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陰魂不散

回家的一路上,嚴寒極度安靜。連麥苗都看出了反常,一直乖乖的不說話,沒多久就呼呼睡了過去。

車窗外,霓虹的光影迷離,将嚴寒英俊的側顏襯得料峭孤寂。這一刻,麥芽頓感罪孽深重:“對不起。”

嚴寒詫異擡眼,在後視鏡中對麥芽對視:“為什麽道歉?”

我不該回來找你的,麥芽在心裏默念,開口卻是:“剛才麥苗喊你爸爸,好像引起了那位先生的誤會。”

“沒事。”嚴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這沒什麽不好。”

這次輪到麥芽詫異:“什麽意思?”

嚴寒沉默良久,才沉聲道:“麥芽,那個人很危險,你一定要離他遠一點。他既誤會我們是夫妻,就讓他誤會下去好了。他認為你已婚,你也許更安全。”

麥芽徹底糊塗了:“那個人他……”

“他很偏執,而且害死了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而你和她……有點像。”嚴寒的聲音模糊而又凜然,“麥芽,我不會讓悲劇重演。”

嚴寒以為葉沂的“死”是季承害的?麥芽一時反應無能:“你說他害死了誰?他剛才說償命,又是怎麽回事?”

“抱歉,那些事我不想提。”嚴寒周身都浸着徹骨的涼意,“但相信我,你離他越遠越好。”

***

麥芽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她隐隐覺得,在自己消失的那段時間,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一種不好的感覺落地生根,卻又沒有破土而出,讓人愈發難安。

第二天一早與往常一樣形同打仗。麥芽飛速刷着麥苗的小牙齒,正弄得她一嘴泡沫,廚房裏又傳來“呯”的一聲。

麥芽連忙将水杯塞到麥苗手裏:“自己漱口,我去看看煎蛋。”

她還在手忙腳亂,麥苗卻已經爬上餐椅、端正坐好、打開電視,同時一本正經道:“媽媽,不會有事,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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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芽手裏的木勺“當”地掉進鍋裏。她下意識擡頭看向麥苗小小的、漂亮的眉眼,心頭的瑟縮一陣勝似一陣。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麽像?

幾年前的一天,媽媽突然病重,她六神無主,一會兒去喊傭人,一會兒去抓手機,卻怎麽也按不對號碼。季承從書房趕來,鎮定地指揮人照顧媽媽、準備車輛、通知醫院,同時柔聲道:“葉沂,不會有事,不要着急。”他眼角眉梢的紋路淺淡,帶着沉穩安定的力量,與眼前的麥苗一模一樣。

那時候她還是葉沂。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尚微的存在。那時候她偷偷地想,季承或許有那麽一丁點在乎自己。那時候……真是愚蠢又可憐的那時候。

“呀,媽媽,這不是昨天那個漂亮叔叔嗎?”

清脆的童音傳來,麥芽猛然扭頭,一眼就看見了屏幕上的季承。他穿着一身最正式的純黑西裝,整個人濃重冷冽,臉上是危險的溫和。他擡眼看向鏡頭時,麥芽竟下意識想要後退。而這時,麥苗恰好調大了音量。

“随着昨晚的慈善之夜拉開帷幕,澳門巨賈季氏企業正式宣告進駐大陸。季氏在大陸的投資将專注于醫療、教育等行業,并将大力推進慈善事業。”

“季氏原為澳門博~彩巨頭,多年來與葉氏平分天下。三年前,葉氏出現危機,季氏對葉氏發起收購。雖然季氏最終放棄了此次收購,但其在澳門□□業的霸主地位已不可撼動。”

“然而,為了進駐大陸,季氏與官方簽訂協議,将博~彩業務全盤剝離,交由第三方托管,并承諾不再參與任何相關的經營決策。”

“衆所周知,博~彩業利潤遠高于其它行業。對季氏的決定,各方衆說紛纭……”

麥芽目瞪口呆。季承放棄了收購葉氏,還剝離了博~彩業?昨天的晚宴是季氏辦的?季承不是偶然前來,而是安營紮寨?季承當年犧牲幸福與自己結婚,只為換那些産業,現在怎麽又平白丢掉,跑來做什麽醫療教育?

腦海中有一道光亮閃過,尚微曾經的話幽幽響起:“葉沂,你以為季承會看上你?他平生最恨兩件事:私生子和博~彩業。他的母親是正室,卻被他父親無數的外室氣壞了身體,還要眼看私生子瓜分家業。若不是為了安慰母親,季承怎麽會放棄在華爾街的前途,回到澳門蹚季氏的渾水?

“你是葉家的私生女,他最恨的兩件事,你都占全了。更何況,在季家的內鬥裏,葉家暗中挑撥了多少事端?季承娶你,不過是暫時争取葉家的支持罷了。等風波平息,他會抛棄痛恨的一切,包括你;然後去過真正想要的生活,和我一起。”

尚微果然是對的,她甚至不知道那份協議的存在,可仍将一切看得非常清楚。她和季承才是真的相配。麥芽自嘲地笑笑,糊塗的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而已。

“媽媽,電視裏在說什麽?”麥苗瞪大眼睛,“昨天那個漂亮叔叔,他來這裏做的是好事嗎?”

麥芽艱難笑道:“都是好事。”

“就是嘛。”麥苗滿意地自言自語,“雖然漂亮叔叔惹了爸爸生氣,但我就是覺得他不是壞人。咦,這是為什麽呢?哎呀,媽媽,煎蛋要燒焦啦!”

“好了好了。”麥芽連忙回神,“快吃寶貝,你要遲到了。”

“上午遲到不要緊,可下午我要表演天鵝湖,媽媽答應來看的,絕不許遲到!還有還有,媽媽答應給小朋友們做的蛋糕,也不許遲到哦!”

***

今天店裏不忙,麥芽便一心撲在許諾給麥苗的蛋糕上。

唐蜜在一旁不時騷擾:“哎,你看新聞了沒有?昨天的晚宴竟是季氏辦的,砸了蛋糕的美男就是季承!據說澳門的博~彩全是他的,他卻要金盆洗手!你說他這麽年輕美豔,怎麽腦子不太正常……”

“你還好意思說!”麥芽咬牙切齒,“接了單子都不知道客戶是誰,你個二貨!”

“你第一天知道我是二貨嗎?”唐蜜委屈地癟嘴,“訂單是酒店代理下的,我怎麽知道主辦方是誰?再說,季氏的單有什麽不好?昨天那狀況,換了別人多半賴賬,可人家反而一下出了十倍,這是有多厚道?”

麥芽憤憤瞪着唐蜜,唐蜜卻愈發興奮:“更厚道的還在後面。今天一早我接到季氏電話,說想和我們簽長期合作協議,首付五十萬定金!”

“什麽?”麥芽瞬間如臨大敵,“你不是答應了吧?”

“當然要答應!不過做生意嘛,必須吊着胃口才有講價餘地,所以我沒立刻答應,只說和你商量之後再定。”唐蜜沾沾自喜道,“你看我多聰明!”

麥芽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咆哮道:“絕對、永遠,不能答應!”

唐蜜傻了:“呃,為什麽?”

麥芽使出殺手锏:“嚴寒不讓。”為了盡快把麥芽嫁出去,唐蜜一向将嚴寒的話奉為聖旨,這個理由可以一擊制敵。

果然,唐蜜一下蔫下去:“啊?”

麥芽點點頭:“昨天你也看見了,嚴寒認識季承,兩人還有很大的過節。”

“對,我想起來了!”唐蜜悟道,“季承把你當成了嚴寒的太太,還提到一個女人什麽的?”

“具體我也不清楚。”麥芽敷衍道,“不過,那個女人好像是被季承害死的,所以嚴寒說他很危險,讓我躲他遠點。”

“這麽恐怖!”唐蜜捂住臉,“幸虧我沒答應。真想不到,嚴醫生還有這麽勁爆的過去!麥芽芽,你可不許嫌棄人家,你有麥苗,人家不也沒嫌棄你。”

“……”

“好啦,我聽他的就是了。嚴寒既然這樣說了,就證明他護着你。麥芽芽,我仿佛又看到小紅本本在向你招手了哦。”

“……”

***

由于唐蜜不停搗亂,麥芽的速度比計劃慢了不少。剛把蛋糕交給老師,禮堂的燈光就暗了下來,老師幹脆将她帶到第一排的預留位置上。

麥芽雖是因禍得福,但剛坐下就感覺不對。黑暗中,似乎有人一直盯着她看。可定睛望去,四周烏漆麻黑,只有一排排模糊的人影。

未等她深究,肉乎乎的小天鵝們已經魚貫而出。兩三歲的小朋友本來短胳膊短腿,連走路都嫌搖晃,跳起天鵝湖來更是東倒西歪,遠遠看過去,只有一枚枚的小肉球在原地颠來颠去。

家長們忍俊不禁,麥芽也不住捧腹。然而,每次她一出聲,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就愈發強烈,完全不容忽視。這時表演結束,燈光亮起,臺上麥苗一眼看到了麥芽,飛奔着就要撲下來:“媽媽,我跳得好不好?”

麥芽趕忙上前将她接住:“太棒了,寶貝!看那邊,媽媽帶了蛋糕來哦。”

“媽媽最好了!”麥苗歡呼着轉向舞臺,“我媽媽給咱們做蛋糕啦!”歡呼聲逐漸擴大,并且飛速向蛋糕處集中了過去。麥芽放開麥苗,後頸卻忽地莫名感到一陣冷意。

“連甜點都是麥小姐定制的,貴園果然受人尊敬,這一點連季氏都沒法比。”麥芽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我的人今天一早向麥小姐尋求合作,結果被她拒之門外了。”

麥芽霍然回頭,正對上季承溫和含笑的目光。她不禁後退一步。這人怎麽陰魂不散?!

季承的旁邊,幼兒園長一怔,連忙圓場道:“季先生正計劃投資我們的教育集團,麥小姐和季先生合作是親上加親啊!季先生實力雄厚,人也随和,麥小姐再考慮看看?”

麥芽死死盯着季承,一句場面話也說不出來。他們已經連續兩天遇見,這到底是巧合還是蓄謀?她一直沉默,衆人漸漸開始不知所措,只有季承仍談笑自如:“麥小姐能否借一步說話?”

禮堂寂靜無人的化妝間裏,季承靜靜望着麥芽。他一如三年前那般奪目,身材颀長,眉目深邃,溫潤而完美。可麥芽知道,這個和煦的外表下,是一副無比冷硬的心腸。

因此,雖然他在微笑,可麥芽卻只覺得陰鸷:“麥小姐,看你見到我的反應,想必嚴寒對你說了什麽。我有些好奇,他都說了些什麽?”

麥芽暗暗握拳,打算快刀斬亂麻:“你害死了嚴寒重要的人,我難道不該與你保持距離?”

季承靜了一瞬,然後略彎起眉眼,可眸色卻冷淡如冰:“我害死了他重要的人?所以他就重新開始了幸福生活?這就是他對重要的定義?”

麥芽強忍心跳,轉身欲走:“季先生,我對你與嚴寒的恩怨沒有興趣。”

“麥小姐,”季承喚住她,“其實我更好奇的是你。你與嚴寒是夫妻,可怎麽對他的過去一點也不好奇?還是說,你們的關系并不是看上去那樣?”

麥芽心中一凜,背對季承答道:“誰沒有過去?我現在過得很好,為什麽要在意過去?與我們這些普通人相比,季先生只會過得更好,又何必揪住過去不放?”

“麥小姐夫妻和睦,女兒可愛,自然過得很好。”季承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淡,“可你怎麽知道我過得好不好?嚴寒說我害死了她……呵,那我的女兒,又是被誰害死的?”

麥芽猛然回頭:“你什麽意思?”難道他說的是麥苗?他覺得嚴寒害死了麥苗?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們以後還會見面,我的合作你也會答應。”季承的身影漆黑深重,踏着一室柔光,一步一步向麥芽走近。

麥芽仍保持着背對他回頭的姿勢。只見季承對着她的背影伸出了手,卻又在半空驟然收回。最終,他在麥芽背後立定,将涼薄的唇角附在她的耳畔。

他靜了半晌,然後暧昧而冷然地呢喃道:“嚴太太,嚴寒欠我的是一筆血債。你和他既是夫妻,那這筆債,你就和他一起還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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