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家| (15)

沂擡頭看了看他,摳着座椅問:“二哥,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就是……罪惡感?賀欣雖然一直生活在葉朔的陰影下,但葉朔已經對她失去興趣和耐心了,她只要遠離他,即便過得不好,也不會再回到噩夢裏。可是我們……”

“可是我們把她送回了虎口。”葉宗接道,“是我勸她,盡可能提供葉朔的犯罪證據。是我告訴她,證據越多越确鑿,葉朔就會消失越長時間。如果不是這些話,她不會産生回去找葉朔的想法。眼下的局面雖然不是我的本意,卻是我造成的後果。”

他說的平靜,可每個字都有千鈞之重,沉沉擊打一方逼仄的空間。

半晌,葉宗寒聲笑笑:“罪惡感,怎麽會沒有。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我的手早已沾滿了利益和血腥。呵,罪惡感。小妹,自從回到葉家,我的生活裏好像只剩了這一樣東西。”

“二哥……”

“先生,小姐!”

前座的司機忽然叫出了聲:“那邊那個是葉朔的車!車上下來的人……是賀小姐!哎呀,那幾個黑衣大漢是怎麽回事?這地方連個人都沒有,他們不會是、是要把她……”

葉宗驀地回頭,臉色突變。與此同時,葉沂失聲喊道:“二哥,你看!賀欣……賀欣她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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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快叫人!”葉沂一手抓住葉宗的袖口,另一手就要開門,“賀欣被他們推下去了!他們要殺了她!”

“等等!”葉宗手臂一勾,箍住她的肩膀。

“二哥!”

“你仔細看!”葉宗低喝,“他們不是在推她,是在拉她!”

葉沂驀地滞住,凝神望去。果然,賀欣趴在岸堤上,頭朝下,上身懸在空中,如果腿再擡起來一點,整個人就要大頭沖下,栽進海裏了。她的身後,幾個彪形大漢拽住她的腰和腿,拼命向下拖着。

這一處人跡罕至,扭成一團的人群沒受任何幹擾,兀自掙紮。車窗隔絕了聲響,将幾步之外的噪雜濾為一出默劇。

“這,這是……”葉沂又驚又疑,一時不知所措,“二哥,賀欣她又要輕生?葉朔的人是在救她?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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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大漢們已經把賀欣拖了下來,一左一右架住,擡向路邊的轎車。賀欣雙腿亂蹬幾下,很快便洩了氣,任人将自己塞回車裏。

葉沂抓着葉宗的手,關節隐隐作痛:“二哥,要不要把她救出來?”

“不行。”葉宗凝視着窗外,“讓他們走。”

“可是……”

“賀欣今天絕不是偶然前來。”葉宗說得愈發堅定,“她回去找葉朔,就是做了豁出命把他扳倒的準備,怎麽可能又去輕生?像你說的,這是你們相遇的地方,她特意過來,一定別有深意。如果我們現在追上去,就是讓她的努力白費。”

“可是她鬧了這麽一出,再回到葉朔那裏,會不會……”

葉宗回過頭,眼底一片漆黑:“所以我們要先搞清她的目的,然後盡快救她出來。”

***

葉朔的人終于走遠,葉沂和葉宗同時下車,沖向岸堤。扒着冰冷的石臺向下看去,葉沂一凜:“就是這裏!”

“什麽?”

“這個位置。”葉沂指着下方,心如擂鼓,“賀欣剛才要從這裏跳下去,和上次她跳海的位置一模一樣!”

“你怎麽确定?”

“看那邊!”葉沂趴到堤上,指着岸堤近海一側的內壁,距他們幾十公分的地方,“看到了嗎,這裏有一個洞!堤是石頭壘起來的,這兒掉了一塊。”

“洞?”

“嗯,上回我趕到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掉下去了,我用力抓她的手腕,可根本抓不住。當時我看見了那個洞,就讓她把另一只手扒住那裏,做個支撐。我記得非常清楚。你看,她這次在完全相同的地方,一定不是巧合。”

“洞。”葉宗沉沉重複,驀地擡頭,“來人,看看那個洞裏有沒有東西。”

一個保镖跑了過來,彎腰探下身去,一陣摸索。再起身的時候,他手裏捏了個黑色的小本。葉沂張着嘴,卻發不出聲。每一根神經都繃到了極致,再緊一點就要斷裂。

葉宗沉默地翻着,每過一頁,葉沂的心髒就忽悠一次。半晌,她小聲問:“二哥,這麽樣?”

葉宗“啪”地合上本子,眼裏墨色凝重,湮滅了周遭所有光亮:“馬上去警局,讓他們立即申請逮捕令!再晚的話……賀欣恐怕活不成了。”

***

漆黑,一片漆黑。

現在本來不是雨季,然而今天,澳門上空聚滿了一團一團巨大的烏雲。陽光從金色到銀色,最後化為縷縷黯淡的慘白,仿佛随時會湮滅殆盡。

“刷,刷,刷。”

窗簾厚重地展開,阻隔最後一絲光亮。賀欣漠然坐着,眼看着地毯斑駁的花紋徹底淹沒于黑暗。

“啪。”

猩紅的煙頭于不遠處點亮,所有感官都跟着顫了一顫。賀欣死死咬住嘴唇,沒發出聲音。

“行,出息了,不愧是我葉朔的人。”陰影裏,那個噩夢般的聲音幽幽嗤笑,“欣欣,我還當你是個人事未經的丫頭,沒想到,連你也開始玩我了。”

賀欣死死掐着手臂,抑制汩汩翻湧的戰栗。然而,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一片死寂,只有她淩亂的呼吸震耳欲聾,一絲不茍地暴露着恐懼。

葉朔顯然也聽到了。他愉悅地笑了出來:“欣欣,知道我喜歡你什麽嗎?我最喜歡你的聲音。軟綿綿的,好像很乖,其實倔得要命。你輕輕這麽一喘,我已經硬了。”

“你……你無恥!”

“對啊,我是無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麽。”

葉朔的腳步很輕,踏在地毯上沒有一點聲息。茫茫黑色裏,猩紅的煙頭如同鬼魅,幽然靠近:“你不喜歡我的無恥嗎?是誰昨天哭着說自己錯了,求我讓她回來,死心塌地跟着我?是誰低三下四地求我做了她一個晚上?”

辛辣的煙霧拂了過來,賀欣被嗆得連連咳嗽。她想躲,可是手腳都被繩索死死縛着,一動也動不了。

“我以為昨晚讓你盡興了,看來是沒有。否則的話,怎麽敢偷我的賬本,挑戰我的耐性?但是欣欣,小別扭是情趣,鬧過了,可就是不要命了。”

冰冷的指尖順着領口滑下,一下一下地打着圈,找到最柔軟的點,狠狠一捏。僞裝的溫和終于被撕去,暴露出殘忍嗜血的恨意。

“啊!”尖銳的疼痛瞬間貫穿了身體,賀欣放聲尖叫。

“噓。”葉朔冰冷粘膩的舌含住了她的耳垂,“知道你想要,現在就給你,好不好?”

賀欣的身體突然一輕,又倏地一沉,繼而重重落地。腦袋轟鳴,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而身上陡然增加的重壓令她再次尖叫出聲:“放開我!”

“當然。”陰冷的氣息吹着她的脖頸,“不過,放開哪呢?手腳自然不行,咱們放個別的地方吧。”

“嚓”的一聲,胸前的衣料被一把扯碎,賀欣扭過頭去,極力壓抑着嗚咽。

“哭什麽?昨天不是剛做過麽?當時你那麽喜歡,今天就不要了?女人還真是善變。”

柔軟嫩白的身軀暴露在空氣裏,葉朔輕輕撫了上去:“不想被做死就告訴我,賬本去哪了?”

淚水無聲地留下,賀欣一字字道:“我不知道。你的賬本丢了,為什麽問我?這裏那麽多人進出,為什麽一定是我?”

“為什麽?哈哈哈……”葉朔大笑,“欣欣,在你眼裏我是傻子麽?我葉朔最機密的賬冊都在這棟別墅裏,這個地方除了我的心腹和你,沒有其他人知道。在你回來的第二天,賬本就丢了,你自己說,為什麽是你?是你主動回來找我的,剛才那出自殺的大戲,又是演給誰看的?”

“不是我。”賀欣咬牙堅持,“我回來是有目的,我想讓你把孩子還給我!可是你睡了我一個晚上,卻絕口不提孩子的事情,我心灰意冷,所以不想活了!”

“真動人啊。”葉朔“啧啧”感嘆,“母愛确實偉大。但你怎麽知道,父愛就不偉大呢?那孩子跟着你我有什麽好,我把他送去了一個好地方,他現在正享福呢,怕是根本不願意回來。”

“你這種人怎麽配做父親!你禽獸不如!”

“我是禽獸不如。”葉朔笑,“禽獸不如才配做父親,我的父親就是如此,我是和他學的。父親難道不該是這樣?利用子女達成自己的利益,用得着哪個就喜歡哪個,剩下的便可以随意輕賤羞辱。我把彥彥送到葉宗那兒是為他好啊,能派上用場幫我,是咱們兒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葉朔,你這個變态!”賀欣絕望地喊道,“把一切都歸咎到別人頭上,就能洗脫你的罪惡了麽?就算你父親禽獸,葉宗為什麽那麽正直、那麽優秀?他就不是你父親的兒子?”

葉宗的名字一出,四下登時萬籁俱寂。空氣裏,只有煙頭“咝咝”燃燒的聲音。

“葉宗,你認識葉宗。”葉朔一字一字的品着,突然仰天大笑,“對啊,葉宗!我怎麽沒想到呢!能讓你死心塌地為之賣命的,當然是我舉世無雙完美的弟弟!”

賀欣自知失語。無邊的漆黑裏,她的臉白得幾乎發亮。她閉上眼,死死咬住嘴唇,再不發出一個音節。葉朔定定盯着這副美麗的面孔,驀然擡手,重重把手裏的煙頭按了下去。

“啊!”

煙頭灼進嬌嫩的肌膚,和着女人凄絕的哀鳴,飄散着絲絲焦糊的味道。葉朔一下一下按着,喃喃自語:“為什麽?為什麽你們全都背叛我?我才是葉家唯一的正室長子,為什麽一切都落到了他的手上?你是我的女人,給我生了兒子的女人,為什麽到頭來也要給他賣命?”

“因為……你。”

嗓子嘶啞得再也喊不出聲音,賀欣拼盡全力,才斷續吐出幾個字來。每個字都很痛苦,但她突然覺得滿足。她大概快死了,死之前,她終于不必繼續忍耐,終于可以随心所欲。

“葉朔,所有人都喜歡葉宗,是因為……你啊。”

渾身癱軟劇痛,賀欣卻在微笑:“葉宗正直、優秀,可一定也有缺點……但和你一比,那些缺點就顯得微不足道……因為有你的對比,才把他從人反襯成了神……他有而你沒有的最重要的東西,是良善、是人心……所以他的一切,你一輩子也別想得到。”

“你閉嘴!”

葉朔的雙目通紅,紅得灼穿濃重的黑暗,而賀欣還在微笑。

她在笑,他們在笑,所有人都在笑!葉朔抱住頭,卻停不住裏面的笑聲。他在嘲笑裏活了一輩子。母親笑他無能,父親笑他不争氣,兄弟姐妹笑他朝不保夕。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他才是名正言順的那個,為什麽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賀欣在笑什麽?她一個底層的打工妹,本應該跪着求他的青睐,憑什麽拒絕他,憑什麽看不起他,憑什麽笑話他?!憤怒徹底碾碎了理智。

“嚓!”

他一把扯開身下女人的裙子,一個挺身,猛地将她貫穿,瘋狂鞭撻。

喘息破碎一地,賀欣像只殘破的布偶,木然等待一切的結束。今天,她大概真的會死。不過沒關系,她報仇了。這個毀了她一生的人只會死的更慘,而且,他再也別想碰她的孩子一個指頭。

無盡的颠簸中,賀欣出神地想,那個賬本葉宗應該拿到了吧?葉宗和葉沂都是聰明人,更重要的是,他們真的關心她。只要關注她的行蹤,就能及時找到賬本。

這也是她願意幫助他們的原因。這個時代,這座城市,有誰會關注一個底層女孩的死活?葉沂會,她救了自己。

利益糾纏,*遍地,有誰會尊重一只螞蟻的選擇?葉宗會,他明知她手裏握有證據,卻沒有逼迫,只耐心等待她自己作出決定。

這些微不足道的舉動,是賀欣一輩子受過的最大尊重。她生來貧寒,從來都被人碾在腳下,見到他們的那天,她終于活的像個真正的人。

他們能幫她報仇雪恨,幫她養育孩子,賀欣沒什麽不放心的。早就殘破不堪的卑微人生,能在最後派上一點用處,好像突然有了意義。連這地獄般漆黑的房間,都照進了一絲亮光。

“賀欣?賀欣!”

身體仿佛被柔軟的布料包裹住,一雙手臂将她牢牢圈了起來。那人很用力、卻也很小心。完全不同于葉朔的觸碰,她感不到半分侵犯,滿滿都是沉穩安撫的可靠力量,讓人想無限依偎。看來,她終于到了天堂。

“賀欣,我們去醫院,堅持住!”

她被人抱了起來,搖晃間頭痛欲裂。賀欣開始懷疑,她難道沒死?

“你……”她拼命想要擡頭,卻被強光晃得睜不開眼睛。

修長的手指立刻覆蓋了她的眼睛:“不要看,你剛從黑暗裏出來,小心晃眼。”

“你,你是……”

“我是葉宗。”那人說,“賀欣,從今往後,葉宗、葉家,一輩子欠你。”

她一定是到天堂了,賀欣迷迷糊糊地想。

“賀小姐,你好,我是葉宗,葉朔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賀小姐,我需要你的幫助,但我尊重你的選擇。”

“賀小姐,我會竭盡所能,保證你和孩子一生舒适無憂。”

為什麽她先遇到了他的哥哥,而不是他?賀欣顫抖着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臉:“葉……先生,我……”

黑暗降臨,她的手無力垂下,沒能把那句話說完。

葉先生,你不欠我。我做這些是為我自己,心甘情願。

☆、64|4.1|||

誰也沒想到,葉朔被捕會這麽簡單。之前他以祁焉的身份作威脅,迫使葉宗抹平了多年的犯罪證據。那以後,抓葉朔的把柄變得尤為困難。

賀欣出現之前,沒人知道葉朔的那棟私宅,更沒人知道,他所有見不得光的賬冊和交易記錄,全部以最原始、最穩妥的紙質形式,鎖在那裏的保險箱中。單單賀欣順手抽出的那一冊,就足以讓他的餘生在監獄裏度過。

葉沂趕到醫院的時候,葉宗筆直地立在監護室門口。白熾燈灼灼的光線從頭頂灑下,将他的臉映得慘白,卻又有點模糊。

“二哥!”葉沂奔上前去,“賀欣她怎麽樣?”

監護室安然靜谧,而葉宗眼前,慘烈的場景揮之不去。陰暗的房間,灼燒的煙頭,帶血的繩索,女孩赤~裸而傷痕累累的身體。他不是罪魁禍首,卻是半個幫兇。如果當初,他沒有向賀欣請求過幫助,她不會回去。葉朔遲早會忘了她,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墨色的瞳仁深處一片荒蕪:“醫生說,沒有性命之憂。”

葉沂聽懂了這話的意思。不會死,會很痛苦。她握住葉宗的手臂:“二哥,這不是你的錯。你當初只希望賀欣提供口供,并沒想到她會回去找葉朔。害她的人不是你,你不要過分自責。”

“把她變成這樣的不是我,可她變成這樣是因為我。”葉宗淡聲說,“小妹,我原本以為,即使不再做醫生,我也能做個凡人。可現在我和葉朔已經沒區別了,一樣面目可憎。”

“二哥……”

“好了。”葉宗斂了眸色,“警局那邊怎麽說?”

“賬本上的信息很清楚,剛才警官随意核實了幾個,就牽出好多重大線索。葉朔不可能再出來了。”

“祁焉那裏呢,有什麽消息?”

葉沂吸了口氣:“已經确認了,韓邵成今晚有一批貨從泰國進來,水路,他和貨在一起。”

葉宗陡然擡眼,幽黑的眼底漩渦翻滾:“今晚?”

“對,今晚。”

“那就今晚。”他微微昂頭,眸色堅定,“不能再拖了。葉朔說過,他手裏祁焉的信息複制了很多份,放在不同的親信手裏。他一旦出事,馬上會有人通知韓邵成。只希望韓邵成人在船上,不能立刻收到消息。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活着上岸。”

“但他們上岸的時間地點還沒摸清。祁焉一直再查,但沒有頭緒。得不到準确信息,就沒法讓警方布置警力。”

“這樣不行,我聯系他。要幹掉韓邵成,只能靠措手不及。一旦他有所準備,就太危險了。”

垂眸沉默半晌,葉宗掏出手機:“季承,我們在第一醫院。你來把葉沂接走,多帶點人來。”

“二哥!”葉沂捉住他的袖子,“你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事。”挂了電話,葉宗摸摸她的頭頂,“你老實和季承呆在一起,等我消息。”

“不行!,我不走!”

“你留下能幹什麽?”葉宗拂開她的手,“你用不着操心我,要操心也該操心祁焉,韓邵成的事只能由他來辦,連我都使不上力。”

葉沂還想辯駁,葉宗卻轉過身,留給她一個背影:“有腦子的話就該聽我的。你平安無事,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

最後,葉沂一步三回頭地被季承架出了醫院。所有變故葉宗都告訴了季承,他聽了以後沒什麽反應,只說:“葉沂交給我。”

上車以後,季承安靜地看文件,就像什麽都沒發生。只是一只手垂在身側,指尖不經意摩挲她的掌心。

“我沒事。”葉沂反手捏捏他,“別安慰我。”

“好吧。”季承合上文件,“那你來安慰安慰我。”

“你好端端的幹嘛讓人安慰?”

季承端了下坐姿,黑眸眯了起來:“祁焉、葉朔、韓邵成,當時葉宗轉走那二十億,這才是背後的隐情。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一直沒告訴我?”

“我該什麽時候告訴你?”葉沂反問,“離婚的時候?離都離了,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況且,祁焉的身份,葉宗連我都瞞着。韓邵成窮兇極惡,一旦事情暴露,知道真相的人一個也活不成。葉宗是想保住你我的命。”

她心情不好,語氣也有點重。季承卻不以為意,輕飄飄地問:“那後來呢?賀欣回來以後,你就什麽都知道了吧?昨天我們還睡在一個床上,你怎麽也沒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麽用?”不知不覺,她的語氣竟向葉宗靠攏,“你自己還不是一大攤子事兒,欠着二十億美金的外債。你就是知道了也幫不上忙,只能幹着急。”

季承涼涼看着她,半晌悠然一笑:“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他繞了老大個圈子,居然得出這麽個結論?葉沂傻了:“你沒事吧?”

“沒什麽。”他垂下眼,唇角卻揚起個柔和的弧度,“就是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眼下,雖然季葉兩家都是朝不保夕,但是能互相扶持信任,能有你呆在身邊,我也別無所求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就像帶着魔力,葉沂焦躁的心忽地軟成一片。季承說得對,還是要往好處想不是嗎?季家和葉家相互信任,在幾天前還是遙不可及的夢境,現在已經成了現實。葉朔又被逮捕,也算出乎意料的順利了。

“葉沂。”季承伸出手,修長的指尖緩緩勾勒她臉龐的輪廓,“那天我說的事情,你還沒回答我。”

他的聲音太溫柔,葉沂忽然不敢擡頭:“什麽事?”

“讓我娶你的事。”季承捏住她的下颌,輕輕一勾,迫使她和自己對視,“等一切都結束了,你再嫁給我一次,好不好?”

纖長的睫毛忽閃幾次,怎麽也不肯擡起頭來。這女人在害羞。季承俯身吻向她的眼睑,笑道:“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老是臉紅?葉沂,我……”

話音未落,氣氛陡變。前一刻還是溫言軟語,下一秒,季承貼着她的胸膛驀地無比冷硬。溫柔的目光瞬間暗沉,卻死死凝着窗外,連呼吸也一并停滞。

時光好像像被無限抻長了,葉沂居然把一切看得如此清晰。她甚至來得及轉身,親眼看向窗外鋪天蓋地的陰影,直到被其沒頂。

“呯!”

伴着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眼前最後一幕,是季承飛撲過來,一掌将她按倒進座位,然後牢牢把她護進身下。

***

痛,渾身上下都是劇痛。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葉沂的第一個反應是摸向身下和小腹。沒有血腥粘膩的異樣,心髒忽悠落下了一半。她嘗試移動了一下身體。關節仿佛被拆開重裝,好在還可以行動。

發生了什麽事?腦海中殘留着尖銳的剎車聲,和金屬四分五裂的碰撞。車……剎車……車禍!季承!

“季承?”她拼命撐起身體,大喊,“季承!”

季承,季承,季承……幹澀嘶啞的聲音在黑暗中一圈一圈回蕩,卻沒有半點回應。

這是哪裏,季承在哪裏?葉沂狠命掐着掌心,命令自己鎮定。周遭氣味渾濁,一片暗沉,看不到絲毫光亮,只有一陣陣嗡鳴的回音。

四下摩挲,觸手皆是粗粝的金屬質感,帶着鏽跡斑斑的味道,沒有季承。她已經可以确定,自己被綁架了。可是季承呢?車禍發生時他護住了她,他會不會……

“……葉沂?”

熟悉的聲音從幾步之外的地方傳來,葉沂手腳并用地爬了過去:“季承?你怎麽樣,受傷了嗎?”

“我沒事,”他低低咳了幾聲,嗓音開始還算穩定,“你還好嗎?”

“我沒事,孩子也沒事。”她急急答着,向他身上摸去,“你呢?撞到哪裏沒有?我剛才叫你,為什麽不答應?”

“暈過去了,被你吵醒的。”他抓住她亂摸的手,“我沒事。”

他聽起來沒多少異樣,葉沂漸漸放心:“真的?”

“嗯。”

一陣沉默過後,葉沂輕聲說:“季承……我們好像被綁架了。”

“嗯。”

“會是誰?你帶了那麽多人,對方還是得手了。”葉沂喃喃自語,拼命睜大眼睛适應黑暗,“這又是什麽地方?”

“應該是韓邵成,這裏是他交貨的港口。”

他篤定又直接地說出答案,葉沂吓了一跳:“你怎麽知道?”

“別出聲。”他說得很慢,“你聽。”

葉沂屏氣凝神。什麽聲音也沒有,這個地方空寂、漆黑、憋悶,像個蓋了蓋兒的罐子,唯獨……葉沂突然一驚。不遠處,有什麽在一*的湧起、落下、再次湧起,循環往複。

“這是……海邊?”

“嗯。”季承應道,“沒猜錯的話,我們大概在集裝箱裏。”

“集裝箱?!”

“你聽這個回音。還有,地板和牆壁的感覺很像鐵皮。”季承頓了頓,“鐵鏽味很大,應該是閑置已久的。”

“集裝箱、海邊……所以這兒是個港口!能把兩個大活人鎖在這裏,還不被人發現……一定是廢棄的港口!”葉沂驚呼,“韓邵成的交貨地點!他的貨今晚走水路進澳門,不能走主要港口,所以找了個廢棄的秘密使用!”

“多半是這樣。葉朔剛被捕,葉宗正計劃對付韓邵成,我們就出事,這是在是太巧了。這個地方一定非常偏僻,怪不得之前葉宗他們查不出來。”

“他現在倒是查出來了。”葉沂環抱雙臂,突然覺得非常非常的冷。

“什麽意思?”

“麥苗被綁架後,葉宗提高了警惕,我的鞋子和內衣裏都裝了gps定位。”

“別怕。”季承緩緩挪了過來,牢牢攬住了她的腰,“那他很快就會過來。”

“我就是怕他過來。”葉沂神經質地反握住他,“季承,韓邵成還在海上,卻對這裏的情況了如指掌。這樣看,葉宗要對付他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了。他知道祁焉找不到這個地方,所以……”

“所以就綁架了你我。他綁架我們,就是為了把葉宗他們引到這裏。”季承沉沉道,“你二哥身邊,恐怕出內鬼了。”

胸腔像被人用力翻攪,抹布似的皺成一團,不住痙攣。內鬼……那麽他們計劃的一切,韓邵成都了若指掌?甚至連祁焉的身份,都已經暴露?若是如此,韓邵成把他們所有人都集中到這裏,只能有一個目的:趕盡殺絕。

“葉沂,你在發抖。”季承伸出雙手,将她的手捂在掌心,“別怕,我在。”

葉沂想對他笑,但她聽起來分明在哭:“你要是不在,那該多好。”

“你在這裏,我怎麽可能不在。”明明是生死關頭,他居然非常平靜,“你不會有事。我不會讓你有事。”

“突突突突……”不遠處,一陣嗡鳴忽然傳來。馬達?有人來了!

葉沂幾乎跳了起來:“有船靠過來了!會不會……”

“不管是不是,你都不會有事。”季承驀地用力,葉沂重心一歪,直接跌倒在他的懷裏。

他低低咳了幾聲,說:“不過葉沂,我能不能現在就聽你的答案?等一切結束,你願不願意再嫁給我。”

“季承!”一種不好的預感瞬間襲上心頭,“現在不說這個,行不行?等真的結束了,我一定告訴你!”

“可是我真的想聽。”他說的溫和,一點沒有平時的強勢,卻讓人完全無法拒絕,“告訴我,好不好?”

“季承……”

“求你。”

“……”

“……”

“願意。”

“謝謝你。”他仿佛在輕輕嘆息,“葉沂,萬一……雖然我很讨厭他,但是……嚴寒很好,而且非常愛你。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65|4.1|發||表

“咔咔咔,當!”

幾聲鐵器摩擦的巨響過後,熾烈的光線驟然襲來。葉沂伸手去擋,恍惚間,只見季承慘白的側臉

。“通”的一聲,亮光撤掉一半。葉沂放下手臂,眯着眼向外看去。

季承沒有說錯,他們果然在集裝箱裏。而且,時間竟已過去了一天。車禍發生時還是早上,而眼下,天色一片漆黑。

集裝箱的一側“牆壁”被完全拉下,外面的情形一覽無餘。荒涼寂靜的海岸,海浪聲層疊嘶啞,将鹹澀的潮意層層推近。

光源搖搖晃晃。定睛打量,竟是一艘不大不小的船!船頭的位置是一盞碩大的燈,正正照着集裝箱門口,用強光打出一方簡陋的舞臺。

“啪,啪,啪。”

三聲清脆的巴掌響過,低啞的男聲含笑道:“不錯,這下終于把人聚齊了。”

這是……韓邵成的聲音!葉沂一下屏住了呼吸。季承明顯也聽出了來。他慢慢起身,将葉沂擋在身後,背對她輕聲說:“我們出去,跟着我。”

“嗯。”她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出了集裝箱,微冷的海風撲面而來,腳下石子細碎,咯楞作響。

季承擋住了大部分視野,但越過他的肩頭,葉沂還是看到了韓邵成陰森的笑臉:“季先生,不好意思。本來只想請葉小姐來的,沒想到你們在一起,只能順便了。”

季承淡淡說:“韓先生請我太太,我作陪也是情理之中。”

“太太?”韓邵成詫異了一瞬,随即笑道,“季先生和葉小姐原來破鏡重圓了,恭喜恭喜。有人可要傷心了。啧啧,看來今天比原計劃還要再精彩一些。”

這話說得奇怪。葉沂正想皺眉,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韓先生請我全家過來看戲,現在人到齊了,還不開場?”

“二哥?”

她噌地從季承側躍出來。葉宗遙遙站在遠處,與他們和韓邵成都保持大段的距離。葉沂四下看去,徹骨的冷意“噌噌”冒了上來。

葉宗竟是只身一人。這個地方極其空曠,周圍沒有任何遮蔽,借着船上的燈光,一眼能望出去老遠。而韓邵成身後,齊齊一排高大的人影。蒼穹,黑海,白光,每一樣都觸目驚心。

祁焉呢?沒有他的人,葉宗怎麽可能對付得了韓邵成?韓邵成把她和季承綁來,又是為什麽?

“葉小姐,別緊張。”韓邵成微笑道,“葉先生只身前來,說明對我放心。你是他最愛的妹妹,自然得相信哥哥的判斷。”

她捏緊拳頭:“你到底想幹什麽?”

“好問題。”韓邵成雙手在胸前合十,“其實說來也簡單。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澳門發生了好多事。故事我都聽手下講了,可有些地方聽不明白,于是請葉先生過來,給我解釋解釋。不過世事繁雜,哥哥萬一記錯了,妹妹也要幫着回憶回憶。”

葉沂心跳一滞。韓邵成到底知道了什麽?

“就一件一件的說吧,從簡單的開始。”韓邵踱着步子,“我的孫子一直是葉先生代為照料,這段時間,他調皮了沒有?”

四下無聲,唯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湧上來,又落下去。葉沂以為他會問葉朔被捕、甚至祁焉的身份,卻沒想到,他會先提到面面。

黑暗中,葉宗面目模糊,聲音卻很平靜:“孩子很好。”

“是麽,那謝謝了。”韓邵成溫聲說,“葉先生辛苦,不僅照顧葉小姐的孩子、我的孫子,連你大哥的孩子也一并照顧着,當真不計前嫌啊。”

又一波海浪湧上來,仿佛澆在身上,一片冰冷。韓邵成知道了。

他既知道葉朔的孩子在葉宗家,等于知道了孩子被掉包的事,也就清楚,上次葉宗讓他見的,并非他的孫子!

“葉先生,真沒想到,那個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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