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家| (17)
需要分析它的成因。季先生,你認為,你的妻子為什麽抛棄你?”
久久的沉默後,季承笑了一聲:“她不愛我,我想強迫她愛我。”
“你們結婚五年,最近才發生這種矛盾?”
他再次笑笑:“矛盾早就有,但她以前離不開我,後來能了。”
“發生了什麽變化?”
“我們之間有交易,交易結束了。”
這次換成醫生沉默。良久,他說:“我能不能理解成,你們之間原本沒有愛情,甚至協議過離婚,但後來……”
“後來,她對我還是沒有愛情,可是我愛慘了她……醫生,這個問題,你能解決嗎?”
“……”
“醫生,現在你是不是覺得,直接催眠也是個辦法?”
阿菲進來的時候,葉沂背對着大門,坐在一地淩亂當中。她連忙沖了過去:“太太這是幹什麽!地上涼,快,快起來!”
葉沂呆呆轉頭看了她一眼,恍若未聞。她怔愣的樣子吓壞了阿菲:“太太你這是怎麽了,你可別吓我……”
“阿菲……”葉沂茫然地望着她,又低頭去看手裏的錄音筆,“為什麽,他為什麽不告訴我……”
阿菲看清地上的東西,長嘆了口氣:“李恒真是……太太,您也別想太多。先生有他的難處,老太太根基太深,又生性多疑,先生對您太好,只會引起她的警覺,怕會對您不利啊。先生也是為了保護您的周全……”
“當”的一聲,錄音筆狠狠墜地。偌大的房間裏,凝結的悲傷被這聲響打碎,瀉落一地。
葉沂“哇”地哭了出來:“為了我,又是為了我。每一次,他都是為了我……阿菲,他恨我對吧?我也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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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菲把她抱進懷裏:“太太,先生怎麽會恨你呢,他是最愛你的人啊。”
冰冷的地板上,錄音筆還在幽幽播放着:“一輩子睡在你的治療椅上也無所謂。只要睡着了,我就還能看她一眼。”季承輕聲笑道,“能這麽看上一眼,也挺不錯的。”
季承,我在這裏。以後,我哪都不會去了。我會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幫你完成所有未竟的心願。
老太太和尚安國就要血債血償了,你就趕快睜開眼睛看看,就看一眼,好嗎?
☆、68|4.1|家|發|表
葉沂換好衣服,阿菲眼睛都直了:“太太,你這麽穿……還真像個女強人啊。”
葉沂看着鏡子裏的女人。西裝套裙,長發利索地挽起,淡妝略微有點淩厲。她皺眉:“是不是太兇了?”
“兇點好!”阿菲連聲說,“畢竟是去季氏,深入敵後,兇點不容易被欺負!”
葉沂面無表情地盯着阿菲,直到她臉色發白:“太太,你現在真是有點吓人……”
葉沂“撲哧”笑了出來,低頭拉住阿菲的手:“放心吧,我好歹也是學商科的,又這麽吓人,不會被欺負的。”
阿菲撫着心口:“太太,這麽看着您,覺得和先生越來越像了。”
葉沂扭回頭去看鏡子。鏡子裏的人冷冷回望着她。那女人眼珠幽黑,眼神平靜、冷清淡漠。
葉沂自己都暗暗心驚。有人說,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長相也會發生細微的變化,越來越像彼此。她從前覺得這是胡扯。如果真能越長越像,似乎還是季承吃虧。
現在看來,發生變化的或許不是樣貌,而是性格,甚至神态。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季承已經化為她身體的一部分,融入骨血,不可分離。
“咚咚咚。”有人來了。
阿菲打開門,李恒走了進來:“律師到了,太太準備好了嗎?”
“好了。”葉沂對着鏡子呼了口氣,“走吧。”
“我相信太太,先生肯定也是。”李恒望着葉沂,“沒記錯的話,這身套裝是先生親自為太太挑的。太太穿着它,就像先生在身邊,一定會所願得償。”
“這是先生挑的?”阿菲瞪大眼睛,“先生還會逛街?”
“沒錯,太太畢業論文答辯的時候。”李恒的視線忽然有點遙遠,“當時阿菲回老家探親,還是我陪先生和太太去的。”
這件事,葉沂也清楚地記得。
***
盛夏已至,葉沂終于要畢業了。身邊的人都愈發忙碌。狂碼論文,繼續讀書、準備出國、申請工作,大家都像陀螺似的越轉越快,唯獨她無所事事。
她能做什麽呢?從前,她還能頂個假名四處打工,但和季承結婚以後,全澳門沒人不知道她的身份。葉家的女兒、季承的太太,有誰敢用?而季氏和葉氏的關系,又處于一種十分微妙的狀态,去哪邊都會被人防備。
她想過繼續讀書,但澳門實在太小了,同學的眼光和口水就能把她淹死。她還想過帶着媽媽出國,可季承似乎不太支持。他已經幫了自己太多,她沒臉再要求什麽。
據說,她在微博上被評為“全國最好命的十大女人”。多麽諷刺,多令人唏噓。
這個百無聊賴的下午,葉沂徹底解決了論文,開始翻箱倒櫃準備答辯的衣服。說起來可笑,她學的商科,還頂着兩個豪門的名頭,居然一身套裝也找不出來。
遇到季承前,她四處打工,只能穿t恤;遇到季承後,她四處應酬,一櫃子晚禮服。唯一的正裝,還是剛上大學時,媽媽買給她的禮物。
那套衣服她只穿上讓媽媽看了一次,就收進了櫃子。葉沂心裏清楚,除非回去向父親低頭,否則這輩子,她都沒機會找到一份能穿正裝的工作。
沒想到,時隔四年,這壓箱底的衣服竟派上了用場。反正閑着沒事做,葉沂便把它換上了身,在鏡子前左照右照。很一般的平價款式,還好她瘦,看着還算利落。
“咳。”她清了清嗓子,對着鏡子鞠了一躬,露出八顆牙,向身後莫須有的大屏幕做了個展示的動作。
季承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個标準的售樓小姐姿态。葉沂的笑容僵在半空,手掌尴尬地掉了個方向,晃了晃:“嗨,你回來了。”
季承愣了一會兒,把拳頭抵在唇邊,咳了一聲:“幾棟?我包了。”
葉沂一下苦了臉:“像房産中介,對吧?”
夕陽的餘光溫柔,灑在季承精致的眉眼上,猶如跳躍的笑意:“有活動?”
“論文答辯。”葉沂撓撓頭,擡頭看了眼時鐘,“廚房估計還沒做飯呢,我這就去催。”
季承最近回來的越來越早了,她都不适應了。
季承一把拉住了她:“我不餓。”上下打量了片刻,他摸了摸她的頭頂,“一轉眼你都畢業了。長大了。”
她為什麽覺得,季承的眼神讓人毛骨悚然?就像看着小豬仔貼膘,暗暗準備把它下鍋炖了粉條。慌張間,她信口胡扯道:“是啊是啊,你看我都長個兒了,這衣服有點小了。”
季承直接把她的手搭進自己的臂彎裏:“走,去買新的。”
“不用不用,季承,我不是那個意思……”
“老陳,備車。”
一路上,她都在拼命解釋:“我真不是問你要衣服的意思,你看我平時也穿不上……”
季承頭也沒擡:“以後總能穿上。”
“其實那衣服不小,我剛才亂說的。”
“小。你想穿出去,讓我被人笑話?”
“不是!我就是覺得老拿你的東西不好……不不,我不是說你缺那個錢!你千萬別誤會……”她越描越黑。
“葉沂。”季承突然擡頭,沉沉看了她一眼,“你不想拿我的東西?”
“嗯。”她如實點頭,“我已經拿了好多了,再拿你也太虧了。”
季承深黑的眸子突然冷了好幾度:“不許再說這種話。”說完,便轉頭看向窗外,再不理她。
生氣了?葉沂縮到角落裏,默默思考:到底哪句話說錯了呢?
季承好像在和她賭氣。這麽幼稚的行為,實在不像他的風格。可是,他跟一尊大佛似的端坐在試衣間門口,沉着臉一言不發,還能因為什麽?
葉沂噤若寒蟬,只有服務員小姐笑得花枝亂顫:“太太身材真好,氣質更是沒話說,上身效果連我們的模特都比下去了呢。”
一件衣服,足夠媽媽大半個月的藥費,還不如去搶劫。葉沂在心裏默默補充。
剛想挑個毛病把它換下,季承卻起身走了過來:“覺得怎麽樣?”
“挺好的,就是有點……”瞧着他好轉的臉色,葉沂把嘴邊的“貴”字咽了下去,換成,“瘦。”
“太太,這套衣服用了最流行的立體裁剪,并不是瘦,只是非常貼身,有收攏的效果,身材看起來才特別的好,既溫婉又有氣勢,很适合太太。”
确實,前~凸~後~翹,季承從過來就一直盯着她看。此刻,他漆黑的眸色愈發灼灼,在射燈的映襯下,好像某種寶石,蘊着撩人的溫度。
葉沂不覺開始冒汗。半晌,硬着頭皮問:“呃,你覺得……”
季承扶住她的肩膀,讓她正對鏡子,自己則緊貼在她的身後。服務員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目光在鏡中交彙,季承深沉的眼底閃着熠熠星光:“我覺得很好。”
他低下頭,一本正經地湊到她的耳邊:“非常好,讓人想脫下來。”
葉沂呆了兩秒,“騰”地跳到一邊,四處亂看:“你……我,我去換衣服了!”
她一把拉開更衣室大門,兔子一樣蹿了進去。她和季承雖然已經結婚兩年,可相處得一直非常純潔。他他他……他這是怎麽了他?!
“嘭!”
剛想緩一口氣,更衣室大門竟被人抵住,季承一個閃身就蹭了進來,反手落鎖。葉沂猛地後退,“呯”的撞在了牆上。
“季太太?”服務員在外面喚道,“你還好嗎?是否需要幫助?”
葉沂想喊救命,可季承只是閑閑站在門口,什麽也沒幹,一雙黑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反而不好意思誇張,只能說:“沒……事,你別、別過來。”
服務員似乎愣了愣:“好的,那我先下去,您有需要叫我。”
季承看起來十分開心:“把人都轟走,你想讓我幹什麽?”
“我想讓你悄悄出去!”她壓低嗓門,“這是女更衣室,你還想大搖大擺出去?”
他一臉理所當然:“我給我太太換衣服,怎麽了?”
“你……”葉沂臉紅的說不出話,“你今天怎麽回事!”
“沒事,就是發現你長大了。”他低聲笑笑,上前一步,“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姑娘,現在已經變成女人了。很性感的女人。”
葉沂目瞪口呆,怎麽也不相信這話是從季承口中說出來的。他卻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臉,微微躬身,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很多原來不能做的事,現在終于可以做了。”
季承的唇很暖,完全不像看起來那麽冷冰冰。他的吻也很輕,像一片羽毛,一下下撓着心尖上最軟的那一點,有點酥,還有點癢。
他甚至對她笑了笑:“葉沂,閉眼。”
葉沂仿佛被中了蠱,聽話的閉上了眼,沉浸在溫柔缱绻的粼粼波光中。她都不知道這個吻是什麽時候結束的,恍惚間,只覺得季承擁緊了她:“葉沂,我聽阿菲說,你想出國?”
“唔。”心髒跳得要冒出嗓子,她好容易才憋出一句,“這裏認識我的人太多了,沒法找工作。我想,出去可能會不一樣。”
“你想工作?”
“我總要工作啊,不然以後怎麽辦?”
季承的懷抱突然一僵,葉沂驀地意識到,自己在談論離婚以後的事情。和眼下的氛圍結合,這個話題着實非常詭異。
她連忙亡羊補牢:“我好歹學了四年商科,總要見識一下職場嘛,要不也太遺憾了。”
“給我點時間,我來安排,好不好?”季承将下颌抵在她的頭頂,低聲說,“但是,不要出國。”
“為什麽?”
“我怕你出去就不回來了。”他淺淺笑着,聲音卻有點苦澀,“我已經不習慣一個人了。你別留我一個人。”
試衣間的燈光明亮又柔和,伴着輕盈悠揚的樂聲,就像有人在耳邊低吟。葉沂被季承按在胸口,擡眼就能看到他修長的脖子。柔光微黃,白皙的皮膚竟蘊着淡粉的光澤。
大概是被眼前的景象誘惑了,她鬼使神差地應道:“嗯。”
季承的懷抱猛然收緊,像要把她嵌進身體裏:“你想工作就來公司,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只是,給我點時間。葉沂,等我把一切都整理好了,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那身套裝,她答辯之後就收了起來,再沒穿過。而現在,她要穿着它,去把屬于季承的東西一樣樣都拿回來。
***
這麽多年裏,葉沂來季氏的次數屈指可數。從前每一次來,她都知道季承就在裏面。不論這個地方有多少敵意,歡迎還是不歡迎自己,只要他在,她就沒那麽害怕。然而這一次,只有她自己。
“咔噠,咔噠,咔噠。”高跟鞋敲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泛出的脆響直達遙遠的穹頂,每一聲都極致空曠。
“太太,您真有氣勢。”等電梯的時候,李恒和她耳語。
從進門的一刻起,無數人夾道而立,無數目光死死釘在她身上,而她能做的,只有季承從前教她的四個字:“目不斜視。”
當時,她第一次被他帶去宴會,差點被一道道赤~裸裸的目光烤熟:“好多人看我。哦不,女的好像都在看你。你不難受?”
他連眉目也沒動一下:“目不斜視,誰愛看誰看。”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葉沂瞥了眼李恒,淡聲說:“誰愛看誰看。”
李恒暗暗一凜。太太一向好脾氣,怎麽先生一倒下,她瞬間變成了先生的翻版?
會議室,一屋子人正襟危坐。見她進門,老太太直接橫起眉毛:“保安都是幹什麽吃的,季氏是菜市場麽,是個人就能進來?”
在橢圓會議桌的首位站定,葉沂緩緩掃視眉目緊鎖的董事們,目光最終落在老太太身上。
她微微一笑:“原來,季氏的董事都是這麽跟董事長說話的。如此沒有等級觀念,怪不得老在破産邊緣轉悠。”
所有人臉色皆白。老太太紅唇直抖,臉色的白色慢慢變青:“你說什、什麽?”
“季承受傷前,名下所有股份已經轉至我們的女兒名下。他在贈予書中明确表示,女兒成年之前,這些股份的表決權由她的撫養人——也就是我——來代理。高律師,麻煩出示相關法律文件。”
李恒和律師将文件分發下去,董事們即刻炸開了鍋。
“這……這是?”
“要讓個葉家的女人掌管季氏?”
“瘋了,季承瘋了!”
“呯呯呯。”
葉沂拎起一打文件,用力敲了敲桌子。周遭登時安靜,她平靜地開口:“大家看不慣我,或者對我不放心,盡可以按照董事會章程,試試能不能把我罷免,我随時恭候。”
誰也沒想到,這女人竟直接到這個份上。董事們一時鴉雀無聲。葉沂拉開董事長的座位,穩穩坐了下去:“如果一時半會做不到,那不如先讨論正事。”
她轉向一臉高深的尚安國,微笑着說:“尚氏的二十億本周就要歸還。據我所知,我們賬上沒錢。還不上季氏就得破産。不過,有人等這天,也等得十分辛苦。你說是不是這樣,尚先生?”
☆、69|4.1|||家
葉沂盯着尚安國,淡聲笑道:“有人等季氏破産,等得十分辛苦。你說是吧,尚先生?”
萬籁俱寂。會議室內,一道道目光波詭雲谲。有人盯着尚安國,有人盯着葉沂,還有人盯着老太太,但更多視線在他們之間來回游移。
尚安國眸色晦暗:“葉小姐真會開玩笑。”
“玩笑?”葉沂抵住下颌,略略側頭,“等着看季氏笑話的大有人在,尚先生何必否認事實。”
尚安國的臉色一下變得很不好。盼着季氏出問題的人多得是,他急着否認,确實有點此地無銀的意思。
葉沂也不等他辯解,直接翻開面前的文件:“我記得,向尚氏借款的提案,是董事會在季承缺席的情況下通過的。現在我想問問,答應尚氏那麽苛刻的條件,各位當時是怎麽想的?”
“嘭嘭”點着文件,她說:“季氏的資金缺口是長期的,尚氏借款的期限卻只有短短一個月。接受借款的時候,各位想必已經知道,季氏不可能在一個月內周轉出還款的現金。可即便這樣,提案還是通過了。難道,各位對此有別的計劃?”
董事們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說話。
老太太冷笑了一聲:“葉小姐難道忘了,那二十億的缺口是哪裏來的?哦對,好像是葉家暗中捅刀,搞什麽賭~場清查,緊接着又撤回承諾給我們的借款,才讓季氏落到今天的地步的!要不是走投無路,誰願意接受苛刻的條件?”
“所以,老太太也知道尚氏的借款條件苛刻?”葉沂似笑非笑道,“尚先生是季氏的董事會成員,在明知無法周轉的情況下,提出一個月內必須還款,這是什麽行為?我怎麽覺得,尚氏是想借這筆錢,故意把季氏坑破産呢?”
這一回的沉默來勢更加洶洶。葉沂知道,自己戳中了要害。這是她和李恒商定的計劃第一步:離間。
尚安國提供借款的目的非常明确:捏住季氏的七寸。他若真想幫忙,絕不會提出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還款日期。
***
李恒是這麽分析的:“尚安國早就算好,一個月的期限,季氏肯定還不上借款,到時候如果不想破産,只能接受債務重組。”
葉沂悟道:“季氏到期還不上錢,尚安國就會提出債務重組,免除季氏的債務,但作為交換,要求将對應的資金作為尚氏的投資,入股季氏!”
“沒錯。”李恒點點頭,“如此,季氏的所有董事、包括先生本人,都必須将手中的部分股權讓給尚氏。按二十億美金的價值折算,季氏的控制權多半要歸尚安國所有了。”
“真狠啊。”葉沂冷笑,“環環相扣,看似出手相助,實際暗度陳倉。尚安國打得一手好算盤。”
“董事們也不是傻瓜,誰也不想把股份白白讓出去。”李恒嘆道,“可他們也沒辦法,老太太和尚安國肯定早暗中達成了協議,當時先生不在,別人股份都少,即便看出來了,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太太,董事們的怒氣,就是咱們的機會。”
***
現在,葉沂明明白白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于是,她就和其他董事一道,站在了尚安國和老太太的對立面。
和尚安國把季氏的利益輸往尚家比,葉沂的身份問題就顯得不那麽迫在眉睫。果然,再沒有人提起她葉家身份的事。董事們沉默的目光全部投向尚安國,等着他的說法。
尚安國和藹一笑:“葉小姐真是冤枉好人了。二十億美金不是小數,尚氏也是東拼西湊,借了好大一筆外債,才湊出這筆錢給季氏救急。別人給我的還款期限也只有一個月,我想給季氏寬限也沒有辦法。在這裏面,我也承擔了好大的風險啊。”
“簡直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老太太在旁邊幫腔,“尚氏要是不拿這錢,季氏一個月前就要破産。現在好歹多争取了一個月的時間,埋怨人家出錢的人,這就是葉家的家教?”
“葉家的家教,不能忘祖背宗。”葉沂盯住老太太,慢聲道,“我現在是代表我女兒發言,她姓季。季老太太,您又是站哪邊的?”
老太太被噎了個臉紅脖子粗。
尚安國則不動聲色:“現在不是讨論責任的時候。過去的都是既定事實,不論是否滿意、是否合理,白紙黑字簽了的,都必須遵守。我還等着季氏的還款去還別人,不然尚氏也得破産,葉小姐,別讓我為難。”
“哦?”葉沂不經意道,“還不上這筆錢,尚氏真會破産?”
尚安國的目光有一瞬間凝滞,但他随即笑道:“葉小姐真愛開玩笑。破産倒不至于,但麻煩總不會小。”
葉沂審視了他片刻,淡淡挪開視線:“可是,季氏現在确實拿不出錢。尚先生,你有什麽建議?”
尚安國的唇角閃過一絲笑意:“我接受債務重組。如果季氏願意用股權置換債權……”
“等等。”葉沂打斷道,“您想放棄債權,換成季氏的股權?要是這樣,您還是拿不到現金。您剛才不是說,尚氏等着現金還債麽?這又不要現金了?”
尚安國自知失言,一時說不出話。葉沂悠悠笑道:“所以,這個提議不可行,我有另外一個提議,您要不要聽一下?”
***
一小時後。
葉沂面無表情地坐進車裏:“回醫院。”
李恒一臉緊繃:“太太,怎麽樣?”
葉沂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通過了。”
“真的?”李恒按住心口,“董事會同真的意出售賭~場了?真是太好了!太太,你是怎麽說服他們的?”
“就是按你說的,離間。董事們早就看出,老太太和尚安國圖謀不軌,今天把這事說破,大家便公開站隊。只要是老太太和尚安國要的,別人都會反對。他們倆的股份再多,也抵不過其他所有人加起來一起。”
李恒點點頭:“季氏眼下只有三條路可走,送尚安國股份、賣大陸的投資、或者賣澳門的賭~場。尚安國早就想增加持股,老太太則巴不得賣了大陸的投資,回歸賭~場生意。董事們和他們對着幹,自然不會選前兩條路,結果就如我們所願,選擇賣掉賭~場。”
“這也是季承一直以來的願望。”葉沂阖眸靠近座位裏,“他不喜歡博~彩業,總想着跳脫出去,回歸正途。我會幫他完成。”
李恒半天沒有說話。良久,他沉沉開口:“先生醒來看到這些,一定非常高興。”
葉沂的心口驀地一縮,緊巴巴地疼。她伸手揉了揉,深吸了一口氣:“李恒,我們應該賭對了。”
李恒猛地坐直:“太太是說……尚氏的財務狀況?”
“嗯。”葉沂應道,“從尚安國的反應看,這次他為了控制季氏,确實冒了很大風險。那二十億中,應該大部分是借來的。”
李恒的眼睛頓時放光:“所以……”
“所以,我們嚴格按計劃進行。”葉沂牽起唇角,“懲罰惡人,最有效的辦法莫過于拿走他最看重的東西。在尚安國眼裏,錢比天大。所以這一次,我要讓他破産。”
***
返回醫院時已近正午。阿菲見到葉沂,連忙迎了出來:“太太還好嗎?沒人欺負你吧?”
葉沂失笑:“你就這麽确定我會被人欺負?”
阿菲撓頭:“太太脾氣好嘛。您忘了,原來連家裏那些嚼舌根的傭人,都是我替您打發的。”
葉沂“唔”了一聲:“我崛起了。”
阿菲“嘿嘿”地笑:“太太還沒吃飯吧,都準備好了,快來快來。”
“我去看看季承。”葉沂搖搖頭,把包塞到她手裏,“你餓了就先吃吧。”
“哎……”阿菲剛想攔,人已沒了蹤影。
她不禁搖頭,“這兩個人真是……過去先生為太太做點什麽都背着她,生怕她知道。現在輪到太太為先生做事,先生又倒下了……這陰錯陽差的呦。”
***
午後的陽光正好。病房的窗簾敞着,只餘一層薄薄的紗。金色的光芒被濾過一遍,給蒼白的房間、蒼白的人,都鍍上一層溫暖柔和的光。
這時候的季承看着沒那麽高冷,只是眉心還微微蹙着,仿佛有什麽極其煩悶的事,連昏迷也不能昏得踏踏實實。葉沂用棉簽沾了清水,一點一點給他潤着嘴唇。
他的唇很薄,還常常抿着,顯得冷硬而涼薄,和他的人一樣,哪怕近在咫尺,也讓人覺得淡漠疏離,好似處于千裏之外。
俯身凝視片刻,葉沂輕輕吻了上去。其實這個男人一點也不難接近,其實,他的唇也是溫潤柔軟的。他只是習慣隐藏在冷漠的面具後面,用不動聲色的方式默默做着一切。
“季承。”指尖輕撫着他的眉眼,“你要快點醒過來啊。計劃進展得很順利。也許過不了幾天,就能看到尚安國和老太太的報應了。你要是醒的太晚,沒準要錯過了呢……”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只不過,他們兩個的角色好像倒了個個兒。葉沂閉上眼,陷入回憶。
那時候,他們在聖托裏尼。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她賴在被窩裏,怎麽也不想睜開眼睛。輕柔的觸感掠過臉頰,如鑒賞珍寶般反複摩挲。
好癢。她往枕頭裏縮了縮。
“葉沂。”低沉的男聲有點好笑,“快醒醒。”
她裝死。
“快點。”季承催促道,“你睜開眼睛,看我一眼。”
她懶懶撩起右邊的眼皮。兩秒鐘後,左眼皮也飛速睜開:“哇塞,季承,你要去選美嗎?”
他穿了一身非常正式的禮服。季承雖一向西裝革履,但葉沂總覺得,他是故意把衣服當作铠甲,武裝成生人勿進的樣子。因為長得太英俊,他只要淡淡立着,就自帶聚光效果。而冷硬的着裝能斂住光暈,讓他拉開與萬事萬物的距離。
眼下,他長身玉立,臉上的微笑好像愛琴海的陽光。原本內斂的光芒肆意綻放,絕對是晃瞎人眼的節奏。葉沂呆了,喃喃重複:“難道真是選美?”
季承嗆了一下,擡手要拎她的耳朵:“快起床!”
“你要真去選美我就起床。”
他一副忍無可忍的樣子,白皙的臉上卻泛起可疑的顏色:“快起床,有人要進來了,老實聽話。”說完,居然奪門而去。
這時,一隊女傭浩浩蕩蕩地沖了進來:“先生在海邊有重大活動,這就為太太梳妝。”
接下來是好一通折騰。有人給她化妝,有人給她做頭發,還有人給她穿衣服。葉沂不習慣被這麽多人圍着,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裏:“我自己來,自己來。”
“太太別動。”傭人在她頭發上擺弄着,“好了好了。太太,真好看。”
葉沂望着鏡子。這是她嗎?軟軟垂着的紗裙,波浪似的卷發,淡淡的微笑……她被弄成了标準的希臘雕像。葉沂愈發心虛:“這到底……要幹什麽?”
傭人塞給她一束淡粉的捧花,用生硬的中文答:“先生給的。”
或許她是想說“給先生的”?葉沂暗暗思考,難道季承真的要去選美,所以拉她送花捧場?
季承,選美……她被腦補的場景逗笑了。傭人用一種奇異而愉悅的眼神看着她:“恭喜太太。”
恭喜?季承果然是長得太好了,還沒選,大家就默認他贏了。她差點又笑出來。可是走了一會兒,她忽然笑不出來了。哪裏是選美?為什麽只有季承一個人!
臨海的懸崖邊,季承靜靜立着。在他身後,愛琴海鋪陳出無邊無際的蔚藍,仿若純淨的畫卷,而他就站在畫卷中心,回頭、微笑,緩緩向她伸出了手。海風輕拂,哪裏飄來了婚禮進行曲的悠揚節奏。
葉沂不知道是怎麽走到季承身邊的。面前的石子路上,粉色花瓣鋪就一條柔軟的道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糖上。季承拉過她的手,一路向前,走到鮮花拱門之下。
她舌頭打結:“這、這是……”
“婚禮。”
他們已經結婚幾年了,這個詞像個遙不可及的童話,從未在她的生活中出現過。葉沂突然有點喘不上氣來:“什、什麽……”
他們不是還有協議嗎?為什麽……
季承仿佛沒看出她的疑問,只垂眸凝視她:“喜歡嗎?”
“……嗯。”
“回澳門以後,給你補一個特別盛大的。”他俯身湊到她的耳邊,“但這個是我們的,只有你和我。”
薄唇彎着,離她越來越近:“我等了這麽久,總算真正娶到你了。季太太。”
***
回憶像一口塵封的井,一旦開啓便汩汩而出,再無止息。
“啪嗒。”一滴淚落在季承緊閉的眼角,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
原來,他們還有這麽好的回憶。可是她太怯懦,不敢相信生活中還會有好事發生。所以,當她發現,季承沒有兌現婚禮的承諾,她便退縮了。
如果她能勇敢一點,如果她沒有一直逃跑,也許現在季承就不會躺在這兒,也許一切都會變得非常不同。從今往後,她不能再做一個膽小鬼,她要把真實想法一字不漏地說給他聽。
俯在季承耳際,她一字字道:“季承,你聽着,現在我們可不是夫妻,你要是敢就這麽丢下我,我不會去找你,你的孩子也不會去找你,她們一輩子都要叫別人父親。不想這麽窩囊的話,就兌現你的承諾,再把我娶回家。言而無信,會我看不起你。”
說完,她用力擦了擦眼,猛地起身離開。她走得匆忙,所以就沒看到,大門合上的剎那,床上那人的手指微微蜷縮了起來。
☆、70|4.1|||家
“葉沂那個賤人!”
一進辦公室,老太太就“乒乒乓乓”摔了手中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