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郡守到任
實在路遠,盡管加快了步伐,但采薇回到快綠閣的時候,天還是黑透了。
匆忙抹了面,一走進去,就被待春拉住了,他滿身的胭脂水粉味兒,只差比不上領翠大公了,采薇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立刻縮開了些,厭惡的神情一閃而過,又覆上了古道熱腸的樣子,“我說,采薇小姐,你怎麽才回來呀,可是讓我們陸老板和領翠大公着急了一番。”
采薇不解,“爹和大公?怎麽了?”
“你爹左右等不着你回來,就去找了領翠大公,大公也是熱心的,一聽這話,立刻派了好些人出去找你,你是不知道呀……”
采薇心急如焚,再也顧不得聽他多說,着急跑上樓去,一推門,領翠和回青俱在房裏,一個坐在桌前,一個半卧在床上。
“爹,大公。”
回青眼中一厲,一下子坐了起來,似是随時要跳起來責打她一頓,但眼光掃到領翠,又隐忍了下來,“你還知道回來。”
采薇怯生生地站在一邊,不敢開口。
“跪下!我不讓你起來,你就不準起來!”
她一驚,有些委屈地擡頭,不明白回青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她哪裏知道,領翠早對她起了心思,旁敲側擊地前來詢問她的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回青還只當領翠暗地捉了她去,原本去找他,是打算要人的。誰知身體又撐不住,反而被勸了回來。
見她不動,回青冷哼一聲,眉頭壓得更低。
采薇終究是不敢讓他發怒的,只好順意跪在了床前,低着頭,等着暴風驟雨落下。
領翠自然是心疼他未來的搖錢樹的,忸怩了一下,開口勸道:“回青,采薇還小,一時貪玩兒,晚回來一些也沒什麽的,就饒了她這一回吧。”
回強笑了一下,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勉強保持着客氣,“大公,這丫頭向來不服管教,不罰她一罰,怕是她不長記性。”
他的臉寒得幾乎要結起霜來,如此場面,領翠猶豫片刻,終是不好意思待下去,笑盈盈道起身:“那,我先走了。”又伸手指了指采薇,“采薇,以後可不許讓你爹這般動怒了。”
采薇點點頭,也不敢動,仍然跪着,待他離開,又過了好久,也未等來回青的教訓,她不禁偷眼朝回青瞧去,卻見回青回青緊閉着眼睛,薄唇血色全無,指甲幾乎已嵌進了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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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她驚呼一聲,撲上去要将回青的手掰開。
回青似乎從極度的壓抑中稍稍解脫出來,好不容易,才松開了手。
看着采薇,滿是複雜,這一日若是和領翠撕破了臉皮,又該如何收場!
他勉強按下怒氣,艱難開口:“薇兒,你去了哪裏?”
他的聲音冰冰涼涼的,采薇聽在耳裏,不覺十分委屈,想要如實相告,又怕他責怪,想要說謊,又更加不敢,幹脆伏下了身子,低垂着頭,一副什麽都不打算說的樣子。
“好,好。”這兩聲好,卻是怒極反笑之音,想起她那遠行十四年毫無音訊的娘,眼中寒芒如刺,“到底是長大了,迫不及待要飛了。那你便飛呀!有本事飛得遠遠的,永遠也別回來,倒叫我少了一樁心事,死也好死得幹淨些!”
“爹!”采薇擡起頭來,淚水已盈滿眼眶,她想不明白,自己只不過是回來得晚了一些,父親為何偏要這樣尋根究底,更說出這般傷人傷己的話來。
“都是我的錯就是了,爹你何必這樣咒自己,爹要是生氣了,打我罵我,全都使得,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回青冷哼一聲,閉上眼睛,似是不能平息自己翻湧的情緒。
掙紮幾番,采薇低頭,“我去了一戶山裏人家,不慎跌下溫泉,因烘烤衣服,回來晚了?”
“山裏人家?”回青語氣有疑,“你如何認得什麽山裏人家?”
采薇只好将錢財如何被奪,棣之如何幫了自己,自己又是如何跌下溫泉等,皆如實相告,只是隐瞞了自己對秦棣之極有好感這件事,說完了,就靜等着回青發落。
“秦棣之……”回青念着這個名字,想起多年前,有個僧人雲游至此,給尚在襁褓中的采薇批了一句偈語——開到荼蘼花事了。
這句話,他一直記到了現在。
薇乃是花,棣亦是花。難道這其中,真有什麽因緣麽?
過了許久,他輕嘆一聲,“罷了,罷了,大約是真應了天意吧。”
那日過後,領翠便借口讓采薇照顧回青,不再允許其自由進出,采薇便只能如籠中鳥一般,無所事事地待在樓裏。
總聽得外頭說,新郡守要來了,新郡守要來了,快了快了,卻始終見不到人影。
而回青望着窗外的時候越發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麽過了幾日忽而聽得外頭熱鬧非常,領翠推門進來,笑得臉上的脂粉都快繃不住了,“回青!郡守大人到啦!”
言下之意,就是采薇娘到啦。
采薇歡呼一聲,一掃之前的陰霾,如脫缰野馬竄了出去,她要站在快綠閣門口,做第一個見到自己娘親的人!
摸摸身上的衣裳,是回青前兩日才給她的新衣裳,素淨的淺色,配上發尾青色的花結,該是好看的吧?
領翠笑得合不攏嘴,不斷跟回青絮叨着,現在在他眼中,龍門已經落下,回青縱身那麽一躍,還不是遲早的事!
知道不知道的,都被這股子歡喜勁兒吸引了過來,就圍聚在快綠閣門口,等着看熱鬧。
午時一到,鼓樓上缒鼓三聲,一行人馬在官兵護送下進入錦城,新郡守并未大張旗鼓,鑼鼓開道,只是十分低調地直奔郡守府,本地縣令等從屬,也移駕往郡守府參見。
未幾,便由各縣發布告示,正式宣布新郡守到任。
報信的龜奴沖進回青放裏,也顧不得行禮,湊在領翠耳邊耳語了幾句,領翠臉色大變,一下跳了起來,重重地拍在桌上,“什麽?郡守大人姓司徒?”
那龜奴拿眼撇了撇回青,見他雖不動聲色,但已面如死灰,刻意高聲,說戲文兒似的轉着調子:“聽說聖上确實曾命一姓付的大人來此——只不過,那付大人自己上書,求調往別處去了!”
四周一片哄笑,叫領翠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似受了戲耍,不由怒喝一聲,“笑個屁!”
他拿眼兒掃了一下回青,想起自己方才那麽追着他讨好,實在是丢了大臉,咬牙切齒道:“我還以為,鯉魚還真能躍龍門呢。”
回青坦然地回視着他,盡管周身寒冷,如至冰窖,卻仍鎮定不減,“讓大公失望了。”
“走!”
領翠蠻腰一扭,一聲呼喝,一行人潮水般離去,不多時,人滿為患的房間很快就剩了回青伶仃一個。
他閉上眼,無力的感覺席滿全身。
終于,還是落了空。
領翠腳下生風,滿腔的怒火沒地方發洩,待春趁機道:“采薇那丫頭還在門口等着呢。”
“陸采薇?”他眯起眼來,“倒忘了她。你們幾個,去給我把她那張黑臉擦幹淨!”
“是!”
幾個龜奴一起沖上去,将癡癡等着的采薇架了起來。
“你們幹什麽?別碰我!”她極力掙紮,有哪裏是這幾個身強力壯的龜奴的對手。
四周皆是一張張描紅畫紫,幸災樂禍的臉,待春抱着胳膊站在人群裏,嘲諷與鄙視的眼神比之前還要毒辣百倍,什麽飛上枝頭,什麽魚躍龍門,到頭來,還不是誰也不要地被扔在這兒,只要進了這個門,哪兒還有出去的理?
領翠眯着眼兒,就像烏鴉看着腐肉,她白淨的肌膚在大力的擦拭下一點點露出來,他的目光就越是興奮。
“放開我,我娘要來接我了!”
她仍在極力地掙紮着,卻引得領翠冷笑了一聲,“你那個娘親,早在十四年前把你賣給我,如今,也根本就沒打算認你們!”
這句話讓采薇如遭雷霆,她甚至忘記了掙紮。
娘親……将她……賣給他?
她姣好的面容被擦得發紅,還是有好色之徒大喊,“好漂亮的姑娘,多少錢一夜?”
娘親……将她……賣給他?
她已經完全顧不得他們在說什麽,只是忽然猙獰了神色,聲嘶力竭地大喊,“你騙我!”
娘親……怎麽可能……
領翠不屑地瞧了她一眼,戴着尖利甲套的尾指勾起采薇的臉來,審視貨物般地瞧着,還不錯,總算不是賠錢買賣,門口這些色中餓鬼,必然會喜歡。
他拍拍掌,示意衆人稍靜下些,“各位客官,這是我們快綠閣新來的姑娘,花名叫做回芳,三天後就是她的開苞宴。”伴随着一陣狼嚎,領翠媚笑道:“各位想嘗鮮的客人,可得早來。”
說完,他冷冷地拍了拍手,“把她關進小樓。”
龜奴按着她,蠻橫地往裏拖拽,她還在不斷地重複,你騙我。
隐約中聽到待春說,你娘為了躲你,去別處做官了,又似乎聽見許多人嗟嗟喳喳,皆是嘲諷的聲音。
失去意識之前,她只來得及看到老金頭站在暗處,目光深沉而幽暗,閃爍着她不熟悉的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