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意外結局(一)

我躺在床上發呆。我已經幾天沒有在家吃頓好飯了。我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當一回媽媽也這麽不容易,已經兩個多月了,我仍然不敢聞油煙味,稍稍聞到一點兒,胃內便會翻騰,連頭也暈了。除了可以煮點兒素面以外,我幾乎什麽也不敢做,更沒有心思去做。一日三餐,基本都去外面小吃部或學生食堂解決。

沒了阿文,我的世界一下子灰暗下來,暗淡得揪心裂肺。家裏沒了飯菜的香氣,沒了優美的吉他聲,沒了溫馨的笑聲,只有我一個死氣沉沉的人天天躺在床上。北北仍然是泡在他的實驗室裏,司瑞琪忙于公務,除了偶爾打個電話來安慰我,再無他法。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家裏,有生以來第一次恨不得一天上八節課才好。

北北已經知道了阿文被我清出家門的事。那天,他本以為我和阿文還會去給他送飯,結果等到過了飯點,我們也沒有出現,于是就打電話來問。我輕描淡寫地說,“家裏沒有飯,我把阿文趕走了,以後他再也不能給你送飯了。”

“趕走了?為什麽?”他驚呼。

我感覺他的聲音都已經變了,他的手在抖吧?他的心在痛吧?我想象着他此時的樣子和心情,冷笑道,“為什麽?還用問我?我不希望我身邊會有什麽龌龊的事情發生,你不要臉面,我還想要呢。”

電話那端一下子靜了起來,我等着,等着他向我雷鳴閃電地開火。但是他沒有向我咆哮,半晌,他嘆了口氣,淡淡說了一句,“如果早知道會沒有阿文照料你,我就不會搞什麽科研了,你說你這個樣子可怎麽辦?你叫我怎麽能放心?”

“沒什麽的,不就是做不了飯嗎?我天天在家吃飯還吃夠了呢,外面的小吃很不錯啊,又有學生食堂,一天二十幾個菜,我随便挑。你好好工作就是了,不用你惦記我。”我硬撐着說。可是事實上,我恨透了學生食堂的飯菜,外賣也不合我的脾胃,我早已經習慣了阿文為我調制的口味。但是,我不能表現出來我對阿文的眷戀,名聲和口福哪個更重要?我當然不是傻子。

北北沒再說什麽,只是又嘆了口氣,囑咐我好好照顧自己,就把電話挂了。最讓我慶幸和意外的是北北沒有和我大喊大叫,沒有發動夫妻戰争。也許是他心中有愧吧?他自己就不知道這事兒萬一傳出去會有多難聽嗎?他還要不要自己的臉面和前途了?也許他自己早該想到這一點,只是他舍不得趕阿文走吧?我相信了阿文的話,我相信他們還沒有幹出茍且之事,這總算讓我不再因此惡心。就此了結也就罷了,等我生了孩子,北北也完成了科研任務,一切也就回歸正常了吧?

北北更加忙于他的科研,幾乎無暇顧及于我。這讓我無法猜測他是否故意冷淡我,他的心底裏是不是恨我。我只能裝聾作啞,假裝什麽事也不會發生,天天過着孤單的日子。他曾建議是否請個保姆,我拒絕,除了阿文,我想我再也不會接受任何人來照顧我了。我再也不會找到那種被人照顧的心醉的感覺了。

但是我不甘心這樣寂寞,除了上課以外,總是睡覺怎麽可以?再說,我如何睡得着呢?我到底找到了一個樂趣。那就是天天晚上去體育場看莊晏等男孩子打籃球。每天在校門口的小吃部吃過晚餐,我便溜溜達達地踱到體育場,随便轉一圈以後,便會來到籃球場地。而莊晏自從發現了我這個規律以後,更是天天早早地前來報到,甚至到了第五天,他竟然帶了一個厚厚的坐墊來。一臉陽光地向我微笑說,“冉老師,你站那麽久肯定會累吧?這個坐墊給你,累了你就坐會兒。”

我幾乎難以相信這個男孩子竟然如此細心,感激涕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于是,人們經常會看到歷史系的冉老師一個人坐在籃球場邊孤單地看學生們打籃球。有美麗的女老師天天觀戰,男孩子們玩得越發生龍活虎。後來有一天,我竟然一直看到了天黑。因為一直坐着,也沒覺得累。學生們都散去了,唯獨莊晏過來我身邊,“冉老師,今天怎麽這麽晚?”

我四下裏看了看,才發現體育場幾乎已經沒什麽人了。而事實上,也不過是潛意識裏我在放縱自己,早早回到那個冷清清的家裏,又能做什麽呢?

“哦,呵呵,大約是今天你們打得好,我看得入迷了。”我站起來,才發現腰酸腿麻。莊晏連忙過來扶住我,“這麽晚了,我送您回家吧。”

我點點頭,應了他的請求。于是莊晏便扶了我送我回家。我的心裏很溫暖,扶着這個大男孩子的手臂,走着很踏實。心底裏竟升騰起一種母愛的東西。

“莊晏,經常看到你,生龍活虎的,長得又這麽帥,女孩子們一定都很喜歡你吧?”我問。

“嘿嘿,還好吧。”莊晏傻笑。

“可是,我沒發現你有女朋友啊?”

“我是沒有女朋友。”莊晏老實回答。

“那麽多女孩子,就沒有你中意的?”我奇怪地問,“印象裏,光你們那屆就有幾個校花級的女孩呀。”

“漂亮的倒是有那麽幾個,可是我不喜歡她們。”

“呵呵,瞧瞧,你這小孩兒,心氣兒還挺高呢?”

莊晏只是笑了一笑,沒有說什麽。

“冉老師,這些天怎麽就你一個人出來?”他問。

“哦,我弟弟不在這裏住了,秦老師在忙工作,所以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只好這樣說。

“哦,那您一個人可得小心點兒,要不以後我天天送您回家吧。”

“沒事兒,我這麽大人了,自己能照顧自己。謝謝你。”我微笑着回頭看看他,昏黃的路燈光下,我看見這個高大的小夥子也正在關切地看着我。那眼神好像阿文啊。我的心猛然一抖,突然就有想哭的感覺。

莊晏一直把我送到門口,看着我開門進屋,才放心地轉身回去了。

我沒有邀請他進屋坐一坐,我的心裏一直充斥着阿文,我不得不承認,我想他,也許我要比秦劍北更想他。大半年的朝夕相處,我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我已經習慣了他在我身邊的一切。難道我也成了病态嗎?

進了屋,回到自己的床上,我哭了。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幾天,肚子裏的孩子快有三個月了吧?孕反應似乎減輕了一點兒,但我的壞脾氣卻不經意間養成了——連廚房都懶得進。我讨厭碰那些鍋碗瓢盆,三餐在外面吃得不如意,我便買回大袋的零食來補充。

今天,我把阿文住的那間屋子徹底地清理了一遍,床單被罩全換了新的,裏裏外外全擦了一遍,桌上的小飾品連同換下來的床單被罩一起裝進一個大塑料袋扔到了垃圾車上。等我再次回到家裏,把剛剛在工藝品店買的幾樣裝飾品放在桌上,挂在牆上之後,四周巡視了一遍,我發現,阿文的痕跡已經消逝殆盡,這間屋子煥然一新,沒有了任何人的氣息。

這是我想要的結果,我要與那個人徹底訣別。我要讓他對我的影響從今天起結束。可是,我仍然沒有釋然的感覺,我仍然想哭,至此我知道,一個人對你心靈上的影響,絕不是形式上的東西,那是一種深入內心的荼毒。

晚上,北北出其不意地回來了,一進屋我便聞到了一股酒氣。

“不是說今晚不回來了嗎?又怎麽會喝成這樣子?”我躲閃着他,那種酒和食物混合的味道又讓我的腸胃翻騰。

他一臉得意的笑容,“今天我們的實驗取得了一個很大的突破,主任高興,請大家吃個飯。一起坐車回來,主任非要把我送到家裏,他說,不能冷落了小冉老師,該回家看看了,以後搞不好一周也回不了家一次呢。”

我捂着鼻子,“你快點進去刷牙洗澡,身上的衣服也全扔洗衣機裏,你這味兒太大了。有什麽話洗完澡再說好不好?”

北北倒也沒不高興,本來心情就好,再者也知道我是懷孕所致,也就乖乖地把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扔在茶幾上,然後進了衛生間。不一會兒,就聽見嘩嘩的流水聲,他開始洗澡了。我還覺得屋子裏有那種令人惡心的味道,稍噴了點香水,又把所有的窗子打開。回來坐在茶幾上,眼睛又落在他的手機上。

這些天他會不會和阿文有什麽來往?以他們之間的關系,會安安生生地各過各的嗎?阿文會不會又是一條接一條地發信息給他?回頭看了看北北,他該不會太快出來。于是,我做賊般地迅速拿起手機,還沒等打開菜單,手機竟然響了,是來信息的提示音。我吓得冒出一頭冷汗,回頭看看衛生間,那邊水流聲聲,他沒有聽見。

我撫了撫胸口,再看手機,竟是一條陌生號碼。阿文換號了?肯定是,他們一定知道了我發現了他們之間的信息傳遞,所以才換了號碼,用陌生人的方式聯系?

我翻開信息,只有三個字,“在哪兒?”

在哪兒?對方是知道他的底細還是根本就是胡說的?現如今騷擾信息可不少啊。我正在猶豫,第二條信息又來了,還是這個號碼。

“我想你。”

我開始覺得問題嚴重了,恐怕不是騷擾信息這麽簡單了吧。再回頭看看北北,他仍然沒聽見電話的聲音。我連忙起身回到卧室,把門關緊,顫抖着手回複了一條,“我也想你,現在在實驗室呢,就我一個人,來我這兒?”

我發現自己渾身都在顫抖着,我激動地等待着回音,我想我一定得采取特別手段了,我不能讓他們暗地裏再來往。

很快信息回來了,“今晚不行,明晚吧。明晚等我。”

我覺得五髒都要爆開了,阿文,你這個下作的東西,不要臉的玩意兒,還說沒幹過那種事兒?今晚不行,明晚等我?等你幹什麽?吃夜宵啊?我覺得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我要揭穿他,我要他們來個現形,想玩我,沒那麽容易。

我渾身哆嗦着,怒火中燒地撥通了那個號碼,阿文,今天我就讓你知道知道,我冉紅玉可不是好惹的。

優美的彩鈴聲在我耳邊回蕩,我沒心思聽它,只在籌劃第一句我該說什麽,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後我該說什麽。電話被接起,還不待我張口,那端倒先說了話,我聽見一個故意壓低的聲音說,“怎麽這時候打電話?”

我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我感覺一股涼氣從頭頂一直貫穿到了腳底下,我幾乎暈厥,那不是阿文的聲音,那分明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一個女人,怎麽會是一個女人?

我傻在那裏,過于意外的打擊讓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應付。對方聽我不說話,又說了一句,“幹嘛?逗我玩啊?讨厭。”

我的耳朵已經聽不到什麽聲音了,但我的眼睛看到秦劍北出現在卧室門口,他渾身上下一絲未挂,眼睛卻緊盯着我手裏的電話,臉上的表情十分緊張。

“誰的電話?”他結巴着問。

我把手機向他的臉上摔去,歇斯底裏地喊道,“你相好的。”

他看了看我,連忙撿起手機,只看了一眼,臉色就慘白了。他回過頭來看我,伸出雙手,似乎想來摟我,但我一步步向後退着,一直退到窗邊,“滾,你給我滾。”我喊道。

“玉兒,你聽我解釋。”秦劍北往前走了兩步。

“滾,你再往前走,我就跳下去。滾回到你實驗室去,随便跟誰約會去。”

他沒再敢往前走,他了解我,我可以溫柔如小綿羊,那是因為愛情的緣故。我的另一面卻是極其剛烈,輕易不向人低頭。

“玉兒,你好好的,行,我滾,我回實驗室去。你消消氣,你一定要聽我解釋,好不好?明天,我回來給你解釋。今晚,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從衣櫃裏找出換洗衣服穿上,回頭又看看我,懇求道,“玉兒,我去小卧室睡,行不行?我不放心你。”

“你不走我走。”我起身就往外走,他連忙張開胳膊,一邊往後退,一邊說,“我走,我走。可是,玉兒,你一定要好好的,看在肚子裏咱們的孩子的份上,好不好?”

這句話擊中了我的要害,肚子裏的孩子?你還知道看在肚子裏的孩子面上?你跟人家亂來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我肚子裏的孩子?我哆嗦着,淚水如泉水般噴湧而出。

“別提我的孩子,你滾。”這次,我喊不出來,聲音低低地從嗓子裏擠出來,連我自己聽着都瘆人。

秦劍北退了出去,他的眼睛裏充滿驚恐,我看到那裏面也閃動着水樣的東西。

“玉兒,你千萬別往別處想,明天我回來給你解釋好不好?”

他臨出門還說了一句我不想聽的廢話。

看着他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我才崩潰地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怎麽回事?這是怎麽了?人家懷孕都是幸福無比,我為什麽要經歷這樣的苦痛和背叛?秦劍北,他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這樣對我?

電話響起來,我不想接,它卻沒完沒了地響,我起身抓過來,剛想關機,發現卻是司瑞琪的號。我抽抽咽咽地接起電話來,就聽見司瑞琪在那邊着急地說,“冉冉,發生什麽事了?秦劍北給我打電話,說讓我過來陪你,可是今天我抽不出身來呀,我得忙個通宵。”

我聽得出她着急的調子,又想起那個聲音,幸好不是她。常聽說閨蜜最後變成小三兒的故事。我慶幸不是她,如果那個聲音是她,我想此時我早已經沒力氣活在人間了。

“沒什麽的,琪琪,就是我跟他吵架了。你不用擔心,我沒事。”我決定先不告訴她這件天大的事件。以免讓她跟着着急。

“是不是又因為阿文?”她問。她已經知道阿文被我趕出家門的事。

“不是,是因為別的瑣事,好了,琪琪,這麽晚了,忙你的吧,我也要睡了。放心吧,我不是那種随便什麽都想不開的人,你了解我,是吧?”

我盡量用平和的語調跟她講。她在忙,我不該打攪她。這也是一個好朋友該做的。再說,我現在真的沒有任何心情。司瑞琪确實了解我,我可不是動不動尋死上吊的主兒,所以百般安慰以後,也就挂了電話。

我關了機,又關了燈,躺在床上,才發現全身像散了架,連動也不能動了。唯一能動的,就是我的眼淚,一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串串地往下滑落。

一夜無眠。我已經絕望到了極點。一個肚裏懷着孩子的女人遭遇背叛,那種痛苦誰能體會得到?不能感同身受的人根本無法理解我當時的心情。我回想了我的愛情,想起了和秦劍北一起走過的日子,想起了新婚之夜的瘋狂和那本愛的誓言,我流淚狂笑了。都是個屁。誘HUO出現在人面前的時候,從前的誓言就都是個屁了,連個臭味都沒有的屁。

我不會原諒他了,秦劍北。從現在開始,我也不會再稱他為北北。男色,女色,他在我面前輪番上演着醜惡。他把我冉紅玉當成什麽了?瞎子?聾子?傻子?他把阿文放在家,最終目的是要做什麽?我相信他真的沒跟阿文幹那事兒,但是,他一定是拿阿文做幌子,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後自己搞別的女人。一定是的。他連阿文的信息都沒有删,一定是以防有朝一日我查他,轉移我的視線的。他夠狠,夠卑鄙,夠無恥。我怎麽就瞎眼嫁給了他?

我哭了一晚,恨自己一晚,詛咒秦劍北一晚。我想起那個聲音,似曾相識。秦劍北的交際圈并不大,一定是院內的人。不然我不會覺得耳熟。苦思冥想了一晚,也沒有想到那個聲音到底是誰。天亮了我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再一睜眼,已經陽光滿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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