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葉秋白走後,賴禦沒再睡下,在銅鏡前歡喜了一下午。

日漸退去,黑夜漫上天際。

約摸着酉時,一行人來到後院,輕扣門栓來請客棧幾人參宴。

等了半天,也只見賴禦一人出門,換了新袍子,讓人耳目一新。

請人的公公認得賴禦,見他氣勢不減當年,對其态度也恭敬了幾分。

其他幾人,則是賴禦親自去請的,連拖帶拽地叫醒後,催促着幾人整好衣裳。

已過酉時,大宴已開,公公急得跺腳撓腮,這幾個外來人不知,晚了時辰,不說皇上等着,就是那些皇權貴臣也不願意。

夜色中,一行人又急匆匆的去赴宴。

幾個人放縱習慣了,哪兒受得了這種束縛,一路上慕青抱怨着,嘴巴罵個不停。

進了大殿,慕青也不知道管制,更沒瞧見底下已黑了臉的大臣們,自顧自的嚷了一聲:“不就是吃個飯嘛,跟急着來投胎似的。”

這一聲不大不小,剛好傳遍了整個大殿,一衆開始嘀咕起來,不免将這股怨氣推到前頭的賴禦身上。

摩拳擦掌的等着骁戰将軍歸來,一衆早躍躍欲試等着挑刺。

不怎麽起眼的角落裏,葉秋白将一衆的怒怨咒罵盡收耳畔。

輕嘆口氣,葉秋白想,賴禦的存在就是一個威脅,旁人若是想找茬,怎麽都能找到。

強者的周遭總是難免這些诋毀。

葉秋白甚至想,要是賴禦未至大都該多好,即使一輩子也見不到他。

“大膽!”俞堯最先發難,對慕青喝道,“你們晚到多時,讓皇上在這兒等了這麽久,還敢口出狂言,說來此投胎,你當這兒是什麽了!”

“讓你們等了嗎?你們先吃着就是了。”慕青毫不退讓,對着俞堯翻了個白眼。

前頭的賴禦置身事外,仿佛沒聽到這兩人隔着他來回的交戰,目光渙散的在人群中尋找着什麽。

這大殿人多,穿白衣的不少,那小屁孩着實難找。

“你……”俞堯怒目圓瞪,轉個身望向錦銳,還得等他指示。

俞堯深知,皇上十分重視這些禮數,定不會輕易放過慕青,所以,俞堯才發了話,給皇上發威營造氛圍。

錦銳不怒反笑,無視俞堯,對賴禦擺手笑道:“阿束,你們快入宴。”

賴禦神情恍惚地微點了下頭,目光不舍的從外圈收攏回,帶着幾人入了宴。

坐下後,視線全無,賴禦不再抻頸打探,無聊的望着桌子上還空着的酒瓶。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了。

幾人入座空檔,錦銳臉色大變,側身陰翳的瞪了俞堯一眼。

俞堯吓得一哆嗦,手裏的拂塵落到地上。

僅是一眼,錦銳便轉回了笑臉,舉杯朝底下的一衆道:“我們一起舉杯,慶祝骁戰将軍的歸來。”

錦銳的一席話,讓底下的大臣頓開,這小皇上都親自許了骁戰将軍的稱號,一衆再不願喝這杯酒,也得逼着自己咽下去。

賴禦舉着空的酒杯晃了幾圈,兀自笑出了聲,這稱號看似是無上的恩賜,其實就是錦銳想栓住自己的鎖鏈而已。

十幾年前,賴禦頭獲此殊榮時,是會自得一番,但現如今,賴禦想擺脫都還來不及。

“酒呢?”賴禦兀的站起身,走到過道中央,拿着空酒瓶向臺上的錦銳問道。

“阿束,你忘記了,你不能喝酒。”望着賴禦蠻橫的模樣,錦銳皺起了眉頭,給了俞堯一個眼神。

俞堯轉身向身後的葉宏圖嘀咕了一番。

葉宏圖握緊了手中的劍,早有準備。

“放屁!老子要喝酒!”賴禦将手中的酒瓶望地上一扔,大罵一句。

那金箔酒瓶在地上滾了幾圈,落到了恰在邊角的葉秋白腳下。

葉秋白望着酒瓶,猶豫不決着要不要去攔一下。

身旁早已躁動起來,随士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做好防禦準備。”

葉秋白機械的随着一衆暗自在底下圍住賴禦,愈加的不安起來。

賴禦身後,慕青欲站起身,一把被三道拉住。

“你沒看到他瘋了嗎?”慕青朝三道吼道。

今兒個賴禦實在不正常,平日雖喜歡喝酒,但絕對沒有酒瘾,慕青再看不開形勢,也知道情況危急,周遭的随士們已經蠢蠢欲動。

三道沒理會慕青,夾了一筷子肉往嘴裏塞,吃的嘴角兩撇胡占滿了油漬,還吧唧着嘴回味。身旁的五迷更是沒個形象,餓死鬼般往嘴裏塞食。

兩人吃的不亦說乎。

慕青嘆了一口氣,三道做事一向有數,他覺得沒事,那就是沒事。

慕青又望向丁禧,嘟囔了一句:“這小皇帝也真是,給口酒喝怎麽了。”

丁禧搖了搖一旁的酒瓶,指着道:“為何我的酒瓶裏有酒。”

平日客棧裏只有賴禦和三道喝酒,所以慕青很少去注意酒瓶,聽丁禧這麽一說,慕青拿起一旁的酒瓶一颠,也有酒。

“這就奇怪了,為何偏不讓老賴喝酒?”慕青更加疑惑。

一旁的三道倒騰出嘴,呷了一口早倒好的酒,微醺的朝兩人道:“這賴禦發起酒瘋來,可是差點掀翻過天。”

“老頭,你又怎麽知道的?”慕青好奇問道,也被聽說過賴禦做過出格的事,在他來客棧以及賴禦在客棧的這些年。

“那你是孤陋寡聞……”三道含混着倒了下去,嘴裏剩下的半句吞咽回去。

“老頭,老頭……”慕青拍了拍三道的臉,毫無反應。

“怎麽辦?”慕青對丁禧道。

丁禧抓耳撓腮,不知所措的搖了搖頭。

慕青重重的嘆了口氣。這僅有的兩個聰明人,一個瘋了似的嚷酒喝,一個卻喝太多醉倒了,這該怎麽辦?

慕青向一旁瞄了一眼,見到正用小手給三道擦嘴角油漬的五迷,無奈的玩笑問道:“你說怎麽辦?”

五迷收回越擦越髒的小手,還真像回事似的,無言地回答了慕青。

小手略過一衆大臣,指向了正從角落裏走向賴禦的葉秋白。

“葉秋白?”慕青驚訝的站了出來,目光緊鎖在葉秋白身上,自語道,“他想幹什麽?”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身下,一聲軟糯卻極為鎮定的聲音響起。

慕青低頭望去,五迷又抓起了眼前的飯菜往嘴裏填,那聲音好像幻覺般,不似從七歲小兒嘴裏說出來的。

慕青還是放心不下,就這麽站着,随時準備沖上去。

丁禧也同慕青一齊站起來,躍躍欲試的望着葉秋白。

何止是這兩人望着葉秋白,坐的四平八穩的大臣堆裏,突然走上來一個人,這引起了不小的疑惑,皆望向了葉秋白。

葉秋白咬着牙穿過過道,上前拉住還在罵罵咧咧的賴禦:“賴公子,你自重。”

随意說了一句,葉秋白只想分散點賴禦的注意力,也分散了一衆随士的注意

力。

這下,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葉秋白身上。

葉秋白自小沒在這麽多人面前說過話,心早就砰跳不已,掌心也沁出了汗。

不盼望能勸住賴禦,葉秋白只是想打斷賴禦,讓他冷靜下來。

葉秋白雖不解賴禦為何因着酒向小皇上發難,但葉秋白知道,賴禦不像表面那麽渾,是個沉穩之人。

感知到隔壁上那只手的緊張,賴禦低下頭無奈一笑,随即擡頭,笑意不減的向擡上的錦銳道:“皇上,是我魯莽了,酒不喝就不喝吧。”

賴禦妥協後,寶座上的錦銳反而驚詫,瞪大眼睛望向賴禦,及他身後的葉秋白。

頭一次見執拗的賴禦退讓,也是頭一次聽賴禦開口叫皇上二字。

葉秋白松了一口氣,身子随即疲軟下來,讪讪地收回手,想着向一旁無人留意的角落退去。

賴禦忽的一用力,夾緊胳膊,困住了葉秋白快要脫離的手。

葉秋白一愣,随即大力向外抽手,奈何蠻力抵不過巧力,又不敢在衆人面前有大動作,葉秋白只能一小節一小節的向外蠕動。

賴禦死皮賴臉的夾着,享受着葉秋白那雙軟如綢緞的手在腰間滑過的感覺。

這一抽一夾的玩鬧間,葉秋白也分散了些注意力,不再那麽緊張了。

兩人的小動作,錦銳盡收眼底,眸子越發的深邃,臉色也收斂不住的難看起來。

一殿的人又嘀咕起來,雖探不透錦銳陰晴不定的性子,但敢保證,這黑了臉就是不太好的征兆。

深受錦銳性子折磨過的人,面面相觑一番後,皆閉上了嘴巴,靜等着錦銳發作。

大殿的嘈雜聲戛然而止住。

果不其然,不一小會兒後,錦銳猛地站起身。

一衆看戲的臣子不覺露出笑意,這賴禦是徹底的完了。

“賴禦,你随我來。”還沒等一衆得意完,錦銳留下一句,急匆匆的去了後殿。

賴禦的手伸向腰間,抓住了葉秋白還未脫離的手,捏了一小下,先抱怨道:“別不舍得放開了,我這有事,回來再跟你玩。”

說畢,迅速放開葉秋白的手,向後殿小跑去。

葉秋白的雙手停滞在空中,臉又泛了紅也不知是氣惱的,還是害羞的。

一衆大臣又嘀咕起來,這小皇帝留下這一句不鹹不淡的話,讓人捉摸不透是何心情,像是惱而不是怒。看這賴禦還嬉皮笑臉的,更不像是有事的樣子。

一衆皆嘆起了氣。

“這就完了?”還站着的慕青朝身後的丁禧問道。

丁禧思索了一會兒,迷茫地回道:“好像是完了。”

“嗯?”慕青一頭霧水,又望向五迷。

這小孩不知何時添了一口杯裏的酒,現醉倒在了三道身上,嘴裏還叼着一塊大肋骨。

慕青與丁禧對視一眼,無奈笑出了聲。

☆、天降大任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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