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當斷則斷(二)
下午,我睡了一大覺,醒來後,阿文已經在做晚飯了。我還沒有動聲色,我要再等等,等北北回來。再次撥響北北的電話,他說晚飯不回來吃,但十點之前一定會回來。放下心來,安然地跟阿文一起吃飯。
阿文聽說北北今晚回來,笑着說,“這我就安心了,要不我上班也上不好的,會一直擔心你。”
我以微笑表達謝意,他總是讓人這麽溫暖。如果大家之間都沒有什麽龌龊的事該有多好?就這樣過下去該有多好?
兩人之間一直很自然,昨晚我勾引他的事似乎根本沒發生過。我假裝不知,他也當作不存在。
晚上,北北在阿文走了以後才回到家,我連忙把阿文為他準備好的晚飯放進微波爐裏熱了,端上桌來。北北看樣子心情不錯,坐下來抄起筷子。
“本來我都吃過晚飯了,可是看見阿文的手藝,又有了胃口。”他笑着說。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情形了——只有我們夫妻兩人在家的情形,突然就覺得很溫馨。
“北北,難得就我們兩個人,不要提別人,好不好?”我湊在他跟前,貼在他的肩上說。
北北回頭看了看我,“阿文是外人?”
我嘆了口氣,“他不是外人,是親人,可是有時候于夫妻來講,第三個人就都是外人了。”
他回頭親了我一口,“說得也是。”
我沒再說話,太享受這種感覺,心底裏升起了對北北的無限依戀,什麽事也沒有就好了,就這樣開開心心地過一輩子。
北北感覺到了我的情感,放下筷子,回身将我擁進懷裏,“玉兒,這一陣子冷落你了,對不起。”
我的眼裏一下子盈上了淚水,緊緊摟着他,“不要說對不起,你也是在為我們的前途打拼。”
“身體上還有不舒服嗎?”他吻着我的頭發輕輕說。
“嗯,小腹中總是有些隐隐的不舒服,也不是痛,就是不得勁兒。”
“要不再去看看醫生?”
“不用了,還能怎麽樣呢?琪琪給我送來安胎藥了,咨詢過醫生了,我一直在服用。如果這麽小心還保不住這個小生命,那也是我沒有造化。”
說着,傷感便油然而生,淚水更是撲簌簌地往下落。北北愛憐地在我背上敲了一下,“別胡說八道,人家都很容易地生兒育女,你咋就不能?什麽造化不造化的,我看你這小心眼兒是真閑出問題來了。”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在罵我,我體會到了他的疼愛,幸福而傷感地伏在他的懷裏,眼裏仍然淌着淚水,心上卻笑了。
北北又愛撫了我一會兒,起身把我抱到卧室的床上躺着,自己主動去廚房洗了碗筷。我躺在床上,聽着嘩嘩的水流聲,感覺從前又回來了,沒有阿文的從前,夫妻恩愛,你侬我侬。二人世界裏,愛意融融,在完美愛愛的佐拌下,馨香可人。
北北從廚房出來,又直接去了衛生間,大聲嚷嚷着,“玉兒,我得好好洗洗了,在那邊只能簡單沖一沖,根本不行,這身上癢得很呢。”
“你慢慢洗吧,然後再睡個好覺,好容易回家來了,得抓緊休息。”我起來站在門口說,“需要搓背的話,吱一聲。”
隔着拉門,我聽見衛生間裏水流聲聲,水霧迷蒙,他正在享受水的洗禮。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回在廳裏逛着,眼睛卻瞄向了他的手機。這麽多年來,我從來不看他的手機,他也從來不看我的,夫妻恩愛,從來都不會疑慮對方的私人空間。可如今,我突然想看一看,都是什麽人給他打電話?什麽人給他發信息?
回頭看了看北北,他該還有一段時間出來,我來到挂衣架前,伸手将他的手機掏出來,迅速翻開菜單。電話記錄裏,并無特別,無非是他的同事們,我都認識。我又翻到收件箱,不由得一下子呆住,裏面竟有十幾條阿文的來信。其它的是誰的,我已經無心去看,只一條條翻阿文的來看。
“北哥,今天忙嗎?一定要注意身體,晚上我去給你送飯,好不好?”
“北哥,你不在家,真的是空落落的,紅玉在睡,我卻想你回來一起下棋。你呢?就不想我們嗎?”
“北哥,昨晚的場子特火爆,我的小費足有上千元,計劃給你和我各買一套運動衫,怎麽樣?”
……
我像拿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一下子把手機扔回他的衣袋,才發現渾身竟在劇烈地顫抖。這麽多肉麻的信息,北北他竟然沒有删?是舍不得删嗎?還用說什麽嗎?什麽也不用說了,兩個男人肉麻到如此地步,還需要說什麽!!果然,北北把阿文弄來家,就是居心不良,我這個天底下最大的傻瓜,竟然還以為人家是垂涎我的美色,竟然還以為自己在享受齊人之福,陶醉在被兩個男人照顧的美景中。卻原來人家兩個才是心意相通,暗中往來。我傻傻地和我的第三者愉快地度過了大半年的幸福時光。這真是滑稽得可笑啊!
我顫抖着踱回屋,躺在床上,渾身像被抽了筋剝了骨一樣沒了一絲力氣。小腹中的隐隐不适再次傳來,我想我大約是差不多昏厥了。好半晌,北北披着浴巾出來,奇怪地問,“玉兒,你怎麽了?我叫你給我搓背,聽不見嗎?”
我微弱地回答,“我不舒服,你自己搓吧,我要睡了。”
他俯過來,關切地問,“剛才還好好的?要不要去衛生所看看?”
“不用了,我要睡。你也早點睡吧。”
我再沒理他,只是一個臉向着牆躺着。我的心在流淚,他在我眼皮底下享着齊人之福,我該原諒他嗎?不原諒,我的婚姻就會解體,我的孩子就會失去爸爸,最重要的是,我愛他,我從來都沒想過不跟他一起過日子,我從來都沒想過我和他會出現感情裂痕和出現了感情裂痕之後該怎麽辦。可是事實上,我和他出現感情裂痕了嗎?應該是沒有吧?不過就是他吃着碗裏的看着碟裏的?而那碟裏的竟是完全不同的一道菜,正常人享受不了的一道菜,這點讓我惡心。我想起司瑞琪的話,如果他跟一個男人做過那個,你還有心情再跟他雲雨了嗎?
我快速爬起來,沖進衛生間,把腹中的東西全部嘔了出去。北北連醒都沒醒,許是這一陣子真的累壞了吧?我伏在馬桶上面,流着淚。從認識到現在,我和他還沒有一次大喊大叫的時候,最多也就是賭點小氣兒,冷冷臉罷了。為了這次不堪事件,我該怎麽對他?
我漱了口,又回到床上,北北翻個身,将手搭在我的腰上。我厭惡地把他的手推開,這也是我們情愛經歷的第一遭。
輾轉了半宿,我最終決定,先從阿文入手。
第二天,北北不等我起來,就急匆匆地走了,他沒有注意到我情緒上的變化。我一夜沒睡好,昏昏沉沉。但還是堅持起來,把自己收拾一下,把屋子收拾一下。今天只下午有一節課,我要在上午把事情解決掉。
一切打掃完畢,我坐下來,倒了一杯牛奶喝。這時候,門聲一響,阿文回來了,手裏提着熱氣騰騰的豆漿和素餡包子。
“我知道你今天上午沒課,所以給你捎早餐了,不過,讓我意外的是,你怎麽起來了?”阿文和往常一樣,輕松快樂地對我說。
我的心裏一緊,太習慣他的這種照顧,這種溫馨讓我實難相舍。可是,他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偷着我的老公同時對我這麽好,是對我心存歉疚嗎?又想起那些條肉麻的信息,惡心和怨恨便掩埋了溫馨和感激,我決定當斷則斷。
“謝謝你,阿文,你為我買的最後一次早餐我一定要吃掉。”我站起來,把手裏的牛奶倒掉,接過他的豆漿。
阿文愣住了,“阿玉,你說什麽呢?什麽最後一次早餐?”
我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
“你現在就收拾行李,從這裏搬走吧。”
阿文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他注意到了我的黑眼圈和蒼白的面色。
“阿玉,我不在這一晚,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了?為什麽要趕我走?”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聽着他的聲音,看着他的樣子,我幾乎快要崩潰。長久以來我和他之間積蓄起來的感情何止是一點一滴?如果沒有這樣龌龊的事情發生,我和他該是一對多麽好的朋友?可是,既然龌龊的事情發生了,我也就再不能姑息養奸了。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或女人可以容許這樣的事情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發生并長期存在。
“阿文,這麽長時間以來,我一直把你當親弟弟一樣看待,對吧?”我看着他。
阿文懵懂地點點頭。
“可是你對我做了什麽呢?”我惡狠狠地盯着他。
他躲閃了我的目光,“我……你什麽意思?”
我冷笑,“什麽意思?你自己做了什麽還不知道嗎?還要問我什麽意思?我真難以想象,住到人家眼皮底下偷人家的老公,還要對人家老婆那麽好,你是心存愧疚還是用的障眼法啊?你今天就給我說說,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為什麽偷了我的老公還要對我這麽好?”
我幾乎歇斯底裏。阿文的臉由慘白變得紅紫,轉而又變得慘白。我看到他的眼睛裏已經滲出了淚花。他僵直了半晌,慢慢踱過來,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半跪半坐在我面前的地上。
“阿玉,你聽我說好嗎?說完了,我就走,可以嗎?”
我不敢看他,我怕我的眼淚掉出來。我轉過頭去,默許他說完他要說的話。
阿文哽咽着,開始說起來,“阿玉,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那麽糟的。請你相信北哥,相信我。我承認,我是你眼中那種不正常的人,那日,在網球場我對北哥一見鐘情,他也喜歡我,帶我到你們家來。也許是我和你也有緣,一見你,我就覺得好親切,就和自己的姐姐一樣。照顧你真的是出自我本意,我喜歡和你在一起,你又單純又美麗又善良,是我認識的女人裏最好的,在我心中,哪個女人也比不上你。而北哥,我那麽愛他,請原諒我用這個字眼,在我心中,他也是無與倫比。但是,我和他之間沒有發生過你想象的那種事,北哥他喜歡我,但他不會與我有那種事,他說那樣會對不起你。我也覺得對不起你,你那麽喜歡我,信任我,我怎麽可以那麽做呢?我不求別的,只求能經常看到他,和他一起開開心心地玩,只要能享受到那種精神上的快樂我就很滿足了。ROU體上的東西不能長久,只有精神的東西才是長久的,我這樣說服我自己。我也說服了我自己,所以,我甘心在這個家裏呆着,然後為他分擔一些事。幫他照顧你,照顧這個家,我已經把這裏當成我的家。如果你不介意,我願意永遠和你們一起住下去。我本來也已經打定了單身一輩子的主意。這些北哥他都知道。他勸過我過正常人的生活,可是我做不到,我願意用這種方式快樂地活下去,和一個我最愛的男人和一個我最喜歡的女人一起生活下去。可是,今天,不知為什麽你發現了我的秘密,你不會原諒我了是嗎?那好吧,我走,躲得遠遠的。但是,阿玉,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我跟北哥有過那種事,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另外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北哥他經常不在家,沒人照顧你,我會很惦記。”
我終究沒有忍住自己的淚水,我何嘗不喜歡他?我何嘗舍得他走?可是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他與北北之間的暧昧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接受。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好,北北還沒有失身,以後總不至于讓我想起他們再惡心。但是,既然話已經說開,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回頭的餘地。
我抹了一把自己的淚水,嘆了一口氣,“阿文,我信你,但是,作為一個妻子,我沒辦法接受你們之間的那種……希望你理解,我不用你擔心,快三十歲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以後你也好好照顧自己,盡量……保重吧。”
阿文沉默了半晌,起身回屋,簡單整理了他的行裝,其實也沒有什麽,不過是一些衣服和他的吉他。提了塞滿東西的旅行包,他腳步沉重地出來,四下裏張望了一遍,目光中充滿留戀。
“阿玉,我走了,以後一個人在家,有什麽為難的時候,就找我。”
我木然地坐在沙發上,‘嗯’了一聲。
“阿玉,我會想你的。”阿文聲音哽咽着說。
我硬是挺着沒有回頭。我不敢回頭,我怕自己失控,也讓他死了再想回到這裏來的心吧。
門聲一響,阿文不見了,他永遠地離開了這個家,離開了我。我這樣想,是因為我不可能再給他回來的機會。但是,他消失的一剎那,我崩潰了,我躺在沙發上號啕大哭。在心底裏,這并不是我希望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