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惜一切

長途旅程,麥芽的腦袋和發動機一道隆隆作響,實在撐不住,只好找了片安定吞下。沒想到這藥效甚強,一睜開眼,她竟已不在飛機上,而是身處一間極為雅致的卧室。

爬下雕花華蓋的大床向窗外一瞧,只見茵茵碧草和澄澄湖泊,在透徹的金色日光下泛着純淨的光澤,是極美的歐式莊園模樣。她這是……穿越了?

麥芽狐疑地收回目光,轉身去開卧室大門。輕輕一拉,腳下就有個圓球滾了進來:“媽媽!媽媽!”

“寶貝!”麥芽一把将麥苗揉進懷裏,“快讓媽媽看看,有沒有乖乖的?是不是瘦了?想不想媽媽?”

“很乖很乖,長胖了一點點,特別特別想媽媽!”麥苗拼命往麥芽的頸窩裏拱,“祁焉爸爸說這是通關游戲,每天吃掉半根胡蘿蔔就能變出媽媽。媽媽,我每天都努力吃大半根,可你還是一直不出來!”

“寶貝,對不起。”摟着麥苗又軟又小的身子,麥芽心如刀絞,“媽媽來了,再也不離開你了。”

“來了就好。”

麥芽淚眼模糊地擡頭,正對上祁焉的黑眸。他漂亮的臉仍是淡淡的,唇角卻勾着個柔和的弧度。麥芽抹了把淚,鄭重道:“謝謝你。”

祁焉點點頭:“和孩子呆一會兒,有空下來,有事跟你說。”

直到麥苗玩累得呼呼睡去,麥芽才依依不舍地下樓。這是她醒來後第一次出屋,每走一步便更震驚一分。季家和葉家在全世界也算排的上號,但不論誰的宅子,和這裏一比都是小巫見大巫。高聳的羅馬柱,恢弘的大理石拱頂,無一不在彰顯氣勢、品質以及內斂的奢華。

順着瑩潤的白色轉梯一路走到客廳,正對上晶瑩的落地玻璃。玻璃那頭,一方噴泉在碧草間汩汩湧着,優雅而又盎然。祁焉靜靜坐在窗邊:“來坐。”

麥芽踱到他身邊,有點虛地環視四周:“這是……”

“美國印第安納。主人姓黎,是當地很有勢力的華裔。附近的農莊和小鎮都是黎家的産業,進來外人會很惹眼。所以放心,絕對安全。”

“這是葉宗安排的?他和黎家……”

祁焉頓了頓,笑意愈發意味深長:“黎家到這一代只剩一個獨女,叫黎離,和葉宗很……有交情,你在這住一輩子她才開心。”

麥芽仿佛悟出了什麽:“葉宗念的醫學院在這附近?”

Advertisement

“很近。先說正事。”祁焉斂了笑,嚴肅道,“葉宗再三叮囑,不論後面發生什麽事,你絕不能回澳門。你要是讓他前功盡棄,他一輩子都不原諒你。還有,我要走了,以後有事盡可找黎離,她都會幫忙。”

“你要走?”麥芽一下緊張起來,“回澳門嗎?什麽時候?”

祁焉擡腕看了眼時間:“是,兩小時後的飛機。”

“這麽快?”麥芽突然沒着沒落。現在祁焉是她唯一的熟人,要是他也走了……

“葉宗需要我。你有黎離絕對夠了。”祁焉神秘地眯了下眼,“還有,你被季承帶走後嚴寒急瘋了,葉宗就告訴了他真相。他很想見你,如果你願意,我馬上安排他過來。”

麥芽低下頭:“是我拖累了所有人。嚴寒、葉宗,還有你……”

“你也是不得已,何況葉宗救過我的命,我為你們做什麽都理所應當。好好照顧自己和麥苗,其它就交給我。葉宗是個非常強大的人,對他有點信心。嚴寒很快會到,乖乖等着。”

“嗯。”麥芽剛要淡定,突然又一個激靈,“對了,唐蜜那……”

“我都會處理。”祁焉仍然對答如流,但他漂亮的下颌線條卻倏地僵硬。良久,他展顏一笑,一字字道,“這些年攢了好多債,一筆筆也該清算幹淨了。”

***

剛送走祁焉,一個女子就風風火火地沖進來:“葉沂?還是你更喜歡叫麥芽?”

麥芽被她吓了一跳:“呃,麥芽就好。”

這女子很美,穿着身極精良的套裝,妝容也一絲不茍,标準女強人的樣子。只是她的眼睛十分靈動,光芒流轉間洩露出活潑,背叛了刻意塑造的嚴肅形象。

“那就麥芽。我是黎離,住前面那棟。這就是你家,随意點。手機已經配好了一會兒給你,我的號碼在裏面,有事随時找我。你先歇幾天,以後想幹什麽告訴我就行。麥苗已經上幼兒園了,白天沒事就讓司機帶你出去轉。你看還有什麽我沒想到的?”

麥芽被這一串連珠炮驚得半天沒有反應:“沒……了吧?很全面,謝謝你,真是太麻煩了。”

黎離卻突然安靜下來。她默默打量了麥芽一會兒,臉上神采逐漸黯淡。半晌,她擺出個笑:“簡單少事,你們還真像。”

麥芽一愣:“你說葉宗?聽說你們關系很好,是在醫學院認識的吧?”

“關系很好?”黎離喃喃重複着,笑意愈顯荒涼,“他沒和你提過我?”

“你千萬別誤會。”麥芽連忙擺手,“葉宗出國至今,我只見過他兩面。一次是他給我動手術,另一次是昨天告別,都是非常情形,實在是沒機會。”

黎離看了麥芽一眼,平靜道:“可你知道祁焉。我們三個是一起認識的。”

“……”麥芽徹底無話可說。

黎離的目光凝在麥芽身上,卻沒焦點,像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幻影。半晌,她忽然牽起唇角:“他對我恨之入骨。要不是為你,他哪會再和我扯上半點關系,是我該謝你才對。有事先走了,你住得開心。”

***

黎離已經走了半天,可麥芽還被那句“恨之入骨”震在原地。葉宗是什麽人?淡漠、淡定、淡泊,凡是帶“淡”字的詞基本都和他有關。能讓他恨之入骨……

“媽媽,媽媽!”

泫然欲泣的童音從背後傳來,麥芽連忙回頭,只見麥苗邁着小短腿歪歪扭扭地下樓,一個女傭緊張兮兮地跟着後面:“小姐可慢着點!”

麥芽連忙沖了過去:“寶貝你怎麽起來了?”

“嗚嗚嗚,我醒了媽媽不在,喊你也不理我,我還以為媽媽又變沒了!媽媽你好不容易變出來,再也不要變沒了好不好?”

“麥小姐真是抱歉。”傭人一個勁地賠禮,“小姐醒了沒找到您,就哭着要下樓,還不讓我抱,說什麽通關游戲要靠自己,別人幫忙就變不出媽媽了……”

麥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的心髒像被人狠狠揪住,又瘋狂撕扯。她的女兒才三歲,卻已被迫經歷生離的痛楚。是她愛上了錯誤的人,結果把所有愛她的人帶進了地獄。但願逃出半個地球,能把這樁孽緣徹底了結。

“媽媽還在,真是太好了!”麥苗前一秒還在抽抽搭搭,後一秒頓時又興高采烈,“媽媽,你陪我去鎮上玩好不好?鎮上有好多糖糖,可祁焉爸爸總說我牙上要長洞洞了,就是不買給我吃。媽媽比祁焉爸爸好,媽媽一定會買給我吃的對不對嘛?”

麥苗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滿滿盛着期盼。她們分開太久了,明知是糖衣炮彈,麥芽還是毫無原則地收下:“好,咱們現在就去。”

***

麥苗說的“糖糖”是鎮上一家有名的甜品店。剛找個臨窗的位子坐下,一個漂亮的金發女孩就迎了過來,笑眯眯遞上甜品冊。麥芽看上面都是圖片,就直接遞給麥苗:“乖,自己挑一個。”

誰知,頭頂竟飄來一句字正腔圓的:“小姐是中國人?”

麥芽吓了一跳,不覺有點驚喜:“是,你的中文真好。”

“不,是你們中國人真好。”金發女孩一本正經地答道,“中國男人是世界上最癡情的物種,為了找中國人做老公,我必須好好學習中文。”

麥芽頓時語塞。她的經驗明顯是個反例,怎麽應對似乎都不大合适。不過女孩不但沒介意,還抓住機會狂練中文:“我叫amy,你叫我小艾就好。這家店是我開的,歡迎光臨。你是學生嗎?以前沒見過你。”

麥芽一愣:“學校就在這附近嗎?這裏的學生你都認識?”

小艾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看來你不是學生。這附近只有一個醫學院,除此之外都是農田。這個學校是全美最好的,學生很少。我在這裏開店很久,就認識很多人。”

“很久?”麥芽眼睛一亮,“你認識葉宗嗎?他也是這裏的學生,中國人。”

“啊!”小艾突然雙手合十,雙眼猛冒粉紅色的少女心,“他就是我學中文的兩個理由之一!你認識他?”

“嗯。”麥芽不禁微笑。

“他是最帥的人類,也是最出色的醫生!迷他的女孩一大片一大片,只可惜他愛的還是中國女孩。據說他為那個女孩做了一切,但女孩還是嫁給了別人。他傷透了心,放棄學校的極力挽留回國,至今單身未娶。你們中國男人真是癡情!”

“媽媽?”麥苗戳戳麥芽的手臂,“這個姐姐說了什麽可怕的事嗎?媽媽的表情為什麽像看見了肉蟲子?”

“……”

小艾沉浸在美妙的回憶裏,仍在滔滔不絕:“我學中文的第二個理由更浪漫,我至今不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但他比葉宗還要帥一點,而且特別神秘!他是一個冬天來這裏的,說是尋找妻子。他妻子被人綁架後失蹤,連警察都說她死了,但他相信她一定活着。他妻子的哥哥在這上學,還特別喜歡甜品,就找到了我這。他呆了一個月,拉着街上每個人詢問,一遍遍地找,我每天都能看見他從店門口經過。”

說着,她指了指外面的小徑:“鎮上好多地方不通車,只能靠走,有一天晚上下大雪,我正要關門,突然發現窗口多了個雪人,走近一看居然是他!我吓壞了,趕快把他拉進來。他說第二天必須離開,拜托我幫他繼續留意妻子的下落。他留下好多照片,請我發給客人一起幫忙。他走後一直有新的照片寄來,直到最近他來信感謝我,說他妻子找到了。我真替他高興!上帝,世界上還有這麽執着愛情的男人!哎呀,你是冷嗎?為什麽發抖?”

“穿得有點少。”麥芽用力捏着桌沿,拼命擠出一個表情,“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你等一下,我去給你倒杯熱巧克力!”

如果小艾知道季承執着的不是愛情而是仇恨,她會不會三觀颠覆?大概不會吧,季承永遠帶着一張完美無瑕的面具。她花了五年都沒能把他看透,何況幾面之緣的小艾?季承,季承。這個男人就是這麽可怕。她已經拼命地逃了,可他無處不在。

誰也會想到,正在被兩個女人讨論的那兩個男人,此刻在面對面喝茶。

澳門正是淩晨,葉宗的公寓裏卻燈火通明。兩個極致英俊的男人相對而坐,白瓷杯中的茶香和水汽氤氲交纏,卻只将一室寂靜襯得更加沉冷。

良久,葉宗淡淡開口:“你來找我,說明都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樣,不還是落進了你們的圈套。”季承自嘲道,“我早該想到,老太太是多周詳的人,就算想趕我下臺,也不會這麽匆忙地胡鬧,不過是一出調虎離山罷了。但更出乎意料的是你。為了她,你竟能做到這個地步。”

“她從就一直吃苦,總不能吃上一輩子。”葉宗平靜道,“為她順心,我不惜一切代價。”

“你的一切代價包括什麽?葉家、你自己,還有黎離?”

葉宗面目不動,但聽到最後,他的身形明顯一僵。季承輕輕端起茶杯,繼續道:“确實,以黎家在美國的勢力,我沒法把她帶回來,所以我只能讓她自己回來。”

“她不會。”

“是麽?”季承溫聲道,“按規矩,我該喊你一聲二哥。二哥,她是什麽樣的人,你比我清楚。你說,如果我把葉家、把你、把唐蜜一個個毀掉,她會置之不理嗎?”

空氣再次靜得落針可聞。季承凝視了片刻茶水蒸騰出的袅袅水汽,斂眉站了起來:“所以你最好主動勸勸她,別等我動手。我真的會做到。為她回來,我也不惜一切代價。”

轉過身,季承聽見葉宗輕嘆一聲:“這樣下去只會兩敗俱傷。何必。”

“何必?”

季承淡聲含笑,但在葉宗看不見的地方,他的雙手捏得死緊,下颌繃得如鋒刃般銳利,漆黑的眼底瘋狂翻滾着疼痛和絕望的情緒。

“我也不知道這是何必。你呢?當初黎離已經嫁了別人,可你為了她,冒着吊銷醫師執照、甚至坐牢的風險治死了黎風。那又是何必,哥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