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單身生活(二)
我打了車,直接回了學校,手裏提着剛剛淘到的一條牛仔褲和一雙高筒靴,心情甚是良好,嘴裏幾乎哼出小曲來。不想在後院,竟然碰上了秦劍北。他的臉色極其的不好看,不像往日見了我一副低三下四的樣子。
我不想碰到他,不想見到他。可偏偏冤家路窄。前後左右看看,并沒有什麽人,我決定不理他,徑自前行,但他卻攔住了我。
“玉兒,我有話跟你說。”
“請你注意,以後不要再叫我玉兒,你已經不配了,請叫我冉老師。”我冷傲地說。
秦劍北緊鎖眉頭,卻是聽話,“好,冉老師,我以後就叫你冉老師。可是,你知道現在我們的事在院裏傳成什麽樣子了嗎?”
“傳成什麽樣子?笑話,那有什麽好奇怪的?就我們這塊小地盤兒,誰家有個什麽風吹草動都會成為衆人皆知的事情,更何況你離婚?再說,傳成什麽樣子又能怎麽樣?你自作自受的,當婊子還想立牌坊嗎?”我牙尖嘴利。
秦劍北的臉上更加不是顏色,“現在全校都知道是陳靜勾引的我,是不是你傳出去的?”
我眉毛一挑,“她根本就是個婊子,立牌坊也輪不到她了。”
“我們已經這樣了,你就口下留德,別再破壞另一個家庭了,從你知道這事兒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決定和她斷絕往來了。事實上我也已經和她斷絕了往來。我已經發血誓不再對不起你,努力把你再争取回來。可是你卻似乎恨不得風波疊起啊。”秦劍北的語調極度提高,就好似我幹了什麽缺德事一樣。
天地良心,我只不過是跟王老師說了那麽一嘴,再沒對第二個人提起過那個惡心的女人,如今他說全院都知道這件事,我哪裏知道是怎麽回事?而如今,秦劍北的意思似乎是怪我到處傳播陳靜勾引他的事實,怪我破壞人家的家庭。怒氣從我的心底竄升,迅速彌漫全身,剛剛司瑞琪給我的一點好心情煙消雲散了。
“姓秦的,你還要不要臉了?心疼她了?她離婚了不是正好嗎?你憐香惜玉的本事正好能派上用場,把她接回你家吧,光明正大地好好享受她,免得偷雞摸狗的好說不好聽。”我嗓門提高了八度。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秦劍北的嗓門也跟着提起來,“你恨我我知道,你恨我就沖我來,怎麽折磨我都成,不要再這樣好不好?”
“我怎麽樣了?我怎麽樣了?我還告訴你,我剛才就出去找男人了,要多惡心的就有多惡心的,我就成心惡心你,我就要讓你這一對兒狗男女不得好活。”
怒火中燒,我扭頭就走。秦劍北沒有來追我,他憑什麽追我?如果他敢追我,我就敢叫學校的保安。行至宿舍樓,我的淚水已經掉落下來。我沒想到秦劍北居然來怪罪我傳揚那婊子的名聲,倒不知道關心我的健康和心情,看來,情份真的是斷了。他嘴上說的好聽,什麽要争取我回去,心裏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憤怒燃燒着我,我覺得我已經被邪惡控制,我鬼使神差地竟轉回到教學樓,來到史建橋的辦公室門前。我知道,他經常一個人在辦公室裏整理文稿,最近他要出一本史學方面的書。我要上別的男人的床,剛離婚就上別人的床,上我最惡心的男人的床,我看他秦劍北還張不張得開嘴再說要我回到他身邊。
果然,史建橋還在辦公室裏,樓道裏靜悄悄的,襯托得我的輕輕的敲門聲聽起來異常響脆。見是我在這個非常時候獨自一個人來到他的房間,史建橋領會了其間的意思,臉上笑成一朵花來迎接我。
“哎呀,冉老師,歡迎歡迎,是不是一個人太寂寞了?快坐,正好我也閑着無聊呢。”他邊說邊去飲水機前給我接了一杯水。我不客氣地接過來,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怒火已經快把我燒幹,腹內又幹又熱。
史建橋憐惜地看着我,“怎麽了?臉這麽紅?還哭過?是誰欺負你了?”
我迎着他的目光盯了過去,“主任,上次你說晉級的事兒,到底靠不靠譜?”
史建橋的眼睛一亮,“當然靠譜,這事兒你交給我辦,百分百好使。怎麽,想開了?”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極特別的微笑,十分得意和期待的微笑。
我點點頭,“我突然想開了。婚姻失敗了,事業不能再一塌糊塗了。”
“就是嘛,”史建橋眉開眼笑,“你還年輕,且又才貌雙全,不在工作上有點作為,可惜了。生活上那點事兒不算什麽,以後你還會得到更好的。那就這麽定,你晉級的事兒包在我身上。另外,從今天起,你就常來我這兒,幫我整理一下書稿,我這本書出了以後,給你挂上第二作者的名號,你看咋樣?”
這個他倒是慷慨,我知道,如果大學老師有出過書的條件,評職晉級可是大大優先了。看來,姓史的還真願意在我身上下功夫。
“那謝謝了。”我幹澀地說。
“我和你之間,有什麽謝的?不如這樣,今晚八點半,你再來這兒,我們好好商量商量怎麽樣?”
我看着他那充滿內容的眼睛,真想搧他兩個耳光,但我聽見自己說,“行。”
“哈哈,這就對了嘛,該享樂時就得享樂,不能辜負了大好青春,一舉兩得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好,小冉,這樣才好。”史建橋高興地說着一語雙關的話。
我提着我的牛仔褲和高筒靴離開了教學樓,回到宿舍。同屋的小老師正在櫃子裏翻東西,見我回來,笑着說,“冉姐,我回來取點東西,今晚還不回來。”
我向她微笑,“你真幸福。”
把東西扔在桌上,我撲通一聲就倒在床上。從心到身,累得要死。休息了一會兒,我起來,去澡堂洗了澡,又在食堂打了一份飯菜,再回到宿舍。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如同嚼蠟般地吃着清炒菜心。腦子裏還在回想着秦劍北那副臉色,我和他認識了那麽久,相處了那麽久,相愛了那麽久,怎麽就沒發現他是那麽可惡的一個人?是我從前被愛沖昏了頭腦還是他後來變質了?他為什麽不再是我愛的北北的樣子?他想讓我惡心沒完嗎?他想讓我恨他一輩子?淚水順着臉腮流下來,掉進飯盒裏,我把它們吃下去,咀嚼着它們的苦味……
後來,我躺在床上,瞪着床頭的小鬧表,看着它的秒針一圈圈地走着,分針一點兒一點兒地挪動着。天色漸漸黑了,時針已經指向了八點鐘。我爬起來,換上我最漂亮的卡通圖案的休閑裝,下邊穿了彈力打底褲,高筒靴。出門下樓。今晚,我要把自己給我最惡心的男人享用,我要用這種辦法來惡心秦劍北,同時換取事業上的前進。
我着了魔一樣地下樓,徑直奔向教學樓,在那裏,那個老東西正在等我。我用我的身體換我的前途,很值當。許多女人不是用這種辦法的嗎?除了我自己惡心,絕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正如他所說。
我很快就來到了教學樓。擡眼望去,二樓的那間屋燈火通明。那燈光是在等我,我進去了,它就熄滅了,它怎麽會忍心看一個花樣的女人被一個老男人蹂躏呢?我的心突然涼了,抖了,怕了。我逡巡在教學樓門口,腿如灌鉛一樣的越來越沉重,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為什麽要作踐自己?姓秦的已經跟我毫無關系了,我怎麽做、做什麽又怎麽能惡心到他?職稱,前途?用身體去交換不是曾經我自己最瞧不起的事嗎?如今我為什麽也這麽下作了?
一股涼氣貫穿了我,遍體通透。我打了個冷顫,猛然驚醒了。不要,我如花的青春,美麗的身體,不能交由那個老色狼蹂躏。我還有許多美好的日子要過,我還有很長一段人生路要走,如果我上了樓,我的純潔,我的自尊,我的靈魂從此就萬劫不複了。我将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我啐了一口自己,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轉回身大踏步跑回了宿舍。我氣喘籲籲地跑上樓,轉角處,居然又碰上了莊晏。
“冉老師,你怎麽啦?”他看着我面無血色,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驚訝地說。
我停下腳步,靠在牆上喘着粗氣,“沒怎麽,你怎麽來了?”
“冉老師,你不是說今晚要去看我打球嗎?一直等你都沒來,我就過來看看你有沒有回來。”他微笑着說。
“對不起,我忘了,明天好嗎?”
莊晏看出了我情緒上的不正常,關切地問,“冉老師,你怎麽了?有什麽事需要幫助,對我說好嗎?”
我搖搖頭,跑向自己的門前,莊晏沒走,緊跟着過來,“冉老師,你這樣子太讓人不放心,我陪你呆會兒好嗎?”
我沒說話,開門進屋,莊晏便跟着進來把門帶上。
我讨厭孤獨,在最痛苦的時候,能有個不讨厭的人陪着,總是好事。我沒有拒絕莊晏,但是我卻控制不了自己,坐在床邊,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
莊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站在我面前,張着兩只手看着我,“冉老師,你不要這樣,有什麽事大不了的呢?”
我不想在一個大男孩子面前失态,但卻無論如何不能控制自己,哭着念叨說,“我恨死了秦劍北,他讓我一下子從幸福的頂峰跌到悲傷的谷底,我沒了幸福,沒了依靠,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城市,一點着落也沒有,悲慘凄涼,真的是太難受了。”
莊晏把紙巾盒遞給我,蹲在我面前,仰望着我,“冉老師,你別這麽難過,你不孤單,還有我呢,你把我當成你最親的人,行嗎?”
我苦笑着搖搖頭,一個大孩子,能給我什麽?我想要的是心靈世界的東西,能夠安撫我受傷的心靈的東西。
莊晏突然下了決心一樣地站起來,坐在我身邊,“冉老師,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我可以給你的。你能聽我講講我的心裏話嗎?”
我抹着眼淚,擡頭看了看他,我看見他臉上是一種迫切的激動的神情。
“冉老師,我愛你。從你給我上第一節大課的時候我就已經愛上你了。”
這一句話一下子把我震住,我的淚頓時停止了奔湧,我張大了嘴巴,驚愕地看着他,他愛我?這怎麽可能?
莊晏熱切地望着我,動情地說,“你別不相信,這是真的。你想想,為什麽你每次上班都能碰見我?上次你出事,那麽晚了,還能碰見我?不是我天天喜歡遲到。那是因為我已經掌握了你的作息規律。你哪天上課,大約什麽時候出來我都了如執掌,我為了能天天看見你,刻意地遵循着你的時間。我偷偷地躲在你必經的那個拐角,然後假裝和你順路,目的就是能看上你一眼,能跟你說聲‘早上好’,能看見你的笑容,能聽見你悅耳的聲音。為此我上課遲到過無數次,挨了無數次的罵,但我一直沒有放棄,為了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這兩年來有許多女生追求我,可是誰都不能打動我,我的心裏只充斥着你。我知道我很傻,我知道我跟你一點可能也沒有。但我還是放不下這份情,我就這樣一直守望着你,直到今天。所以我說,你不孤獨,有一個比誰都愛你的男孩就在你身邊,此刻就在你眼前。我不敢奢望你能對我如何,只是在你最難過最艱難的這段日子,讓我陪你一起渡過,好嗎?”
我瞠目結舌地聽着他的真情告白,我的思想已經凝滞,我望着他那張英俊的年輕的臉龐,傻在那裏。
莊晏看着我,用那樣熱烈的眼光看着我,然後他伸出雙臂,将我攬在胸前。“我心疼你,我好喜歡從前你的樣子,快樂,明媚,像一只春天的小鳥,輕盈地走在林蔭路上。多少次你的樣子都在我的夢中出現,向我微笑。可是如今,你憔悴了,你蒼白了,你失去了活力,你只有眼淚,不要這樣好嗎?再回到從前去,什麽樣的傷害也不值得你作踐你自己,你只屬于你自己,你要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別人,明白嗎?你想要的,你失去的,在你沒找到別的人來給你的時候,讓我來給你好嗎?讓我來給你愛情,好嗎?”
我伏在他的胸前,讓他輕輕吻着我的頭發,眼淚再一次傾洩而出,“莊晏,謝謝你,可是,怎麽可以呢?你還是個孩子,青春陽光,你該過你正常的生活。我不能害你。”
“我不是孩子,我不是孩子了,”他突然扳起我,然後捧住我的臉,“我今年二十一歲,比你才小七歲,二十一歲的男人,在我家鄉早可以當爸爸了。我是真正的男人了,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什麽都可以給我?我瞠目結舌地望着他,他說他什麽都可以給我?他能給我什麽?我的思想開始混亂不堪,直到他把一個吻印到我的唇上,我才開始清醒,我想推開他,但他早已經将我緊緊地摟在懷裏,緊緊地把我的頭貼在他健壯的胸膛上,再不肯放松。
“莊晏,放開我,別這樣,好嗎?”我很慌亂,我知道,這樣不對,我想擺脫他的愛,但我無能為力。
莊晏将我緊緊地摟着,我聽得見他有力而急促的心跳聲,那是初次與心愛的女人接觸時的節奏。
“讓我抱一會兒好嗎?我不會怎麽樣你的,我只是想抱抱你,我只是想告訴你,你還有我,我可以給你愛情,給你愛,給你陽光燦爛的日子。”
我沒再掙紮,我覺得我好累,我想要有一個港灣讓我憩息。莊晏的懷抱很溫暖,也很安全。我相信他,此時此刻,我只想歇息,我還來不及想到明天,還來不及想莊晏許給我的是不是陽光燦爛的日子。
學生宿舍快要關寝了,莊晏不得不離開了,他捧起我的臉,在我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晚安,好好睡個覺,別想太多,明天開始,我來陪你一起走過好嗎?”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我不知道我能期許他什麽,因為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
莊晏走了,我撲通一下倒在床上,太累了,從身到心的累了,累得我失去了思想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