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1|
下午下班的時候,烏雲密布,不多一會兒,天空便開始落雨。
沈萱掐着鐘點開車上路,直奔幼兒園去接韓熙。
有了上一番的經歷,她下車前特意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沒有看到那輛黑色的切諾基,這才安心下車,撐起傘往幼兒園走。
接上韓熙,兩人開車回到家裏。沈萱先給小丫頭打開了電視,放了她喜歡的動畫片,這才挽起衣袖,和她商量:“熙熙,晚上想吃什麽?”
小丫頭今日情緒不高,一路上話少也不鬧騰,這會兒也是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耷拉着小腦袋,連最喜歡的動畫片看得也不怎麽專心。
沈萱見小丫頭不做聲,便坐到她身邊,企圖用食物勾起她的興致:“阿姨買了草莓,想不想吃?”
小丫頭雙手抱懷,兩只小手不停地撓着胳膊,蔫蔫地搖了搖頭:“不想吃。”
韓熙的回答出乎沈萱的意料,一向吃貨又活潑的小丫頭這會兒突然變得腼腆起來了,不再叽叽喳喳地說話了,就連最愛吃的草莓也吸引不了她了。
沈萱皺眉看了眼韓熙,韓熙小臉蛋通紅,神情怏怏,小嘴撅得老高。
沈萱突然心生疑慮,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觸手溫熱。她趕緊翻箱倒櫃找到溫度計,哄着韓熙,将溫度計塞到她腋下,問她:“熙熙不舒服嗎?”
韓熙搖了搖頭,連說話都不想說,兩手卻閑不住,一會兒撓撓手腳,一會兒撓撓肚子,一刻都不停。
沈萱拉起小丫頭的衣袖一看,發現她的胳膊上長了好多紅疹,連在一起形成了帶狀。
等時間到了,沈萱取出溫度計,對着燈光看了眼溫度計上的度數,當即抱起小丫頭,開了車直奔醫院。
晚上道路上的車雖然不多,但大雨傾盆,行駛艱難。
沈萱飛馳在環線上,車前的雨刷器高頻運轉着。她顧不上遵守交規,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抽空撥着韓允執的手機,而電話那邊始終是移動公司那個略有些呆板的女聲一遍遍重複同樣的回答。
沈萱扔開手機,伸手到副駕駛座上,試了試小丫頭的額頭,下意識又踩了腳油門,把車開得更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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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鐘點,醫院只開了急診。沈萱停好車抱小丫頭下車,排隊、挂號,等到了急診一看,竟是人滿為患。
沈萱無奈,只好摟着韓熙坐在大廳裏等着叫號。
等待的間隙,韓熙的體溫不斷上升,偎在她懷裏喘着粗氣,小臉也越發地紅潤了起來。迷蒙之中,她還不忘用自己肥乎乎的小手去撓癢癢。
沈萱掀起小丫頭的袖子看了一眼,之前紅色的疹子已經發了起來,像水泡一樣,變得有些透明。
沈萱想起小時候得水痘的經歷,急忙伸手把小丫頭的手捉住,不讓她繼續撓癢癢,免得水泡破了感染、留疤。
可韓熙那邊止不了癢,便開始在睡夢中呓語起來,加上發熱帶來的痛苦表情,看得沈萱又着急又心疼。
等分診臺叫了號,醫生看了小丫頭的症狀,得到的結論也是一樣——水痘。
“孩子發熱38度,最好打針。”醫生正眼也沒瞧沈萱,邊說邊對着電腦敲着鍵盤。
沈萱看了眼坐在她腿上的小丫頭,點點頭,道:“好。”
韓熙懵懵懂懂,等反應過來時,沈萱已經交了錢,把收據遞給了護士。
韓熙睜着大眼睛瞧着護士從藥品櫃裏取出針頭,又端來裝滿了瓶瓶罐罐的托盤,這才爆發出了洪亮的哭聲,伸手摟住沈萱的脖子,哭道:“我不打針!”
沈萱只好柔聲哄她,可小丫頭卻不理不睬,不是靠在沈萱脖子邊上沉默不語,就是一個勁兒地流着淚、抽着鼻子。沈萱那些連哄帶騙的話,韓熙全部當做耳旁風,絲毫聽不進去。
沈萱有點黔驢技窮了,包裏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看見手機屏幕上的名字,沈萱如看到救星一般,一手抱着韓熙,一手毫不猶豫輕輕一劃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邊響起韓允執的聲音:“大雨,飛機晚點,剛到。你找我?”
“熙熙起水痘了。我們現在在醫院,你快過來吧。”
韓允執聽罷愣了一下,匆忙應了一聲便挂斷了電話。
沈萱收起手機,去哄小丫頭:“熙熙,想爸爸嗎?打了針就能看見爸爸了。”
搬出韓允執的名號果真像是奏了效。小丫頭咬了咬嘴唇,哭聲漸漸止了,睜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着沈萱,問:“真的嗎?”
沈萱還沒來得及信誓旦旦地對她打包票,護士那邊裝好針頭,一手舉着蘸了碘酒的棉球,一手拿着針管,不耐煩地道:“還磨叽什麽呢?打針就脫褲子!”
沈萱看了眼護士,賠了句不是,再扭頭看小丫頭,剛剛止住的淚水這會兒又被吓了出來,眼瞅着就又要放聲大哭起來。
沈萱腦神經一跳,極其挫敗,開口就哄:“熙熙不哭……”
見韓熙委屈的樣子,護士那邊态度更加不好了,接着又催了一句:“打就趕快的,不打別在這兒堵着,沒看見後邊那麽多人等着呢嗎!”
沈萱哪敢和護士頂嘴,急忙抱起小丫頭出了護理室,來到走廊上。
眼瞅着小丫頭又吭哧吭哧地抹起眼淚,沈萱只好重新哄了一遍。韓熙這回只管哭自己的,沈萱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對哄這一招,韓熙已有了免疫能力,沈萱只好再開發新技能,開始給她講道理:“熙熙生病了,是不是不舒服?”
韓熙伸手抹了抹眼淚,可憐巴巴地看了眼沈萱,點了點頭。
“不舒服的話,打一針很快就好了,打完針就不會不舒服了。”
韓熙将信将疑,自己低頭糾結了一會兒,也忘了哭了,擡頭起時問沈萱:“打針很疼嗎?”
沈萱扁了扁嘴,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小丫頭:“當時會有那麽一點點疼,”說着她拿小拇指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不過打完針病很快就好了,病好了就不會不舒服了。”
見小丫頭仍然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己,沈萱只好再度請出韓允執的名號:“而且打完針熙熙就能看見爸爸了。”
想到爸爸,小丫頭猶豫了一下,最後終于點了點頭,老滋老味地嘆了口氣,小聲道:“那好吧。”
做好了小丫頭的思想工作,沈萱陪着她進了護理室,又全程陪護着打完了針。
沈萱蹲在地上,幫小丫頭整理着衣衫,問她:“疼嗎?”
韓熙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小腦袋,兩手抱在一起,互相抓着胳膊,半天才憋了個字出來:“癢。”
看韓熙撓得起勁兒,沈萱這邊幫她整理好衣服,又趕緊捉住她的小手,正色道:“千萬不可以抓。”
韓熙撅了撅嘴,手上動作漸漸止了,但等到沈萱抱着她到了走道外,小丫頭實在忍不住了,偷偷把手從沈萱脖子上移開,想要一解體膚之癢。可沒等到得逞,沈萱又提醒了一句:“不能抓。”這一次,她的言語比上次簡短、有力,說完話還把小丫頭的手握住了。
身上癢已經很難受了,現在還不讓抓,越是不抓就越覺得渾身癢。出了護理室還沒走兩步路,韓熙終于耐不住,哼哼唧唧地又開始抹淚。
小丫頭這樣無聲地抗議着,沈萱也不能不管不顧,只好放下韓熙,讓她坐在走道的椅子上,自己則蹲在她面前,語重心長地道:“熙熙,這些痘子抓破了就會留疤的,傷疤是很難消掉的……”沈萱說着一頓,心裏嘆了口氣,又接着說,“那樣就不漂亮了……”
韓熙聽不進去,只覺得針都打了,卻沒見有多舒服,反而身上越來越癢了。況且打針前沈萱曾許諾過,打完針就能見到爸爸,可爸爸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出現。
韓熙越想越委屈,坐在椅子上,旁若無人地“嗚嗚”哭着,嘴裏斷斷續續地發聲:“癢……爸爸……我要爸爸……”
沈萱對着她說得口幹舌燥,可到頭來小丫頭還是不聽不聞,反而越哭越兇。沈萱滿耳充斥着韓熙的哭聲,看着韓熙流不完的眼淚,頭疼不已。
對着小丫頭,沈萱使出了看家本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之以利,奈何韓熙不理不睬,自顧自地哭哭啼啼,眼淚哭幹了就幹抽氣,等體力恢複了,便展開了新的一輪哭鬧。
就在沈萱瀕臨崩潰時,韓允執終于出現在了走道的盡頭,人未到跟前,便在遠處喊了聲:“熙熙。”
沈萱循聲看了過去,頓時覺得走廊盡頭的人渾身閃着金光,如同救世主般降臨人間。
韓允執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拎着西裝外套,頭發上、襯衣肩膀上一片濕漉漉的,像是淋了雨一樣。他邁着大步,一步步走近,滿眼關切和着急。
聽見熟悉的聲音喊自己,小丫頭收了哭聲,扭頭喊了聲:“爸爸。”喊着,便從椅子上蹦了下來,直接往韓允執懷裏撲去。
韓允執一把抱住撲過來的小丫頭,一邊哄她,一邊去看她胳膊上發起的水痘。
看見韓允執,沈萱終于松了口氣,她扶着椅子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皺褶,慢慢走過去,打斷了韓允執對小丫頭溫言細語的安慰:“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先過去取藥。”說着,她又看了眼韓允執,後者忙着安撫女兒的情緒,只是對着她點了點頭。
沈萱默默低頭走開後,韓允執才想起甚至連一聲“謝謝”都沒來得及說。
韓熙見到爸爸後,情緒平複了許多,乖乖伏在韓允執懷裏,連抽搐聲都變得小了很多,宛如一只乖順的小貓。
此外,韓允執的一句話也幾乎能抵得上沈萱十句話。韓允執說:“熙熙,不要哭了。”小丫頭抹幹淨眼淚,便止住了哭聲。
韓允執又說:“熙熙,不許撓癢癢。”韓熙便老老實實地把手環在爸爸脖子上,一刻也不松開。
韓允執見女兒不鬧騰了,便抱着她又鑽進了急診,詢問了一下值班醫生韓熙的病情。
值班醫生聽到患兒家屬又跑來詢問病情,滿心不耐煩,愛答不理地擡了頭,看見韓允執的眉眼後,目光一亮,突然變得殷勤起來:“你是患兒的爸爸?”
韓允執點頭道:“我是。”
“小朋友很堅強,打針不哭不鬧的。”醫生把韓熙狠狠誇了一頓,又笑着對韓允執說,“不過孩子的媽媽也太不負責了,孩子水痘都發出來了,一點預防意識都沒有,知不知道春天是水痘高發的季節?當媽媽的一點常識都沒有,非要等發燒了才帶來!”
醫生說得義憤填膺,韓允執完全插不上話澄清事實,最後好不容易見縫插針,剛說了前半句:“是我的問題,我以為是過敏……”
醫生聽韓允執這麽一說,急忙幹笑幾聲,搶着幫他解釋:“這也正常,水痘初期的症狀是和過敏有點像,如果孩子還有過敏史的話,就更不容易分清楚了……”
韓允執略感尴尬,跟着附和了幾聲,記下醫生的悉心叮囑,臨離開時不住道謝。
醫生笑笑,露出患者和家屬鮮少能看見的一排整潔牙齒,寬慰韓允執:“放心,好好照顧孩子,一周就能好。”
韓允執從醫生辦公室裏退出來,颠了颠懷裏的小丫頭,打趣似的逗她:“剛才打針真的沒有掉眼淚?”
韓熙被爸爸這樣一問,覺得有點羞愧,“咯咯”笑着往爸爸脖子上貼了過去,不去回答爸爸的問題。
韓允執笑着摸了摸小丫頭的頭發,眼睛望了眼走廊盡頭收費處的方向,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等沈萱取藥回來。
一邊的大媽見韓允執人長得俊朗,特意給他讓了個位置,等他坐定,笑着問了句:“剛才那是孩子的媽媽吧?”還沒等韓允執回話,大媽接茬說,“真挺有耐心的,一直哄着孩子。要換成我那個兒媳婦,早就上手揪耳朵,直接拉進去打針了。”
韓允執側臉看了眼大媽,又低頭看了眼懷裏的女兒,小丫頭懵懵懂懂好像沒有聽清。韓允執也不好開口解釋,只好禮貌性地笑了笑,笑罷,急忙挪開眼神,迫切地想要結束大媽無端挑起的這個話題。
他餘光一掃之下,正好看見沈萱取了藥朝自己這邊走來。
沈萱走到近處喊了他一聲:“允執,藥取好了,我們走吧。”
韓允執擡頭看了她一眼,平日一絲不茍的發型如今有些淩亂,臉上的妝脫落得所剩無幾。他眉心一跳,異樣的、不合時宜的情緒轉瞬即逝,能夠察覺到的唯有沖着沈萱的點頭一笑。
沈萱看着韓允執起身離開的背影,微微一滞,剛要跟上,便看見坐在一邊椅子上的大媽沖着她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個笑容暧昧不明,看得沈萱渾身不自在,嘴角僵了僵,回了大媽一個僵硬的微笑,拔腿便緊緊跟在韓允執的身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