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W市,衆奇大廈。

陽光照在大廈外邊的玻璃窗上,讓這個沒有樹的喧鬧城市又多了許多繁華與熙攘,少了幾分陰涼惬意。

大廈外牆的電視上,鏡頭從三個白了頭發的老頭子身上,切換到一個英俊潇灑、溫文爾雅的男人臉上。

雖然坐在最旁邊的位置,男人的一舉一動卻仍引人注目。

街上的聲音聒噪惱人,可還能清楚的聽見電視中人物的對話——這是幾個經濟學家的訪談。

蔣小舟低下頭,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

他終究是做到了。

本以為已經全部釋然的心,卻在見到吳維斯的一剎那被輕易撞開。可是,在心痛之餘,她的心裏為什麽還有一絲欣喜呢?是為他實現了自己要做一名經濟學家的理想而感到高興嗎?

這突如其來的畫面,讓女漢子了八年的蔣小舟幾乎掉下眼淚。為了避免被人發覺,她慌忙擡起頭,以免眼淚流出來。

“小舟,身體不舒服嗎?”這一切還是被同為電視臺主持的好友陸卉看在眼裏。

蔣小舟提了提肩上背的書包,擠眼。

“沒有啊,只是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了。”

陸卉一臉不信:“真的?”

蔣小舟心虛,故意大聲回答:“那當然了。”反正糊陸卉就像糊牆一樣簡單。

既然這樣……陸卉将手中的文件包塞到蔣小舟手中,幾乎是不帶任何懇求或拜托人的語氣:“那,今天下午的采訪就拜托你了!”

蔣小舟剛想反駁,陸卉卻已經跳開幾步外,只留下一串沒有回音的話:“下次請你吃小龍蝦!”

蔣小舟無奈搖頭,真是一對坑隊友的好朋友。不過還好陸卉的爸爸是電臺的臺長,這種突然襲擊并未引起過太大的風波。何況每次被突襲之後,都能享受到一頓豐富的大餐~

蔣小舟因而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文件包中取出此次的采訪資料。當看到訪談人一欄寫着大大的吳維斯時,蔣小舟的心仿若被人狠狠地揪了出來。

八年了,相隔八年後的重逢,會是什麽樣的情形呢?

與以往的淡定不同,蔣小舟為了下午5點的采訪,竟早到了一個小時。

蔣小舟搖頭,自己還真是不争氣。

她在不知不覺中一口氣喝掉了七杯咖啡,終于在第八杯将要進肚時,助理大橙告訴自己節目就要開始彩排了。

蔣小舟放下咖啡,拿起被采訪人的資料,發現自己竟然一字未看。她捶胸頓足,自己可是個能在播報完無人處理的糞便池後,津津有味地吃下三碗米飯的專業記者啊。慌亂地拿起吳維斯的資料翻看時,卻覺得每個字都似曾相識。

哦,原來這分開的八年時間裏,自己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着他啊。

蔣小舟連忙用最短的時間,在紛繁的思緒中整理出一條線索。

2006年他們一起大學畢業後,他就飛去了美帝,在大洋彼岸的學校裏繼續攻讀博士。

在那裏,吳維斯繼續展現了自己在數理經濟學方面的才華,還沒畢業就并拿到了華爾街的offer,又在工作四年之後,重回大學,當一名助理教授。

青年學者,商界精英,再加上本人的英俊潇灑,在這個看臉的世界裏,吳維斯不可避免的成為國內經濟論壇和財經雜志争相邀請的對象。可他從來不曾接受任何國內的采訪,也不出席所有國內的學術會議,更別提媒體訪問了。

越是神秘,也就越引人注意,人們對吳維斯的關注度也就越高。直到最近,他終于決定回國。聽到風聲後,不等他下飛機,就已經有許多媒體發出邀約。

可就在所有媒體都做好被拒和搬着小板凳三顧茅廬的準備時,吳維斯居然一口答應下三家大媒體的采訪。

蔣小舟坐到演播室中,心裏顧慮良多,疑惑重重,甚至比她第一次坐在攝像機前、第一次正式主持人、第一次采訪大人物時還要緊張。或者說,那些第一次,她都自信滿滿,幾乎沒有任何焦躁,唯獨這一次。

她盡力展開肩膀,擡起下颌,可雙手還是不自覺地握在一起,稍顯不自然地放在因緊張而靠攏的雙腿上。

等了不知多久,蔣小舟擡起手腕看表,已經過去了一刻鐘,吳維斯卻還沒有來。

身旁的幾個工作人員不禁開始議論紛紛。

“早就知道吳維斯沒有那麽容易接受邀請。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遲到,還真把自己當大牌明星了。”

“別胡說。”另一個壓低聲音,“他可是出了名的嚴謹守時。沒準只是路上堵車。”

“你少為他犯~花~癡~了。”

蔣小舟聽見這奇怪的顫音,扭過頭去看。

吳維斯到了。

四目相對之時,吳維斯也發現了采訪的人是蔣小舟,原本平靜溫潤的臉瞬間繃緊,眉頭也擰在一起。他大步地朝蔣小舟走去,直接忽略了那兩個已經站立起來的工作人員。

蔣小舟迎上吳維斯的目光,熾熱的毫無招架之力,倉皇之下她轉過身子,卻被椅子絆了腳。

她心裏直呼求上蒼再給她一次機會重新錄制一遍,可惜現實卻是現場直播,還是個慘烈的播出事故。

蔣小舟灰頭土臉地從地毯上爬起來,一眼不敢去看吳維斯。

她多麽希望八年後的重逢,可以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給他,偏偏卻是這種情形。

一個忐忑不安,另一個卻氣勢洶洶。吳維斯目不轉睛地盯着蔣小舟看。這麽多年了,她竟一點沒變。一樣的馬虎,一樣的逞強,卻也一樣的可愛。

他負手立在原地,只靜靜地旁觀,直到場助走過來,想要給兩人做個簡短的介紹。吳維斯卻潇灑地伸出手,說:“蔣主持,我們好久不見。”

蔣小舟顧不上整理頭發和衣裙,不知所措地伸出手,發現自己的手腕僵硬地好似只剩一具骨架。直到自己冰涼的手心挨上他溫熱的掌心,被他輕握在手中,她才如吃了定心丸一樣,輕聲回說:“是啊,好久不見。”眼睛也終于擡起,對上對方炙熱的眼眸。

蔣小舟錯愕,他是從什麽時候變得這樣雲淡風輕而又咄咄逼人了呢?

落日餘晖透過錄像間的大落地窗,灑在灰色的地毯上,蔣小舟精神恍惚,像是回到了2002年,他們第一次相逢的那間小教室。

“小舟,你快點。”卓雯急地直跺腳,“跟基地班的大才子約好五點鐘見面,現在已經五點十三分二十六秒了!你快點!”要不是自己手無縛雞之力,而蔣小舟是跆拳道黑帶選手,卓雯真想将蔣小舟打包帶走。

“急什麽。”蔣小舟揉揉朦胧的睡眼,“不就是補個課嗎,反正補了又不一定能聽懂,聽懂了也不一定會過。我對自己的智商‘有信心’。”

卓雯忍不住翻了一百二十個白眼——是誰前天接到老爸的威脅電話,說挂了科就不許回家的,是誰鬼哭狼嚎了兩個晚上,說一定要抱大腿的。好了,現在大腿找到了,又是誰,在嫌棄大腿不夠粗的!

卓雯一陣心絞痛,這可是全年級最粗的大腿啊。

蔣小舟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卑劣行徑,趁卓雯把白眼翻背過去之前,急速走了幾步,猛竄到教室門口,笑得人畜無害:“你瞧,這不是到了嗎。”

卓雯徹底拜服。

吳維斯正坐在教室的第三排看書,是伍德裏奇的《計量經濟學》。當然了,蔣小舟是兩年後才領略到這本書變态美的。

吳維斯絲毫沒有廢話,翻開高數課本直接開講。

他在上面講得滔滔不絕,卓雯聽得也挺認真,唯有蔣小舟困得東倒西歪。

卓雯用手肘頂了頂快要趴倒的蔣小舟:“這可是專門找來給你補課的。”

蔣小舟揉了揉太陽穴:“太枯燥了,我還是直接在高數這棵大樹上吊死吧。”

正巧吳維斯講到二重積分,他扶了扶眼鏡,毫無表情地看着蔣小舟的臉:“高數與現實生活的聯系還是很緊密的。就如二重積分,你可以先在臉上選取一點,過這個點有一條線,這就是函數,當這條線延伸成一個面時,就是一重積分,這個面延伸到你的整個頭時,就是二重積分。也就是說,我們每個人的臉就是一個二重積分……”

蔣小舟內傷。還能有比吳維斯更無趣的人嗎,連臉都可以翻譯成函數曲線!

她提起書包要走。卓雯忙使眼色:“你別這樣沒禮貌。”

蔣小舟望天:“我只是不想讓他白費力氣,對牛彈琴。”

那個時候,蔣小舟記得,吳維斯穿着一件白色T恤,安靜地站在講臺上,傍晚的夕陽,穿過拉開窗簾的窗子,落在灑着粉筆末的地上。

只是那時,吳維斯的眼中是沉淨溫和,絲毫不似現在的熱辣如炬,能直接穿透蔣小舟的心髒。

整個采訪過程進行的還算順利。

攝像機一關,蔣小舟忙長舒口氣。

她努力使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首先伸出手:“吳教授,多謝。”

吳維斯冷笑:“何謝之有?難道感謝你自己的鐵石心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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