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火因的聲音顯得很着急。

但如玉道：“我看到你的短信了，我現在還在外面，馬上回去。”

“如玉大大現在在哪？現在也快下班了，要不咱們見面談一下？”火因急道，“這件事恐怕很棘手，我還在考慮要不要跟盟約傳媒那邊打招呼。”

但如玉聽了有些驚訝。其實她看到短信，并沒有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大不了。不過是網上有些人發了帖子文章，在質疑她，還有一些人跟着轉發而已。

雖然她如今也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網絡作家，但是這樣的質疑從她第一天發文開始就沒有少過。

質疑她刷分，質疑她自己砸錢“買”榜單，質疑她的讀者都是假的……而可以想見以後類似的質疑也不會少。

從前但如玉沒有理會他們，是因為她不将這些質疑放在眼裏。她覺得他們根本影響不到她的寫作和她的故事。

而她的故事一天天精彩起來，被更多人喜歡和喝彩，又成為了對這些質疑者最好的回敬。

“唉，大大你現在簽約了，和之前不一樣了。”火因解釋，“而且還有粉絲的因素纏在在裏面。如玉大大你可以去看看，很多你的粉絲已經和那些潑髒水的人掐起來了。如果不是我在城堡群裏讓櫻桃果子她們暫時不要參與，恐怕他們也不會沉默。現在他們都在等着你這邊的态度，如果你要戰他們肯定第一個沖出去沖鋒陷陣。”

火因說道：“這件事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了。甚至以後，任何有關于如玉姑娘這個id，有關你寫的書的話題，都不再是個人事件。”

但如玉聽了有些了然，又有些困惑。

為什麽受到攻擊受到污蔑的是自己，卻說不是她自己的事情？難道以後她就要和其他人捆綁在一起了？

不過，當但如玉上了微博，看到那些對她發出激烈的質疑言論，甚至惡意诋毀的時候。她注意到一件事——每一個攻擊她污蔑她的人，都有粉絲站出來為她說話，替她反駁辯解。

即便那些粉絲只看過她的書，只是從《瘋子迪亞洛》這本書認識了自己。他們卻毫無保留地相信自己是青白的，是無辜的。

這種信任，既讓但如玉感動，又覺得沉甸甸的。

她挂上電話，打開最早最終激烈質疑她的人的微博，将她的言論從頭翻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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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靜真實：不過是一個在網上連載了一篇文的作者，她到目前為止發表的文字還不過五十萬。就算是再怎麽好的書，也不過是一個發表在言情小說網站的文章罷了。可是我粗略算了一下她到目前為止收到的打賞，已經超過了五萬塊錢。被欺騙的讀者們，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你們投的錢都去了哪裏嗎？

恭靜真實：“在你受她的哄騙給她砸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餓着肚子換來的這些錢卻成為了她去揮霍去奢侈的資本？她憑什麽就能賺到你的錢？是給你吃了還是給你穿了？你将自己的零花錢送給她，你媽知道嗎？”

這個名為恭靜真實的人的言論不能不說很有蠱惑力。尤其是對很多年紀小的，意志不堅定，價值觀不成熟的人來講。一個個問題，一次次地利用錯誤概念轉移視線，讓他很快聚集了一些意見相同的人。

這些人有的可能是真的認同博主的觀點，有的可能只是反感如玉姑娘，反感她的粉絲和這本書的粉絲罷了。

而讓但如玉感到有些難過和心疼的，是幾乎每一條的下面都有大量她的粉絲的回複。其中有些人難免與對方陣營的人吵了起來，但是更多的只是被對方攻擊之後便沉默了。

恭敬真實也通過轉發和回複的方式，和幾個支持但如玉的人論戰幾輪。只是這人的言語中，胡攪蠻纏，偷換概念的成分，大于講道理，而且用詞攻擊性極強，很快就讓那些只是普通人的粉絲覺得無法招架了。

但如玉忽然意識到，當她被這些惡意所攻擊所傷害的時候，第一個感到受傷的，似乎并不是她，而是她的讀者，她的粉絲。

是那些喜歡她愛護她的人。

她的心情越發沉重，面對這景象，她似乎覺得自己無法沉默下去——就算她自己不在乎也不行。

火因說的很對。這已經不再是她自己的事情。甚至她寫的故事被這麽多人閱讀并且喜歡之後，也許也不再屬于她一個人。

而當這個故事的創作者，也就是她受到傷害時，這份傷害投射到了成百上千，甚至是成千上萬的人身上，成為了他們的傷害。

繼續看下去，但如玉很快發現了更多值得注意的地方。

就像盟約傳媒所分析的。如玉姑娘的讀者的年齡層相對較高，大部分都是大學以上的知識水平。他們有穩定工作，穩定收入，有充實而滿足的現實生活。讀書是他們的愛好，也是他們閑暇時間用來打發時間的消遣。

這些人中已經工作的一部分比較少會去微博上看各種言論，甚至與人争論吵架。

但是還在讀書的學生刷微博的時間比較多，也會活躍一些——他們是這些在網上與人争辯的粉絲中的主力。

然而，但如玉注意到，他們單純、直率、知識豐富卻沖動而沒有技巧。在争吵中他們很快因為對方的胡攪蠻纏落了下風。

即便對方能有一個恭敬這樣厲害的打太極高手，難道還能那麽巧，每個反對她讨厭她的人都是辯論高手？

這是在太不正常了。

但如玉皺眉。她終于發現，對方是有預謀有組織的行動。一旦有人為如玉姑娘說話，就會受到大量的類似言論的攻擊。這些攻擊如出一轍，而且用詞極為不堪，看上去簡直像是視覺污染。

但是不得不說，它的效果非常不錯。

它成功的讓那些“沖鋒陷陣”的粉絲受到了傷害，并且忍受不了而離開。

怪不得火因編輯着急了。她肯定看出了這點。這樣的勢頭絕對是不正常的。

泥人也有三分脾氣，更何況但如玉并不是泥人。

她雖然活得時間長了，心也寬了，很多事情并不會計較，甚至都不放在心上；雖然她到目前為止，寫書也只是想寫自己所知，記錄那一段故事而已；雖然就算沒有讀者喜歡，沒有這樣的聲名鵲起和衆人追捧，她也會堅持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然而如果當真被人欺上門來，但如玉絕對不會坐視對方嚣張。

不放在心上不等于縱容惡意；只想寫自己不等于不渴望被人閱讀和銘記；不期盼讀者的她，也會為有每一個讀者的出現而心生歡喜，心存感激。

但如玉當即約了火因一會兒見面。地點就在沐風的貓咪咖啡館。她知道現在是周末的下班時間，恐怕去哪裏人都不少。然而沐風的咖啡館卻仿佛受了什麽詛咒一般，無論何時都幾乎沒什麽客人，冷冷清清。只有越來越多的貓咪，和一個除了做咖啡就是寫小說的店長。

但如玉離得最遠，要從西邊趕到東邊。卻沒想到她到的最早。

沐風看到她有些驚訝，端着她習慣的摩卡過來打招呼：“好久不見了，你最近怎麽樣？”

但如玉道：“還行，挺忙的。”

“聽安妮說下學期你要跟着她一起繼續讀大一？”

“是這麽計劃的。”

沐風道：“一個學期沒上課，壓力會很大吧？”

“應該是。”如玉道，“不過沒辦法，總不能繼續休學。反正先跟着上課，如果跟不上再說。”

沐風看出她眉眼間有些憂慮，便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有點麻煩。”但如玉正要解釋，卻看到火因和熠熠兩人推門進來。她趕忙招呼她們。沐風見了，便道：“我去給你們添咖啡。”

熠熠看着沐風離開的身影，似乎想起什麽，神色猶豫。火因拉着她坐下來：“稍微等一會兒，盟約那邊還有個人要來。”

但如玉點點頭。這時熠熠對她滿是歉意地說道：“真對不起如玉大大，都是我多事曬照片。如果不曬那些也就沒有這麽多麻煩事了。”

“不是你的問題。”但如玉想到她剛才發現的問題，“我看了一下，覺得這是有組織的行為。甚至可能對方早就謀劃要這麽做。即便沒有你發的微博和照片，這些人可能另外尋一個借口，同樣會做這些事。”

火因也說：“是啊熠熠，這次還真不怪你。對了，我跟鬼鬼聯系過了。她想讓我跟你說聲抱歉，而且她覺得她可能能幫忙查到這次的事情是誰做的。算是将功贖罪。”

但如玉點點頭：“不過我覺得這件事不是找到幕後操作者那麽簡單。”

傷害已經造成，言論已然擴散。即便是對現代的媒體和輿論并不熟悉，但如玉畢竟經歷過漫長時間的洗禮，深知人言可畏的道理。

哪怕是找到背後操縱抹黑的人，告訴大家“嗨！不要相信那些，那些都是人編造騙人的！”——根本沒用。

要不就全當不在乎，埋頭做自己的事情，不去理會那些風言風語。等到時間過去，讓事實證明自己，讓悠悠歲月洗去污穢。

然而如果想要快速扭轉這一切，想保護那些為她受到傷害的人，就必須如同一個戰士一般站出來，走上言論的戰場。

以筆為刀，以言辭為槍。

火因和熠熠都是編輯，哪裏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通知了盟約傳媒那邊，邀請專業的攻關和宣傳人員來為他們參考。

很快，那天開會時見過的一個年輕人出現在咖啡店門口。沐風見了，對他指指裏面，示意他進去找但如玉等人。

“劉語，你來了！”火因看到他便招呼他坐下，“真是太麻煩你了，下班了還要你過來……”

劉語搖搖頭道：“你如果在我們公司工作就知道了，我們可沒什麽上下班概念。尤其是我是做公關宣傳的，什麽時候有事情什麽時候就是上班時間。”

“其實這件事有些突然，我們也不知道該不該找你們……”熠熠有些怯怯。她畢竟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當然應該通知我們。而且還應該更早。公關就是争分奪秒。說實話，現在都有點遲了。”

劉語說完看眼前三個女生都沉默，便繼續道：“咱們剛剛合作，可能彼此還有些不信任。算是磨合期。其實你們完全不必客氣。既然簽約了，我們團隊就會将宣傳這部分負責起來。雖然現在還沒進入書的正式宣傳期，然而前期的作者宣傳，形象維護也非常重要。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工作。”

但如玉這時道：“下次我們會注意。說說你的看法？”

劉語道：“我來的路上已經将大概情況看了一下。其實并不複雜。這是一次很明顯的水軍故意抹黑行為，對那些公關公司來講，實在太常見了。而且這個恭靜在圈內也有些名氣。他其實是一家叫做春風新傳媒公關公司的合夥人。”

随着劉語的介紹，三人了解到恭敬原來在一家比較大的報社工作，記者出身，後來以評論時事，視角獨特，消息快速出名。尤其是他經常觀點犀利，用詞十分尖刻，毫不留情，所以漸漸在微博上有了名氣。

後來他幹脆出來單幹，和投資人一起組建了春風新傳媒，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家靠着在網絡上操作人氣，抹黑或者吹捧人賺錢。

但如玉聽他這麽說，雖然不熟悉現代網絡運作，卻覺得這手法并不陌生。從古至今，從東方到西方，收錢去傳播言論搬弄是非都再常見不過。

她點點頭，既然知道了對方是什麽身份，她也對這人可能做出的事情有數了。

劉語道：“解決這件事有幾種方法，一、找一家更有影響力的公關公司，聯系微博大v去與他對立宣傳，同時還能炒起話題和知名度。二、發表公告駁斥，之後不再理會。三、給春風新傳媒打招呼或者出錢，讓他閉嘴或者轉風向。當然我更傾向于前兩者的結合。”

但如玉皺眉：“發公告就能解決問題嗎？”

“那要看你認為什麽叫解決問題。是讓對方閉嘴？還是讓所有人對你目前這個壞印象改變？”

但如玉的身子往後靠了靠，看向劉語。

她能感覺到，對方是一個在公關方面非常厲害的人。但是不知為什麽，她忽然覺得這樣解決問題，實在是麻煩。

如果她自己去做，恐怕立刻就能想到十幾種術法，直接讓對方銷聲匿跡，從此絕跡于互聯網。而如果她要站出來，這一會兒恐怕已經能寫出幾篇言辭犀利的文章駁斥對方了。

可是偏偏，她什麽都沒有做，只是在這裏聽劉語給她分析其中利害。

“劉語，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顧你們的決定，單方面發表了什麽言論，你們會怎麽做？”但如玉忽然道，“會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合作。”

劉語愣了一下，道：“不會。我們的合同并沒有這方面規定。雖然，我建議如玉姑娘你可以配合我們，這樣會對宣傳更有利。”

“那你們先讨論着。”但如玉說完，站起身走到櫃臺，“沐風，借個筆記本用用。”

她知道沐風這裏放着兩臺筆記本用來寫小說。

沐風将其中一臺拿出來給她，再次問道：“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但如玉點點頭：“恩，還記得我跟你說寫小說的事情嗎？”

“當然。”

“我在網上發了，不過現在有人故意抹黑我，給我找了不少麻煩。他們還攻擊我的讀者。”但如玉臉色深沉。

沐風聽了，似乎很明白她的心情：“如果要幫忙就說。”

但如玉點點頭，拿着筆記本走到旁邊一個空位上坐下來。

她打開一個空白文檔，深吸一口氣，之後開始一刻不停地輸入。随着鍵盤噼裏啪啦的聲音，一個個文字如同流淌一般躍然于屏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