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物是人非
“醒了?”
采薇睜開眼睛,便見藍光站在門口,視線平眺着遠方的天空,不知是一夜未睡還是起得太早,一向幹淨得臉龐在青色胡渣的下有些憔悴,看見他,采薇不知怎的便想起了棣之——他也是這樣,有沒有休息好,只要在第二日清晨瞧瞧他的胡茬便知道。
微微有些出神,卻聽見藍光輕聲道:“天陰了,恐怕要下雨。”
采薇看向天空,果然見到遠方隐隐壓着一道厚重的黑邊,空氣沉悶異常,叫她身上有些粘膩。
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嘆,采薇聽見他說一句走吧,自己就先走在了前面——這實在是十分反常的,她慌慌張張得跟上,更加驚訝的是,經過昨日那樣的磨練,自己的腿竟然還好端端的,她還以為,自己今天怕是走不了路了呢。
心情略松,那沙袋也顯得并不是那麽重了,運轉着藍光教給她的心法,腳步更是輕快了不少,藍光雖走得疾,她也能勉強跟上。
她并不知道,這不是她一夜突飛猛進,而是藍光暗暗将自己的功力給了她一些,如今她雖是初學,卻也已經有了尋常人沒有的本事,又豈是這四個沙袋能難得住的。
走着走着,狂風刮了起來,明明還是白天,天卻暗得好像黃昏。
采薇偷眼去瞧藍光,便見他結了寒霜一般得側臉,似乎是不能有表情了。
“快下大雨了!”她頂着風大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傳到前頭去。
藍光轉過頭來,面色嚴肅,她還以為他要說她多嘴,卻見劍光一閃,四個沙袋齊齊落地,不知什麽時候,他手中已經多了一柄細長的劍。
來不及問一聲,藍光已将她護到了身後,“跟緊我。”
話音未畢,落葉狂卷,塵沙之中,隐隐可見寒星點點。
黑暗之中,瞧不分明,卻也見數個鬼魅一般的影子,瞬息之間,那點點寒星,皆墜落在潮生劍的劍鋒下。
他不知何時戴上了銀色的面具,倨傲的昂着頭,手中的長劍蓄勢待發。
“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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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生,十二個黑衣蒙面的殺手從四面八方竄出,呈合圍之勢将他們困在當中,每一個人,都有着不俗的實力。
藍光冷靜地掃過他們,輕蔑一笑:“光憑這些人,就想殺了我嗎?”
刺客不為所動,在四周來回地跑動這,速度快到讓采薇眼花缭亂,藍光目不斜視,連劍尖都沒有動一下,似乎只要他的劍能指到的地方,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一聲哨響,不約而同的,十二名殺手瞬時擲出了暗器,在此同時,他們手中的短刀也揮向了一個地方。
這樣密集的攻擊,若是尋常人,恐怕不是變成了馬蜂窩就是變成了碎肉塊,但藍光不僅擋下了所以的暗器,更将他們的刀全都隔開。
這一個短暫的交鋒,讓他的輕視更甚,“白露堂主是傻了麽?竟派些雜魚來送死?”
話未說完,便覺流轉的內力一滞,空氣中,彌漫起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立即閉吸,但已察覺得已經太遲,鋒利的薄刃劃破血肉,痛楚清晰地傳來,美麗的眸子對上了他的,熱血流得那樣快,他忽而有一絲恍惚,看見面前的人沒有穿那身妖冶的紫色紗裙,好像從前的模樣。
“紫湘?”他無聲地說出這兩個字。
對方眼中有一瞬間彌漫的潮濕,但刀進入退出的動作沒有停下。
“棠華!”采薇的驚叫聲喚醒了他,他唯有一掌擊出,但那人已經退去,隐沒在衆刺客之後的濃霧之中,讓他的搜索全落在空處。
刺客的刀迎了上來,帶着破風之響,這氣勢,顯然與他們之前的不同,看來,是他輕敵了。
他的血潺潺流淌,幾乎要染盡腳下的泥土。
“棠華!”細白的手掌捂上了他的傷口,驚慌地不知所措。
想不到,終于還是被最信賴的人背叛了。
他有些想笑,昂然的姿态卻未曾減弱,只要血還沒流盡,只要潮生劍還在他的手中,就沒有什麽可以讓他倒下。
但身邊這個愛哭的家夥,着實有些難辦呢……
指尖飛快得封穴止血,與此同時原地一旋,手中的潮生劍也如同活了一般,在他的掌控之下,将所有的武器一一格開。虎口被震得發麻,刺客被擊退的同時,他拉起采薇的手,縱身飛掠出包圍。
追逐與逃跑之人很快離開了樹林,霧氣之中孤獨的身影伫立不動,唯有肩膀微微顫抖着。
“棠華,他們要追上來了。”
藍光苦笑,本想将采薇先放到安全的地方,誰知他們跟得那樣緊,顯然這一次,沒有打算讓他活着離開。
半身藍衣已經被染成了紫黑,面前的路隐隐有些重影。
紫湘,下手還真重呢……
他停下來,只因前頭已經無路可走。
雲霭就在腳下,好像再多一步,就能駕鶴乘雲去,逍遙天地間。
刺客步步緊逼,他偏頭在采薇耳邊低語,“抱緊我。”
果斷地縱身躍起,身子頓時墜入虛空,沖破層層的雲霭,一瞬之後,潮生劍已經卡進了岩壁泥石之間,劇烈的震顫讓他的手幾乎要斷掉,但也減緩了下墜之勢力。
猛然隔上了石頭,潮生劍一震,脫出岩壁,他終于支撐不住,整個人連同采薇向下墜去——上頭的人所來得及看見的唯一的光芒,便是潮生劍的反光。
“抱歉。”
采薇緊閉着眼睛,聽見了他的心跳,也聽見了他的道歉。
是在為什麽抱歉?為他沒能保護好她嗎?采薇很想說點什麽,卻看見他雙目沉沉地阖着,好像疲憊已久的人突然入了夢,他的長發打在采薇臉上,一道道,疼極了。
“別睡。”她無措地重複,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将粉身碎骨,“別睡呀。”
那熟悉得溫暖随着血液的流失快速寒冷。
不知哪兒來的力量,一股熱血沖上頭顱,她側身一轉,竟生生将兩人扯向了岩壁。
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裏回到了小時候,他剛剛被丢進那陰暗牢房,裏頭沒有陽光,沒有溫暖,只有許許多多表情麻木的孩子,同他一般大,各自占據着自己的位置,見有人來,只是擡頭看一眼,或者,根本就毫無反應。
那樣的感覺,讓他覺得他們是在看待一個死人。
腳上傳來癢感,他一低頭,就看見一只肥大的老鼠,從他的腿邊蹿過,他一下捂住了嘴巴,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來,但淚水還算是忍不住撲落落流下。
是一雙手撫上了他的背,溫柔地好像娘親為他擦拭額角傷口的力度,一遍遍地重複,別怕呀,別怕。他睜着迷蒙淚眼,就看見她——也是髒兮兮得模樣,卻掩不住天生麗質的好底子,頭上別着一朵紫色的小花。
“終于不哭了。”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好像月亮,擡手摘下那朵花遞給了他,“送給你。”
他并沒有去接,因為他覺得,男孩子不能戴花。
她便把花兒塞進了他手裏,明明比他還小些,卻帶着大姐姐的語氣,“吶,我叫紫兒,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他擦了擦眼淚,努力地想表現得像個男子漢,“我叫棠華。秦棠華。”
後來,他們成了朋友。
但是,花暝沒有朋友。
他們很快被丢進裝滿同歲孩子的囚籠裏,只有殺光一個籠子的人,才能活下去,在一遍遍的生殺磨練中,他很想紫兒,卻也慶幸從未與紫兒遇上。
後來,他練劍,用起藍色的束發帶,成了十藍衛中藍一,再後來,他成了花暝五大殺手之一的藍光。
他見慣了鮮血的紅,卻從未忘記那朵紫色的小花,和那個叫紫兒的女孩兒。
數年過去,等再相見的時候,已是物是人非的模樣。
那是一個寒冬,他被派往姑蘇執行任務,據說,搭檔是新一任的紫湘。
三層的高樓上,似是為了散開那淫靡的氣息,窗開着,寒風猛烈得灌入,她只着肚兜,懶懶披着中衣,酥胸半露,卧在白狐毛榻上,妩媚動人。
盡管如此,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而她閉着眼睛,随意地向裏一指——順着她的指向看去,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仰躺在床上,已然暴斃,顯然,她是個對付男人的高手。
他默默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等到她終于睜開眼睛,他知道,她也認出了自己。
似是沒有想到是他,她慌張地去拉衣裳,将自己雪白的身子掩藏起來。
“紫湘。”他冷靜地喊出這個名字。
而她愣了愣,随即放棄了收斂衣裳的動作,向他笑着,盡管,笑得有些假,“藍光。”
他點頭,她垂眸。
恐怕早在那時,兩人都已明白,他們都不再是從前的紫兒和棠華,只不過是花暝裏的兩個殺手,一個叫紫湘,一個叫藍光。
雖是頂尖的,卻也身不由己。
作者有話要說: 藍光=秦棠華=唐華。
為了表述不要太混亂,一般我會寫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