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清醒和瘋癫
當晨曦回到現實的時候，麋鹿并不在她的身邊，她在她家客廳裏兩個沙發形成的一個夾角處，裹着厚厚的被子，被悶出了一身汗，但這個樣子，卻最能給晨曦帶來安全感。晨曦想起麋鹿暗沉無光的黑瞳，莫名的打了個寒顫——麋鹿比她還了解她自己。
她又聽到了鈴铛‘叮叮當當’的聲音，在她的身後，在窗外，由遠及近，她從被子堆裏突然的竄出，掙紮着爬出夾角，重心不穩的栽下去，頭撞到玻璃茶幾的尖角，尖銳的痛頓時充斥了大腦，手在光滑的瓷磚上滑動着，好不容易的爬起來，像是瘋了一樣的往前跑，尖角割傷了大腿帶下了一塊皮，一瘸一拐的沖到門口，抓到什麽都往後扔，眼前已經沒有了焦距，手上不斷有被割傷的痛。
麋鹿從窗外跳進來，站在木制的窗戶上，看着晨曦像是個瘋子一樣的行為，嘴唇開合着卻沒有說出什麽來。
晨曦好不容易的摸到了門把，擰住卻無法打開，瘋狂的搖晃着紋絲不動的防盜門，甚至用牙去啃，用指甲去抓。好不容易的摳開門扣，顫抖的摸着鑰匙打開了門鎖，突然打開的門讓趴在上面的她直接摔了出去，慌亂的又爬起來，沒有看清前面的路就開始逃，跑撞在了拐角處的牆壁上才反應過來又轉彎，看到刺眼的陽光伸出了手，下一秒卻腳下一空，世界開始旋轉，無法閉上眼睛，無法抱住腦袋，鈍痛和眩暈感讓自己無法分辨在什麽地方，身上不斷有被樓梯的邊棱咯到的鈍痛，最後撞到了牆壁，閉着眼睛，臉上不斷有熱乎乎的液體流到地上。
【不能停在這裏。】
【不能……停在這裏！！】
【她……她要過來了！】
她緊繃着身體掙紮着想要爬起來，手在粗糙的地面上抓撓着，很快就變得血肉模糊，膝蓋上滿是灰，磨破了皮的地方有小石子和灰塵被沾上，和紅彤彤的肉混在了一起，尖銳的疼痛。她艱難的爬行到大街上，看着頭頂漂亮的梧桐樹，深呼吸着，胸腔在疼痛，喉嚨似乎破掉了一樣的，進出的氣流帶着幹澀的痛感，像是一個破風箱一樣。
麋鹿從窗臺上輕飄飄的跳到離晨曦最近的一棵梧桐樹上，再落在她旁邊。晨曦一直的躺在那裏，呆滞的看着上方，擡手遮住眼睛，開始瘋狂的大笑，側着蜷縮起身體，無法遏制的劇烈顫抖，嘴張到了似乎要裂開的程度，無法閉合，口水順着貼着地面的臉頰流到地上，肚子抽搐着，胃部絞痛。笑着笑着卻又開始哭，眯成了一條縫的眼睛被淚水糊住，看到的一切都扭曲而模糊，按着腹部的手顫抖着，敞開嗓門的嚎哭着，像是某種受傷野獸。
“……對不起。”麋鹿看着狼狽至極又瘋瘋癫癫的晨曦，垂下眼眸，眼淚滑落下來，“對不起。”
她蹲下去抱住晨曦，任由晨曦抓她咬她，慢慢的晨曦安靜下來，像是一灘爛泥一樣的靠着麋鹿。
“為什麽要道歉？”
“……”
“你是不是拿走了什麽？”
“……”
“拿走了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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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晨曦擡起手，撫摸着麋鹿的側臉，這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
“我是麋鹿。”
“這裏是哪？”
“這裏是你的世界。”
“果然呢。”晨曦扯扯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這裏不是真實存在的世界吧？”
“……”
“真正的我，現在又在什麽地方呢？”
“……”
“回答我。”
“抱歉，無可奉告。”
“……我要離開這裏，你不會允許吧？”
“……”麋鹿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她本來想說的東西，她看着晨曦，掏出紙來擦晨曦臉上的灰，“如果你能給出讓我滿意的回答，我就還給你。”
“什麽回答？”
“什麽才是現實。”
“……？”這簡直是一個沒頭沒尾的題目，晨曦剛想再詢問，卻又一次的失去了意識。
這次不再是一片黑暗，她像是處在她自己的回憶裏，看一場現場的電影。
五歲，她半夜發高燒，媽媽背着她往醫院趕，她看着路邊黑乎乎的樹影，覺得那都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但是在媽媽的背上，很安全。
八歲，期末考試後邀請朋友到家裏去玩，正好媽媽在家，想起期末考試的成績不敢給媽媽看，結果朋友說漏了嘴，就沖着晨曦騙她沒有發成績這一點便将晨曦按在地上打，被扇了幾耳光之後鼻血止不住的流，吓的朋友再也不敢到家裏來玩。
十歲，因為聽信了班上兩個品行極差的女生的風言風語，和稚羽決裂，稚羽怕她被那兩個人欺負怕她被騙錢騙東西去找她們理論，卻被抓得胸口全是血口子。
十二歲，和稚羽一起在學校巨大的梧桐樹下單獨的拍照片，期待着以後一直能在一個學校讀書。
十二歲，她上了初中，媽媽把她丢在一個之前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家中，不見了蹤影，自此以後也再也沒有出現。她開始懷疑，她是不是一個特別糟糕的孩子，是不是一個特別無能的孩子，是不是一個特別讓人失望的廢物，不然，為什麽連母親都可以抛棄她？
十二歲，稚羽似乎很忙很忙的樣子。
十四歲，沒有人再限制她上網的時間，她在一個社交網站上認識了很多和她有相同愛好的人，她開始寫文，雖然寫得并不好，但是看到有人看并且鼓勵便覺得很開心。
十四歲，她認識了一個人，叫做音勻。
十四歲，音勻跟她告白。十四歲，音勻喜歡她。十四歲，音勻為了她去跟人罵架。十四歲，她也喜歡上音勻。
十五歲，音勻背叛了她。
十五歲，她中考沒有考上任何一所學校。
十五歲，她帶着扭曲病态的笑容躺在床上，一邊用歡快的語氣和別人告別，一邊留着淚，拿着刀一下又一下的用力割在手上。
【是不是越長大失去的就越多？】
【為什麽長大之後，大家都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