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索命冤魂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之間,距離藍光初次在集市上遇見采薇棣之,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前往京城與花主會合尚需一些時日,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不能及時趕到,百毒丸會讓他生不如死,縱使刀砍斧劈也未必能叫他皺一下眉頭,百毒丸卻有這個本事。
初時發作,只是口渴難耐,喝多少水也不頂事,不久之後,便會感到如同有千萬只螞蟻在心上爬動一般,伴随而來的是全身的劇痛,再嚴重下去,皮膚就會薄如紙片,哪怕是輕微的摩擦也能叫人皮開肉綻,全身都會一點點腐爛,偏偏這時,百毒丸還會影響人的神智,叫你是九五之尊,也變成街頭乞丐,從最初到最終,大不了五天時間,任你之前是何等英豪,臨了也會毫無尊嚴地癫狂糜爛而死。
他知道歷代的紫湘都會暗地研究解藥,卻沒有一個成功的,除非——當上花主。唯有花主,才知道解藥是如何研制。
這一日,風和日麗,天邊卻隐隐有遠來的陰雲,采薇挑上擔子,往集市賣菜,眼皮卻莫名跳動,想到鳌三,又搖搖頭。
聽說鳌三不知為何已經被擡進了牢裏,又怎麽來惹事呢?
采薇拂去心頭的焦爐,專心做她的賣菜娘。
剛擺好攤位,不經意擡頭,便見守安遠遠露了露頭,似是在找什麽,很快又搖頭離開了,她心中奇怪,心道守安這條小尾巴,怎的沒有跟在司徒敏則身邊?
竹林茅屋裏,白雨忙着整理床鋪,秦濟坐在桌前翹着腿看她,看了一會兒,忽而掰着手指頭數了起來,白雨瞄他一眼,“算棣之走了多久?”
“哈,可不是嘛。算一算,棣之離家也有半月了,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白雨拍一拍被子,半是妩媚半是好笑,“我這個做娘的不說挂記,你倒是比我還心心念念!”
“別說我,你難道不想兒子?”秦濟笑嘻嘻的,“昨天晚上是誰念叨天熱起來了,怕棣之不知道加減衣服?”
白雨被說得不好意思,忸怩了一下,自己也笑了,“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麽能不想?雖說棣之已經成家了,我還是忍不住拿他當小孩子呢。”
“是啊。”秦濟的微笑忽而弱了下來,轉為怔怔的神色,目光似乎延展了到很遠的地方,半響,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若是他和白雨的長子沒有死,如今恐怕也早已成家立室,連孫兒都給他們添了幾個了吧?
白雨握住了他的手,“又想起那件事了?”
秦濟苦笑,“我只是後悔,當初不該那麽自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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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子之痛,他夫妻二人誰也不比誰少,這種悔恨與歉疚已經折磨了他們夫妻二人二十餘年,說起來,做決定的是她,該怪的也是她。但就算預料到了最後是那樣的結果,在那個時候,她又能做什麽樣的抉擇呢?
沉默之間,輕緩而規律的敲門聲響了三下。
秦濟白雨對視一眼,秦濟站起身來,念叨:“難道是采薇回來了?”
那扇柴門一打開,卻讓他大吃一驚,英俊的藍衣青年站在門外,酒葫蘆在腰間沉默,薄如蟬翼的銀色面具覆蓋在左額,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刀鋒般銳利的氣息。
但在這危險的感覺中,還隐隐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秦濟把持着門口,努力從他陰暗的雙眸間分辨出這些感覺的來源。
“誰呀?”聽不着動靜,白雨走了出來。
藍光看向她,記憶中翻起暗湧的浪潮,一幕幕模糊的畫面再度染上了鮮活的色彩,是這個人,給了他生命,是那雙手,曾溫柔得撫上他額角的傷疤,心疼得說:“這傷口要是在娘身上就好了。”
但,也是她,抛棄了他,讓他在花暝的生死場苦苦煎熬了那麽多年。
藍光略略側頭,銀色的面具閃過一道光,外頭很亮,反而看不清他的神色,“你們,忘了我?”
他的話讓秦濟白雨感到一陣寒冷,甚至在他邁進門時,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這樣強烈的不安,就算是多年前迎戰大敵,也未曾有過。
站在這個低矮的屋子裏頭,藍光的目光掃過每一寸的地方,那些簡單的陳設勾勒出一個溫馨小家的模樣,但卻沒有一樣東西是屬于他的。
他們,果然将他忘了!
“你到底是誰?”秦濟已經退至了桌邊,一邊發問,一邊暗地去夠茶杯,只要一有機會,這杯子就會打在他的穴道上,好讓他們逃命!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那年輕人淺淺勾唇,去摘銀色面具,明明動作優雅得如同拈花語佛,可卻似随時能将他二人性命奪走,随着他的面具摘下,秦濟的心也提到了極點,他在尋一個機會,但這年輕人沒有暴露出一絲破綻!
似乎無形中有人扼住了時間,讓三人的目光得以盡情得交錯,面具落下的剎那,秦濟的手一顫,茶盅便在地上跌得粉碎!
那是一道淺淡的傷疤,斜斜地布在他的右額角——這道傷疤,是棠華小時候貪玩被竹鋒劃破的,他認得這位置,絕沒有錯!
“棠華!”白雨已經驚呼出聲,随之而來的,是狂喜的淚,她上前一步,想要試試這是不是夢。
然而她的手落到了空處,她十月懷胎生下的人,她苦苦尋找了數十年的人,偏開了頭,似是厭惡地睨着她。
白雨唯有捂住了嘴巴,盡量不讓自己失态,但淚水還是無法控制地流下,“兒子,你還活着。”
藍光微眯着眼睛,瞳孔裏好像倒映着她的淚,又好像蒙了霧氣,什麽也沒有,秦濟的聲音微啞,“你,真是棠華?”
回應他的是一聲嗤笑。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這個年輕人,聽見他戲谑道:“原來,還沒忘清。”
藍光淡淡笑起來,該是明朗的容顏,卻帶着死亡的陰冷,知道他是誰就好,他可不想讓他們死得太過輕松。
秦濟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幾遍,終于落在他的腰帶上——“棠華?”
“秦棠華已經死了!”
他冷冷得打斷,銀色的面具重新覆上,隐去了他所以的情緒。
雪白的劍身出鞘,如浪如潮,寒芒反射在二老面上,讓隐約的淚水更加分明。
他們流淚了,他的心,又何嘗不是呢?
“潮生劍。”秦濟注視着他,好像從他身上,看見了多年前的另一人,盡管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他還是忍不住要問:“你怎麽會有潮生劍?”
誰都知道,花暝殺手藍光掌潮生劍,他這問,只是在掩耳盜鈴。
藍光沒有回答,好像聽到了潮生劍嗜血的鳴叫,“既然抛下了他,就早該想到會有這一天……”
“你入了花暝?”與其說是問,不如說是嘆。
無言,即是默認。
秦濟如同失了魂魄,喃喃:“他是新的藍光……”
那個他九死一生才逃脫的地方,原以為此生都不會提及了,沒想到如今他們的長子又深陷其中,承襲了故人的代號,執掌了潮生劍。
江海共潮生……那人竟是如此的狠心!
白雨急紅了眼,“棠華,你聽娘說,我當時并非有意抛下你……”
“夠了!”怒喝聲隐藏了極大的怒氣,片刻的死寂之後,藍光再度睜眼,裏頭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感情,好像只是一具持劍的泥人,執掌殺戮,視人命如草芥——沒錯,這才是花暝殺手該有的樣子。
在出手的那一瞬間,白雨的淚在他眼中那樣清晰,他只得一遍遍回憶那段深刻心中的對話:
“丈夫同兒子,你保哪個?”
“我保阿濟!”
她大約并不知道,她的兒子當時正被束在暗室裏,将一切聽得一清二楚。
既然抛下了……
就早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劍光驚,血光灑。
如雪如浪的潮生劍上,滾落晶瑩的血珠。
與此同時,外頭正徘徊着一個人,山水折扇挂在扇袋之中,只因他手上正緊攥着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不斷地搓揉着,哪兒還有拿扇的空閑。
“到底要不要去向他們賠禮呢?”
司徒敏則長嘆一聲,頭痛萬分,自從上次一鬧,他可是吓得安安分分呆在家裏好久,生怕某天秦家找上門來向爹爹告狀。
左思右想,終是心中不安,這才帶着銀票來,想要做個補償。
雖然為了面子,已經甩開了守安,但臨到門前卻又猶豫起來,徒自嘟嚷:“我堂堂郡守公子,這麽進去賠禮該多丢人啊,要是讓守安知道了定然笑死……”
又看了一眼柴門,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将那銀票放在了門口地上,走了幾步,又回過來将腰間的折扇摘了下來,壓在銀票上頭。
“這下子,就知道是本公子了吧?”他滿意地晃了晃腦袋,左右瞄了幾眼,做出了逃跑的姿勢。
“框框”兩聲敲門聲響起,人如脫兔逃之夭夭。
心情甚為暢快,這下子,小黑炭該消氣了吧?
他卻未注意到,一個帶着銀色面具的藍衣人,在竹林之間,遠遠地望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不造大家看見我的公告沒,21章少發了一章,已經補上了。
麻煩漏看的童鞋看一下21章。/(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