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集市風波

采薇的身子原本就不怎麽健壯,雪夜昏倒之後更是落下了風濕的毛病,只要天氣一涼,膝蓋就會隐隐作痛,在竹林時天氣尚可,但越靠近集市,天氣反倒越不好,陰雲陣陣的,似乎是要下雨。

她敲了敲隐隐作痛的關節,有些後悔沒有帶上蓑衣鬥笠。

這一路單走已覺漫長,何況挑着個擔子,到了集市,已是歇了好幾次,時辰已經較晚。她見原本棣之常呆的地方已經叫別人占了,也不好意思多說,站在原地發愣,幸而常和棣之作伴的盧老頭認出她來,“這不是棣之家的嗎,棣之呢?”

不等采薇回答,他一拍半禿的腦門兒,“忘了棣之說你生了病不能說話,看來你是替棣之來擺攤的吧?”

采薇這才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自己不能說話,又如何叫賣,如何溝通呢?

盧老頭似乎看出了她所想的,熱心道:“你将秤當鑼瞧瞧,也算是個響聲,要是有什麽事,就來找我盧老頭!”

這個主意倒是極好,采薇歡喜地點點頭,尋了個無人的位置安置下來。位置雖然偏僻了些,但是靠着敲秤的法子,倒是成功吸引了行人的注意,幾個常客認出了棣之的行頭,靠着手勢交流,沒過一會兒,倒也做成了好幾單生意。

她滿懷希望地守着擔子,盤算着要不了幾個時辰,定然能早早賣完了回家。

這時候,一個頗為眼熟的人走了過來,采薇看了他幾眼,卻認不出是誰,心中發虛,唯恐是春常街見過的,只好将圍巾拉得更上了些,幾乎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那人在菜攤錢來來回回地走了幾遭,也不看菜,只盯着采薇的臉瞧,看了半響,忽而道:“姑娘,這白菜給我拿一個?”

采薇矮身拿菜的功夫,那小混混已将她的圍巾一扯,一陣寒冷驟至。

只聽一聲嗤笑,“呦呦呦,瞧瞧,我早聽說秦棣之成親了,還以為娶了什麽大美人,原來是個黑炭頭啊?”他随手将圍巾扔開,采薇敢怒不敢言,伸手想撿。

他似成心要讓她出醜似的,一腳踩住了圍巾,高聲道:“這麽醜還遮什麽,就露出來讓大家看看就是了!“

盧老頭撥開人群,氣得胡子也發抖,“鳌三,你幹什麽欺負棣之家的!“

他将采薇護在身後頭,低聲道:“這家夥就是以前搶騙你錢那家夥的弟弟,他們兄弟兩個,都不是什麽好貨,讓棣之教訓過幾次,這回怕是成心來找茬的。”

采薇再仔細看,果然這個人同之前的瘦猴又幾分相像,只不過他較之那瘦猴,更加高壯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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鳌三雙手叉腰,“盧老頭,說什麽呢?怎麽不敢大聲說?”

盧老頭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就是來找茬的是吧!”

“沒錯!”鳌三冷冷的,“老子就是成心尋她麻煩怎麽着,她家男人不是本事大得很嗎?怎麽成了親,反倒靠這黑炭頭養了着,縮在家裏當小白臉兒?”

采薇氣憤起來,這家夥竟然敢這麽說棣之!

鳌三得意地看她一眼,似乎在顯示兩人之間實力的懸殊,“怎麽着,有本事讓秦棣之來打我呀?哈哈哈”

他正笑得張狂,猛然聽身後人群悉索,冷笑聲中帶着怒氣,“這麽想找打?”

鳌三一個哆嗦,盧老頭叫道:“棣之!”

他扭頭一看,果然是秦棣之站在那兒,手中拿着一把油紙傘,面容滿是病色。

采薇跑過去,卻感覺到他身上燙得吓人。

又燒起來了,爹娘怎麽容他跑出來!

棣之安撫似的握了握她的手,将雨傘遞給她,“快下雨了。”

原來是給她送傘來的麽?采薇握着雨傘,牽住他的衣角。

感受到鳌三的打量,秦棣之站直了身子,知道自己的狀況不好,便試圖用積威吓住他,“還不快滾?”

但鳌三畢竟不是他哥哥那般無能,似乎是意識到了棣之的虛弱,他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走,眼中反而露出了兇狠的光芒,“老子還想領教領教你的功夫!”

說着,他一拳已經呼嘯而來,雖說鳌三并不像秦棣之一樣練過武,但他勝在夠狠夠兇猛,是街道上鬥毆練出的本事,這一拳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觑,若是未生病時,輕易也就攔下了,可這是秦棣之腳下虛浮,渾身無力,見他揮拳奔來,想要閃避,頭腦一暈,就是側身的動作也慢了幾分。

堪堪躲過這一拳,未給他喘息之機,鳌三的拳頭又輪了過來。

二人的争鬥引得不少人前來圍觀,多是揪心地看着處于弱勢的秦棣之的。

偏有一個藍衣人,勁裝長衫,身姿秀颀,左腰挂着個藏藍色的錦囊,右手握着酒葫蘆,從集市上淡然走過,好似全然沒有注意到這裏的動靜一般。

一個衣着華貴的少年跑了過來,口中喊着讓一讓讓一讓,伸手便要撥開面前擋道的藍衣人,那藍衣人如同腦後長了眼睛一般,他的手還沒到,他已經微微側身,如魚般滑了過去。

少年怔怔地擡頭,只來得及看到他如刀刻般的側臉,右面額角一道淡淡的疤痕。

藍衣人繼續向前走,似乎周圍的紛擾都與他無關,不知何故,少年竟覺得,這世上唯有他一人在行走。

片刻的恍然,小厮追了上來,揪着他的衣袖大嚷:“少爺!你跑得太快了!”

“不快怎麽看熱鬧。”少年嘟嚷一聲,目光回到正在糾纏的秦棣之和鳌三,不知怎的,竟脫口而出:“這人和那怪人好像。”

他身邊的小厮問:“什麽怪人?”

卻見藍衣人身子一頓,轉了過來,少年連忙掩住小厮的口,一同貓進人群之中。

小厮扒開他的手,大口地喘氣兒,“少爺,你幹什麽呀?”

“噓。”他探頭再看,那藍衣人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正當此時,“啪”一聲拳掌相擊之聲響起,原來是秦棣之避無可避,單手護着采薇,單手去接鳌三的拳,奈何氣力不濟,手被打開了不說,人也後退了一步,面上的慘白更甚。

小厮頓時比當事人還興奮,扯着主子的衣袖,“黑炭頭家的要輸了!”

“輸個屁!”他一腳将小厮踹了出去,“守安,上!”

守安措不及防,一下摔出去,正撲住了鳌三的大腿,将鳌三幾乎拖了個狗吃屎。

人群響起笑聲,守安拍拍灰塵,一溜煙跑到主子身後。

“媽的,哪兒來的混蛋。”鳌三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了,一臉兇狠地瞪着這主仆二人,眼看着就要動手。

那少爺架勢不減,從腰間拔出一把折扇來,“嘩啦”一下展開,上頭繪着平遠山水,并有題詩,極好的扇子,在他手中,不生風流倜傥之感,倒純似扇風用的工具似的。

“你小子誰啊。”鳌三上前一步,皺着鼻子。

那少年咳嗽一聲,做足了派頭,将扇子随手一甩,自有小厮接住。

“本少爺就是……咳咳。守安……”

守安哭喪着臉看了他一眼,繼而振奮精神,努力做出有氣勢的模樣,“瞎了你的狗眼!這是司徒……司徒大人的公子,敏則少爺!”

“誰讓你一開口就說爹的名號了。”司徒敏則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

守安捂着腦袋,“我不是怕鎮不住他嗎?”

“本公子的名號,難道不夠響亮嗎?”

“郡守大人?”鳌三眼珠一轉,半信半疑。

司徒敏則挺了挺胸膛,“沒錯。”

他的樣子雖然吊兒郎當,但那身衣裳的貴氣是假不了的,束發的釵冠也是價值不菲,鳌三越看,越是心驚,心道難道真是司徒太守的公子?當下便生了退意。

“你不信是不是?”司徒敏則一臉認真,托腮思考,“要不然,跟我回太守府吧?”

他這成竹在胸的模樣,先叫路人信了,紛紛議論起來,皆是說的鳌三定然死定了。

鳌三咽了口唾沫,心中發緊,哪兒還有膽量去問真假,倒退兩步,連争回面子的話也沒說就跑走了。

這下子安逸了,人群關切了秦棣之幾句,各自散開了。視線清空,司徒敏則這才看到,方才那藍衣人一直就站在路邊巷口處,微微側着身子靠着牆,握着葫蘆,眼睛是閉着的,似乎平白睡着了一般。

“多謝司徒公子出手相救。”棣之行了一禮。

司徒敏則收回視線來,咳嗽一聲,“不謝不謝。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本少爺該做的。”

他笑眯眯的,看起來頗為人畜無害,也沒有大戶人家高高在上的感覺,采薇不由對他升起些好感來,然而他的小厮守安卻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忽然說:“少爺,我都說了,這人是個黑炭頭,你怎麽非不信啊。”

采薇和棣之俱是臉上一黑,司徒敏則暗自叫苦,訓斥道:“別胡說八道的!”繼而笑眯眯道:“是這樣,我和小厮守安打了個賭,說這位姑娘必定是個美人,不知道姑娘能不能成全在下,讓我們一睹真容?”

采薇無措站着,不知道怎麽作答。

棣之思索一番,有禮地婉拒:“拙荊相貌醜陋,恐怕驚吓了公子,還是不看為好。”

“哈哈哈!守安,我說的沒錯吧?這果然不是她的真面目!”司徒敏則完全忽視了他們的拒意,連連請求,“快,就給看一下,一下下我就贏了!”

棣之皺眉,沒有說話,拉着采薇的手微透着堅決。

司徒敏則搔了搔頭,從懷中掏出一個銀錠來,巴巴道:“就看一下,這個銀錠就歸你怎麽樣?”

素聞司徒太守剛正不阿,其獨子卻嗜賭成性,想不到是這般模樣,棣之忍不住輕笑一下,“司徒公子,還恕我等不能奉陪了。”

守安甚為惬意,在旁拿着主子的扇子招搖起來,“看不着,看不着,少爺輸了。”

“不就是看一下嗎?本少爺又不會吃了你們!”他情緒倒也是說變就變,在二人背過身去的剎那就已是一臉不悅,咬牙切齒道:“不行,我非贏了這個賭約不可!”

他暗下伸手,想要強行拉過采薇來,卻未想到一股大力鉗住了他的手。

冷眸冷眼的男子,右額一道疤痕,手中仍握着葫蘆,左手卻将他的手拘得動彈不得,他并未說話,只是緩緩地轉動手腕,将他擰得哇哇叫痛。

棣之目光一凝,再用力下去,恐怕司徒敏則的手腕都會被這人擰斷,下意思阻攔,“手下留情!”

藍衣人聽見了,也不見如何動作,稍稍一送,司徒敏則就接連後退了好幾步,最後一個屁墩摔在了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喚。

“少爺,你沒事吧?”

“沒事個屁,摔死本少爺了!”他一會兒捂屁股,一會兒捂手腕,痛得額頭也冒汗了。

藍衣人微微擡頭,将他納入眼底,“三。”

司徒敏則和守安俱是緊張得汗毛倒立,“三,三什麽三……”

“二。”

司徒敏則一個哆嗦,“英雄!別念了,我們滾!”

只用兩個字,就讓他們落荒而逃,棣之看着藍衣人,發自內心道:“俠士好功夫!在下秦棣之,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秦棣之……

藍衣人眼角一跳,忽而格外仔細地審視着他,仿佛他的臉上有什麽神秘文字值得研究一樣,棣之被盯得莫名其妙,心裏卻不知為何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來。

“我們,認識嗎?”

藍衣人沒有回答,過了好久,方才道:“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等他們回應,他已單手拿起了扁擔,輕巧一勾,筆走龍蛇一般,那兩個菜籃子就穩穩挑在了肩上。

盡管顯然不是挑擔子應有的姿勢,卻一點也不影響他的穩定。

棣之和采薇對視一眼,也不好拒絕,“那就勞煩俠士了。”

兩人相互攙扶走在前頭,一人挑擔跟在後頭,他似乎沒有說話的打算,棣之和采薇也只好緘口不言。

走着走着,藍衣人眼中的光芒複雜起來——他受命執行的新任務,目标便是在錦城郊外。

待步入竹林,遠遠瞧見了茅屋,棣之介紹道:“就是那兒了。”

一回頭,哪兒還有什麽藍衣俠士,只有一副扁擔籮筐安安靜靜地放在地上,若非他們确定自己剛才真真切切地見過他,恐怕要以為是自己做了夢。

棣之凝眸,喃喃:“這人好高的輕功。”

遠遠的,秦濟和白雨跑了出來,準确地說,應該是秦濟被白雨追打着跑了出來,看見棣之和采薇安然無恙,如逢大赦。

“兒子!你再不回來我就要被你娘打死了!”

白雨幾步追上,揪住了他的耳朵,痛得他殺豬似的叫了起來。

棣之無奈得搖搖頭,看向采薇,所幸今天并未出什麽事。

他們不知道的事,有一個人正站在暗處,将他們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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