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單晖回到別墅的時候，發現家裏竟然多了好幾個高壯的穿着黑衣黑褲的男人。他走上樓，看到顧鈞房門口也像門神一樣地站了兩個。他還沒走到門前，其中一個就替他打開了門。
他在門口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走進去。
房裏顧鈞吊着兩瓶營養鹽水，正閉着眼，不知道睡着了沒有，開門聲也沒有驚動他。他放輕腳步走過去，誰知床上那人像有心靈感應般，突然睜開了眼。
單晖這才發現，顧鈞真的一下子瘦了好多，瘦到甚至連臉頰兩側的皮肉都微微地凹了進去。
“你終于來了。”他啞着聲音對他說道，聲音裏還帶了一絲委屈。
單晖從他爸那裏得知，顧鈞那天一聲不吭地讓他打，甚至直接被打裂了兩根肋骨也沒喊一聲疼。醒來後也不肯吃東西，只提了一個要求，讓單晖來見他。顧思年自然不吃他那套，直接吩咐着讓醫生給挂上了營養鹽水。倒是單秋陽，在人不吃不喝了一周以後，直接也當着他的面宣布自己也不吃飯了，這才哄得顧鈞好說歹說喝了點粥，但卻堅決不肯多吃。
單晖面無表情地對他說道，“你不該這麽任性。”
顧鈞把目光移到他的臉上，觀察着他的臉色，見單晖始終一臉冷淡的瞧着自己，他的心一陣抽痛，苦笑了一聲，“那我該怎麽辦？你都不要我了……”
“顧鈞！”單晖的冷靜最終被這句話輕易地打破，他咬着牙恨聲道：“事到如今你還要扮演這幅受害者的樣子給我看嗎？！”
“我不要你？你摸着自己的良心看看，你又對我做了什麽？！”
“是！我承認，藥是我下的，是我騙了你。可是哥，我愛你，如果不這麽做你根本注意不了我你知道嗎！”
單晖被他理直氣壯的樣子氣得笑了出來，譏諷道：“愛我就可以強奸我嗎？”
聽到那兩個字眼，顧鈞直接噤了聲。房間裏一時之間安靜得可怕。
單晖頭疼地扶了扶額，他今天來的目的其實并不是來跟他對質的。事情都已經這麽明明白白地攤開了，現在還來追究什麽責任也沒什麽必要了，畢竟眼前這人是自己的弟弟，而且還是自己……他根本不能拿他怎麽樣，他深吸了一口氣，剛想開口勸他，卻看到床上的人直接拔掉了針頭，然後跨下床向自己走來。
許是很久沒吃什麽東西，再加上在床上躺了這麽久，那人的腳步都有些不穩。但他還是忍住沒有主動走過去扶他，而是硬着心腸冷眼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
顧鈞走到他的眼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試探着碰了碰他的手，見他沒抗拒，才慢慢地貼上去環住了他的腰，然後就像往常一樣把頭擱在他頸側，用臉蹭着他的，在他耳邊啞聲道：“哥，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打我罵我都行，求求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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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晖此刻的心情特別複雜。
恨嗎？自然是恨的。可是看着短短一個月就變成這般消瘦憔悴的顧鈞，他還是忍不住眼眶發酸，心裏止不住地心疼他。
而且一想到他要被父親就這麽送出國，四年都回不來，單晖就覺得，他得到的教訓其實也夠多了，可是他心裏就是別扭。
他最恨的其實并不是下藥這件事，而是他對他的欺騙，讓自己像個傻子一般在原地不斷地掙紮內疚，他卻早已鋪好了天羅地網，在他猶豫的一瞬間把自己捕獲。
他覺得現在自己就像是一個矛盾體，明明就應該快刀斬亂麻地斷了跟顧鈞的感情，可是他卻始終開不了這個口。
毫無疑問地，他對顧鈞也有感情。這種感情可能并不純粹，裏面激情占了幾分，親情又占了幾分，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可是無論如何，這也擺脫不了他在意顧鈞的事實。
他終還是輕輕嘆了一口氣，避而不談原不原諒這件事，勸他道：“你先吃飯。”
“是不是只要我吃飯你就肯原諒我？”顧鈞把頭擡起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單晖垂下了眼睛，避開他的視線，“顧鈞，你不要欺人太甚。”
說到底，從頭到尾，都是他一步步地在利用自己的心理變着法子在逼自己。單晖不是個傻子，他之所以心甘情願跟着他走，不過是他心疼在意他罷了。
顧鈞眼神暗了暗，自嘲一笑，說道：“好，我不逼你，我會吃飯，但你可不可以留在這裏陪陪我？”
那語氣中帶着滿滿的小心翼翼跟讨好，仿佛只要他一拒絕，那人就會當場崩潰似的。單晖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
單晖轉身跟門外的黑衣人講了一下，不一會兒單秋陽就端着一碗用雞湯熬成的粥，跟幾碟小菜上來了。看到單晖一臉自責愧疚地對着自己，單秋陽把托盤遞給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沒說什麽，就轉身走了。
單晖走到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本來想把粥遞給他，但看到他手背上遍布的針孔跟淤青，他還是心軟了，把粥拿到自己手上，用勺子勺了滿滿的一口，喂給他。
顧鈞就着他的手吃下這一口，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像是真真正正意識到，看起來似乎是他在掌控着全局，但實際上卻一直是單晖在遷就忍讓着他。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吃不到糖的孩子，不給他吃糖了，就各種耍賴撒潑。
他現在才知道，自己的愛有多自私幼稚。
現在的他，根本配不上單晖。
他吃了大半碗，就吃不下了。餓了這麽久，胃一下子很難消化這麽多東西。單晖喂他吃完東西，把東西收拾好，轉身就想走，卻被人輕輕拉住了衣角。
“哥，你可以不原諒我，恨我，但你不能不要我，我求求你，行嗎？”
單晖深吸了口氣，顧鈞語氣裏的委屈讓他忍不住地動搖，但他知道，他必須硬起心腸來做個選擇。
他把東西放到桌上，坐到椅子上認真地看着他，說道：“顧鈞，我可以原諒你，但有個條件，你必須出國。”
顧鈞自然不知道顧思年在出入境打了招呼的事情，光是讓他一年只能見單晖幾面，自己就已經受不了了，所以他到現在才沒同意。
單晖也知道顧鈞被蒙在鼓裏這件事。他只知道顧思年想讓他出國讀書，卻不知道他四年之內都不能回來的事實。單晖知道自己這麽做很殘忍，可是事到如今，既然他那天下午已經答應了顧思年，就不能出爾反爾。
他知道顧鈞有可能會因此恨自己，可他實在是沒有辦法。
一邊是恩重如山的親情，另一邊确是他有悖天理倫常的感情。
這份恩情他傾盡一輩子都還不清，可是在這份感情上，他覺得從頭到尾，他都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他的事。
這次的事，就當是跟下春藥的那件事相抵消吧。
從此以後他們之間就兩不相欠了。
或者說到底，還是自己欠他的比較多罷了。
兩個月後，A市機場。
廣播裏傳出顧鈞的那班飛機已經到時間值機了。
顧鈞也不管機場裏人來人往，情難自禁地拉住了單晖的手。
那天到最後，他們誰也沒有提到他們之間未來的感情走向。
顧鈞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提，而單晖卻是不敢提。畢竟等他到了國外，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
“哥，一放假我就回來。你有空也來那邊看看我，好不好？”
“哥，我不在了，就沒人給你做飯了。別老是吃外面的東西，傷胃，要不然還是請個阿姨吧。”
“哥，我還沒上飛機，就已經開始想你了怎麽辦……”
單晖聽得眼眶直發酸，有那麽一刻，他是真的想就這麽不管不顧地一起跟他上飛機，遠走他鄉。
但他知道他不能。
他最終只淡淡地說了兩個字：“啰嗦。”
顧鈞其實也覺得自己挺啰嗦的，又不是再也回不來了。大不了一年多飛回來幾次。
廣播裏提醒自己值機的聲音已經報了三次了。
他戀戀不舍地放開手，拖着行李箱，一步三回頭地走向值機口。
“顧鈞！”單晖突然叫住他，他還沒來得及轉頭看清他，嘴唇上就傳來一陣溫熱。
單晖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這麽急切粗暴地吻過他，竟像是……隐隐帶了絲訣別的意味在裏面？
訣別？
他驀得回過神來，單晖卻已經放開他，低着頭推着他往前走。
他不管不顧地掐着人的下巴，逼着人擡起頭來，卻看到那人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
他還沒反應過來，不知從哪裏沖出了四個黑衣人，拖着他就往值機口裏走。顧鈞再怎麽厲害一個人也抵不過這四個訓練有素的退伍兵。
他很快地就被拉扯着進了值機口，轉過頭卻看到單晖臉上布滿了淚水正遙遙地看着他。
那個吻，不是他的錯覺……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他不敢想象自己上了這趟飛機後，等待着自己的是什麽。他拼盡全力想掙脫他們往外跑，可是卻絲毫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騙我！！！”顧鈞紅着眼眶，一臉不可置信地朝着他吼道：“單晖！你竟然騙我！！！！！！”
“為什麽！！！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騙我！！！！！！”
那人卻只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他，沒有任何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單晖怔怔地擡頭看着玻璃窗外的天空，其實離飛機起飛早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他卻還是執着地擡着頭一直望着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