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1|家 (1)

回家的路上,沈萱開車,韓允執抱着女兒坐在副駕駛位置上。

折騰了一晚上,韓熙哭也哭了,鬧也鬧了,最後好歹是在爸爸的懷裏睡着了。韓允執把外套裹在女兒身上,低頭哄着她,等聽到她熟睡發出的輕微鼻息聲,這才緩緩吐了口氣,擡頭看了眼前路。

大雨已經停了許久,但路面依舊濕滑,在路燈的映襯下,反射了燈光,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讓人看着眼花。

趁着等綠燈的間隙,韓允執收回目光,伸手捏了捏眉心,捏完又扭頭看了眼沈萱。

沈萱目不斜視看着前方的信號燈,右手扶在方向盤上蓄勢待發,左手輕輕捏着右手的大臂。

一整個晚上耗在醫院裏,跑前跑後地繳費拿藥不說,小丫頭像只沉重的樹袋熊一樣吊在她手臂上,實在讓她的臂力有些吃不消。沈萱作為一個沒有歷練過的未婚女人,自然從未體會過這種艱辛。

紅燈變綠,沈萱緩慢地踩了油門,車子慢慢移動。路旁燈光掠過,小丫頭夢中呓語一句:“爸爸,癢……”嘟哝着又去用小手去撓肚皮。

韓允執怕驚醒女兒,小心拉開她肥嘟嘟的小手,輕拍她的肚子哄了哄。小丫頭這才扁了扁嘴,又安穩地睡了過去。

“謝謝。”韓允執壓低聲音,幾乎在用氣發聲,“要不是你發現,我恐怕一直會以為是過敏。”

沈萱笑笑,本想說,“男人就是比女人粗心”,但仔細一想,這話恐怕會觸及到韓允執過往的*,便臨時換了說法:“沒什麽,你小時候肯定沒有得過水痘。”

韓允執搖了搖頭,坦言道:“沒有。”

話說到此,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沈萱能夠第一眼認出小丫頭身上的水痘全因為她曾經有過類似經歷,并且印象深刻。那種身上鑽心的癢,夾雜着幾乎占據了她大半個童年的哭罵聲和嘆氣聲,深埋在她記憶深處。

幼年的那場水痘之後,父母離婚,沈母帶着她遠走異鄉,從那之後,她也就再沒聽到過任何關于父親的音訊。所以,從本質上,她其實是羨慕韓熙,能有一個如此疼愛她的父親。

沈萱想着,微扯了一下嘴角,故意露出一個笑容,像是要驅散心裏的這種落寞。而這個表情卻被韓允執看在了眼裏。他本想打破沉默,問她,“你小時候得過水痘?”但扭頭時看見了她臉上的那種蕭索中略帶憂傷的神情,微顫了一下雙唇,別過頭,決定緘默不語。

經歷了那天晚上的折騰,沈萱睡得很沉,一覺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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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子裏回憶了一遍昨晚的事情,早起給沈母打了個電話。

沈母接起電話,便聽見電話那邊沈萱柔柔地喊了聲:“媽。”

“怎麽?有事嗎?”

聽母親這樣回應,沈萱不由沉默了下來,抿了抿嘴道:“也沒什麽……打個電話問問而已。”

沈母在電話那邊擺弄着花草,用肩膀夾住電話,漫不經心問道:“最近見到昕昕沒有?我給她打電話老是不接,不知道在瞎忙什麽。”

沈萱答應過鐘昕,自然幫她隐瞞在外打工賺錢的事情:“她學習壓力大,估計在上課吧。”

“你在北京那麽多年了,記得多照顧照顧她。食堂的飯菜不合口,你就多接她出來吃吃飯,最好在家裏自己做,要是出去吃也一定要去幹淨的地方……”

沈母絮絮叨叨說了不少,沈萱站在窗邊聽着,一一應下。

叮囑完生活,沈母又開始絮叨鐘昕的專業:“她一開始說要學表演,我其實是不贊成的,但真的學了,那就得學好。她們這個專業我也知道,靠的就是機遇。我聽說你那個公司每年要拍很多廣告,有什麽機會你多想着她。”

沈母口中的公司自然不是沈萱現在的這家小公司,而是她先前的老東家mo。和母親談及辭職的事情難免就要說到和郭勵揚分手的事情,沈萱尚未做好準備,只得用“嗯,嗯”搪塞過去。

唠叨完鐘昕,沈母洩了口氣,開始閑話家常,“前天王阿姨來找我打牌,她家親戚的女兒在上海,找了個男朋友是什麽銀行的,兩個人都快訂婚了,你猜結果怎麽了?”

沈萱聽得意興闌珊,卻還是接茬問了句:“怎麽了?”

“訂了婚才發現那個男的早就和別人結婚了,孩子都生出來了。”沈母嘆息了一聲,“那男的口口聲聲說是要離婚的,不過我看夠嗆,孩子都有了,離了婚也是麻煩。”

沈萱聽了,魂不守舍,慢半拍“哦”了一聲,算是回應。

沈母又問:“你那個男朋友是不是該定下來?談了也有四、五年了,而且你也都快三十了,別到時候再出什麽岔子。”

聽沈母說到郭勵揚,沈萱閉眼皺了皺眉,急忙表态:“媽,我還不想結婚。”

沈母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你有你的主意,我不逼你,我話說到這裏,你自己考慮。”

好不容易輪到母親關心自己,最後卻被自己弄得以嘆氣收尾,沈萱心裏哀嘆一聲。後邊沈母也不再過問她的事情了,說了兩句便道:“老鐘起了,我要去做早飯了。”忙不疊挂了電話。

沈萱挂了電話,發了半晌愣,拿了錢包和鑰匙,下樓去買早餐。

五月的清晨還有些早晚涼,下到樓下,沈萱攏了攏身上寬松的運動帽衫,搓着手臂去尋覓早餐。

穿過公寓對面的花園,路邊突然傳來“喵喵”的叫聲,沈萱步伐一滞,輕手輕腳靠近路邊的草叢,便瞧見草叢間蹲着一只白貓,那貓咪一雙湛藍的眼睛此刻也在瞧着她。

沈萱蹲下身,剛剛伸了只手,那貓咪倒是挺有靈性,輕巧兩步躍了過來,湊到沈萱手邊嗅了嗅。

沈萱順勢摸了摸貓咪的下巴,問它:“小家夥,你怎麽在這裏?”

貓咪“喵喵”叫了兩聲,伸出舌頭舔了舔沈萱的手指。沈萱被它舔得發癢,伸出另一只手順了順它的毛,笑了起來:“你也一個人嗎?”

又是幾聲貓叫,沈萱倒是覺得這貓像是在撒嬌,便俯身把它抱到懷裏,問它:“餓不餓?姐姐請你吃早飯?”

貓咪像是聽懂了“早飯”二字,湛藍的眼珠轉了轉,裂開嘴又“喵”地叫了一聲,像是在回應沈萱的邀約。

沈萱把貓咪抱在懷裏,覺得身上像是不那麽冷了,和母親通話之後的低落心情好像也瞬間治愈了。沈萱撫着貓咪背上的毛,和它商量:“你是不是沒有家?要不你來我家住?不收你房租,還管飯……”

條件還沒開完,貓咪不安分地叫了幾聲,從她懷裏掙脫,蹿了出去。

沈萱一驚,擡頭看,那白貓邁着優雅的貓步,直接鑽到了幾米遠的一個小女孩懷裏。小女孩抱住貓咪,親了又親:“阿喵,可算找到你了……”

沈萱苦笑一聲,低頭從小女孩身邊走過。

本以為找到伴兒了,沒想到到頭來空歡喜一場。也對,那貓咪一身白毛,怎麽可能是流浪貓?流浪貓應該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才對。

沈萱想着,嘆了口氣,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

“早。”雖然短短一個字,但那頗有磁性的聲音還是讓沈萱周身一暖。

她側頭給了韓允執一個笑臉,回道:“早。”

韓允執看着她擠出來的笑容,慢慢停下了步子,用搭在脖子間的毛巾擦了一下額頭上晨跑留下的汗水,問她:“還好吧?”

沈萱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來,大咧咧回道:“有什麽好不好的?你沒吃早飯吧?我請你。”她說着,瞥眼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只白貓,腹诽那貓咪不守信用,說好共進早餐的,卻臨陣放鴿子。

韓允執順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不遠處小女孩兒懷裏的那只貓咪,又擦了把汗,腳下的步子又慢慢踮了起來,“沒吃呢。”他回到,“跟我一起跑過去吧。”

他說完,兀自轉過身慢跑了過去。

沈萱一愣,也只得邁步跟着跑了過去。

韓允執繞着公園跑了一大圈,等到出了公園這才慢慢停下步伐,回頭看了一眼。沈萱雖然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但卻還是跟在他身後,不出三、五米的距離。

韓允執慢慢停住腳,站在原地等她,等沈萱跑到跟前,看着她呼哧帶喘的樣子,笑着調侃了一句:“你身體素質不行啊。”

沈萱喘着氣、紅着臉看着對面的人,而那男人卻面色平常,連呼吸都不曾紊亂。她雙手扶在膝蓋上抱怨道:“你……你跑得太快了,我……我追着累!”

韓允執卻好像樂于看到她狼狽的樣子,笑着說了句:“有空應該多鍛煉,跑步就挺好。”他頓了頓,又說,“跑上幾圈,心情豁達了,就不會惦記着不開心的事情。”

那人說話時,眼波平靜,連語氣也一如往常,無風無浪。沈萱聽了擡頭看了他一眼,會心笑了笑。

她明白韓允執的好意,面對一些不開心的事,有時候勸解的效果遠不如被人指引着往前走。

沈萱心神被撩撥了一下,急忙颔下首繼續喘氣,紅着臉調侃回去:“說得好像你挺有經驗。”

韓允執笑而不語,轉身向前邊走去,走出幾步又回過頭招呼她:“以後我帶你跑,下回我争取慢點。”

前邊的男人慢慢走遠,沈萱撐起脖子看着他的背影,寬厚、紮實,像一座挺拔的山峰。她看着看着,鼻子一陣發酸。

匆忙抹去眼角的霧氣,沈萱支起身子,快步跟上去,走到他身側,不想道謝,只是笑着問他:“早飯你想吃什麽?”

☆、28|4.21|

東昇的比稿日期定在了五月底。甘露軒的項目收尾後,韓允執休了兩天假在家照顧韓熙,公司的事情便交由沈萱打理。

經過了之前的磨合,兩人現在的合作也算得上順風順水了。沈萱利用韓允執不在的這段時間搜集資料,并将之前在mo積累下來的經驗編寫成稿,以便韓允執随時查看。

一周後,小丫頭的水痘基本好了,韓允執也回來上班了,此時,離比稿日期已經不遠了。于是,剩下的日子,沈萱便窩在韓允執的辦公室和他加班加點地開會讨論,有時犯懶,就連午飯也在小單間裏一并解決了。

比稿前一日,沈萱照例到韓允執的小屋裏報到,和他最後核對着廣告的方案。方案剛剛核對到一半,小曹推門而入,急匆匆喊了一聲:“萱姐……”

沈萱當時正彎腰支在韓允執桌邊,手裏拿着支筆,時而指指電腦上的設計稿,和韓允執讨論幾句,時而低頭記下要點。

小曹的動靜顯然打破了平衡,使沈萱的動作突然僵住了。她擡頭微皺眉看了小曹一眼,問道:“怎麽了?咋咋唬唬的。”

小曹支支吾吾,瞥了一眼韓允執,道:“那個……剛才收到了一封郵件……說……”

“有話就說。”沈萱聽得不耐煩,直接打斷了她,“別吞吞吐吐的。”

小曹咽了口口水,定了定神,道:“那個……東昇剛發來比稿安排的郵件。”

小曹說着,指了指電腦,示意沈萱打開看看。

沈萱狐疑着調出郵箱頁面,打開郵件一看,郵件正文“郭勵揚”三個字赫然在目。

此時,小曹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萱姐,明天的比稿mo也參加,而且是郭總……”

沈萱腦子有點亂,她雖然早已預想到,憑借mo和東昇的合作關系,此次比稿mo多半會參與進來。但她沒有料到的是,郭勵揚會親自牽頭項目。

狹路相逢倒不是最關鍵的,關鍵的是,她作為郭勵揚親手帶出來的部下,她的路數、她的伎倆,與他如出一轍,就連多年積累下來的行業資料也都是拜他所賜。

沈萱皺眉咬了咬下唇,側過頭看了一眼韓允執。

韓允執靠在椅子裏,十指交合,面色自若地聽着她和小曹的對話,沒有絲毫異樣表情,只是感受到了沈萱突然投射過來的目光,這才微微偏頭看了她一眼。

韓允執看她時,沈萱卻急忙扭過頭,故作鎮定地揮了揮手,說了句,“我知道了。”将小曹打發走。

小曹走後,沈萱的心思也不在方案上了。多半時候,她說着上一句話,便忘了下一句要接什麽,手裏拿着支筆,指着電腦上的時間表,動作凝滞,神情怔怔。

韓允執也看出了端倪,站起身,伸手拿過沈萱手裏的筆,又整理好桌上攤放的排期表,勸道:“這些日子你辛苦了,明天比稿,今天就別加班了。”還沒等沈萱反應過來,韓允執伸手輕觸了她的後背,将她推到了門外,溫言叮囑,“早點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沈萱依言提早下班,開車回到了家裏,到了家卻是坐立難安,滿腦子想的都是郭勵揚要牽頭東昇項目一事,剪不斷,理還亂。

想也想不清楚,她索性開始收拾屋子,等忙完擡頭一看窗外,夜幕才剛剛降臨。

沈萱嘆了口氣,一狠心決心上床睡覺,打算将明天的事情交給明天。可真的等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這五年來,她與郭勵揚共事的細節不斷被剖析、放大,漸漸變得清晰。她心裏不斷揣測着郭勵揚對東昇項目的立意,以及他們明日提案可能觸及的突破點。

越是回憶,沈萱頭腦反而越發清醒,想着想着,她竟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索性披了件衣服,抱上筆記本,敲響了鄰居家的門。

晚上九點鐘,韓允執剛剛把韓熙哄睡着,便聽見敲門聲。他開門一看,瞧見沈萱倒是不怎麽意外,只是看見她懷裏抱着的電腦,略感不解,問了句:“怎麽了?”

“那個方案……”沈萱猶豫了一下,接着說道,“明天比稿會有些問題。”

她神情嚴肅、毋庸質疑,韓允執也聽出了事态的嚴峻,不由皺眉,側過身道:“進來再說。”

屋裏異常寧靜,沒有小丫頭的聲音。沈萱猜測韓熙已經睡着,便輕手輕腳進了屋,坐到沙發上,還沒将文件攤放完整,便壓低聲音開口道:“loft戶型是東昇這期項目的主要賣點,mo肯定也會在這上邊做文章。如果我們的創意點和他們一致,但媒體價格上邊無法讓步,最後肯定競争不過他們。”

韓允執抱懷聽着沈萱的分析,良久問了句:“你的意思是,他們也會在四環內最後的loft樓盤上做文章?”

沈萱擡頭,迎向韓允執目光,咬了咬牙,狠心承認:“之前我給你的行業資料,其實都是在mo時收集到的,甚至有些資料是那時候郭……郭勵揚給我的。”

韓允執倒不驚訝,只是挑眉點頭:“那你準備怎麽辦?”

“我想改方案……”沈萱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她擡眼偷瞄了韓允執,又迅速低下頭。

明天就要比稿了,卻在這個節骨眼提議要改方案,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理直氣壯說出口。可是不改方案又是死路一條。

郭勵揚的辦事風格沈萱很清楚,他在維系客戶關系上非常有魄力,時常會在預算上讓步。對待陳凱這樣新走馬上任的甲方老大,按照郭勵揚的慣例,或許連傭金的比例都好商量。而這些讓步,沈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想着,她又偷偷瞧了一眼韓允執,希望從他那裏得到些肯定的回答。可那男人依舊抱懷,薄唇緊抿,眉頭微蹙。

沈萱等得有些心虛了,幾近放棄之時,韓允執才開口問了句:“想好怎麽改了嗎?”

沈萱聽了微怔,搖了搖頭。

韓允執嘆了口氣,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身體前傾,十指交扣,說道:“現在改,恐怕有點麻煩。”

沈萱點頭附和,又說:“可是不改就沒有希望了……何況我覺得我們這次的策劃有些中規中矩,陳凱新官上任,一定不安于老套路……”

韓允執聽罷微一皺眉,思忖着沈萱所謂的“中規中矩”,站起身慢慢踱步到落地窗前。

深夜時分,環線上依舊燈火通明,車燈連接在一起,婉若游龍,層層盤繞在立交橋上。韓允執手插在褲兜裏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兩人都不說話,客廳裏一片寧靜,唯有時鐘運轉時發出的“滴答”聲。

沈萱坐在沙發上,低頭冥思苦想,思維陷入定式,怎麽也想不出能夠攻破郭勵揚提案的思路。

沉默了良久,韓允執突然開口:“loft與其他樓盤的區別在哪裏?”

“層高……”沈萱下意識回答。

韓允執轉過身,對着她笑了笑,又問道:“比正常樓房将近高出一米,但是每平米的單價不變,對不對?”

沈萱腦中靈光一閃,紛亂如麻的大腦突然被這句話理清了思路。

“文案和設計交給我,ppt和報告你改一下。”韓允執話音剛落,轉身去了書房打開電腦,繼而,屋裏便傳來了鼠标、鍵盤協奏的聲音。

沈萱此時腦子也清醒了,翻開電腦,直接席地而坐,就着韓允執的茶幾開始修改ppt和報告。

幾小時之後,韓允執完成創意草圖、拟好文案後,靠在椅子裏端詳着電腦屏幕上完成的平面圖,伸手捏了一下鼻梁,閉眼休息了片刻。

客廳裏已經悄無聲息了,韓允執起身從書房出來,便看見沈萱趴在他家的茶幾邊上,頭埋在手臂裏已經睡熟,只是右手手裏還照舊握着鼠标。

韓允執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手指在觸控板上輕輕一劃點亮了屏幕。

沈萱已基本将報告修改完善,表達也十分到位。她雖然沒有看見韓允執的設計稿,但卻完全理解了他的想法,并且十分到位地诠釋他的創意理念。

韓允執站在她身側,彎着腰匆匆讀了一遍報告,扭頭進屋拿了一床薄被出來,輕輕搭在了沈萱的肩膀上。蓋好被子,他又小心翼翼地撥開她的手指,瞧瞧将鼠标從她手裏拿出來,抱起電腦轉身進了書房。

三、四點鐘的時候,沈萱漸漸轉醒。

她迷迷蒙蒙中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周遭,低頭看見了身上披着的薄被,這才回過神來。

屋外灰蒙蒙一片,正是晝夜交替的時候,靜谧的屋子裏,鍵盤敲擊的聲音格外清脆。沈萱望了望書房的方向,那裏一盞黃暈微暖的燈光閃爍着,燈光依稀将韓允執的身影拉得修長。

沈萱站起身,兩腿卻突然一麻,不聽使喚,磕到了茶幾。

韓允執被客廳的聲音驚動,從書房跑了出來。

看見沈萱蹲在茶幾邊揉着膝蓋,他走近問了聲:“沒事吧?”

沈萱大窘,擡頭看他,笑着擺了擺手:“沒……沒事,剛才不小心碰到了。”

剛才碰撞的聲音着實不小,韓允執怕她受傷,目光在她煞白的腿上掃過。這讓沈萱更加窘迫,急忙轉移他的注意:“那個……不好意思,剛才寫完報告想着眯一會兒,沒想到睡熟了。”

夜深人靜,又是孤男寡女,韓允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道:“沒關系,報告已經很完善了,有些語句稍作調整就好了。”他說着,看了沈萱一眼,“剩下的交給我,你先回去休息吧。”

一晚上幾乎都是他在工作,設計、文案,現在連報告他都要包攬下來。沈萱過意不去,凝視着韓允執不語。

韓允執的目光觸碰到她的眼神,不由動了動嘴角,笑道:“去吧。”說着,他擡起手,想要推她出門,可指尖剛剛觸碰到了沈萱披散在肩膀上的黑發,便不敢再向前挪動半分。

韓允執的手指僵了僵,趁着沈萱尚未察覺,旋即收回了手,插回到褲兜裏,并後退了一小步,微笑着對她說:“明早見。”

☆、29|4.21發|表

沈萱回到自己家裏,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不到兩個小時,便被鬧鐘鬧醒,起床洗漱,準備前往東昇參加比稿。

她從衣櫃裏挑了件紅色的連衣裙,外邊套了件白色的小西裝,頭發高高紮起,束成馬尾垂在腦後,顯得整齊、幹練。

開車上路,迎着曙光沈萱直奔東昇大廈。停好車,她在大廈樓下的咖啡廳買了一杯咖啡,出來時,正巧碰見韓允執。

韓允執早上送韓熙去了幼兒園,是以比沈萱晚到了一會兒。

看見韓允執,沈萱朝他招手,等他走近時,遞上了那杯溫熱的咖啡。

韓允執接過會心一笑,低頭抿了一口,便與她并肩進了大廈。

東昇的會議室裏已有比他們早到的同侪。沈萱進到屋裏,一眼就看見了橢圓桌邊的郭勵揚。他一身墨藍色的正裝,頭發梳得一絲不亂,此時正側臉和身邊的sara低聲耳語。

當沈萱跟着韓允執在他對面落座,郭勵揚餘光便瞥見了一襲紅衣。他扭過頭,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正了正身子,剛想要開口和沈萱打招呼,可沈萱卻不動聲色地挪開了目光,別過頭不去看他,反而和韓允執低聲最後核對起方案。

郭勵揚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便聽耳邊sara提醒道:“陳總來了。”

陳凱在一衆營銷經理和項目經理的簇擁下進了會議室,直接坐到了投影對面的主座。

郭勵揚思緒驚回,想要站起身和陳凱寒暄兩句,卻被陳凱一個手勢擋了回去。

陳凱看着郭勵揚,笑了笑:“郭總,我們都是熟人了,就不要客套了。”說罷,他也不給郭勵揚留下回應的機會,直接對着衆人道,“我知道你們廣告公司都不喜歡參加比稿,這我也能理解,怕的就是我們甲方玩貓膩,參考了a公司的方案,結果又把項目給了b公司。”

陳凱目光掃過,嘴角揚了揚,“我這個人向來不愛玩虛的,既然各位賞臉願意來東昇比稿,那我也得給各位一個交代。”陳凱說着,往椅背裏一靠,“把你們叫來一起比稿,為的就是公開透明。有話我們就拿到臺面上說清楚,也省得你們背地裏議論我們東昇不厚道。”

沈萱聽罷,側頭看了一眼韓允執,韓允執也看着她,薄唇微抿,露出自信一笑。

陳凱此番舉并非是要營造公平的競争氛圍,而是想要坐山觀虎鬥,看着兩家公司相互厮殺,最後坐收漁利。沈萱聽了這話原有些緊張,可韓允執那一笑卻如同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使她的心漸漸沉靜了下來。

按照事先的安排,mo先做方案的宣講。

不出沈萱所料,郭勵揚果真在“四環內最後一處loft”上大做文章,渲染精致城市中的粗曠生活,就連最後給出的預算也未曾超出沈萱的預期,媒體價格果真是再創新低。

郭勵揚講完,沈萱與韓允執對視了一下,韓允執起身,伸手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一切有我。

于是,沈萱便将心放在了肚子裏,坐在臺下充當觀衆,一面看着韓允執自信、專業的講解,一面暗地裏觀察陳凱的反應。

陳凱面部放松,看不出絲毫表情,只是在韓允執提出了“更高意味着更大”的核心理念時,眼中才閃過一絲光芒,雙手抱懷,支起了下巴。

比稿結束,陳凱又在一衆經理的簇擁下離開了會議室,回去商議最後的決策。

陳凱離開時,郭勵揚也随之出了門,跟了過去。

沈萱坐着和韓允執說話,卻還是捕捉到了郭勵揚的行蹤。他面容嚴峻地急匆匆跟過去,多半是因為在方案上落了下風,在傭金上則要給陳凱一些甜頭,以作彌補。

沈萱心下遲疑,不甘落後于他人,便決定跟過去看一看。她剛一起身,卻覺得眼前一黑,頭腦一暈,腳下發軟,險些摔倒時,一只手急忙扶住了她的小臂。

沈萱回了回神,用手指按壓住太陽穴,便聽耳邊傳來男人帶有磁性的嗓音。

韓允執扶她坐下,問道:“沒事吧?”

沈萱微微搖頭,韓允執又問:“帶藥了嗎?”

沈萱說不出話,只得微微點了點頭。

韓允執見狀急忙從她的包裏翻出了一個小藥瓶,将藥瓶遞到她手裏,又幫她擰開了礦泉水的瓶蓋。

沈萱就着水吞服下藥,便聽韓允執道:“你等我一下。”說罷,他輕輕捏了捏沈萱的肩膀,轉身出了會議室。

吃了藥,又坐着休息了片刻,沈萱稍微緩過勁兒來,剛一擡頭,便看見sara站在她面前,抱着懷,歪着腦袋瞅着她冷笑。

沈萱看着心煩,別過頭不去瞧她。

sara卻不曾罷休,自顧自地開口道:“什麽叫養虎為患,說的就是你這種人。young這五年是怎麽對你的,你現在又是怎麽對他的?忘恩負義!”

沈萱懶得理她,只管閉目養神,全當sara是看到了提案失敗的征兆,狗急跳牆罷了。

sara見沈萱不理她,心裏更加來氣,聲音高亢了幾分:“mo的調研資料,你離職了為什麽不交還?還敢拿着到處招搖撞騙……”

“sara,”她話說到一半,便被門口站着的郭勵揚喝止住。

sara話音戛然而止,看了眼自己的老板,又惡狠狠地瞪了眼沈萱。

郭勵揚折返回會議室,走過sara身邊,低聲道:“你先去開車。”

sara白了眼沈萱,扭頭離開。

會議室只剩下兩人,沈萱對着面前的男人覺得別扭異常,撇開眼,提起包就要離開。經過郭勵揚身邊時,他壓抑着沉郁的嗓音,低聲道:“jo,方案很精彩。”

沈萱拿眼白看郭勵揚,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謝謝。”說罷就要離開。

郭勵揚卻一下拉住了沈萱的胳膊,再次重申自己褒獎的誠意:“我是真心替你高興。”說着,又加了一句,“真的!”

沈萱掙了掙,無奈頭天晚上休息得不好,身上沒有力氣,怎麽也抽不出胳膊。沈萱索性作罷,沉下面色,冷言道:“我說過了,謝謝!”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會來參加比稿。”郭勵揚見她不再掙脫,笑了笑,自嘲似的低下頭,又說,“其實,我還是習慣你坐在我身邊,而不是在我對面。”

這種抒發情感的話在沈萱聽來異常惡心,她怒目瞪了眼郭勵揚,後者卻只顧忙着低頭回憶,而渾然不知。

“今天看到你,我就想起你剛到公司的時候,那麽年輕,那麽懵懂,沒想到一轉眼就能獨當一面了……”

“郭總,”沈萱胳膊奮力一震,這才掙脫了郭勵揚的糾纏。她退後幾步,審視着郭勵揚,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多謝您的提點。”

郭勵揚一愣,面部扭曲了幾分,尴尬笑道:“jo,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察覺到身側有人,便漸漸偃了聲息。

韓允執手裏拿了杯果汁,看見兩人,微一猶豫,還是直接走到了沈萱身側,将手中的紙杯遞了過去,溫言道:“補充點糖分。”

沈萱看着韓允執遞來的杯子,想着韓允執目睹了剛才的場景,不由臉色發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不敢看他,低頭接過杯子,低聲道謝。

對面的郭勵揚看着沈萱面帶羞澀的神情,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他扭頭去看韓允執,正巧韓允執也在看他,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開口:“不介紹一下嗎?”

兩人發問時,同時看向沈萱,而沈萱則将目光回應給了韓允執。

郭勵揚見狀眼底一跳,主動伸手道:“mo郭勵揚,jo的……”他說着一頓,扭頭看了沈萱一眼,又看向韓允執,笑了笑,揚頭意味深長地說了句,“老搭檔。”

韓允執淡然一笑,也伸出手自報家門:“韓允執。”說着扭頭與身側的沈萱對視一笑,看都不看郭勵揚,直接道,“沈萱的新搭檔。”

韓允執的笑容淡若清風,沈萱卻覺得最能撫慰人心,直接将剛才郭勵揚帶來的那股惡心的感覺吹得煙消雲散。她颔首一笑,低頭泯了口韓允執買來的果汁。

郭勵揚看着兩人這種無聲的互動,心裏泛起一陣酸楚。他咬了咬後牙,看了眼韓允執,尚未來得及還擊,手機便響了起來。

郭勵揚看了眼屏幕上sara的名字,直接将電話挂斷,擡頭對沈萱說:“jo,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說罷,又看了眼韓允執,嘴角一揚,道:“韓先生,後會有期。”

待郭勵揚走後,兩人驅車回到公司。

由于中午沒能和陳凱搭上話,沈萱下午便一直往東昇打電話,希望能在陳凱決定之前探探風聲,順便了解一下郭勵揚給出的底價。

電話打了一下午,陳凱的秘書回複一致:“陳總還在開會呢,您過會兒再打。”

沈萱略有些氣餒,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時候,陳凱那邊打來電話,通知沈萱比稿通過。

沈萱挂了電話愣了兩秒,沒敢相信居然能如此順利地通過比稿。她踱步走到小曹桌前,這才回過神來,随即歡呼了一聲,把小曹吓了一跳。

消息傳到小曹耳裏,小姑娘自然是高興得滿臉發光,叽叽喳喳地拽着沈萱問個不停:“這麽大的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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