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執念

回到家,麥芽匆匆把麥苗哄得睡下。小姑娘非常不滿:“媽媽見了漂亮叔叔以後就心不在焉,這麽早就哄我睡覺,難不成是要去幽、幽……對,幽會!”

麥芽眉心直跳:“這都是誰教給你的……”

“蜜蜜阿姨呀!”麥苗一臉天真無邪,“蜜蜜阿姨說了,如果爸爸來家裏,就讓我趕緊上床睡覺,不許打擾媽媽幽會。媽媽,你除了和爸爸幽會,也和漂亮叔叔幽會嗎?”

“……”

安頓好麥苗,麥芽馬上打開電腦,在搜索器裏輸入了季承的名字。這幾年她刻意不看新聞,以免見到不想見的人。可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越來越讓她不安。季承怎麽會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

搜索結果多達上億條,可翻了半天,也沒什麽有價值的消息。麥芽正打算關掉頁面,卻被角落裏的一行小字震住:萬裏尋妻?季氏進駐大陸,葉沂案終現進展?

麥芽手一抖,猛地戳了進去。這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八卦網站,搜索結果排在二十頁之後,浏覽量也小的可憐,可她看得心驚肉跳。

季承竟至今沒有注銷葉沂的身份,也沒有與尚微結婚,名義上,他的妻子仍是葉沂!

文章這樣寫道:“葉沂案已過去整整三年,然而季承的堅持一如既往。他堅信葉沂只是失蹤,并未身亡。

根據警方報告,案發現場經歷大火與爆炸,無法找到遺體,但殘渣中提取出了屬于葉沂的人體組織及羊水成分。葉沂當時懷有身孕,可以推斷已流産遇害。

“季承認可葉沂到過現場并流産的說法,但他堅信葉沂還活着。由于沒有遺體,葉沂被作為失蹤處理,四年內沒有進展,可被推定死亡。

“現在,距推定期只剩下最後一年時間。季承此時進軍大陸,目的城市恰好為葉沂母家籍貫所在地,是不是獲得了新的證據,開始萬裏尋妻?其中的聯系引人遐想。”

客觀來講,文章的遐想并沒有多少邏輯,可麥芽作為當事人,只覺得驚悚至極。三年了,季承還在找她?他突然前來,是不是已經發現了什麽?

這不可能。這件事從頭到尾都由葉宗親自經手。他的心最細,甚至想到沒有遺體會引起懷疑,所以特意制造流産的假象。季承對她沒有感情,只要孩子沒了,季承就沒有不放手的理由。

可是季承沒有放手。他剛剛還在問:“嚴寒說我害死了她,那我的女兒又是被誰害死的?”

季承知道那是個女孩。聽到産檢結果時,他沒什麽反應。以他的背景,多半希望盡早有個兒子,所以開頭才一定要留下這個孩子,而女兒大概讓他非常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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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楚地記得,那天阿菲陪她産檢回來,一進門就興高采烈地要把b超拿給季承看,她怎麽也攔不住,只好由着阿菲去了。

她遠遠站在書房外面,聽着阿菲興奮的描述,聽着随之而來的長長沉默,還聽見了尚微甜美的恭喜。她這才知道尚微也在。然後,她聽到季承淡淡說:“我們在忙,你先下去。b超拿走,以後不必告訴我。”

她的心早就被碾成粉末,根本不會痛了。聽到這些她甚至有點慶幸,一個不喜歡的人生的不喜歡的孩子,即便真的死了,過幾天就會釋懷。可如今看來,季承似乎沒有釋懷。這是為什麽?

正在心煩意亂,電腦突然“叮”的一聲,顯示出新的電子郵件。麥芽狐疑地點開,然後幾乎潸然淚下。

屏幕上是一則兒童牙醫的廣告。乍看上去只是封普通的宣傳郵件,可那醫院的标識卻是兩片小小的綠葉。這是……沒錯,這是只有她與葉宗知道的圖樣!是葉宗發來的消息!

葉宗也是私生子,他在葉家的地位比她好點,但好得十分有限。每年葉聖恩生日,所有孩子都會被接回葉家大宅小住。葉宗的生日也在那幾天,只是從來沒人記得。

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有深夜躲進傭人的廚房,給他做個小小的蛋糕,因為怕被發現,還不敢用太多材料,裝飾也只能簡單畫上兩片同根相生的綠葉。

那時她對葉宗說:“二哥,葉家很可怕。但是有你在,我很知足。”葉宗盯了那蛋糕很久,嗤了一聲,然後一口把它吃了下去。

這麽多年過去,再見到一模一樣的兩片綠葉,麥芽有點想哭。三年前葉宗說,葉沂死了,他與麥芽非親非故,從此就是陌路。然而如今季承一來,他還是立刻出現了。

麥芽揉了揉發酸的鼻子,當即點了郵件中的預約按鈕。

***

第二天,麥芽帶麥苗去了那家牙醫。這是間私人診所,條件很好,開業也有一段時間。麥芽報上預約號碼,即刻被帶進診室。

一路上麥芽非常忐忑。她會見到葉宗嗎?他是不是帶來了壞消息?她激動的情緒全寫在臉上,連麥苗都看出端倪,皺着小眉毛問:“明明是我檢查牙齒,為什麽媽媽怕得要命?”

麥芽咳了一聲:“媽媽喂你吃了太多甜點,怕被醫生罵出來。”

“沒關系,”麥苗拍了拍胸脯,“媽媽不怕,我保護你。”

結果剛一進診室,保護神瞬間變身坑爹貨:“哇,媽媽,這個醫生叔叔和漂亮叔叔一樣漂亮!媽媽要不要也和他……唔,幽會?”

不是葉宗。麥芽不禁有點失望。而漂亮醫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順手将麥苗舉上躺椅:“檢查過關就讓護士帶你去玩,我和你媽媽就可以幽會了。”

檢查過後,醫生将麥苗打發去了兒童區,然後轉身關門道:“葉宗讓你放心,季承還沒找到證據。”

他這麽直接,麥芽反而愣住了。見麥芽沒反應,醫生補充說:“我是祁焉。”

麥芽“哦”了一聲。葉宗曾經提過,他有個叫祁焉的摯友。麥芽隐約記得,祁焉的背景似乎比葉家還要複雜。具體的葉宗也沒講,只說他們兩個經歷很像。

勞動這樣的人跑來傳信,麥芽覺得很不好意思:“謝謝你,真是麻煩了。”

“沒事。”祁焉意味深長道,“我來這也有私事要辦,幫你也是幫我自己,還能賣葉宗一個人情。”

麥芽一怔,祁焉也不解釋,自顧自道:“你的失蹤,季承一直懷疑葉家。當時正是他收購葉氏的緊要關頭,如果你确認死亡,你的財産葉家會分走不少,正好可以用來抵制收購。”

“我知道,所有人都這樣想。”

“可別人都相信你死了,唯獨季承沒有。這些年他從未放棄調查,基本查遍澳門和海外。但由于行業敏感,他一直沒能仔細查過大陸。”

“那現在呢?他為什麽突然過來?”

“這是問題的關鍵,可惜我也不清楚。唯一确定的是,一年前你大哥葉朔出獄,季承馬上去找了他,回來後就整理了季氏,全面進軍大陸。”

“這和葉朔有什麽關系?他一直在監獄裏,什麽都不知道!”

“不是他做的,他才更要撇清自己。這事與你有關,你又與葉宗關系最好,所以他多半會讓季承調查葉宗。季承一旦排除了葉朔、開始懷疑葉宗,只會更确定你沒有死,而且一定是來了大陸。”

麥芽一下明白了祁焉的意思。她與季承結婚時,葉宗已出國念醫學院多年。他憑着一己之力,條件一直艱難,很少與她聯系。但葉宗非常拼命,總希望有朝一日接她出去,徹底脫離葉家。

然而沒等葉宗成功,她就嫁給了季承。她沒有告訴葉宗這樁婚姻的真相。她寧可葉宗誤會自己貪圖榮華富貴,這樣他就不會自責,否則他一定覺得是自己不夠強大,才逼得妹妹賣身救母。

由于這個誤會,葉宗很久沒有聯系過她。所以不論婚前還是婚後,季承都不清楚她與葉宗的關系,也就更不會想到,葉家最愛她、最想讓她消失的人,是他連聽也沒聽過的葉宗。

而葉宗與她關系密切,葉朔是知道的。葉朔還知道,葉宗早放棄了葉氏的股份,專心做他的醫生。他出入大陸不受葉家敏感行業的限制,而且診治過許多名人,在大陸人脈很廣。如果葉朔把這些都告訴季承,那麽一切就可以解釋了。

“可是……”麥芽想了想,總覺得哪裏不對,“葉宗從未來過本市,季承即便懷疑我來了大陸,也不該直接找來這裏。”

祁焉輕點了幾下桌子:“對這個,我與葉宗的猜測一致:因為嚴寒在這兒。”

麥芽頓時警鈴大作:“什麽意思?”

“與你要好的只有葉宗和嚴寒兩個。幫你離開的是葉宗,那你離開後要找的九成就是嚴寒。即使現在沒去,以後也一定會去。季承要大海撈針,在嚴寒身邊紮個大本營是明智之舉。”

聯想這兩天發生的事,麥芽一陣後怕過一陣,連忙盡數告訴了祁焉。祁焉聽後沉默不語,麥芽更覺得心裏陷下去一塊:“他會不會已經看出什麽了?”

“倒也不像。”祁焉垂眸思忖道,“你整了容,麥苗的生日也改過,季承又認定葉沂流了産。他畢竟剛過來,誤會你和嚴寒關系,就說明連基本情況還沒了解清楚。但這些都是時間問題,我會和葉宗商量,必要時把麥苗接走。”

“什麽?”麥芽失聲叫道,“不行!”

“葉宗布得局幾近完美,不論葉沂的失蹤,還是麥芽的身份,季承都查不出破綻。連澳門警局封存的dna都被換過,就算現在從你身上采樣回去比對,也沒法證明你是葉沂。唯一的漏洞就是麥苗。一旦季承和麥苗去做親子鑒定,就不可能繼續瞞天過海。”

“但是……”

“那是最後一步。現在季承還沒把你和葉沂聯系起來,冒然把麥苗送走反而奇怪。但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如果真的到了那個地步,你想要什麽結果?和麥苗暫時分離,還是前功盡棄?”

“……”麥芽捏緊拳頭,不願做這種假設。

“還有,季承應該已經監視了嚴寒,你要特別小心,別随意和我聯系。”

“那發生事情了怎麽辦?”

祁焉從容的姿态突然頓了一下:“以後在你店裏見面。我會有正當的理由過去,不會引起懷疑。你皺什麽眉頭?有問題?”

麥芽自嘲地搖頭:“折騰了這麽久,瞞過了所有人,卻獨獨沒瞞過唯一想瞞的那個。我不明白為什麽。一切都盡善盡美,也合了他的心意,可他為什麽就是不信、就是不能放過我?”

“咔”的一聲,祁焉手裏的鉛筆折成了兩半。麥芽吓了一跳,他卻只淡淡将筆丢進了紙簍,同時意味不明地笑笑:“看來你是沒有過什麽執念。但我有過,所以可以理解。這種事沒法解釋,等着看吧,沒準過不了多久你就明白了。”

***

回去的路上,唐蜜幾次三番來電話催,問她是什麽事,卻又語焉不詳。麥芽被煩得沒轍,幹脆給麥苗請了整天的假,把她一起帶了過去。

結果一進門,麥芽就瞧見了季承。剛想對唐蜜怒目而視,卻發現她看起來竟像哭過:“麥芽,對不起,他說……他能找到面面的消息……”

麥芽頓時僵住,半晌才艱難轉向季承:“你究竟想怎麽樣?”

季承靜靜端坐在角落。他神色漠然,唇邊卻淡淡含笑:“麥小姐,我昨天說過,我們還會見面,我的合作你也會答應。我從不食言。”

“用唐蜜的孩子威脅她。”麥芽從牙縫裏擠道,“季先生富甲一方,靠的都是些下三濫的手段麽?”

季承眉目不動,但摩挲着茶杯的修長手指卻驟然一停。他站了起來,目光極其銳利,幾乎讓麥芽感到痛楚:“我聽說,唐蜜小姐的孩子自出生起就和她失散,所以讓人留心打聽。這明明是幫助,為什麽被你說成是下三濫?”

他一邊說一邊靠近。麥芽将麥苗護在身後,強忍住不去倒退。可季承實在太高,轉眼間,麥芽就被他的身影完全籠罩。在季承漆黑的眸底,陰霾越聚越濃:“麥小姐,請問,我幫助一個母親尋找孩子是下三濫,那麽,剝奪一個人做父親的權利,又該叫做什麽?”

“你把話說清楚。”麥芽五內劇顫,但仍強撐着反诘,“剝奪一個人做父親的權利?季先生這是在說誰?這麽大的罪名可不能随便承擔。”

“不能承擔麽?呵,”季承斂眸溫聲一笑,“可是,做都做了……”

麥芽渾身的血液都結了冰。剝奪一個人做父親的權利……季承是在說她嗎?僅僅過去了一天,他難不成真發現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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