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二天，莫景深下樓的時候，莫秀瀾已經到了。
和昨日一樣，莫秀瀾面朝樓梯口坐在沙發上，拿了本書在那看，聽到響動擡頭，見他下樓，立刻招呼：“起了？早餐在桌上。”
莫景深知道，昨晚老爸後半夜趕回家，肯定沒來得及告訴她，她今天肯定也是來送他去醫院的。
老爸這才睡下沒多會兒，莫景深不忍叫醒他，想着幹脆再麻煩堂妹一天，也就不解釋。
“這麽早就來了？幾點起的啊？喲，今天買的什麽？”
餐桌上照例放着眼熟的早餐包裝袋，莫景深走到餐桌旁掀開袋子往裏瞅。
“你吃過了？”
袋子裏只有一個白水煮雞蛋、一碗皮蛋瘦肉粥、以及一葷一素倆包子，明顯是單人份。
“嗯。”
莫秀瀾簡短地應了聲，就不再說話。
“喲，今兒誰惹咱小姑奶奶生氣了呀？一絲兒笑模樣都沒有。”
莫秀瀾文靜又乖巧，平日裏話不多，不言語的時候看起來還有點高冷，旁人恐怕難以察覺她的心情變化，莫景深卻敏銳地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我沒事。你快些，去晚了還得排隊！”
最近有個男生在追她，她對那人挺有好感，只是她性子內斂，不好意思立刻答應，就決定觀察一陣子。
結果不過晾了那人兩周不到，現在人家已經找好下家，飛速進入成雙成對狀态，好似對她的追求只是一場玩笑！
她也不知該怪自己太矜持，還是該慶幸沒有答應他。反正心裏憋氣得很，看啥啥不順，偏偏還遇到堂哥這檔子倒黴事，心情就更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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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這種事，她是整死也不會說出來的！
莫景深知道她的性子，也不為難，聽她催促，這才想起陶忘機還在他這兒呢！
“哦，昨天有個朋友來了，我上樓叫他一起。”
“誰啊？哪個房間？我去叫！你這腳還是歇着吧！”
“沒事，我去叫吧，他是個男生，大夏天的你去敲門不合适。我也是剛下樓就看到你，忘了去叫他了。”
聽他解釋很清楚，莫秀瀾坐着沒動，任由他往樓梯口走。
随後想想還是哪裏不對，立刻叫住他：
“你去醫院治傷還帶着朋友一起？這樣不太好吧？你沒跟他說今天要去複診？”
要是說了，只要是個正常人，就不會賴着不走啊！哪有探病探到住下來的啊！這不是給主人家添亂麽？
“沒事，也給他看看，他也不小心受了傷。”
“受傷？”
也顧不得看書了，莫秀瀾詫異道：“誰啊？身體不舒服還來看你？”
兩兄妹從小一塊兒長大，彼此的朋友，大都耳熟，莫景深從不帶朋友回家，她是知道的！
見她好奇，看看時間還早，想起昨晚的事，他也忍不住站住腳，打算簡單說幾句，分享一下昨晚的烏龍。
結果這一回頭，就看到沙發背後靠着架銀灰色的折疊輪椅，想起昨天她說今天要帶輪椅，顧不得細說，忍不住折回來，笑着擡起左腳給她看：
“你看，今天都消腫了！就是有點青紫，哪用得着輪椅？你還真帶了啊！”
莫秀瀾被他勾起好奇心，見他話題一下跳了，皺皺眉：“你剛說你朋友受了傷？”
“哦，我爸昨天後半夜到家，朋友聽到響動，還以為又有賊來了！然後不小心摔了杯子，踩到陶瓷片，把腳底板劃傷了。現在天氣熱，我怕他傷口感染，覺得還是帶着一起去看看比較穩當。”
“那早餐怎麽辦？家裏三個人！”她就買了一份！
“等我會兒，我去叫他。待會兒出去吃也來得及，現在還早呢！”
見她關注點和自己不一樣，心知這種事情若是沒有親身經歷，只是幹巴巴聽他講，的确沒什麽笑點，也就不打算多說，直接上樓去了。
陶忘機一直糾結到天亮，小胖不接電話，一時又沒找到辦法，不知不覺就迷糊過去了。
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聽到手機鈴響，陶忘機猛然驚醒，他還以為小胖良心發現回電話了，結果接起來就是他爸嚴肅的聲音：
“回家一趟，家裏人都在。”
陶忘機沒說話。
他已經離家兩年了，家裏人梗着脖子不願意接受現實，他也不覺得自己因為性向與大部分人不同，就需要低人一等，若得不到公平對待，他絕對不會妥協。
所以爺爺奶奶以及爸爸媽媽在這兩年內，都不曾主動給他打過電話。
平時就算奶奶和媽媽想念他，也最多是拜托表哥給他帶禮物，或者讓小妹打電話，她們在一旁偷聽。
現在他爸直接打電話過來，語氣還這麽嚴肅，他就知道，昨晚上的引導起了作用。
以前他說自己喜歡男人，在家人眼裏沒有真實感，感覺就是他在說夢話，是假的，現在他有了心動的目标，想要追求，家裏人意識到這一點，立刻就慌了。
矛盾瞬間激化，平靜的假象瞬間碎成渣，對于家人的不理解，陶忘機心裏怨氣頗深，聽着他爸毫不客氣的命令，瞬間不爽，忍不住暗戳戳挑釁：
“咳咳，請問你是？”
從來當他不存在，想要一個電話就把他叫回去？
手機號都換了好幾回，不記得某些人的號碼多正常？
呵呵。
隔着手機都能感受到對面的低氣壓，然而陶忘機并未等到任何妥協的軟話。
陶爸爸嘴角牽起一絲微笑，輕輕笑了一聲：“呵！”
兒子太有本事，也不屑繼承家産，沒有野心，也沒有把柄可以讓他控制，這麽久以來，他對他一直是毫無辦法的，只能采取冷戰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如今，可不一樣了。
昨晚陶奶奶帶着兒媳婦查了大半宿，他和他爹在樓上都沒等到媳婦兒回房，就下樓來看。
倆女人氣得要命，罵了一晚上，只當自家孩子被男狐貍精迷了心竅！
他卻通過某些資料，敏銳地察覺到，自家兒子不過是單戀，甚至那姓莫的孩子，壓根兒就不知道他的心思！沒準兒倆人性向都不同。
“你這兩年不在家，可能不太清楚，你爸爸我，閑着沒事兒，打算去娛樂圈開心開心，聽說莫玉堂下半年演唱會正在拉贊助商？你說爸爸要不要替你多多關心關心他？或者，給你那好朋友好好講講你的心思？讓他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陶忘機心裏的得意瞬間消失。
在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出來的時候，他就有這個預感，家裏人會借着莫景深來威脅他。
家裏人不能對他怎樣，想要對付莫家，可就容易得很了！
尤其是好感度還沒刷夠的情況下，莫景深若是知道了他的心思，肯定會離他遠遠的！
心裏越是焦急，口吻越是鎮定，陶忘機毫不猶豫反威脅：
“哦，你要幹壞事兒，跟我有什麽關系？我這還沒開始追呢！要是不成，最多難過一陣子，換一個繼續追就是。只是以後我肯定小心，不讓你們發現，那時候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陶忘機幹脆地承認了自己的心思，也提醒了陶爸爸一個事實：他願意讓家裏人知道莫景深，是覺得莫景深很好，若是他們不接受，下次他會選個香的臭的，可就不一定了！
陶爸爸氣得一噎，棺材臉黑得滴水，沉默片刻，還是挂起輕松的微笑，不打算認輸：
“還沒追上啊？那我先挂了，等你追上了，我們再讨論這個問題吧！”
說着，陶爸爸就挂了電話！
他怕繼續說下去，會說些譬如“你自甘堕落，我和你媽再努力努力生一個就是了”、“我還有你妹妹，你愛怎樣怎樣”之類的話。
他們只是不贊同兒子的性向，并不懷疑他的能力，也沒有真心想要抛棄他的意思。
陶忘機臉色瞬間一黑！
這是現在師出無名，随時盯着，等他們成了，就能光明正大收拾的意思？
家裏人不在意浪不浪費時間，他可等不起！他恨不得立刻把人追上才好呢！剛剛說的換一個，不過是虛張聲勢的假話！
昨晚上把自己的心意暗示家人，不過是想讓他們知道自己并不是亂來，而是認真地，想要找個人過日子，希望家裏人可以早點知道莫景深的存在，從而接受這個現實！
然而現在他爸一個電話打過來，什麽口風都不露，就讓他回家！
到底要不要回去？
萬一逼急了，家裏人把他關起來怎麽辦？
或者不那麽講究，真的對莫家人幹點什麽事兒添堵，又怎麽辦？
他是想要解決問題，不是想要給自己找麻煩！
都說奸商奸商，無奸不商，也許，他高估了家人的節操呢？
陶忘機無比後悔，他昨晚不該這樣冒險的，剛才也不該故意激怒他爸的。
就好像長期拔河，突然對面放松一瞬，他就會摔個大跟頭，然後輸掉比賽。
他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剛剛只是接到電話，就讓他産生了家裏人态度松動的錯覺。
跟他爸比起來，他果然還是太嫩了啊！
電話重新撥過去，那邊很快接起，這次陶忘機沒心情搞傲嬌怪那一套，乖乖地喊了聲“爸！”。
那邊也不為難，再次開口，還是直接讓他回家，旁的話一句沒有。
陶忘機不是個容易妥協的人，自然要在電話裏問清楚大致風向：“你們想跟我說什麽？電話裏說也一樣。”
陶爸爸聽了這話，瞬間被他的防備态度激怒：“你以為我非要見你？愛回不回！”
眼看他又要挂電話，陶忘機無奈了，想發火，還是壓住了：“你不說清楚，就讓我回去，我這還有比賽呢！萬一耽擱了怎麽辦？”
“呵，一群小孩子過家家而已，你什麽時候把這當回事了？要想談談就回家一趟！不想就算了，反正你也當自個兒是石頭裏蹦出來的，眼裏沒有父母長輩！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在哪兒？還比賽？呵！”
【還不是你們逼的？難道我想這樣？】
确認家裏人的确查他了，陶忘機心裏怒火熊熊，忍不住就想頂嘴，努力壓制自己，太過尖銳的話沒有說，還是冷冰冰地說了句：
“誰知道我這一回家，會不會被關起來，沒準兒還有什麽電擊之類的，我可消受不起！”
他和家裏人徹底鬧翻的□□，就是家裏人打算送他去“治病”，聽說有個電擊法，特別有效，能讓他改掉喜歡男人的毛病。
那時候他就發現了，再怎麽高知的人，在面對孩子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犯蠢，什麽都信，好像不管什麽不靠譜的法子，都是救命稻草，抓住了就不想放。
“在你心裏，我和你爺爺奶奶還有你媽，都是這種人嗎？關起來？電擊？你扪心自問！要真是要對你怎樣，你現在還能好好地在這和我說話？”
“呵呵，那可說不準。連不相幹的人都想抓出來利用的人，誰會相信他道德底線如何？”
“我這不過随口一說，你就當真？你對我真是一點信任都沒有！我莫名其妙得罪人做什麽？”
“我對你沒信任？你又信過我嗎？我說的話，你們信過嗎？你們只是把這事兒當玩笑！現在我遇到喜歡的人了，你們就坐不住了吧？！”
這是事實，陶爸爸瞬間被噎住了，不知如何回答，陶忘機卻不打算閉嘴，心頭火燒火燎的，一句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就這樣吧！別再給我打電話了！既然沒法說服彼此，你們繼續過你們的，我自己過自己的，橋歸橋路歸路，行不行？！”
“你敢！我是你老子！趕緊滾回來！”
“就當沒生過我吧！”
“回來！你給我回來！”
“砰！”
都說最親近的人帶來的感情傷害，往往最深，真的不假。
一向好涵養的人，與家人發生争執的時候，火氣按都按不下去！
陶忘機氣得滿臉通紅，脖子都粗了好幾分！
手機摔到地板上，屏幕碎成了渣，瞬間黑了。
陶忘機愣愣地盯着，許久都沒吱聲。
莫景深好不容易走到客房門口，就聽到最後那句話，心中豁然開朗，難怪總覺得他心情不好，原來是和家人吵架啦！
【哎，小孩子啊！管不住脾氣，跟家裏人有什麽好生氣的呢？】
莫景深心裏默默嘆息，還是放輕腳步，慢慢退回樓下，假裝自己沒有來過。
他和他，還不到談論家事那麽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