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家| (14)
葉沂顫聲喚道,“你是認真的嗎?”
“嗯。”
“那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葉沂默默吸了口氣:“襲擊嚴寒的真兇,你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呯,呯,呯。聳動的不知是時間還是脈搏。葉沂平靜地等待着。如果想有未來,他們還有許多事需要開誠布公。
“尚安國或者老太太。”就在葉沂以為他們要天荒地老地沉默下去的時候,季承靜靜開口,“他們也是殺害我親生母親、瓜分她的財産、僞造我身份的兇手。”
他把臉埋在葉沂的頸窩裏,溫聲說:“老太太恨我母親,所以殺了她,把我奪為己有,讓我喊了她二十多年的媽。葉沂,你總說自己配不上我。其實,我也是個私生子啊。”
***
這一夜似乎特別漫長。葉沂醒來的時候渾身都疼。她動了動,馬上被人揉了揉發頂:“醒了?”
擡頭,季承的呼吸清清淡淡撫過眉心:“早。”
葉沂從他懷裏挪出來。環顧四周,她捏了捏酸脹的肩膀:“昨天我們就這麽睡的?”
果然是年紀大了,說着說話居然就能睡着,而且還是蜷在床腳,坐着睡着。她從地上爬起來,扶着腰俯視季承:“你不起來?”
季承無奈:“腿麻了,起不來。”
葉沂的臉紅了紅。她竟在他懷裏窩一個晚上,難怪他現在動都動不了。此時的他看着有點狼狽。一向筆挺的衣褲打了褶,眼底也抹了一道暗色。
她抱歉地蹲下身:“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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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好。”
“季承。”葉沂咬了咬嘴唇,“有一件事……”
“篤篤篤。”
敲門聲突然響起,葉沂吓了一跳:“誰?”
“小妹,你起了沒有?”
“二、二哥……”葉沂看了眼季承,舌頭開始打結,“起、起了,馬上下去吃飯!”
“都收拾好了?”
“好、好了,阿不!還沒……”
“那我進來了。”
“不要!”
随着她的尖叫,葉宗正好推門而入:“小妹,賀欣她……”
話音未落,葉宗的目光凝在扶着床起身的季承身上。季承腿還沒緩過勁來,起立的動作非常勉強,一個不穩便坐在床上,複又努力站起。看上去正像……剛從床上爬下來。
葉宗的腳步僵住,眼裏的神色從震驚到揣度,愈發詭異。
“二二二哥……”葉沂腦海中突現季承被葉宗胖揍的場景,一時冷汗直流,“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淡定!千萬別激動……”
葉宗估計被氣糊塗了,食指對着她一陣猛戳,半天愣是沒說出話。葉沂連忙打岔:“你剛才說賀欣怎麽了?”
葉宗閉眼揉了揉眉心:“賀欣最近和你說什麽了沒有?”
“沒有啊,怎麽了?”
“她不見了。”葉宗轉過身,一副不願多看她的樣子,“留了封信,拜托我們好好照顧孩子,等她的消息。我懷疑她去找葉朔了。”
“什麽?”葉沂大驚,“她那麽怕葉朔,找葉朔……是什麽意思?”
“上次我們和她說,收集葉朔越多罪狀,他就能消失越長時間。我想,她很可能為了徹底擊垮葉朔,主動回他身邊,搜集證據去了。”
☆、61|4.1||
“什麽?”葉沂大驚,“賀欣回葉朔身邊?萬一葉朔看出她的用意……她不要命了!”
“已經派人去查她的下落了。”葉宗面朝大門,聲音有點尴尬,“有消息再告訴你,你……”
他揮揮手,開門走了出去:“你把自己管好,別讓我操心,我就謝天謝地了。”
門“咚”地撞上,葉沂回頭:“被抓包了,怎麽辦?”
季承慢慢站了起來。熹微的晨光下,他的臉有些蒼白,卻泛着愉悅的光澤:“唔……挺刺激。”
“呸!”葉沂紅了臉,“明明什麽都沒幹,聊着天不小心睡着了而已,什麽刺激?你幹嘛說的這麽邪惡!”
“半夜追到女孩子家裏秉燈夜話,晨起被家長發現。對每一個情窦初開的小男生來說,都是非常刺激的體驗。”季承一本正經,“葉沂,我是非常純情的。你想龌龊了,只能說明你有一顆奔放的內心。”
“什、什麽……情窦初開的純情小男生?”葉沂外焦裏嫩,“你、你你真好意思啊!頂着那麽張老臉,你真開的了口!”
“是啊,我老了。”季承慢步走到她跟前,勾起她的一縷長發,在指尖繞了個圈,“你嫌棄我?”
“啊?”葉沂恍然有種認不出他的感覺。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輪廓,低沉醇厚的嗓音微微揚着,有點暧昧,甚至有點委屈,怎麽聽都不像那個永遠冷淡漠然的人。
“葉沂,我年紀大了,可還有好多事沒有做過。”季承背着光,神色看不清楚,似是勾着些許淺笑,“你讓我一件一件都補上,好不好?”
有的人就是這樣,明明隐在陰影裏,卻晃得人睜不開眼。連清淺的陽光觸及他,都會煥發出金色的光芒。葉沂的大腦變得不大清楚:“什……麽?你要補什麽?”
“我想一想。”他又靠近了一點,呼吸拂過她的耳際,有點酥,還有點癢,“我沒追過女孩子,沒在她樓下唱過歌,沒半夜爬過陽臺,沒認真求過婚,沒好好給她一個婚禮,也沒親眼看着我和她的孩子出生。葉沂,這些事,我都得一一補上。”
葉沂溺在他的氣息裏,張了張口,竟然失語。季承揉着她的頭發:“你就讓我一件一件做,可以嗎?”
真的可以嗎?他們之間總隔着千山萬水的距離。鬥争不息的家族、無可奈何的謊言、一觸既碎的信任……不是沒嘗試過,只是,每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他們就像站在一枚彈簧的兩端,一個人努力,另一個就退縮,永遠無法真正靠近。這一次,真的可以嗎?葉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說的每件事她都渴望過,戀愛、結婚、孩子,可是……等等,孩子?
她伸出食指,把季承戳開一小段距離:“你知道了?”
季承一愣,臉上随即閃過了然的神色,可嘴上卻說:“知道什麽?”
葉沂眯着眼打量他:“你知道了。這才是你昨天滿頭大汗跑到婦産科看骨折的真正原因。”
季承抿了抿唇,沒說話。葉沂後退一步,審視道:“你怎麽知道的?”
季承看了她一眼,語氣有點悶:“那天你和嚴寒說話,我聽見了。”
葉沂愈發震驚起來:“然後你就默默離開了?你不生氣?”
嚴寒當時就懷疑他聽到了,但葉沂卻持否定态度。季承如果真聽見了,怎麽可能那麽平靜?從麥苗那兒就能看出,他很喜歡孩子。
麥苗至今沒能開口叫他一聲爸爸,而她再次隐瞞了另一個孩子的存在……這樣的事,他知道了,怎麽可能忍受?如果季承真知道了,正常反應一定是憤怒、質問,然後把她抓起來關禁閉。
然而他竟什麽也沒有做?這實在太反常了。
“我有什麽資格生氣?”季承苦笑,“我不僅沒保護好你,還懷疑了你,甚至讓你摔了一跤,差點害死孩子。如果你認為我沒資格做父親,我無可辯駁。”
“季承,我不是……”
“葉宗說的對。”季承打斷她,“信心不是白來的,是掙來的。如果我強迫你承認孩子的存在,強迫你回我身邊,只能徹底摧毀我們之間最後一點情分。葉沂,我想要你,但更想要你心甘情願。”
心口微微酸澀,葉沂拉住季承的衣襟:“所以,是你讓阿菲送的湯?你知道我的行蹤,是因為怕我遇到意外?”
“現在外面正亂,你身子弱,要多注意。”季承握住她的手,“葉沂,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傷害嚴寒的人也會付出代價。這一次,我一定好好努力,你就看着,好不好?”
***
“當當當。”
葉宗用鋼筆敲了敲桌面,似笑非笑道:“又走神,想誰呢?”
葉沂臉一熱,随口搪塞:“昨晚沒睡好,現在有點困……”
她真該咬掉自己的舌頭。果然,祁焉笑了:“*一夜麽,理解理解,讓我們這些欲求不滿的人好生羨慕。”
葉沂真想撓花他那張漂亮的臉蛋。
簡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一早被葉宗撞見了還不算,剛想送季承出門,又碰見祁焉抱着面面下樓吃飯。瞧見他倆從卧室出來,祁焉差點摔了個跟頭。
面面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望着祁焉。
祁焉看看郁悶的葉沂,又看看淡定的季承,最後對着面面笑:“兒子,想不想聽故事?是想聽好馬和回頭草的故事呢,還是聽藕斷絲連虐戀情深的故事呢?”
“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葉沂垂頭,“我們就是想談談孩子的事,聊着聊着就……”
“停!”祁焉吼道,“咱們關系再好,我也不想聽細節!”
葉沂欲哭無淚。
“行了。”葉宗再次敲敲桌面,“小妹不是沒分寸的人。我只提醒一句,現在不論季家還是葉家,都是內憂外患。即使不能聯手,也絕對禁不起一丁點內耗了。你自己把握。”
“我就是想和你們說這件事。”葉沂斂了神色,“二哥,你猜的沒錯,季承的仇家是老太太和尚安國。他之前想用收購葉家做餌,引得老太太和尚安國反目,然後各個擊破。”
葉宗和祁焉對視一眼。
葉沂繼續道:“葉家不是他的目标,只是計劃的一環,現在他對我們攤牌,也是想建立信任,尋求合作。就像二哥說的,現在大家都是內憂外患,如果能聯手,是最好的結果。”
“他有沒有告訴你,那是什麽深仇大恨?”祁焉問道,“除非知道這個,否則怎麽确定他不會改變立場?畢竟他和老太太是血親,我們怎麽說都是外人。”
“這……”
那是季承心頭最大一塊傷疤,他告訴了她,不代表她可以四處宣揚。
葉沂咬唇:“沒他允許,我不好亂說。但他告訴我了,我能确定。”
祁焉晃晃手指:“不好意思,你色迷心竅,可信度太低。”
葉宗默不作聲地盯着她。葉沂想了想:“這麽說吧,季承父親的死和老太太及尚安國有關。”
“真的?”祁焉滿眼八卦,“難道真像葉宗說的,老太太是尚安國的姘頭,合謀害死了季承的老爸?”
“不是。”葉沂一頭黑線,“不過……仇恨程度也差不多了。”
“哇塞。”祁焉驚嘆,“季承那個渣還背着這種深仇大恨,我對他突然有點喜愛了!”
“……”
***
祁焉雖然誇張,但葉沂剛剛聽到的時候,反應比他更大。
因為她聽到的是真實版本:“我不是老太太的兒子。我的母親和父親相愛,老太太嫉妒,就害死了她,奪走了我。”
“害死?”夜色漸深,燈光微渺,葉沂突然有點發冷,“那她,啊不,那你……不對,尚安國又是怎麽……”
“當時父親和母親已經準備結婚了,但還不知道我的存在。老太太喜歡父親,尚安國喜歡母親。于是尚安國就綁架了母親,把她囚禁在身邊。”
“什麽?!”
尚安國一向以溫文爾雅的形象示人,然而最近的種種說明,他不僅心狠手辣,關鍵還是個變态。
“母親失蹤以後,父親發瘋似的找她。于是,老太太和尚安國又僞造了她的死亡。母親家本也是個望族,只是到了她那一代人丁寥落。她父母早亡,沒有兄弟姐妹。當年老太太以好朋友的身份接近她,她心思單純,毫不設防。所以她的下落,只有那兩個兇手知道。”
“後來……”季承頓了頓,好似說不下去。
他踱到床腳坐下,把葉沂拉到懷裏,埋頭在她的肩上:“你讓我靠一會兒。”
葉沂用力環住他:“別說了。”
季承悶聲搖頭:“這件事,我這輩子大概只會和你一個人說一次。你就聽着,好不好?”
他握住她的腰,仿佛在汲取力量:“她被認定死亡後,家産無人繼承,那兩個兇手就趁機瓜分了。父親從此一蹶不振,開始花天酒地,對什麽都無所謂了。老太太通過家族施壓,成功嫁給了他。”
“沒人知道母親在尚安國那裏經歷了什麽。反正她生下我沒多久就去世了。父親從不回家,老太太生不出孩子。她知道我的存在,于是找了個機會灌醉父親,假裝懷孕,然後把我抱了回來。”
季承的聲音低沉平靜,随着燈光與塵埃一道懸浮半空,無波無瀾。然而葉沂能感受到,他一直在她懷裏微微顫抖。
她撫着他的黑發:“不說了。我都知道了,不用再說了。”
他卻恍若未聞:“誰都不知道,連父親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誰。他一輩子沒給過老太太和我一個正眼。他很少回家,回來也是天翻地覆的争吵。”
“這就是老太太抱你回來的目的。”葉沂喃喃道,“把你奪走,讓你喊她母親,尊敬她、孝順她、被她掌控人生……你是你父親摯愛的兒子,他卻一無所知,還因為老太太而厭惡、漠視你……這是她對你父母的報複。”
如此惡毒。說着說着,葉沂不禁打了個寒戰:“可是,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父親臨死前,老太太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季承涼聲笑笑,“到這裏,她的報複才算圓滿。她大概以為父親快死了,聽到這些只會死得更快。她沒想到,奄奄一息的他起了身,把一切都寫了下來,寄給了我。”
故事寥寥幾句便講完了。但驚心動魄又鮮血淋漓的過往,要用多少個噩夢纏身的夜晚抹去?
季承擡起頭,眼睛幽黑,臉色慘白,唇邊挂着抱歉的笑:“葉沂,這就是我當初回國和你結婚的真正原因。”說着,他再次埋下臉去,“真的對不起。你能不能原諒我?”
***
葉沂坐在房間的床上,凝視着床腳的地方。已經過去了一天,但她仿佛還能看到一雙依偎的人影。女人坐在男人腿上,男人的頭埋在女人肩上,不知是誰環抱着誰。
她沒有把季承的故事告訴葉宗和祁焉,但那個“差不多等于殺父之仇”的說法,終究把他們說服了。
葉宗的結論是:“如果真是這樣,季承不會放過老太太和尚安國。但他拿了尚家的借款,受制于人。目前,他沒精力再對付葉家。他也清楚,我們面對葉朔、韓邵成,同樣腹背受敵,一時也幫不上他。眼下提出和解,是停火的意思。”
“沒錯。”祁焉贊同,“現下誰也幫不上誰,只要不互相添亂就行。不再互相防備,就能騰出手專心對付各自的敵人。”
“那就抓緊吧。”葉宗沉吟道,“賀欣還沒找到。如果她真回了葉朔那兒,就是随時命懸一線。若真有情報傳出來,我們必須盡快行動,才能保證她的安全。與此同時,祁焉你盯住韓邵成那邊。萬一我們沒有一舉擊潰葉朔,他惱羞成怒,把你的消息告訴韓邵成,就太危險了。所以一旦找到機會,盡快動手。”
“交給我。”
“小妹。”葉宗轉向葉沂,“葉家和季家的信任,都在你和季承手裏。你們好好相處,別再胡鬧,比我們這些動刀動槍的事情都更管用。”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打斷葉沂的回憶。
她起身開門,低頭看見了麥苗:“寶貝?”她把麥苗抱了起來,詫異道,“故事聽完了?”
剛剛季承又來給孩子講故事,還神秘兮兮地把她趕了出來:“私聊時間,你回房等着,一會兒去找你。”
而現在,門口只有麥苗孤零零一個。葉沂不禁問:“漂亮叔叔呢?”
麥苗一臉嚴肅:“漂亮叔叔有事先回去了,讓我轉告一聲,今晚他就不和媽媽說話了。”
葉沂有點失落,又不便表現出來,只好說:“這樣啊,那媽媽抱你回去睡覺。”
“好。”麥苗先是一本正經,突然又捂嘴吃吃笑出了聲。
葉沂一頭霧水:“寶貝你怎麽了?”
“沒事。”麥苗又繃了起來,“好玩。”
葉沂被弄得莫名其妙。安頓好孩子回卧室,正準備睡覺,突然聽得一陣不輕不重的“噠噠”聲。找半天,聲源竟是窗戶。
她狐疑地湊了過去,發現有一粒一粒的小石子正“啪啪”打上玻璃,又蹦蹦跳跳地落下。她打開窗,探出頭去。今日月色正好,萬物都蒙着一層水銀般的薄紗,清亮淨透;影子斜斜垂下,層層疊疊。
視線愉悅地掠過景致,卻在某個地方猛頓了一下:“季承?你站在那兒幹什麽?”
他一身西裝筆挺,颀長的身影在月光下美好的很不真實。他昂着頭,托起一只手掌:“丢石子。”
“丢石子?打我窗戶?你沒事……”說了一半,她突然卡住。
男孩向女孩的窗戶上丢石子,叫她出來約會。多麽老套的言情橋段。她想起季承昨晚的話:“我還有好多事沒做過,我沒追過女孩子,沒在她樓下唱過歌,沒半夜爬過陽臺……”
他玩真的?!葉沂“撲哧”笑了出來:“我知道了。那你唱吧,我聽着。”
季承低頭咳了一聲:“呃……我怕你二哥下來揍我。你先讓我爬上去,我給你一個人唱,行嗎?”
☆、62|4.1||
“行啊,你爬。”葉沂閑閑倚着窗框,“不過季先生,你打算怎麽爬呢?”
她的房間在二樓。這座別墅層高很足,季承就是身手再好,想要潇灑地一躍而就,好像也不大現實。
季承虛握了下拳,把手湊到嘴邊又咳了一聲,似乎是在尴尬:“那不是有棵樹麽。”
葉沂驚訝地看了眼枝桠伸展的植物,又看了眼季承:“你要爬樹?”
她以為,季承也就是意思一下,至多搭個梯子。而爬樹……葉沂瞧着他那一身西裝革履,用力抿緊了嘴唇。
“不然呢?”他的眉頭擰起來,是惱羞成怒的前兆,“不許笑!”
“哈哈哈……”葉沂沒給他半點面子。
季承磨牙重複:“葉沂你不許笑!”
“哎,要不我拿床單系一布繩吧,一頭給你、一頭栓窗戶上,免得你一個沒踩穩,再壯烈了。‘季氏總裁夜半偷窺前妻,登高爬窗墜樓而亡’。季先生,你要出大名了。”
“葉沂!你等我上去……”
季承低頭在原地兜了幾圈,把什麽東西揣到西裝口袋裏,然後突然縱身一躍,真的攀到了樹上。
葉沂登時捂住胸口:“季承!你真爬啊!你小心……”
“讓開點。”轉眼間,他和她已是同一高度。
“小心!”
伴着她的驚呼,季承一個輕躍便扒住了窗臺,稍一閃身就落進屋內。
葉沂目瞪口呆:“你……練過?”
他們這種家庭的孩子,小時候多少受過些訓練,但敏捷到季承這種程度,就有點令人發指了。
葉沂腦海中突然閃過好多畫面。有季承被葉宗揍的,也有屢次争執時季承被她撓傷的。如果季承有心想躲,大概哪一樣都不會發生。
“确實練過。”季承略整了整衣袖,恢複長身玉立一塵不染的狀态,“剛才趁你送孩子回去睡覺,偷偷爬了幾遍。”
葉沂沒繃住,“嗤”地笑出了聲。季承的唇畔也染上柔和的弧度。他冷清的身形籠在微暖微暗的燈光裏,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葉沂的喉嚨開始發幹。季承的眸色也沉了沉,擡腳便上前一步。
“等等!”葉沂忽地立起手掌,阻止他前進。
季承腳下一頓,面上不滿:“等什麽?”
“就你那一臉急色,是情窦初開純情小男生該有的樣子?”
季承的黑眸微微眯起:“離婚之後越發嚣張了,看來必須早點娶回來才行。”說着,就要上來撓她的癢。
葉沂笑着往後縮:“等等,我有正事要問!口、口袋……你口袋裏鼓囊囊的什麽東西?”
季承的動作很詭異地僵住。葉沂好奇爆棚,直接伸手去掏:“到底什麽,快給我看!”
季承捂着口袋後撤兩步,一臉戒備。葉沂抱胸觑着他:“季先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動作容易讓人有什麽聯想?”
“什麽?”
“遭遇胸襲的可憐少女。”
“……”
薄唇抿成了直線,季承白皙的臉上竟暈上一層暖色。葉沂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她眨了幾次眼:“我沒看錯吧,季先生,你在臉紅?”
有史以來的第一遭啊!高冷的季先生居然還有這項技能啊!簡直颠覆三觀。
季承徹底扭開了臉。葉沂趁他不備,猛地撲了上去。幾步蹿到牆角,她舉起手裏白色的小紙袋,對着燈照照,又晃了晃。
裏面是一個個硬邦邦的小球,似乎還有股奇怪的香味。葉沂研究了一會兒,問:“季先生,你最近不是開發了什麽新愛好,開始煉丹了吧?”
“閉嘴!”
語氣雖然兇狠,可季承自始至終盯着牆壁,仿佛不好意思看她。葉沂狐疑地拆開了袋子,捏了一顆出來。黑乎乎的,還有點焦糊味。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煤球?”
“餅幹,你看不出來嗎?”季承大步走了過來,惡狠狠地伸手,“不給你了,還我!”
葉沂矮身一蹲,從他腋下鑽了出來:“你說什麽,餅幹?”鑽研了一番,她詫異極了,“你做的?”
“不許笑!還我!”
在他沖上來之前,葉沂一把将煤球塞進了嘴裏,然後:“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
“葉沂!”季承吓着了,一個勁拍着她的背,“快吐出來!”
“咳咳,”葉沂擺了擺手,用力一吞,終于呼出口氣,“咳,好了好了,咽下去了。”
“胡鬧!”烏黑的眉結在了一起,“那麽難吃你還要咽,嗆着了怎麽辦!”
“你也知道難吃?”葉沂挑眉,“那幹嘛還要帶來?”
“……阿菲一定讓我帶。”
“阿菲是對的。”葉沂輕輕地笑,“我很高興你帶它們過來。”
“都糊了,”他的臉色略臭,“有什麽可高興的。”
“你的第一次嘛。”季承郁悶的樣子居然讓她覺得很萌,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臉,“當然是歸我的。”
季承的眸色忽地一暗:“葉沂,我好像遭到了調戲。”
“這有什麽奇怪的,純情小男生一向是怪阿姨的最愛。”
葉沂對他眨眨眼,然後飛速撤退,結果沒走一步腰就被勾住,猛地跌回季承懷裏:“啊!”
“純情小男生真是欣慰。”季承幽幽凝望着她,驀地低頭,“阿姨嘴角黑了,我幫你擦擦。”
這是一個極致纏綿的吻,從唇瓣到舌尖,再到整個口腔,屬于她的每一寸都被輕輕銜住,反複吸吮。深重熱忱,卻不帶一絲攻擊和侵略,滿滿都是柔軟的愛撫。
身體深處仿佛有根弦在輕輕撥動,很麻、很癢,想讓他探得更深、更多。他也确實那麽做了,一直游移在腰間的手不知何時探進了裙底,在最柔軟的地方肆意撩撥。
“不要!”葉沂陡然回神,“不行……季承,孩子!”
“我不進去。”他的黑眸暗得不像話,“在外面。”
“外面也不行!”葉沂掙紮着保持一絲清明,“不是進不進去的問題,是我……那方面不能激動。”
“可我已經激動了,怎麽辦?”
确實,某個堅硬的地方蓄勢待發,就在她的腰側。葉沂面紅耳赤:“你忍!”
“忍不了了。”季承不由分說抓住了她的手,直往某物上按了過去,“你調戲的我,你得負責。你不用激動,只用……動。”
“變态!”
***
葉沂醒過來的時候,身上特別沉重。她艱難地挪動,卻被死死壓着,箍成桶裝:“再睡一會兒。”
“起來!”她暴躁吼道。
某個厚臉皮居然在笑:“還在害羞?葉沂,你才是情窦初開。”
季承他……昨晚他……一想起來,葉沂就羞憤欲死。
在情趣這方面,葉沂是絕對被動的。她保守又木讷,向來是乖乖躺着,任季承為所欲為。而季承是個有涵養有紳士風度的人,很少勉強她做大尺度的配合,更不要求她主動。
所以直到昨晚她才知道,這人的內心有多麽淫~蕩!居然讓她用手,一直弄一直弄!弄完還不讓她洗!還讓她用……用除了那裏以外的各種地方!然後也不讓洗!直到現在,她渾身上下還都是色~情的味道!
“啊!”她再次尖叫。
“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錯了好不好?”季承捂着她的嘴,一個勁哄,“我是被你晾的時間太長了,一下沒忍住。葉沂,我錯了,你不喜歡以後都不這樣了,好不好?求你別叫了,待會兒你二哥又要上來揍我了……”
不是不喜歡,但是真讓人覺得……好不要臉啊。
她的臉“騰”地一下爆紅,被針紮了似的跳起來:“放開!我要去洗洗洗!”
***
直到下樓,兩人還是一個低眉順眼、一個七竅生煙的狀态。
更窘迫的是,所有人都在。客廳裏,葉宗低頭看着文件,祁焉則好整以暇地盯着樓梯口,好像專門等着他們下來。
“啧啧。”見到人,他漂亮的臉蛋笑成了一朵花,“能親眼看見季先生如此做小伏低,此生無憾矣。”
季承閉了閉眼,而葉宗站了起來:“一起吃早飯。”
飯桌上,葉宗和祁焉不時交談,內容都是關于韓邵成和葉朔。這兩人是葉家目前最大的危機。情願将自己的弱點示人,是葉宗給季承的最大信任。
葉沂看懂了,季承自然也看懂了。他啜了口咖啡,待葉宗和祁焉的交流告一段落,沉聲說:“謝謝二哥。”
葉宗淡淡點頭:“嗯。”
祁焉喝着粥,突然嗆着了自己。衆人都扭頭瞧他,葉沂不禁問:“你沒事吧?”
祁焉笑着擺手:“沒事,就是看見季家和葉家的同盟牢不可破,我高興。”
只見他掏出手機按了幾下,滑到葉沂和季承中間:“有這個在手,我們一輩子都不怕季先生背棄盟約。”
巴掌大的屏幕上,西裝革履的季承正在爬樹。而現實中,季先生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的顏色。
祁焉悠然道:“要不是麥苗通風報信,我們還不知道昨晚有這麽精彩的劇情。葉宅上上下下可都是親眼看見了的,還有錄像在手,季先生要是背信棄義,就等着全世界目睹你爬樹奔赴前妻閨房的風采吧。”
葉沂結巴道:“葉宅上下?都……看見了?”
“麥苗組織的。”葉宗沒多少表情,唇角卻有一絲微不可查的紋路,“我們不忍心打擊她的熱情,圍觀都是被迫的。”他同情地望向季承,強調,“嗯,被迫。”
***
送了季承出門,葉沂攔住要去公司的葉宗:“二哥,賀欣有沒有消息?”
“沒有。”葉宗眸色一沉,“葉朔昨天去了海邊的一幢別墅。他以前從沒去過那裏,我們之前都不知道那是他的産業。不知道賀欣是不是也在那裏。那個地方很空曠,我們的人沒法久留,打探不到消息。”
葉沂的心一下揪了起來。如果賀欣真的在那兒,她就已經和葉朔呆了整整一天了。賀欣反抗過葉朔,甚至離開過他。葉朔是锱铢必較的人,心裏又有些扭曲……葉沂不敢想會發生什麽事。
“小妹,賀欣如果真去了,一定會想辦法和我們聯系。可她在葉朔手裏,一般的通訊手段估計都無法使用。你和她聊的最多,有沒有什麽想法?”
葉沂嘆了一聲:“二哥,我和她也就相處過那麽一會兒,就算了解的比你多,又能多多少?在家裏咱們都是一起和她聊的,除此以外,我也就是在海邊救下她,把她帶回來……”
說着說着,她突然噤聲。葉宗扳住她的肩:“想起什麽了嗎?”
“二哥。”葉沂猛然擡頭,“家裏有沒有沒用過的車?即使葉朔看見,也不知道是你的那種?”
***
淡風輕撫,雪白的海鳥舒展着翅膀,蕩在澄澈的海面之上。日頭高懸,浪花一疊一疊拍着空無一人的岸堤,悠揚又閑适。
這裏曾是葉沂和嚴寒的秘密基地。原本是個海港,多年以前廢棄了,人跡罕至,他們小時候常來這裏坐坐,分享秘密。不久前,他們也是在這裏救下的賀欣。
葉沂坐在低調的銀色轎車裏,心情與窗外的情景截然相反。葉宗拍拍她的手:“別急。”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了。”她下意識掐着手臂,“二哥,你說的對,一般通訊手段賀欣用不了,她甚至不知道我們的聯系方式。除了葉宅,我們和她的唯一交集就是這個岸堤。可是,我想多了也說不定。葉朔不讓她和外界聯系,多半也不會讓她出門,對吧?”
“小妹……”
她煩躁地揉揉臉:“我只是想,如果她說來這兒散心,葉朔或許會允許。這裏人少,我們又是在這裏遇見的,她如果留下什麽……算了,本來就是個不靠譜的念頭,你去公司吧,別和我耗在這兒了。”
“你也先回去,這裏我會讓人盯着。”
“二哥,你回去吧,我想在這兒呆一會兒。”
葉宗坐着沒動。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