第26章
徐媽媽終于安靜下來,沒再吵鬧,只是仍舊別別扭扭的神色,跟着徐宜舟回去了。周靈夕也沒多逗留,說自己要回去,便也告辭離開。
對于周靈夕,徐宜舟的感情要比對孫瀚清的更加複雜些。似乎每次要絕交之際,周靈夕總會突然冒出來,默不吭聲地為她做些事,讓她絕交又不是,再當朋友又覺得膈應。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着,徐宜舟情緒雖然冷靜,但脾氣還沒下去,臉色并不好,沒有人敢再提剛才那一通争吵。
到徐宜舟所住的小區,停好車,徐媽媽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你現在住在這裏?”她臉上的驚訝是藏也藏不住。
徐宜舟現在住的這地方,地段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帶,出了門就是全市最大的商業區,整個小區的配套設施都很完善,游泳池、健身中心、網球場全都有,車子一路開進來,滿眼青翠,要知道現在已是秋天,草木青黃的季節,但這裏卻仍舊花草繁茂,噴泉小景十分別致。小區的路面車位上停的車絕大多數都是奔馳、寶馬級別的,也不乏一些更高檔的豪車。
別說徐媽媽,就是孫瀚清也很詫異。
這樣的地段,這樣的小區,租金必然很高,徐宜舟如何付得起?
“走吧。”徐宜舟根本不回答,已從車上跳下,去後車箱拎徐媽媽的行李。
孫瀚清跟着下車,扶了徐媽媽下車,又過去幫徐宜舟。
“我自己來吧,東西也不多。”徐宜舟拒絕了。
徐媽媽這趟出來帶的行李只是一個小旅行包,并不費力。
孫瀚清對這樣的徐宜舟無可奈何,他心裏的徐宜舟一向是溫柔甜美的,就是吵架發脾氣也都是沉沉臉不理他。
“瀚清啊,陪阿姨上樓!你要是不來,我就不上去了。”徐媽媽大約是看出了徐宜舟的想法,比她更早開口。
孫瀚清求之不得。分手以後,徐宜舟搬了家,拉黑了各種聯系方式,他就是想見她,都沒辦法。
徐宜舟聞言沉默着轉身走向大樓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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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電梯門要關上的時候,忽然有只手伸了進來。
徐宜舟馬上按了開門鍵。
電梯門短暫的停頓後緩緩打開。
蕭嘉樹站在外面。
他依舊是早上的打扮,束腰的風衣、咖色長褲,裏面搭着灰色線衫,俊朗精神地讓站在電梯最裏面的徐媽媽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徐宜舟看到他,有些意外,他不是早就走了,怎麽還比她晚到家呢?
不過意外雖然意外,她又有些驚喜,他的出現就像陰沉的天空突現的一道天光,扯開烏雲,撕去陰郁。
“蕭……”徐宜舟不自覺地笑了,可一句話沒說完,蕭嘉樹就跟不認識她似的,徑直進了電梯,站到了後面的角落裏。
擦肩而過時,她似乎看到他眼裏冷漠。
那冷漠與他平時的冷靜禮貌,并不一樣,就像一柄未開鋒的劍,忽然有一日劍刃開鋒,銳利傷人。徐宜舟看得心頭一緊,餘話便又都吞到了心裏,天光暗去,天空依舊暗沉,她失了轉頭問好的心情。
電梯門再度打開,蕭嘉樹便長腿一邁,頭也沒回地出去。
“你們是鄰居啊?”徐媽媽滿眼的興趣問着,“長得不錯,你認識他嗎?是做什麽的?有女朋友沒?你表妹還沒找對象,要不給介紹介紹?”
徐宜舟沒答話,跟着蕭嘉樹踏出了電梯。
後面又傳來了徐媽媽的大嗓門:“這地方真不錯!女婿,這裏多少錢一平方?”
“市中心,樓盤又新,這個數以上。”孫瀚清伸手,正反比了下。
“十萬?”徐媽媽給吓了一跳。
那邊已經在開門的蕭嘉樹,只聽到兩個字——女婿。
他正在轉鑰匙的手一用力,差一點就把鑰匙給擰斷。
鑰匙尖角刺入指腹,帶來疼意。
門被他重重打開,再重重關上。
“砰——”
巨大的關門聲把跟在他後面的徐宜舟吓了一跳。
她已經百分百肯定,蕭嘉樹這是發怒了,而且這怒氣還是沖着她來的,和上一次一樣。
只是他在怒什麽呢?
她今天除了吃飯吃到一半跑掉之外,并沒做什麽過分的事。
徐宜舟有些納悶,但她顧不上管這些,因為目前她母親才是最大的麻煩。
開了門,她這套租屋的裝修又把徐媽媽和孫瀚清給吓了一跳,秦揚風這房子裝修得雖然像樣板房,但樣板房那都是怎麽豪華怎麽來。
“這……這房子租金得多少?你付得起?”徐媽媽邊參觀着屋子邊問徐宜舟。
“朋友的房子,租金只意思意思收了我一點,不用擔心。”徐宜舟把行李放好,從樓上叫下來,“媽,你睡樓上卧室,我睡沙發。”
這是單身公寓,秦揚風只弄了一間超大卧室,并沒多餘的房間。
徐媽媽很滿意徐宜舟的安排。
這一天,到底因為徐媽媽的關系,孫瀚清留在這裏吃過了晚飯才離開,而徐媽媽暫時在這裏住了下來。
徐宜舟的父母離婚之後,很快就各自再找。徐媽媽找的也是個離異帶兒子的男人,大了她十歲,姓陳,開一間小飯館。
徐宜舟管他叫陳叔。
徐媽媽和陳叔沒有結婚,最初是因為陳叔兒子反對,怕徐媽把陳叔財産騙走,後來陳叔兒大了,陳叔把名下房子給兒子做了婚房,幫他娶了媳婦,又買了車,自己則搬到了徐媽媽房子來住,他兒子這才松口同意。
可這一晃眼已經好多年過去,徐媽媽早沒了那份心思,結婚不結婚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沒有那一紙證明,經濟財産更自由,因此也就得過且過着混日子。好在陳叔脾氣不錯,忍得了徐媽媽這個性,雖然也是吵吵鬧鬧,但到底這麽相處了下來。
徐宜舟後來給陳叔打電話了解了情況,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隔壁街有個離了三次婚的女人到他飯館裏賒賬吃白食,陳叔見都是街坊,就讓賒了兩次,結果被徐媽媽知道了,非說人家藉機勾引他。
“你說我都一把年紀的人了,誰會看上我這老頭子?你媽她在店裏罵得那叫一個難聽,鄰居們現在個個都當我是笑話,我這老臉就差沒找個地洞埋起來了。”陳叔滿腹怨念地跟徐宜舟在電話裏訴苦。
苦訴了很久,陳叔才算舒坦了,說這兩天店裏小工辭職他走不開,等過兩天找了人手頂上,他就過來哄徐媽媽回家。
這一等就是好多天過去。
徐宜舟照常上班下班,碼字研究劇本,徐媽媽雖然咋咋呼呼的,但她來了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徐宜舟回了家就有熱飯可以吃。
不過,壞處也非常明顯。
徐媽媽常常叫孫瀚清上門吃飯,而孫瀚清打的是破鏡重圓的算盤,兩個人琢磨着要降服徐宜舟,便總是瞞着徐宜舟約了吃飯、去超市、逛公園,徐宜舟都是到最後一刻才知道的人,想躲都沒地方躲。老是看到孫瀚清讓徐宜舟變得暴躁起來,可吵也吵過,話也說盡,徐媽媽仍舊我行我素不受控制,而孫瀚清那邊,徐宜舟早都軟硬兼施不曉得說了幾次,奈何這人粘起來實在難纏。
除非徐宜舟把徐媽媽掃地出門,要不這狀況很難改變。
徐媽媽說了:“除非你能給我找個更好的女婿來,否則我就認準瀚清了。”
這叫徐宜舟上哪裏給她再找個女婿來?
蕭嘉樹便經常看到“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
比如進門的時候徐媽媽一聲聲的叫喚,只拿“女婿”稱呼孫瀚清;比如離開的時候,孫瀚清笑容滿面地跟她們道“再見”;比如偶爾徐媽媽遇見蕭嘉樹,竟然自來熟地問他工作收入和家庭背景,說要給他介紹對象,還說他跟她女婿一樣優秀……
而關上門,他看不到屋裏情況,便總腦補門後面一家人高高興興的畫面,是徐宜舟偎在孫瀚清懷裏,還是孫瀚清攬着徐宜舟的腰……
那些畫面,像毒蛇,一口一口地咬着,他想抓住這蛇把它踩死,可他抓不住,只能任由這些想法漫無邊際的在他心裏東咬一口西咬一口。
最後,滿心都是傷口,讓一種叫嫉妒的毒,趁虛而入。
偏偏徐宜舟……最近一反常态地經常來找他,像是看不懂他臉上的冷刀子似的。
她就像他心裏各種劇毒想法的催化劑,一看到她,他就會克制不住自己的念頭,想把她抓進懷裏狠狠吻下去,想把她拉進房裏鎖起門禁锢起來,又或者是推開她,讓她離自己遠一點,再遠一點……
就像現在。
“蕭老大。”徐宜舟站在他家門口,遞給他一個方型糖盒,“給你,裏面是上好的艾條。冷空氣馬上來了,有備無患。”
她眼裏的小心翼翼有點讨好的意味,看得蕭嘉樹的心倏地一緊,各種帶毒的念頭又浮上來。這已經是徐宜舟這段時間第五次主動敲開他家門了,不是送徐媽媽做的小吃,就是來問他關于劇本的事。
他接了那盒子,鐵盒子上帶着她掌心的溫度,觸手微暖,他心裏軟去,可擡頭一看,她身後敞開的房門裏面有個不斷晃動的男人身影,心馬上又被凍起。
“我可不可以……”徐宜舟話沒完,就被打斷。
“謝謝。”蕭嘉樹冷硬地道謝,關門。
他沒有看懂,她眼裏求救式的讨好。
徐宜舟想說的是——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坐坐。
因為她實在不願意再呆在自己家裏聽徐媽媽和孫瀚清說話,而且她想和蕭嘉樹聊聊,問問他生氣的原因。
她以為就算生氣,這麽多天過去,也該消氣了。蕭嘉樹并不是小氣的人,可他卻一直氣到現在,而徐宜舟根本不知道他生氣的原因。
如果是她的錯,她可以道歉,如果是誤會,那就解開。
可他沒有給她機會。
第二天清早,徐宜舟上班的時候,在他門口看到了一袋準備丢棄的垃圾。
垃圾袋的最上面,躺着她昨晚送他的那盒艾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