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正文
在病房門口李子沐向季擎澤告辭,他不想面對清醒後的馮蘇莉和蘇北,而且子涵還在家裏等着自己去解決問題。
“你走吧,子涵的事我會征求蘇北的意見。”要不要揭發起訴這都是蘇北的選擇,他無權決定。
當天晚上季擎澤就在病房的沙發上睡了一夜,中間幾次醒來。走到蘇北跟前坐着看了會兒,見沒什麽動靜,又重新回去躺下。
一晚上的輾轉難眠,幾乎是天剛亮就醒了。走到病床前,發現蘇北居然睜開了眼睛!
蘇北醒來後還不确定自己在哪兒,靜靜地躺着,眼睛瞪得圓圓的看着天花板。察覺身邊有人靠近後輕微地顫抖一下,卻沒轉移視線。
“醒了?有哪兒不舒服嗎?”季擎澤坐到床邊凳子上,捏着他的手問。
蘇北沒有給任何反應,他心疼的想抱抱對方,又怕失了分寸。只好附在他耳邊輕輕安撫“別怕,沒事了。”
隔了好一會兒,蘇北才眨了眨眼睛,源源不斷的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下來。季擎澤用手去擦,怎麽也擦不完。他靜靜地等着,等到蘇北自己慢慢平複情緒。
季擎澤走到床尾幫他把床頭搖起,“有哪兒不舒服嗎?”
他挪開凳子,靠得近了些,用手心托起他的臉。昨天早上在車裏都沒能細看,怎麽又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蘇北把他的手拉下來,力道很輕。季擎澤幹脆坐下,兩人視線平齊後,蘇北輕輕地摟住了對方的腰,然後越收越緊,好像急需從他身上汲取一些力量。
季擎澤仿若一個長輩那樣,一手小心地避開傷口托着他的後腦勺,一手輕撫着他的脊背。
“我讨厭男人碰我,很惡心!”蘇北冷硬的說。
動作瞬間的凝滞,季擎澤突然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等着責備。
“但我喜歡你”蘇北輕聲說完,把頭低低的埋下去頭頂的發旋抵着他的胸膛,那兒有他熱烈的心跳。
季擎澤瞬間覺得自己獲得了救贖,遇見這樣一個人他的每句話能讓自己在天堂和地獄中徘徊“再也不放你離開了”再也離不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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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點整醫護人員進來查房,推開門看見病床上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李主任咳了兩聲,他看季擎澤是想起身的,不過病人沒讓。這個李主任跟季儒林也有些私交,只是來往不多。
蘇北兩手抓着季擎澤的上衣,依舊埋着頭,不願意擡起,季擎澤看不清他是害羞還是什麽。
“乖,讓醫生看看”這種話說出口,認識他的人怕是都要驚掉下巴了。可他自己還絲毫未覺,只是一臉無奈的看着蘇北倔強的後腦勺。
“不好意思李主任,他才剛醒”雖然說着道歉的話,可一點看不出來內疚的态度。
李主任無所謂的笑笑“沒事,讓他好好休息。年輕人嘛受點外傷好得也快,醒過來就好。”他看了看蘇北頭上和腿上的紗布,确認沒有問題。吩咐責任護士後天給他換藥,叮囑季擎澤讓病人腿上傷口愈合前不要用力,臨走時還好心的帶上了門。
蘇北突然推開他“他們知道我發生過什麽?我衣服誰換的?”身上的病號服有股淡淡洗衣粉味兒,室內空調開的溫度也剛好,季擎澤也只穿了件淺灰色的圓領羊毛衫。
猜到他可能是自尊心受到了打擊“他們是醫護人員,只關注病人的健康。北北,相信我什麽都沒有發生。”
蘇北猛地掀起衣服下擺,露出腹部尚未褪去的淤青,這些都是那個變态留下的,真髒!他們肯定都看見了,季擎澤也看見了,他們會怎麽想?
“你是不是可憐我?”蘇北擡起眼睛質問他,眼神有種一觸即碎的脆弱“是不是感覺欠我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覺得對不起自己!
季擎澤不回答他,直接伸出右手輕輕覆在淤青的皮膚上,緩緩劃過,溫熱的手掌立刻引起蘇北一陣顫栗。
他想躲開,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季擎澤,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樣細細的抖動着,顯示出主人的心慌,感覺自己在害怕或期待些什麽。直到季擎澤将親吻一個個覆上那些青紫的痕跡,他才想到拒絕“不要”
言語并不能阻止對方的節奏,季擎澤順着肚臍一路往上,在顏色最重的鎖骨處流連,聽着傳來的陣陣吮吸聲蘇北羞恥地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
對方擡起頭,灼熱的呼吸聲就噴灑在面前,他從來沒見過季擎澤這樣炙熱的眼神,有點可怕“季先生?”嘴唇還未來得及閉合,就被對方輕輕地含住了唇瓣。與上次那個輕微的觸碰不同,這是實實在在的接吻,他的嘴唇被對方的唇舌一點點描摹造訪,好像宣示主權一般的追逐掠奪。
蘇北從一開始的緊張到漸漸放松去享受這次親吻,動作不激烈卻刻骨銘心。過了很久,季擎澤強迫自己分開,定眼看着蘇北仿佛還意猶未盡般微張着嘴,嘴角牽着一絲晶瑩剔透的口水,看起來太誘惑了,他沒忍住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蘇北的嘴角,吓得對方像個受到外部侵擾的蚌殼一樣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北北,我對你只有一種感情。喜歡你,很喜歡”季擎澤抵着他的額頭,主動告白。
喜歡一道菜,喜歡一幅畫或者喜歡一個季節,這些都可以脫口而出,唯獨喜歡一個人要說出口卻需要太多的揣摩。他不知道蘇北的喜歡是否跟自己一樣背負了這麽多的重量。
“我餓了”蘇北別開臉望向窗外,從耳根紅到了脖子。心裏只想着快讓他靜靜吧,這樣下去會瘋的!
季擎澤體會到他的含義,善解人意的決定出去買點吃的“一個人不要下床,有事給我打電話。”他遞給蘇北一個手機“你原來那個被綁匪扔了,先用這個。”
蘇北接過來看是挺貴的手機,就不太想接受“我不要!”他不想花季擎澤的錢。
“拿着!這是我用過的。非得跟我分這麽清楚嗎?”他語氣有些嚴厲,蘇北只好先收下了。
季擎澤出去後,他想了想還是給馮焱打了個電話:
“喂,誰啊”
“馮焱,是我!”
馮焱聽出來是蘇北的聲音“蘇北?你昨天跑哪兒去了?整晚都沒回來。”
“你幫我跟輔導員請個病假,就說我出車禍在醫院呢,假條回來了再補。”蘇北給他打電話是因為宿舍裏就他性格比較沉穩冷靜,不想對方卻一副天塌了的口氣纏着問個不停。
好不容易回答完,挂斷電話一看通話時長半個小時!難怪打個電話感覺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季擎澤買了一盅大骨湯,一屜水晶湯包和一盒豌豆黃。推開門時看蘇北一個腿踩在地上,另一個腿正在往下搬。他走過去放下東西,厲聲問“你幹嘛呢?”
蘇北看他不高興了,小聲地回答“我,不是要吃飯麽,我想先刷個牙。”
“你別動,等着!”季擎澤看他委屈的那樣兒直想笑,憋住了表情去衛生間給他拿牙膏牙刷,杯子接了溫水,端着個盆走到他面前“來,刷吧。”
既然都這樣了,蘇北也不矯情了,接過來幾下弄完。季擎澤給他收拾好後,又拿過來毛巾用熱水打濕給他擦臉“頭還暈麽?”
蘇北像個小孩一樣被對方擺弄,漸漸地也習慣了被伺候“還有一點點”他不知道是因為傷口還是餓的原因。
“吃些東西吧”把買來的食物放在移動餐桌上推到蘇北面前。然後自己去倒水洗毛巾,回來的時候看他拿着半塊豌豆黃,猶豫不決的樣子。
“我吃撐了”摸着微微突出的腹部,表示已經吃不下去了。
季擎澤走過去,就着他的手把剩下的半塊豌豆黃含進嘴裏,末了還用舌尖細細地舔幹淨他的手指。
直到對方溫熱的唇舌都離開了,蘇北還舉着手不知所措的愣在那兒“你,你幹嘛這樣啊”他拉起被子蒙住頭,心如鼓錘“我累了要睡一會兒”。
季擎澤剛才沒想那麽多,現在看蘇北的反應才反省自己是不是過分了,總有種在誘拐小孩的罪惡感。
“好好休息吧!”他把餐桌移到床尾,搖下床頭。将蘇北剩下的東西都吃了,扔掉垃圾回來一看他居然真的睡過去了。
看着蘇北毫無防備的面容,他覺得很欣慰,還好你沒對這個世界失望。抓到的那個犯人終究是救回來了,不過落下了病根,李子沐動用關系,把他安排進指定的牢房。另外那個逃犯還沒抓到,不過為了李子涵估計找到那人也已經是個死人了。
窗外的光線有些強,拉上窗簾還是有些晃眼睛。季擎澤就把凳子搬到窗子那邊,投下的陰影剛好可以替蘇北擋住光線。
馮焱挂下電話後就去幫蘇北請了假,打車來到武警醫院。到外科問了護士他的病房號。昨天早上人還好好地,怎麽就出了車禍呢,好在電話裏聽起來還可以。
病房門推開,裏面只有一張床,顯然躺在上面的就是蘇北。因為對方背對着自己所以看不清,不過床邊正對着門口坐着一個男人看起來有點眼熟。對了!昨天蘇北就是從他車上下來的!
季擎澤看向門口闖入的人,是個挺陽光的大男孩,比蘇北高也更壯實些。對方的表情不太好看,問話的态度也很不友好。
“你誰啊,是不是你撞他的?”馮焱生氣的走進去,視線拉近才看見那個男人還抓着蘇北的手“放開他!”
蘇北被吵醒,睜眼就看見馮焱站在自己面前,揉了下眼睛還以為自己眼花了“馮焱?你怎麽來了”他不動聲色的抽回手介紹到“這位是季先生,我朋友”。
“這是我同學馮焱”蘇北跟季擎澤解釋。
季擎澤起身沖馮焱點了下頭,又看着蘇北說“那你們先聊會兒,有什麽想吃的嗎?”
他認真想了想說“我要吃糖醋排骨!馮焱你呢?”
“我?我還有課呢,過會兒就走。”馮焱走到蘇北身邊,繞着圈看他傷哪兒了。
季擎澤出門時,看那個男孩正捧着蘇北的臉看呢,心裏隐隐感覺有些不舒服。
蘇北笑着打掉他的手“沒事兒,就頭上破了個口子,腿上傷的重點要養一段時間”。
“是剛才那人撞的嗎?”馮焱抱着胳膊逼問。
“當然不是了,人家只是送我來醫院的。撞我的人付完醫藥費就走了。”聽季擎澤說馮蘇莉已經預付了很多治療費。不過她早已經出院,可能是不想見面吧。
“怎麽能讓他走呢?告他讓他坐牢啊!”把人撞了給點錢就算完啦。
蘇北看他真心替自己着急也很感動“算了吧,人家真不是故意的。我剛好趁機休息幾天吃了睡睡了吃多爽。”
“哎,你這個樣子一個人怎麽行啊,晚上也需要人照顧吧,要不我也請個假?”馮焱提議。
“不用不用,我有人照顧的,季先生晚上就睡在沙發上。”蘇北很快拒絕了。
“誰?剛才那個男人?你怎麽認識他的?”怎麽看都覺得那人不懷好意!
蘇北想了一下編了個謊話“那個肇事司機認識他,委托他照顧我的。免費的嘛不用白不用。你放心吧,這兒這麽多醫生護士完全不用擔心。”
馮焱知道他在說謊,卻不戳穿 “宿舍的人肯定都會擔心的。”
“所以啊,你不要告訴他們了,學校離這兒這麽遠。就說我家裏有事請假了,等我回去再跟他們說吧。”宿舍那一個個都是急性子,如果知道自己住院肯定隔三差五的來看自己,太麻煩別人了。
“我來得急,什麽都沒買呢。你想吃什麽水果嗎?我這就去買!”馮焱現在才想起來自己探望病人居然空手來了,有點臉紅不好意思。
“別了,我想要什麽自然有人買,哪能便宜了肇事者對吧!”
馮焱想想覺得也是,就這樣還算便宜了他呢。
蘇北想起來馮焱說自己失戀的事,問道“你跟雅婷分手了?”
“哎,那都不是事兒。反正我已經不喜歡她了。”馮焱坐下大手一揮,一臉無所謂的态度。
蘇北心裏覺得他肯定是故作堅強,指不定多難受呢 “是,漂亮妹子多着呢。就這醫院的護士姐姐好看的都一大把。”他舉起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着。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回學校了。明天再來看你”馮焱起身告別。
“不用了吧,你兩頭跑多累啊。”
馮焱阻止他的拒絕“不用說了,不跑一趟我也不放心。你好好休息吧”雖然時間還早,不過他不想再遇見那個男人了,還是趁早走吧。
之後過了半個小時吧,季擎澤還沒回來。蘇北憋着想上廁所,又不好意思找護士。他單腿着地,撐着床沿想跳過去。麻藥過了後右腿的傷口很疼,感覺一點力使不上。季擎澤開門時,剛好看見他抓着床尾欄杆,單腿支地準備往洗手間蹦。
“別動”他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去攬住蘇北的腰,支撐着他,蘇北感覺整個人幾乎都被提了起來。
“我自己可以的,我就去上個廁所而已”并不太想讓他幫忙。
季擎澤責備他“不要犟了”然後幾步把人扶到馬桶跟前,将蘇北的手放在牆壁上撐着“自己可以吧?好了叫我”然後就體貼的關上門走了出去。
“籲”,蘇北長舒一口氣,剛才緊張到僵硬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些。
收拾好後,他喊季擎澤,對方才進來把他重新扶到床上,将傷腿輕輕地置于被子裏。
“我帶了一點生活用品,都是你以前在家用的。”他剛回去取了趟東西,順便買了雙毛絨拖鞋。
蘇北看牙刷毛巾什麽的,還都是以前在季擎澤那兒用過的,原來都沒扔啊。而且他剛才說家裏,聽着心裏很暖。
“你不用去工作嗎?”兩天沒到公司,應該有不少事情要處理吧。
季擎澤摸摸他的下巴說不用操心“我跟董事長說過,你也算因我受傷,照顧你是應該的。”
蘇北已經習慣了他對自己父親生疏的稱呼,雖然覺得不太好,可也沒權利幹涉。
吃完飯,看外面有太陽,季擎澤就推着蘇北去花園轉了轉。院子裏種了一排銀杏樹,黃燦燦的一片,光看着就覺得暖洋洋的。
兩人靜靜地欣賞着景色沒有說話,蘇北暗自想着心事,奇怪怎麽沒見到陶安呢,是不是因為季擎澤老在身邊過不來?他應該已經知道自己安全了吧。
晚上睡覺時,蘇北看沙發小躺着憋屈就讓他上床睡。兩人默契的各占了半邊床,剛開始還可以保持距離,後來睡着也就忘了。季擎澤看他已經睡熟,就把人撈進懷裏,蘇北不能平躺,後腦有傷口,又怕他亂動壓着傷腿,索性一晚上都把人固定在自己胸前。
天氣越來越冷,蘇北已經住了一個星期醫院,感覺呼吸都是消毒水兒味兒。季擎澤依舊每天都陪着他。馮焱又來看過他一次後就沒再出現,可能是聽了自己的勸吧。只是這兩天季擎澤接的電話越來越多,雖然都不當着自己面接聽,但能猜到應該是公司有很多事情要他處理的。
這天傍晚,季擎澤打了盆熱水要給蘇北擦澡“洗不成,但總要擦擦吧?”
蘇北堅持了一個星期,感覺也必須得妥協了,畢竟平時還算個比較愛幹淨的人“行吧,我自己擦擦。”他腦後的縫線已經拆了,當初縫針時剃掉的頭發也長出來一點點。
其實比起洗澡他更想洗個頭,感覺頭發都能榨出油了。
季擎澤坐在沙發上捧着筆記本敲字,眼角餘光看蘇北背對着自己正在費力的擦着背部,他放下筆記本,無奈的表情走過去拿蘇北手裏的毛巾“還是我來幫你吧”。
可那邊還不松手,季擎澤就氣笑了“你怕什麽?”
“我,我怕給你添麻煩嘛”他沒說實話,因為他自己并不知道在害怕什麽。
季擎澤很程序化的給他擦完身體,小心地避開傷口,頭發也用半濕的毛巾給他搓了下。
“等會兒給你泡個腳。”他倒掉髒水,重新接了些涼水然後去開水房兌了開水用手試溫度剛好。
蘇北看着他這段時間進進出出的忙,心情很複雜,就感覺什麽東西在胸腔一點點脹滿讓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熱水放到地上,季擎澤挽起袖子去抓蘇北的腳。
“你幹嘛,我自己放進去泡泡就行了”蘇北躲閃開。
季擎澤不跟他廢話,一把拉下他左腿腳踝處往熱水裏一放,趁着蘇北被熱水刺激的一個激靈的時候,又把他右腳小心地放進去“不燙,我試過的。”
水溫偏高卻不燙腳,非常舒适的溫度。蘇北的腳很白,腳趾圓潤,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給季擎澤留下了印象。他用手指輕輕揉捏按摩着蘇北的腳底穴道。
過了最初不适感之後,他就安靜下來享受這難得的服務了。按摩力道剛剛好,水的溫度也剛剛好,讓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想閉上眼睛。
這一幕,讓打開門的季儒林看見的時候差點驚出心髒病。出事以來季擎澤沒再提起跟馮蘇莉訂婚的事,仿佛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公司也不來,就光說請假,然後一連待在醫院這麽多天。聽馮蘇莉說救她的人叫蘇北後,他是有些印象的。這人暑假在公司實習過,雖然之後他擔心和季擎澤之間産生嫌隙就沒太幹涉他的生活,但蘇北這個人他卻記下了。
“你請假就為了在醫院做這些?”季儒林開口。蘇北這才睜開眼睛看向來人,原以為是護士呢,這幾天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護士姐姐們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他跟季儒林也就之前公司晨會時偶有碰面,都沒交談過,不過那種壓人的氣勢卻讓他一眼難忘。
蘇北想把腳縮回去被季擎澤阻止了,他攤開膝蓋上的毛巾把對方的腳包裹在裏面,仔細擦幹淨,然後又給放進被子裏,叮囑到“別亂動,我一會兒來收拾”然後轉過身,恰好看見季儒林臉上還來不及收起的震驚,居然覺得心底莫名有一絲暢意“我們去外面談吧。”
季儒林看了一眼那小孩兒驚慌失措的臉,不置一語地走了出去。兩人來到樓下站在院子裏,一人點了根煙抽了一會兒。季擎澤是大人了,不能再用教訓的口氣跟他說話,畢竟父子關系已經如履薄冰。
“你喜歡這孩子?”照顧的那樣細致入微,如果不是對待親兒子,怕也只有喜歡的人了吧。
季擎澤吃驚對方居然能想到這層,不至于自己再跟他科普男人之間也能有感情“嗯”。
“蘇莉知道了嗎?”
“我沒說過,不過她這麽聰明應該是知道的吧”兩人隔着層煙霧都看不清晰對方的臉,言語中互相試探。
“你什麽打算?和蘇莉什麽時候再訂婚?”如果他說先想想,或者再商量那季儒林還能放心,可對方直接跟他說“不訂婚了,我跟蘇莉結束了。”
瞬間季儒林就重視了起來“你如果喜歡那個孩子也可以處處看,不過婚還是要結的,不管在外面多胡來總得有個家吧。”
季擎澤掐滅煙,冷笑兩聲“呵呵,原來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的想法。”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放心吧,我對感情不會胡來,這麽多年我也就一個馮蘇莉,從今以後也就只一個蘇北。”曾經總以為那樣高大的父親,崇拜又憎惡過的人,現在也就跟自己視線平齊了,站在同一個高度看對方,其實他也只是個被欲望吞噬的俗人而已。
“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男人的?是因為我和你媽媽”他覺得會不會是因為家庭關系不好,讓他産生了逆反心理。不過還沒開口說完,就被否認了。
“跟這些無關,我自己心裏什麽感覺自己清楚。這麽多年了,我是第一次遇到一個這麽想抓住的人,如果錯過了,我會對今後的人生都失去期待。”難得他跟季儒林說了真心話,平時交談不超過三句連激烈争吵都不存在的二人,因為這件事産生了沖突。
季儒林很憤怒,但憤怒是無能之人的表現。他不屑于這種情緒“如果你執意如此,那麽後果自負。”還能牽制住他的就是一直沒放手的公司了吧,如果他不想一分錢都得不到的話,盡管可以固執下去。
可感情不是固執,它跟任何其他情緒都無關,因為不能控制,便只好放任它恣意生長。
“随意你做什麽,只有一點,別動蘇北。你要知道,我這邊不松手,你從他那兒怎麽去使勁都是徒勞的。”季擎澤劃下底線,如果對方還有點了解自己,那麽該知道有什麽是做不得的。
一場談話不歡而散,季擎澤回到房間,看見蘇北撐着窗臺單腿立在窗邊。難得的他沒有因此生氣,只是走過去從背後環抱住他“看什麽呢?”
蘇北模糊的聲音傳來“他還站在那兒”。
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季儒林還立在院子裏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好像街邊随意路過的一個孤寡老人,沒有目的地就那樣孤單的站在那裏,等着家人或懷念從前。
“別看了”季擎澤一把抱起他,走回床邊放下。
蘇北從頭至尾都靜靜地沒反抗,也不說話。
“你怎麽想的?說說吧”季擎澤看着他的反常不得不問到。
“沒想法,我等着你來想呢。”這場感情他一直屬于被動狀态,怎麽開始要不要結束,好像都缺點發言權。他只是剛才看着季儒林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如果有一天他們也面臨自己的兒子選擇了一個男人,會發生什麽?季儒林還有金錢權利社會地位,面對這種事也無能為力,而自己的父母只是普通的農民,他們該用什麽去接受這份感情?
季擎澤在他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也好,那就什麽都不要想了,跟着我就好。”
他們兩個的為人處世完全不同,季擎澤只希望他趕緊養好身體,未來不管發生什麽他都自信能為蘇北抵擋住風雨。而蘇北卻在惶恐這段感情大白于天下的時候,他該用什麽樣的态度去面對親朋好友,面對社會的閑言碎語。
自從季儒林來過之後,蘇北開始每晚做噩夢,夢見他家院子裏小平房溫暖的燈光噴香的飯菜,他和父母還有季擎澤坐在一起其樂融融。然後父親消失了,緊接着母親也不見了,他害怕的去抓季擎澤的手,居然連季擎澤也一起消失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越來越昏暗,他站起來四處奔跑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然後在這片黑暗沒有盡頭的夢裏驚醒。
季擎澤眼看着他好不容易養出來的圓潤下巴被這幾天的憂思消磨回去,心裏恨透了季儒林。他想盡辦法開導,卻效果甚微。
終于蘇北決定兩人好好談談“擎澤,我們談談好嗎?”
這幾天他睡不好,季擎澤也跟着沒安穩過,眼下都有了青色的浮腫“我說過,你不用擔心,一切都有我呢”。
蘇北用指腹按壓着對方的眼圈,也很心疼,卻又不得不狠下心開口“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有些事并不能指望你,一想到父母我就覺得自己太自私了。”
“那你想怎麽辦?”他抓下蘇北的手放在嘴邊親吻。
蘇北瑟縮了一下,沒抽回去“我們能不能暫時就這樣,不要急着談感情。我想先上完學,也要試探一下父母的接受程度”這種要求對于季擎澤來說會不會太自私了呢,他卻無法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總要虧欠一方的。
季擎澤站起身失望地看着他“那你父母沒辦法接受,我們就永遠不在一起了?”他抱着胳膊俯視着蘇北“你害怕這個害怕那個,有沒有害怕過我會難受呢?”
蘇北忍受不了他質問的眼神,心虛的垂下頭。面對感情他已經選擇了懦弱的逃避“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徹底失望了,季擎澤也只能妥協“随你吧”。
在醫院住了一個半月,季擎澤堅持到蘇北出院,一直陪着他。期間有工作都是劉青帶來醫院找他,趁着蘇北午睡的時候做完。後面這段時間的心情太過壓抑,宣布可以出院時兩人心裏甚至都覺得終于解脫了。
“下車吧,我送你進去”車子停在學校門口,季擎澤打開車門跟蘇北說。
“不用了吧,我自己進去就好”蘇北右腿畢竟是手術過的,雖然康複的很好,但走路還是微感吃力。
季擎澤面對他無數次的拒絕已經沒了脾氣,強行從座位上撈起他架起,關上車門。蘇北感受到他的低氣壓,沒再多話。兩人默默地往宿舍樓走,很緩慢。即使這段時間再難熬畢竟也還是在一起,這次分開以後要見面也不知要用什麽理由去聯系。
上樓的時候蘇北比較吃力,季擎澤不由分說的一把抱起了他。好在蘇北也沒反抗,只默默地把臉埋在他肩膀上。如果世界能小一點,就季擎澤胸膛這麽大就好了,自己就可以縮在裏面不出來什麽也不管。
很快到了蘇北指定的宿舍門前,他把人放下來“我走了,照顧好自己”季擎澤眼中湧出濃烈的不舍,但動作卻絲毫不緩慢。蘇北都沒來得及跟他好好告別,喉嚨像卡住了什麽,聲音哽塞發不出來。
馮焱聽到門口有動靜,打開門來看,只看見蘇北孤零零的杵在門口,眼睛裏似乎還閃動着淚光?“你怎麽了?出院啦,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呢?”
“也沒啥東西,就自己打車回來了。”蘇北被攙進房裏,看見自己的床鋪被換了位置,便問道“你跟我換了?”
回來之後馮焱就想到了蘇北腿沒那麽快好利索,就把自己的下鋪和蘇北換了“嗯,你睡下面方便”。
蘇北點點頭,只能如此了。其實他當時之所以選上鋪是因為怕別人坐他床,有點小潔癖吧“謝謝你了”。
廖天凡走過來拍拍蘇北的肩“沒事兒吧,大家都擔心你呢。不過馮焱說了讓我們別去打擾你養傷,回來就好!中午我給你打個紅燒排骨好好補補!”宋逸晨也跑過來圍觀“以後走路可得小心點,這馬路上車可是不長眼的。你就別亂動了,有啥事叫我們幫你。”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将蘇北的情緒也調動了起來,馮焱看見他好不容易露出的笑臉終于放了心。
夜晚大家都熟睡後久未見面的陶安,突然出現,吓了蘇北一大跳。感覺他哪兒不一樣了,以前陶安雖然是個鬼,但并不讓人害怕,總是熱情地跟蘇北交談。可今天的陶安讓他看不透,好像中間隔了一層黑紗,似真似幻。難道是我跟季擎澤呆的時間太久,見鬼的能力變弱了?
宿舍傳來均勻的鼾聲,蘇北小聲喊着“陶安?”。
沒有回答。
“你怎麽了?”
對方還是安靜。
蘇北覺得心裏有點發毛“你遇到什麽事了?”
這次他看見那個黑色的影子在靠近自己,離的很近了确認是陶安沒錯啊。對方沒停下來,還在繼續靠近,蘇北有點害怕了,往後挪動着。床很小,很快就避無可避被抵在了牆的角落。
陶安終于開口說話了,伏在蘇北的耳邊,感覺一陣陰冷的風鑽進耳心“季擎澤愛上你了”語調出乎異常的平靜。
蘇北的心被懸起,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麽能這樣的肯定。原來不是陶安沒出現,而是躲在暗處自己沒發現罷了。
“我,對不起,我沒能控制住自己。”明知道不對還喜歡上那個人,真的太對不起馮蘇莉和陶安了,對于這份來勢洶湧的感情他從懵懂到退縮然後接受再放棄,經歷了太多的自我譴責。
“呵呵,季擎澤值得喜歡我不怪你,可我恨他為什麽選擇了你!”他突然之間周身彌漫出濃濃的黑霧将蘇北籠罩其中。
還沒待他看清發生了什麽就已經被一片黑暗吞噬,與上次被附身不一樣的是這次他的眼前一片混沌,整個世界模糊不清,沒辦法感知四周。
這裏很靜,他不知道即将發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