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再見，
“……音勻，是誰？”晨曦皺着眉頭，“看起來真是很惡劣的一個人。”
“……”麋鹿垂着眼睑，鈴铛微微的搖晃着。
“我喜歡她？”
“是啊……很喜歡很喜歡。”麋鹿的手撺緊了裙擺。
“怎麽可能……這樣惡劣的家夥。”
“是啊，真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呢。她抽煙，喝酒，打架，泡酒吧，半夜在街上晃蕩，是你最讨厭的一類人，但是偏偏你就陷進去了，無法自拔。”
“……為什麽我們會在一起呢？”
“誰知道。”麋鹿聳聳肩，“她先跟你告白，你不知道怎麽拒絕于是就答應了，那個時候你覺得‘啊，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這樣的。”
“……溫柔……嗎？”
【對不起。】
【對不起，我錯了。】
【對不起不要不理我。】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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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晨曦輕輕的笑起來，眼睛卻濕潤了，“最讨厭了，她。”
“……”
“像這種只會說空話的家夥，最讨厭了。”她仰起頭，咧着嘴似乎是想繼續笑的表情，嘴唇卻不斷的顫抖着，難看極了，眼淚不斷的流下來，“最讨厭了。”
“恩。”麋鹿抱着她，輕輕的拍打着她的背，“最讨厭她了。”
晨曦在麋鹿的肩膀上蹭蹭臉上的淚痕，吸吸鼻子，抽出那一堆信紙中最後一封信，與其他不同的是，這次的信封花紋是深紅色的，标示着它的不同。
‘也許就是這樣的吧。
不論誰都是一樣的，最後都會離我而去，像我這樣的人，像我這樣連自己母親都不喜歡的孩子，果然是不會有人真正的在意的。
世界果然是殘酷的吶，那就讓時間就此結束吧。
讓我活在最美好最不受傷的時候就好了。
這樣就好了。’
大大的信紙上只寫了這幾句話，麋鹿從她衣服的口袋裏抽出一支鋼筆遞給晨曦。
“這就是這裏的由來。”
“活在過去就好了，活在最開心的時候就好了，讓時間就停留在那時，不要再長大，不要再失去，不要再被傷害，不要再有人離開。”
“現在的你覺得呢？”
晨曦接過鋼筆，将信紙在信筒頂上鋪平，鋼筆沉甸甸的，像是承載了她的希望，她深吸一口氣，伏在信筒上，用她所寫過的最漂亮的字接在下面續寫。
‘這樣就好了嗎？
世界的确很殘酷，但世界也是美麗的。
被困在這個地方，可是永遠都無法去見到了喲。
你見過沙漠了嗎？你見過海洋了嗎？你見過冰凍的世界嗎？你曾在安寧的不帶功利性的古鎮漫步嗎？世界這麽大，窮盡一生也看不完，怎麽可能就這樣在這裏結束。
是的，大家都會離開，因為沒有任何人可以陪伴我走過一生，所以更要珍惜了啊，相處過的記憶，有美好的，有痛苦的，但都是人最珍貴的寶藏啊。
怎麽舍得呢，舍棄那麽重要的東西。
而且，有人，在等我回家呢。
怎麽可能，就這麽丢下他們？
這樣不也是一種背叛了嗎？
在說讨厭背叛的時候，首先要自己不會背叛呢。
而且啊，已經發生了的事情，再怎麽懊悔，再怎麽怨天尤人，再怎麽自暴自棄也無濟于事。
後悔可以，因為後悔才會多加反省自己，但是不能沉溺于其中。
一味的抓住已經失去了的過去，只會失去更多。因為失去了所以更加的應該珍惜現在的，并且想想以後該怎麽辦，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而且啊，還有很多在意我擔心我的人呢，怎麽能就這麽丢下他們呢？
所以啊，我必須回去呢。’
晨曦将它沿着它原本的折痕小心的疊好，放進信封，遞給麋鹿，麋鹿并沒有拆開——她是一直看着晨曦寫完的。她沉默的凝視了信許久，嘆了口氣，另一手拉着晨曦向公園走去。
“就這麽堅定的要出去啊，看來真的是很讨厭我們呢。”
“……不是。”
“真是可惜了，這個為你量身打造的世界。”
“……抱歉……”
“為什麽要道歉？你沒有做錯什麽。”
“哎？”
“不要什麽都跟別人道歉，你應該驕傲的活着。”
她們停在了水池旁，麋鹿從紫葉李的背後取出了晨曦家的那個石英鐘，放到水池旁一個有着巨大圓盤的石柱頂端，她砸碎了作為鐘面的玻璃，掰斷秒針，食指抵住分針，逆着它轉動的方向推動。那似乎很疼，她緊咬着牙，食指被割破，随着她的手指的運動在表盤上留下圓弧形的血跡。
她緩慢的将分針逆轉了一圈又一圈，帶動着時針朝零點轉動，金色的旋轉木馬停頓了片刻，開始逆轉，随着時針的倒轉越來越快。
‘嗒’
突然的，旋轉木馬像是被卡住了一般的停下，分鐘和時針重合在十二點的位置，鹿抽回手，走到我的旁邊把我朝它推了一步。表盤變為一個扭曲的黑洞，慢慢的擴大，吞噬掉了它自身，而後石柱的圓盤碎裂，被吞噬，它就像是一個粉碎機。
“從這裏就可以回去了。”
“……”晨曦沉默的盯了那黑洞許久又擡眼看向麋鹿，“能告訴我嗎，你究竟是什麽？”
“恩？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是你。”
“不過……果然還是很奇怪呢。”她笑了笑，“我們是同一個人的話這算不算是……人格分裂之類的？在夢的世界看到另一個自己？”
“也可以這樣理解。”麋鹿瞥了眼黑洞，拉過晨曦把她按在樹幹上逼視着她，“怕嗎？”
“什麽？”
“既然我是你的第二人格，那麽幹掉你搶占身體成為一個真正存在的人似乎才是我應該做的？怕嗎，其實那個黑洞是個吞噬掉你的，我的陰謀而已——這樣的。”
“我好像，不怕。”晨曦眯起眼睛，看着麋鹿那對漂亮的鹿角，“真是奇怪啊，明明我對你沒有任何的印象——雖然說自己有過對你的印象似乎更奇怪的樣子——但是我就是害怕不起來，大概是因為你就是我？一種奇怪的信任感。”
“……”麋鹿愣了愣，極輕微的顫抖了一下。
“而且我能感覺得到，你很難過，就在現在。”不知何時晨曦已經淚流滿面了，“為什麽呢，明明很傷心卻還是很鎮定的，似乎永遠都不會變的神情。”
“……”麋鹿不再看她，在麋鹿的身後，黑洞在不斷的擴大。
“我回去之後，你還會出現嗎？”
“人格分裂是病。”
“我不怕。”
“我怕！”麋鹿猛然擡起頭，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怕你被當成精神病！我怕你以後都不能做一個正常人！我怕你自己把自己逼瘋！”
“……”
晨曦被她吓得一愣，麋鹿很快的平靜下來，退開幾步。晨曦抿抿唇，小心的挪到黑洞邊緣，卻突然被麋鹿拉住衣領，咬住了她的嘴唇。麋鹿咬得很用力，血的味道充斥的口腔，像是要把她的嘴唇咬下來一樣的。麋鹿輕舔着她嘴唇上的血液，用力的把她往前一推，她便墜入了那片黑色。
晨曦最後只是看到麋鹿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聽到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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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腿突然的動了動，猛然睜開眼，鼻尖卻萦繞着消毒水的氣息，微微動動頭脖子便是一陣僵硬的酸痛，對面病床空空的，旁邊廉價而制作粗略的小花盆上繪着青花，仙人球上的刺看着還是軟軟的。大開着的窗戶外高大的闊葉樹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零星的橢圓形光斑在樹葉上跳躍，只有很少的一些撒進了病房，葉子是略微偏黃的綠色，輕輕的晃動着，蟬依舊在聲嘶力竭的鳴叫，恍若回到了那座空城。
漣漪抱着厚厚的專業資料走進來，放在一邊的凳子上擡頭時才發現晨曦在看着她，她呆了許久之後終于不可置信的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帶着顫音。
“……晨曦……？”
“恩……”晨曦揚起僵硬的嘴角，心中有着莫名的酸澀。
“我回來了。”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