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

青年熊抱着靠枕,斜靠在沙發上看民國偶像諜戰片。頭發長長了點兒,蓋住了他黑黑的小橫眉,兩只小兔子般圓圓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盯着電視。許望舒心頭一蕩,輕喚了一聲,“博兒……”

葉博轉頭看他,“粥好了?”

“嗯。”許望舒拿了個墊子鋪在茶幾上,然後把粥碗放在上面,“趁熱吃吧。”

葉博突然按住他還放在碗上的手,拉到眼前,前後左右看了一遍,嘴裏還念念有詞:“嗯……應該夠了。”

“什麽夠了?”

葉博從兜裏掏出一個銀質的指環随意扔在茶幾上,然後低頭去喝粥。

許望舒拿起那個指環左右看了看,沒什麽出奇的地方,而且一看就是年代久遠,已經發黑了。

“這是啥啊?”

葉博頭也不擡地喝着粥,聲音含糊道:“試試看,你那小細爪子應該夠的。”

許望舒也沒多想,就往左手無名指上一套,果然挺合适。

葉博瞟了一眼,勾起嘴角,“正好夠啊,你就戴着呗。”

“這是啥啊?”許望舒滿頭問號,這算是禮物?也太寒碜了吧,一百塊都不值。

葉博放下粥碗,雙手抱胸,漫不經心地說:“戴了就不許拿了啊。啧,居然這麽和巧,天意啊。”

“天意什麽?”

“天意你該是我葉家的人。”葉博眯着眼睛看他,還用舌頭舔了舔嘴邊的米粒子,“粥挺好喝的。”

許望舒渾身一震,不确定地問:“你,你什麽意思?”

“戴着這個就是我們老葉家的人了,死都不許變。”葉博忽而一本正經地說。

許望舒小媳婦似的系着個圍裙,一動不動地站在茶幾邊,聲音含在嗓子裏,委屈地自言自語:“哪有這麽随意的,怎麽說也應該是嫁到我們許家來啊,我也沒打算入贅……”

“你說啥?”葉博眉毛一擡。

“沒沒沒……沒啥。”許望舒乖巧地小碎步子跑到廚房去端炒好的素菜。

葉博端着碗坐到餐桌邊,許望舒給自己盛了粥,坐在對面。

“博兒……”許望舒見葉博神色如常,不确定剛才的那番話是随口亂說,還是真就這麽定下來了。

“嗯?”葉博夾着菜,頭也不擡。

“你沒開玩笑吧?”

葉博拿筷子的手一頓,“開什麽玩笑?婚姻大事,我會當玩笑開?”

“婚……婚姻大事?”許望舒如遭雷劈,說話都開始大舌頭了。

葉博放下筷子,坐得筆挺地看着他,皺眉道:“你不願意嫁給我?”

許望舒大長胳膊一伸,雙手覆在葉博的手上緊緊握住,“願意啊願意,明天就去領證我也沒話說。不過……這是嫁還是娶,就另當別論了。”

葉博抽出手,猝不及防一筷子打在他腦袋上,“就這麽定了,來,叫老公……”

許望舒頓時菊花一緊,坐都坐不住了,三兩步走到葉博身側,一把将人橫抱起來,扛在肩頭。葉博臉靠着他的後背,不斷掙紮,小拳頭雨點般落在他背上。可這百般掙紮并無作用,下一秒,許望舒就把他扔床上,泰山壓頂般禁锢在身下。

許望舒流氓上身,貼着葉博的耳朵說:“等下就做得你心甘情願叫老公。”

葉博一腳踢開許望舒,許望舒疼得抱肚子,還不死心地伸胳膊又把他攔腰抱起,低頭在葉博的額頭輕輕一吻,“乖,都說要一輩子了,哪能老這麽不溫柔呢?”

葉博羞得滿臉通紅,罵道:“你丫放屁。”

“一輩子,可是你親口說的。”

“哼!”

趁葉博怏怏不服之際,許望舒的手已經不安分地伸進衣擺裏了。

“混蛋,混蛋……還沒喂飽啊你,有沒有節制啊……混蛋……啊……許望舒你這個臭不要臉的,我艹,你他媽輕點……唔……我艹……”

葉博叫得聲音都變了調,嘴裏絮絮叨叨罵個不停,許望舒卻聽着十分悅耳。

空中仿佛都是粉紅泡泡,許望舒穿戴整齊,心滿意足地去擠地鐵,不能再志得意滿了。

他哼着小曲兒,把手湊到眼前反複地看,雖然是平凡無奇的戒指,但據葉博所說,是他們老葉家的“傳家寶”,傳男不傳女的。

許望舒寶貝似地用袖口擦了擦,想到“一輩子”這三個字,樂得合不攏嘴。

他下午沒課,去學校溜達一圈,問班長了解一下這兩天班級情況後,就準備買點菜回去給葉博炖魚湯。

班長楚佳嘉是個極其負責任的女孩子,支支吾吾地好像有事要彙報。

許望舒憑着職業的敏感,立刻拉着她坐下來,泡上茶,促膝長談的架勢。

“許老師,我聽說張可萌家裏挺困難的,聽她舍友說……說她好像不想念了。”

許望舒一聽急了,拍桌子道:“這還得了!小嘉啊,你平時多關注點兒她,有什麽事情立刻跟我彙報。她家的情況,你旁敲側擊地幫老師打探清楚,到時候我再想想法子。”

楚佳嘉立刻點頭,圓溜溜的小豆眼兒機靈極了,“許老師,那……那個,學生會馬上要換屆選舉了,到時候您可得幫我美言幾句啊……”

許望舒一愣,現在的孩子啊,一個個鬼精鬼精的,堅決不做虧本買賣啊這是。他正色道:“幫助同學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你啊,就是個小官迷……”

楚佳嘉笑眯眯地把凳子放回原位,“許老師,拜托啦,張可萌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她要是不讀了,我也跟着辍學。”說罷,小姑娘甩着馬尾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許望舒一頭汗,“說什麽呢這……”

每個犄角旮旯的煙都被許望舒藏起來,不知去處,所有的名貴酒悉數送給程遠,便宜了那小子。葉博在家被管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渾身難受。

“怎麽啦?”許望舒那雙不安分的手又黏上來。

葉博不耐煩道:“你每天沒事做嗎?別把你管學生的那套放我身上。”

“你看你……”許望舒臭不要臉地捏了把他的後腰,“瞅瞅,這不養出肉來了?我不照顧你,你以後天天往醫院跑那可咋辦啊?”

葉博扭了扭身子,“一邊去,我身體好得很。”

“一定要管的,不管不行……”許望舒把他抱得更緊些,越發恬不知恥地把頭埋在他的頸窩,嗚咽了一聲,“博兒……人家餓了,小舒舒要求喂食……”

感到那硬邦邦的東西再再……再次抵着自己,葉博臉都白了,咬牙切齒道:“許、望、舒!你到底有完沒完啊!”

第二天起床,葉博再也憋不住,一路開快車狂奔到公司,沖進辦公室,翻箱倒櫃找到那包幸存的中華煙,手抖着拔出一根,放在鼻子下面使勁聞了聞,長舒了一口氣後,惬意地躺沙發上點火。

“葉博!”

沉靜在尼古丁帶來的美輪美奂中的葉博,夾煙的手一抖,差點沒拿穩,驚得一骨碌爬起來,一看是程遠,才松了口氣,“我去,哥哥您能敲門不?我還以為許望舒,吓死我了。”

“呦,做什麽虧心事呢?”

“你有所不知啊。”葉博一肚子苦水,“他現在不給我抽煙了,被他看到又得甩臉子,我可受不了。”

“哎呦嘿,現在有人治你了。”

葉博十分享受地吞雲吐霧,“老子正快活呢,你出去。”

“少來。”程遠推了他一把,“晚上有個局,老餘喊的,你替我去。”

“你才給我少來,江哥不安好心,就知道往我身上送人,給許望舒發現了,你讓我怎麽解釋,這髒水我躲都來不及。”

“嗯嗯嗯……你丫這病也養了一個月了吧?你看看你這一臉的肉……還好意思在家躲着?”

“嗯,絲毫不覺得愧疚。”葉博悠然自得地彈了彈煙灰。

早晨九點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程遠的側臉上,一半憂傷,一半明媚(疼痛的青春啊),他雙眼發出綠光,萬分悲痛地說:“林未那小子在外面有人了。”

“瞎說八道,給他十個膽兒他也不敢。”

“難說。”

程遠順手就要從那包中華裏拿一根。葉博一把奪過,“我就這點貨了,你好意思的。”

程遠翻着白眼繼續訴苦,“我派人查過了,他時不時地就往一個叫姜陳的男人家裏跑,直接跑人家裏……你說這事幹的,還能給我留點臉麽?”

“哦,這我知道。”

程遠瞪大眼睛,抓住他的胳膊猛搖,“我艹,你丫知道都不跟我說?你是不是兄弟啊?吃裏扒外的,方大博!”

葉博被晃得聲音直抖,“你……你你放開,他倆應該沒啥,好像是發小,純純的友誼,純純……純的友誼……”

“發小?我艹,那不就是青梅竹馬嗎?”程遠一臉絕望,“完了完了……”

“別演了,太浮誇了。”葉博嫌棄道。

程遠入戲很深,哀哀欲絕地囑咐他晚上的局不能忘,然後游魂一樣神神叨叨地飄了出去。

葉博罵了一句,用力把煙按在煙灰缸裏。

餘江的局安排在一家會所,據說進了一批新貨色,一個個鮮嫩可口。那幫老色狼早就躍躍欲試了。

餘江這人說靠譜挺靠譜的,跟他們博遠娛樂共同投資了一部史詩級歷史正劇,請的是當下最有名的電視劇導演,拍出來是一定要上衛視的,演員什麽的更是精挑細選,全是演技派。所以餘江的面子,葉博和程遠不給也得給,陪着笑一起去消遣什麽的更是責無旁貸。

會所經理領着一群穿着JK制服的小姑娘站成一排供他們挑選。葉博扯着笑,“讓老子上未成年人啊,我可沒那麽禽獸。”

經理點頭哈腰地湊近,“博哥,借我十個膽兒也不敢啊。我們可是合法經營,這些都是大學生,比純淨水還純呢。”

葉博看都不看,随手指了個長相清秀的女孩子,“就她了。”

那姑娘一看就是新來的,還是放不開,正襟危坐在他身邊,既不點煙也不斟酒,活脫脫一個擺設,在一群妖豔貨色中反而顯得與衆不同。葉博含着煙,正眼看了一次,只覺得眼熟,到底在哪兒見過,他是真的想不起來了。他這麽多年來,風月場合的應酬不計其數,她們那行的人他也見多了,指不定在哪兒見過一次。

包間裏烏煙瘴氣,其他幾個人已經抱着姑娘衣衫不整了,葉博只是逮着空抽煙,也不管身邊那姑娘。

“嘭”地一聲,包間門被人一腳踢開。

葉博迷迷糊糊地正享受着呢,只懶洋洋地擡頭撇了一眼。

男人帶着黑框眼鏡,十分震驚地看着他。樊文傑陪在一旁,一張嘴張成了大大的字母“O”。

葉博吓一跳,用屁滾尿流來形容也不會太過,才抽了沒兩口的煙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摁滅,随即笑眯眯地走到許望舒跟前,“我就抽一口,你別生氣啊?”

許望舒臉色非常差,神色從未有過的冷冽,無視他,直接從身邊走過。葉博心裏一沉,只見男人拉着那姑娘,不由分說往外拽,“張可萌,你怎麽來這種地方?”

小姑娘早就吓得縮在牆角,“許,許老師……”

葉博呆住,終于知道自己為啥看那姑娘眼熟了,分明就是在KTV有過一面之緣的許望舒學生!

樊文傑拍了拍葉博的肩膀,跟着許望舒和張可萌一同出了包間。

餘江也喝多了,嗓門大了點,“葉博,剛才那人是誰啊,挺橫的嘛?要老子替你教訓教訓?”

葉博回過神,“江哥,這點小事哪能勞煩您啊,剛才那人是我朋友,自己人自己人。”說着,他就出去找會所經理,許望舒果然在那邊跟人理論。

經理瞧許望舒那文質彬彬的樣兒,根本不放眼裏,“她自己來的,我們又沒強迫。”

葉博見許望舒急得脖子通紅,趕忙上前,“讓他們走。”

“博哥……”經理立刻谄笑着,“您的意思是?”

“讓他們走啊,還在這磨叽什麽。”

經理立正,“是是是,博哥放話了,放十個百個也沒問題。”

葉博懶得廢話,只殷切地看着許望舒。許望舒卻一個眼神都不給他,直接帶着張可萌和樊文傑走人。

“許望舒……”

男人肩頭一頓,随後不發一言地往外走。

葉博看着許望舒的背影,只覺得腳有千斤重,挪不開半步,濃得化不開的心虛和心慌逐漸蔓延全身。他該如何解釋,又該從何說起?

樊文傑掉頭,送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我擦,這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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