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馬車平穩而行,床簾卷起,露出慕青小半張憂愁的臉,他縮着眉頭,無神的望着兩側的青嫩的柳樹苗,溫熱的風灌了進來。
“怎麽這麽熱。”賴禦慵懶的翻了個身,擠到慕青一側。
小小的窗戶被賴禦占了大半,慕青翻了個白眼,縮回到車中。
賴禦毫不知情挨了一記白眼,搓了搓眼睛向外望去。
映入眼前的是一大片初生的嫩綠,密密叢叢的布滿道路兩旁,絲毫沒有暮夏的枯榮。
“現在是什麽季節?”賴禦扭回頭,疑惑地向車裏懶洋洋的一衆問道。
唯一睜着眼睛還有點精神氣的慕青,輕哼了一聲沒理會賴禦。
尴尬一陣,角落裏,抱劍坐立而睡的葉秋白睜開眼睛,回了一句:“初秋。”
“你來看。”賴禦轉了正色,向葉秋白招手。
葉秋白立即認真起來,弓着腰跳過橫躺在地上的丁禧,來到窗邊。
瞬時,一陣暖風撲面而來,夾雜着些許的桃花香。
葉秋白驚詫地望向賴禦。
賴禦深吸了一口空氣中的花香,啧啧兩聲:“好久沒享受過春日的桃花香了。”
“桃花!在哪兒?”慕青一聽有桃花看,立馬活泛起來,擠到兩人中間,朝外打探去。
不遠處,果真有一片粉盈盈的桃花海。
“呆子,快起來看!”踢了丁禧一腳,慕青雀躍的動個不停,心中的焦慮早已殆盡。
丁禧麻溜的起身,靠向了慕青的身後。
這下,窗戶被堵得嚴嚴實實。
賴禦也不惱,跟在兩人後面樂呵,這兩人在大漠待太久,該釋放一下。
好像兩人也并沒有吝啬這份釋然。
搖了搖頭,賴禦給了葉秋白一個眼神,兩人坐回到原處。
一旁,三道依舊阖着雙眼,這一路上極其的少言,身上的袍子倒是不知何時減了一件。
“賊老頭。”賴禦嘟囔一聲。
三道眼皮微微一轉,又恢複了平靜。
過了這片桃花林,又走了小半天,風轉了涼意,空氣中霧蒙蒙的,好像下了雨。
慕青探出手一試,并沒有雨落下,手倒是濕了些。
鼻翼間還萦繞着一股子腥味。
慕青久居內陸,未感受過海,不知何因,越發好奇,大半個身子探出去觀望。
丁禧在身後緊張的護着慕青,生怕他這小身板受不住颠簸翻了出去。
初見到海,慕青直接愣了。
身心仿佛受到了一擊,遠遠的望不到盡頭的海,與天際連為一體。
彷徨,渺小,豁然……種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慕青伸手,蔚藍的海觸手可及,又迅速收回,生怕被這磅礴的氣勢卷了進去,盡管海就在那兒安安靜靜的漲縮着。
“公子們,我們到了。”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一衆人下了馬車,眼前更為開闊。
這處該是個碼頭,擁擠的人群堵得水洩不通,馬車根本進不去。
也沒必要再進,挑腳便能望到海岸,再往遠處往,平靜的海面上,隐約可見幾處凸起的島嶼。
海上,遍布了不少的漁船。
十分的熱鬧。
站在原地,一衆人先緩了會兒再打算進去。
即使來過多次,依舊會被海的氣勢沖擊到。
“藥味。”身後,剛跳下車的三道來了一句。
還受沖擊的幾人,立即揚起脖子,打探空氣中的味道。
抛卻海腥味,果然有一股濃郁的藥味從眼前的集市裏飄來。
“走,進去瞧瞧。”賴禦大步流星的向着狹窄的集市小路口走去。
幾人皆迫不及待的跟上。
剛進集市口,賴禦差點被藥味熏出來。
街道兩側,小攤上挂着大小不一的藥包,一直通向最盡頭。
“這都是什麽?”賴禦揪着鼻子,朝身側的葉秋白問道。
葉秋白臉色也不好看,微微屏着息朝賴禦搖了搖頭,手不覺的伸向腰間掏出手帕,這才緩了口氣。
“你這個騙子,還我錢!”
幾人正難受着,一旁突然傳出一聲怒喝,吓得最前頭的賴禦大退了幾步,腿軟的差點沒跪下去。
身後的葉秋白伸出兩根手指,抵住了賴禦的腰,這才穩住了快要貼上來的賴禦。
“你才騙子呢!我在這兒賣了十幾年藥了,從來沒吃壞過人。”那頭的小販也急了,紅着脖子吵了回去。
“你不給我錢,我現在就砸了你的破攤子,讓你從這兒滾蛋。”那人捂着肚子,朝身後的幾人招了招手。
小攤很快被圍了起來。
那攤主瞪大牛眼盯了會兒鬧事的人,最終氣呼呼的從口袋裏掏出幾錢銀子,扔了過去。
那人颠了颠手裏的銀子,站穩了身子,安然無事的帶着一幫小弟離開了此。
“我從龍島帶藥,在這兒賣了十幾年,頭一次碰到這麽不講理的。”那攤主邊收拾着攤位,邊自語道。
一旁的衆人皆安慰他:“許安,犯不着跟這幫小混混氣惱,再待會兒,天還早着呢。”
許安将草藥包裹用力一系,扛到了肩上:“不早了,等我劃船回龍島,天差不多就黑了。”
“龍島!”一旁看戲的賴禦湊上前來,拉住了許安的草藥包。
許安被猝不及防的一拉,整個人向後傾,剛碰觸到賴禦的身子,許安迅速轉身,大力甩開賴禦的手,而後防備的望着他。
賴禦被許安的力道所驚,手心一陣火辣的疼,揉搓着紅了的手,賴禦瞟向許安的手臂,粗壯結實,看來是常用手活動的人。
“你是誰?”許安謹慎的打量着賴禦,以及他身後的幾個人,一看便不是常年生活在東海的人。
東海四季常春,幾人還穿着要過冬的衣裳,又是一臉的好奇和掩蓋不在的歡悅,是第一次來海邊的人了。
“兄弟,我們剛來此,想跟你打聽個地方。”賴禦見許安疑慮重,便直接向他暴露了自身的情況,好讓他放下戒備。
許安颠了下草藥包,弓起的身子松懈下來,語氣轉了軟,親和了不少,問道:“什麽地方?”
“龍島,我們想去龍島。”賴禦直言。
許安又防備起來,也是直性子,直接問道:“你們去龍島幹嘛?”
在車上,賴禦就想好了措辭。
眼珠一轉,賴禦轉身向後望去。
慕青從四周的驚奇中猛地回轉過神,拉着丁禧跟躲避瘟疫似的向後方走去,遠離了賴禦一段距離。
三道則吹胡子瞪眼,似警告着賴禦。
不仗義!
暗罵了一聲,賴禦當機立斷,拉起一旁正捂着鼻子與藥味做鬥争的葉秋白,對許安道:“我這位兄弟害了病,聽說龍島有包治百病的神藥,特意從遠處趕來求藥。”
許安半信半疑的打量着葉秋白,身子瘦長,面色白皙,看上去像毫無縛雞之力的軟弱書生,再加之一直用手帕遮着面,确實很像害病的人。
手帕下,葉秋白黑了臉,但賴禦都說到這份上了,又不敢發作。
攥在賴禦手心裏的胳膊,暗暗與他較着勁。
“小葉,別再執拗了,我發過誓,一定要治好你。”賴禦極為激動的抓住葉秋白的雙臂吼道,又攬手将他抱進懷中,死死的圈住了他。
仿佛真的要生離死別般,情緒很是到位。
葉秋白掙紮了一番,無奈被賴禦徹底壓制住,只好破罐子破摔的安靜下來,任由賴禦支配。
不遠處,慕青錘着丁禧的肩膀,罵道:“老懶拿我當靶子的時候,怎麽就沒見這麽溫柔過。”
“也沒對我這樣過。”丁禧委屈巴巴道。
慕青自上到下打量了丁禧一番,他這個塊頭,不是一般人能抱得住的。
沒再打擊丁禧,慕青拉着他歸了隊伍。
一番折騰,許安信了賴禦的話,世上簡直沒有比這更驚天地泣鬼神的感情了。
“我剛好要回龍島,稍你們去吧。”許安動了恻隐之心,熱心對着緊抱在一起的兩人道。
賴禦沉浸在葉秋白頸窩的清香裏,未答複回去。
海風吹過,葉秋白的柔軟的長發拂到臉上,一陣瘙癢。
“起開吧,他已經答應了。”葉秋白側轉,對臉旁粘着不放的賴禦小聲道。
呼出的氣息剛好貼近賴禦的耳蝸處,賴禦不舍得離開葉秋白的肩膀,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對許安謝道:“多謝,不知兄弟名諱?”
“許安。”見并肩站在一起的賴禦與葉秋白,許安咧嘴笑了一下,“走吧,我的船就在前面,可以載你們幾個。”
許安指了一圈身後的三個,幾個點頭回笑。
其中就屬慕青笑得最歡,掐着腰上前來,對賴禦腦門後道:“老色鬼,你可收斂着點吧。”
慕青這一聲,不大不小,剛好也傳到葉秋白耳間,他身子一怔,愣在了原地。
葉秋白自小在皇宮和大營長大,哪兒聽過這種葷段子玩笑話,現下,心裏發了慌。
“滾!”賴禦頭也沒回,後踢給了慕青一腳。
“我們走吧。”沒再理會慕青,賴禦的手不覺向葉秋白的手腕抓去。
葉秋白一個躲閃,避開了賴禦,大步跟上了許安。
懸在半空的手讪讪收回,賴禦回頭,惡狠狠對慕青道:“你給我等着。”
慕青笑得前仰後合,不岔回道:“我說的又沒有什麽不對。”
說畢,慕青一溜小跑沖到了前面,賴禦伸手去抓,身後又來了一道健碩的力量,将賴禦撞開。
丁禧打後方來,緊跟上了慕青,隔離開了賴禦。
賴禦瞪着兩人,手對着他們的背影緊握成拳頭。
“別磨叽了,天兒都快黑了。”三道緊跟其後,又将賴禦的拳頭沖撞開,扔下一句便揚長而去。
“造反了造反了……”嘀咕着,賴禦跟了上去
☆、龍島尋覓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