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家| (19)
”
“什麽?”季承坐在床沿,緊緊掐着葉沂的腰,一個挺身,“什麽,嗯?”
“我、我……”葉沂欲哭無淚。這男人一醒,怎麽瞬間變了禽獸?
礙于他的傷,葉沂不敢用力掙紮。而他偏偏吃定她心軟,愈發強硬地把她按坐在自己胯間。葉沂的睡裙早被高高撩起,兩條細白的長腿被迫分開,環着季承的腰。
季承以前就是再縱欲,也從來是規規矩矩的。這種她上他下的姿勢,實在是太羞恥了!
葉沂被他撞得一陣瑟縮。雙目微閉,粉唇微啓,她瑩白的臉上滿是紅暈。頭忍不住高高向後揚起,手指則不自覺地緊緊捉住季承的領口。一室暧昧中,充斥着她低低哀哀的求饒聲。
難以言喻的感覺層層疊疊地堆砌,她真的要哭出來了:“我錯了……再也不敢了,啊……不要了,季承……別……孩子……”
葉沂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可怕的誘惑力。她膽小守舊,每一次都是乖乖縮在季承的身下,拼命把臉往枕頭裏藏。
然而眼下,美好的一切全然暴露在男人的眼前。胸前的溝壑洶湧起伏,點點細汗如璀璨的鑽石點綴其間,映着眩目的光芒。
季承腦袋裏“嗡“的一聲:“我問過醫生了,孩子好得很,不用擔心。”說着,他又是一陣發力,“說,還跑不跑了。”
貝齒咬住嘴唇,哀哀答道:“不、不敢了……”
季承将她高高舉起,又重重按下:“孩子是誰的?”
“啊……你,當然是你……”
“我是誰?”
“季、季承……”
“該怎麽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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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老公……”
結束的時候,葉沂的五髒六腑都好像蜷在一起,又好像分外松懈。季承将她輕輕放倒在床上,從後面圈住腰身,把臉埋進她的頸窩。
他的聲音有些低啞,還悶悶的:“葉沂,假裝昏迷,難受的不只是你。每當聽見你給我講今天發生了什麽,聽見你求我快點醒過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睜開眼睛看看你。”
葉沂迷迷糊糊地嘟囔:“那你為什麽還瞞着我?”
“因為你不會撒謊,什麽事都寫在臉上。”季承嘆了口氣,“就像剛才,我不敢提醒你背後有人進來,你要是發現我醒了,不是吓一大跳,就是欣喜若狂,一定會被人看出破綻。你為了給我和嚴寒報仇,做了那麽多努力,我不能讓你前功盡棄。”
“切,小看人。”葉沂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現在比以前厲害多了。”
“是啊,李恒都告訴我了。”季承吻了吻她的後腦,輕笑,“我的小姑娘真是長大了。”
***
第二天,葉沂早早爬起來,先回房換好衣服,然後又溜回季承的房間。一切都已收拾妥當,他安安靜靜地躺着,根本看不出已經醒來。
“你這樣平躺,壓着背後的傷口沒事嗎?”她有點擔心,“是不是很難受?”
“沒事,反正再裝一個上午就可以了。”他睜開眼,微微笑笑,“不過你要快去快回。”
“放心,我和二哥都安排好了。”葉沂鄭重應道,“殺手沒有消息,我又好好的,尚安國一定方寸大亂,今天上午是最好的時機。等收購合同一簽,就公布你醒來的消息,讓他永遠翻不了身。”
季承不說話,定定望着她。葉沂低頭往身上看了看:“我有什麽不對麽?”
“沒有,你非常好。”季承盯着她被套裝完美包裹的身形,搖搖頭,“我在想,自己怎麽這麽有眼光,撿到好大一塊寶。”
葉沂白他一眼,又忍不住笑:“油嘴滑舌。”
他“唔”了一聲:“尤其那條絲巾系得不錯,擋住了下面的痕跡。要是被人看見,豈不要猜出我醒過來了?”
葉沂鄙視他:“季先生,你就是自我感覺太良好了。比起你醒過來,難道不是我另覓新歡更說得過去?”話音未落,她甜甜一笑,抽身而去。
大門“咔噠”合上,季承無奈地閉上眼睛。世事無常,老婆崛起了,老公就只剩下被血虐的份。
***
“今天就簽約?”
季氏會議室內,老太太雙目圓瞪:“不是說收購方正在估值,簽約要等到下周麽?”
“情況有變。”葉沂淡淡說着,目光釘在尚安國身上,“昨天半夜,yec的估值結果出來了,他們同意我方報價,決定正式啓動收購程序。”
尚安國神色不動,眉目間卻隐隐籠着一層暗色。刺殺葉沂的人一直沒有消息,今早她完好無損地出現,他就感到大事不好。然而,這女人不但沒有報警,也沒有任何遇險後的驚慌,只是突然加快了收購進程,這讓他越發心慌。
只聽葉沂繼續說:“反正意向書已經簽了,正式收購是早晚的事。對我們來說,早一點不比晚一點更好?早點完成收購,就能早點拿到現金,尚先生也能早點安心。是吧,尚先生?”
“葉小姐……”
“咚咚咚。”
尚安國剛想開口,會議室外卻突然傳來敲門聲。葉沂直接站了起來:“yec的代表來了,咱們這就開始談吧。”
***
“yec對貴公司的報價沒有異議,這是雙方律師審核過的合約,如果确認無誤,可以即刻簽約。”
葉沂望着眼前一臉嚴肅的年輕人,暗暗有些好笑。趙越,葉宗助理趙陽的弟弟,一直在國外的投資銀行工作,這次受托而來,還真是煞有介事。
她接過協議翻了翻,平靜地點了點某處:“條款都是雙方共同拟定的,不會有什麽問題。只有一點需要再确認一下。趙先生也知道,這筆收購款對季氏意義重大。所以希望貴方能夠保證,款項可以及時到達我方賬戶。”
“資金已經到位,随時可以彙出。”趙越禮貌笑道,“但葉小姐,恕我直言,季氏最近剛剛出事,賬戶受到官方的嚴密監管,大筆資金的彙入,必須經過嚴格審查。我方一定及時履行彙款義務,可貴方什麽時候收到,就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
“趙先生說的是,是我急糊塗了。”葉沂苦笑,“季氏急等着這筆錢還給尚氏的債,尚先生也急等着這筆錢還他的債主。這一環扣一環,萬一有點差錯,誰也吃不消。”
“這樣。”趙越思忖道,“如果葉小姐需要,我們可以做一筆債務轉移。反正都是二十億,何必我先付款給葉小姐,葉小姐再轉給尚先生?”
葉沂垂眸不語,趙越繼續道:“尚氏的賬戶不受監管,沒有審查問題,錢一定可以及時到賬。葉小姐如果擔心到賬時間,yec可以繞過季氏,直接向尚氏付款。”
葉沂低着頭,側顏滿是猶疑。尚安國敏銳地抓住了她的神情。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這女人好像很不滿意趙越建議。可實際上,這種操作完全合規,而且對季氏沒有任何影響。除非……除非她根本沒打算償還尚氏的債務!
這裏面一定有詐!一定是昨晚的刺殺失敗,露出了破綻,引得她想要報複!這女人到底想幹什麽?難道是打算拿到yec的付款後潛逃,任尚氏被債務拖垮?
尚安國的腦海裏閃過無數種可能性。他瞬間決定,不論事實是哪一種,都不能讓葉沂拿到yec的二十億現金!
現金為王,季氏再厲害,沒有現金也只是個紙老虎。所以,無論如何,只要不讓葉沂接觸現金,她就掀不起什麽風浪。
趙越明顯也看出葉沂的不滿,連忙道:“我只是說說而已。季氏是真正的收購方,我們打款給季氏才是天經地義的。我只是聽見葉小姐的疑慮,随口給了個建議。yec直接打款給尚氏确實不太合适,葉小姐可別介意。”
“你的建議也有道理。”葉沂勉強笑笑,“只是,我不喜歡被人繞過。而且,不論季氏還是尚氏,離借款到期都還有些日子。賬戶審查也不會持續太久,只要yec盡快付款,資金應該能夠及時到位。”
說到這兒,尚安國已經可以确定葉沂有問題了。按理說,這二十億收購款最後一定要到尚氏兜裏,有什麽必要非得經過季氏賬戶?她一定另有打算!
于是,他沉聲開口:“我反對。葉小姐,尚氏給季氏的借款協議裏有這麽一條:我作為季氏的債權人和大股東,在收到還款前,有權對季氏的現金收入發表決定性意見。現在,我要求動用這項權利,直接接收yec給季氏的收購款項。”
葉沂的臉色忽地變得非常難看。尚安國愈發感到這個決定正确。會議室平靜的空氣開始緊繃,他和葉沂直直對視,毫不相讓。
半晌,葉沂冷冷開口:“高律師,借款協議裏是否有尚先生說的條款?”
“是的,葉小姐。”
尚安國沖葉沂笑笑,轉向趙越:“那趙先生,勞您費心,收購款就請直接打進尚氏賬戶吧。”
葉沂沉默不語。
趙越為難道:“如果這是季氏的要求,我方自然遵循。不過,要這樣做,法律上需要一個債務轉移的手續,明确由yec接手季氏欠尚氏的債務。而這筆債務的清償方式是:季氏先把賭~場過戶給我,我再把錢付給尚氏。不過,經過這道手續之後,從法律上講,欠尚氏錢的就不是季氏,而是yec了。尚先生,您是否接受?”
“這可是有風險的。”葉沂在一旁涼涼道,“尚先生這麽相信yec?債務一旦轉移,我可就不欠您錢了,欠您錢是yec,他們就是不還,您無權再找我要。”
“風險?”尚安國冷哼,“葉小姐才是真正的風險來源吧?yec是背景雄厚的投資公司,和葉家的私生女比起來,顯然更值得相信。”
葉沂臉色鐵青,而趙越急忙圓場:“既然都談妥了,咱們就簽約吧。”
***
眼看尚安國最後一筆簽字落下,葉沂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趙越站了起來,和葉沂、尚安國交換文件,握手告辭。會議室大門輕輕合上,尚安國睨着葉沂,輕蔑笑道:“葉小姐,你看,不論你打的什麽主意,最後都不會得逞。”
“是嗎?”葉沂不緊不慢地收拾桌面,“尚先生,您知道yec的全稱是什麽嗎?”
尚安國戒備地盯着她,葉沂拎起手袋:“y.e.capital,中文ye資本。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和他們打交道嗎?因為他們的公司名字拼出來是個‘葉’字。你看,和我多有緣分。”
尚安國的臉驀地一青:“你什麽意思?”
葉沂對他神秘一笑,轉身拂袖而去。走廊裏,她撥通手機,藏不住笑意:“二哥,一切順利,尚安國完全進了圈套。”
“對,他看見我安然無恙,非常心虛,所以打定主意和我對着幹。我越是阻攔yec直接給尚氏付款,他越是要求如此。”
“是,季氏欠尚氏的債務已經轉給yec了。從今以後,季氏不再欠債,破産危機正式解除。下面,就看yec的了。不論用什麽方法,一定拖住這筆彙款。沒有它,尚氏還不了大筆債務,一個月內必定破産無疑。”
“還有,告訴季承,他可以醒了。下面,都是別人跪着求我們的日子。”
☆、73|4.1|||發|表
趙越在葉宗的書房裏坐了五分鐘,手機響了六次。第七次的時候,他直接按了關機。
葉沂的視線和葉宗、季承交彙,半晌,他們同時笑了笑:“尚安國?”
“是。”趙越答道,“他向銀行借的二十億已經延期了一次,如果明天再還不上,尚氏就破産了。”
“看來咱們所料不錯,當初尚安國借季氏那二十億,大部分是從銀行借的。”葉沂冷笑,“尚氏抱着這麽大個窟窿,沒人願意借新債給他,所以只能巴巴等着yec那二十億收購款。現在我們拖着不給,他無計可施。”
“別高興得太早。”葉宗敲敲桌面,轉向趙越,“yec拖着這筆款不付,有沒有法律風險?”
“沒有。”趙越肯定道,“事實上,yec給尚氏的二十億款項已經付出去了,只是處于銀行審核階段,尚氏收不到款。這個責任不在我們,而在銀行。”
葉沂有點好奇:“趙越,你就能确定銀行會攔住這筆彙款,不讓尚氏及時收到嗎?”
“yec是海外投資公司,注冊在避稅天堂開曼群島。這類公司經常避稅逃稅,本來就是銀行的重點審查對象,而我在之前還故意錯報了一筆稅款。”
“啊?”
“別擔心,那筆稅金額不大,不至于帶來麻煩,但足夠引起官方對yec的關注。而這一次,我們的交易金額足有二十億,為防止我們漏稅,稅務一定會細細審核,絕對能拖到尚氏破産。”
“天,你真厲害。”葉沂嘆服,“既拖死了尚氏,還把責任推給了銀行和稅務,太黑了。真解氣,當初尚安國操縱銀行,攔了二哥給季承的彙款,現在我們也攔下他的,直接打他的臉。”
“過獎過獎。”趙越連連擺手,“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雖然尚氏破産已成定局,但是,這二十億遲早會通過銀行審核,付到尚安國手裏。到那時,即便尚氏沒了,他個人還是能拿到不少錢,東山再起也不是多難的事情。要想讓他一蹶不振,還得早作打算。”
“都已經準備好了。尚氏一旦破産,資産必定大幅貶值,我們就趁機低價購入,尚安國看見他的東西被賤賣,肯定氣個半死。然後……”
說着,葉沂對季承眨眨眼:“然後,就要你親自出馬了。”
“他會死得明明白白。”季承薄唇微勾。
“鈴鈴鈴!”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集中到季承的手機上。他垂眸看了一眼,平靜地接了起來:“母親。”
葉沂眸光一凝,只聽季承淡淡說:“好,我現在過去。”
挂上電話,他緩緩站起身,對葉宗和趙越點點頭:“老太太主動上門,看來她那邊要先料理了。”扣上西裝,他對葉沂微微一笑,“陪我一起,好不好?”
***
殘陽如血,照在地上卻泛着金色,錢的顏色。從季氏大樓頂層會議室眺望出去,整座城滿滿全是*。
季老太太在巨大的落地玻璃跟前站着。頭頂開了扇窗,潮濕的海風拂進來,氣味苦澀,十分應景。她面無表情地等待着。
“咔噠。”身後,大門輕響,老太太站着沒動。
腳步聲響了幾下,遠遠停下。良久,只聽季承平靜道:“母親,你找我。”
“呵,母親。”老太太昂首輕笑,“季承,你究竟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季承卻聽懂了:“回國之前。”
“足足八、九年了。”老太太笑意盈盈地回頭,“這些年,每次喊我‘母親’的時候,你是什麽心情?”
“堅定。”季承淡淡答道,“每喊一次,我都更确定自己要做什麽。”
“難為你了。”老太太“啧啧”兩聲,“咔嚓一刀就能解決的事,居然磨蹭了這麽久。”
“不難為,這是您該得的。”季承溫聲道,“當初,您不是也沒讓媽媽痛痛快快地走掉嗎?她受的每一分折磨,您都要細細嘗過,我的努力才算沒有白費。”
“呵,母親、媽媽,真是泾渭分明。你說她受折磨?”老太太的眼裏迸出狠戾的光,“韓伊那個賤人一輩子都在折磨我,她受的什麽折磨?!”
“哐當”掀翻幾把椅子,她的高音陡然尖利:“韓伊永遠都是最好的!長得最漂亮,家裏最有錢,所有人都最喜歡她!明明是我先認識的你父親,她憑什麽來搶?可笑她還一口一個姐姐的喊我,那個蠢貨,憑什麽坐擁一切?”
“大概憑她沒有你這麽惡毒。”季承慢步上前,扶起椅子,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面前的女人。
老太太一向是精致的。三十年過去,她從年輕到衰老,細膩的皮膚慢慢爬上皺紋,但妝容、發型和衣飾永遠一絲不茍,無懈可擊。
然而此刻,大概是出汗的關系,厚粉覆蓋的臉微微花了,耳後的幾縷發絲也飄到臉頰。雖然故作鎮定,但微張的鼻翼還是洩露了慌張的情緒。
季承突然覺得可悲。他在這個女人身上耗費了将近十年的人生,而實際上,她只是個讓人最提不起興趣的市井惡婦。
老太太緊緊抓着手邊的椅背,努力擺出一臉不屑:“聽說尚安國就要被你弄破産了?當初我就覺得那個yec很有問題,他還不信。果然,你們夫妻倆狼狽為奸,一個裝死一個演戲,連他那麽精明的人都繞了進去。事到如今,不妨攤開來說吧,你們要把我怎麽樣?”
“不瞞您說,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季承望着窗外的一片血紅,微笑,“我一向以為,什麽樣的報複,都比不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效。您奪走了媽媽心愛的一切,父親、家業、還有我,又将她慢慢折磨至死。那麽,我也只能效仿。”
老太太踉跄着後退一步:“你什麽意思?”
“時至今日,除了季氏,您也不剩什麽了。所以,明天全世界都會知道,您主動放棄在季氏的所有股份,和我、和季家斷絕一切關系。放心,我不會趕盡殺絕,您在季氏以外的生意我不會動,我只要拿回原本屬于媽媽的一切,這就夠了。”
“你說什麽?你不能這樣!”老太太猛一揮手,瘋了一般抓向季承,“那都是我的,我為什麽要主動放棄!我絕不……”
季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甩開:“老太太,你指使韓家謀殺葉聖恩、嫁禍葉宗,還和尚安國合謀刺殺葉沂、導致嚴寒重傷,所有證據今天已經收集完畢,到了警局。你不放棄也無所謂,那樣,你只會敗的更加丢臉。”
“季承!你這個孽種!你和你那個賤貨的媽一樣,也是個賤貨!我……”
“咚!”
一把椅子突然飛起,重重撞向玻璃。細碎的裂紋蜘蛛網般蔓延開來,終于“咔嚓”一聲,轟然爆裂。
“你如果再侮辱媽媽一句,就和那塊玻璃一個下場。”
季承聲線平平,甚至隐隐含笑:“不過老太太,我還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死。我記得你最喜歡錢、喜歡美、喜歡掠奪他人的豔羨和奢華的生活。你要好好看着它們一點點被我奪走,在世人的唾棄和冷眼裏,慢慢度過一無所有的餘生。這比死亡艱難,是最适合您的結局。”
他轉過身,拉開會議室大門:“祝您愉快,母親。”
***
一出門,季承就看見了斜靠在對面牆壁上的葉沂。他大步上前,一把扯過她,牢牢按在懷裏。葉沂被他勒得喘不過氣,卻強忍着沒有出聲,擡起手臂輕撫他的後背。
攬着她腰肢的雙臂用盡了全力。季承的臉深深埋在她的頸窩裏,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他的身體冰冷僵硬,還在微微發抖。
葉沂努力回抱季承,想傳遞給他溫度和力量:“我在這裏。”
他的聲音悶悶的,小小的:“結束了,是麽?”
“嗯,都結束了。”
他們相識已經将近十個念頭。來自兩個對立家族的男女,本來無論如何也不該走到一起,卻因為房間裏那個惡毒的女人而相遇、而結合、而分離,最終又緊緊依偎。
脫軌的人生終于回歸正途,只是其中的每一步都走得刻骨銘心。這或許正是命運最殘酷、也最美好的地方。
餘晖将盡,澳門一點點沉入黑暗,又被燈紅酒綠點亮。季承和葉沂就這樣沉默相擁,誰也沒說話,誰也沒有動。此刻,這漫長的靜谧仿佛會亘古永恒。
突然,不知什麽地方傳來一聲悶響,帶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那聲音非常遙遠,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有理會。然而片刻以後,葉沂的身體突然一僵。她猛地抓住季承的肩膀:“季承,老太太好像一直沒有出來。”
季承也霍然擡頭,大步沖回會議室。
“呯!”
大門彈到牆壁上,亮出空無一人的房間。殘破的落地玻璃猶如一張猙獰的大口,呼呼灌着清冷的夜風。玻璃參差的邊緣挂着一小塊紅色的衣料,和老太太西裝外套的顏色一模一樣。
巨大的淺色會議桌上,是口紅寫下的鮮豔字跡:“我不放棄。到死我都是季氏股東,季承的母親。休想折磨我,休想在我活着的時候,拿走我的東西。”
血紅色的字跡像一道靈符,詛咒這個世界的荒誕。
季承筆直地立着,臉色白得近乎透明。葉沂去握他的手,卻在貼近他褲子口袋時感到一陣震動。
季承幽幽掏出手機。屏幕上,是來自尚安國的信息:“下一個該輪到我了吧?我等着你。你媽媽和我的故事,是時候說給你聽了。”
☆、74|4.1.發.表
“不能去。”
葉宗蹙着眉,斬釘截鐵道:“尚安國現在被逼到了死路,很容易狗急跳牆。他已經沒什麽可失去的了,難保不做出毀滅性的事情。那又是他的家,誰知道他動了什麽手腳?”
季承垂眸坐在沙發裏,沒有說話。
葉沂知道他已有決定,只好回頭去勸葉宗:“尚安國的意思很明确,想知道從前的事,就要去他家談。出了他家的門,他一個字也不會說。二哥,努力了這麽久,不就是為有個了斷?”
“不行!”葉宗站了起來,疾步踱到他們面前,“就是因為他堅持你們到他家裏,才不能去!明知是個陷阱,還傻乎乎地自投羅網,那叫愚蠢!”
“警方會和我一起。”季承也站起身,認真望着葉宗,“二哥,我知道你是為我着想。可是,尚安國綁架了我的媽媽,至今沒人知道她的下落。我甚至不清楚她是生是死,長什麽樣子。這些事,只有尚安國能告訴我。”
“可是你……”
“二哥,我想知道。”季承低下頭,像在致歉,語氣卻沉而堅定,“無論如何,我都要知道。警方做了詳細的計劃。尚安國涉嫌雇兇殺人,已經被批準逮捕了,我會和他們一起上門,不會發生危險。”
葉沂上前握住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季承下意識反駁:“不行……”
“如果你認為沒有危險,我為什麽不能去?不讓我去,就說明你向我們隐瞞了風險,那我也不同意你去。都去或者都不去,你選一個。”
季承的唇抿成一條直線,而葉沂不為所動:“尚安國要殺我,還害得嚴寒受毒瘾折磨。這些事,都該當面說說清楚。”
“你們……”葉宗眉頭皺的死緊,最終卻沒說什麽,只沉沉嘆了口氣。
“這樣吧。”一直默默靠在牆邊的祁焉開了口,“我帶些人跟着你們。警方做事動靜太大,如果尚安國早有準備,肯定會趕在他們察覺以前下手。我的人辦事更隐蔽利索,一起過去多一重保障,也讓葉宗放心。”
季承感激地望着他:“多謝。”
“祁焉,謝謝你。”葉沂也說,“還有二哥。我承認,這次是我們任性。但事情即已到了這個地步,就要把它做完,謝謝你理解我們。”
“別給我戴高帽。”葉宗驀地轉身看向窗外,半晌揮了揮手,“想去就去,少在這煩我。”
季承似乎還想說什麽,但被葉沂拉住。祁焉也沖他們搖搖頭,直接打開了書房大門。
***
車窗外,葉宗的別墅越來越遠。葉沂努力扭頭看去,直到它徹底消失。靠回座位裏,正見季承眸色灼灼地望着自己。
他的身後,夜色已深。漆黑的天幕上不見星子,亦無明月。大團大團的雲層慢慢積聚,籠罩出一城欲來的風雨。
她主動對着他笑:“看什麽?”
“對不起。”季承突然傾身,一把勾住葉沂的腰,重重将她扣進懷裏,“葉沂,我說過會好好保護你,我好像又沒做到。”
“說什麽呢,我怎麽記得你為了保護我舍身三次,最近才剛醒過來?”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他悶聲說,“去見尚安國,我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可我沒有拒絕你,還惹了二哥生氣。”
“別這麽想。”葉沂拍拍他的背,“二哥是擔心我們出事,但他也知道,這件事非做不可,所以才沒死命阻攔。以二哥的性子,如果真覺得毫無意義,你以為他會放我們出來?”
“是我太自私了。”季承喃喃道,“葉沂,你還是……”
“不要。”葉沂幹脆地打斷他,“尚安國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如果不面對面做個了斷,他不會承認自己輸了。對這種自大狂,必須當着他的面把他踩在腳下,才是真正的毀滅。他要死,也得跪着死在我們面前。”
季承的懷抱陡然收緊,像要把她嵌進身體裏:“謝謝。葉沂,謝謝你。”
“我都懂的。季承,我們是一家人,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
葉沂上一次來尚家,還是許多年之前的事。
那時候,她還把尚微當成好朋友。尚家舉辦舞會,她和季承都在受邀之列。金碧輝煌的大廳裏,她眼睜睜看着尚微在季承面前溫言淺笑,雖然啜着甜酒,喉嚨裏的苦澀卻足以逼出淚水。
他們才是門當戶對吧,葉沂想,青梅竹馬的情誼,一輩子也難以企及。
可誰知,時光無情沖刷掉了所有粉飾的太平。衣香鬓影下的龌龊,遠比想象中的更加惡心。一路纏鬥至今,早已物是人非。夜色蕭蕭,厚重的雕花鐵門緩緩開啓,展露出身後陰森寂然的宅邸。
後脊忽然生出陣陣寒意。今晚,又将發生什麽?尚微已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下一個離開的又會是誰?尚安國,或者根本就是她和季承?不知什麽時候起,所有人手上都沾滿了血腥,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站在恢弘的門廊下,葉沂的手機震了震。是祁焉的消息:“已經到位。二十分鐘排查周圍狀況。注意安全。”
季承垂眼看過來,葉沂輕聲道:“前二十分鐘無論如何也要穩住。”
季承點點頭,一手牽住她,另一手徑直按了門鈴。
開門的竟是尚安國本人。他的身後,水晶燈光細碎溫暖。茶香隐隐飄來,安詳而又靜谧。他微微側身,笑得和藹:“來了?快進來,等你們好久了。”那語氣就像個熟稔親近的長輩。
季承也微微一笑:“久等了。”
偌大的廳內空無一人,整棟房子都是死一般的沉寂。葉沂随季承踱到客廳的沙發前,只覺得後頸的冷意一陣勝似一陣。這裏不正常,很不正常。
“家裏就我一個老頭子,是不是太冷清了?”尚安國笑意吟吟,在對面沙發落座,“坐啊,別站着。”
葉沂和季承對視一眼,平靜就坐。尚安國執起茶壺,慢悠悠地為他們添茶:“夫人和犬子去國外度假,微兒也不在了,幸虧有你們作陪,否則真對不起我的這壺好茶。”
所以,尚安國送走家人,清空宅邸,只為他們的到來。季承輕笑一聲,禮貌地扶住茶杯邊緣:“看來今天的局專門為我們而設。伯父,我很榮幸。”
尚安國雙手交疊置于膝上,仔細盯着季承,像在反複打量:“當初我告訴惠蘭,養虎為患,不能留你,可她不聽。”他微微嘆道,“她敗就敗在心氣太高。抓不住你父親的心,就要他的人;比不過你母親的人,就挖她的心。”
季承握着茶杯的手陡然僵硬。他一動不動地望着尚安國,并未開口。
他的平靜大概出乎了尚安國的意料。滿布皺紋的眉頭挑了挑:“季承,你果然沒辜負我這麽多年的戒備。也是我大意了。你父親性子直,母親單純得像張白紙,誰能想到你的心思會這麽深沉。卧薪嘗膽,隐忍了近十年,連我也瞞過去了。”
“人總是會變的。如果從小生活在一個看似親切、實則狠毒的女人身邊,想好好生活,就要學會自我保護。”
季承淡淡說着,仿佛這些只是別人的故事,根本和他無關:“老太太沒你那麽好的耐性。她在人前對我很好,可在人後,一刻也按捺不住對媽媽的憎恨。小時候我不明白,她為什麽前一秒還對着我笑,後一秒就瘋了一樣狠狠掐我。”
葉沂猛地轉頭看他。季承從未提過小時候的事,她一直以為,他只是被漠視而已,沒想到……
季承彎起唇角,給她一個安撫眼神:“我總想,一定是自己哪裏做錯了。我拼命想改,直到一次生病高燒,我聽見她問醫生,怎麽能既不讓他死,又可以好的慢一點,痛苦一點?那時候我終于确定,她是真的恨我。”
“呵,”尚安國搖頭,“這個蠢女人,愛恨都挂在臉上,怪不得落得個腦漿崩裂的下場。我這輩子最大的失誤,就是和她合作。”
“是啊,越是憎恨誰,越不該讓他看出來。這是我向你學的,不然也沒法活到今天。”
季承低聲笑笑:“只可惜,我還是清醒晚了。即使她那樣對我,我還是一直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