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顧瑾做了一個夢。
似乎是小時候，母親将他抱在懷中，溫柔地輕哼小調哄他入睡。那時他還是母親疼愛的孩子，會在父親嚴苛的訓練中為他擔心，也會親自下廚，為他做一桌豐盛的晚餐……再後來，他又夢到父親去世時母親歇斯底裏的哭喊，看着他的目光如一個仇人，她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嘶吼着“為什麽是你，為什麽你是我的孩子”。
“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就好了，如果我沒有生下過你就好了！”
那句話如針一般刺進耳邊，顧瑾猛的驚醒。
“……”
醫院的天花板雪白如紙，顧瑾嗅到那股淡淡的消毒水氣味，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救了出來。
這裏是一間十分整潔的私人病房，房門沒有完全關上，留下一道縫隙——透過那縫隙，顧瑾看見門外站着一道修長的身影，正在和另外的人低聲交談着什麽。
“小主人，您醒啦？”手腕上的白澤道，“您似乎做了個噩夢，要喝點水壓壓驚嗎？”
它的聲音吸引了病房外的人，淩霆推門而入，身後緊跟着顧閱。
“醒了？”淩霆嗓音低沉，他快步走到顧瑾身邊，撫摸他的額頭，道，“你發燒了，是那個藥的後遺症。”
顧瑾确實感覺有點頭暈，也知道是顧閱去找了淩霆，道：“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對我說謝謝。”淩霆給他倒了一杯水，溫度适中，配上一小枚膠囊，是退燒藥，“吃了這個會好一點。”
顧瑾将退燒藥咽下，他臉色仍然有些蒼白，加上發燒，此時更是沒什麽精力——但他還是注意到旁邊顧閱欲言又止的神情，道：“小閱，怎麽了？”
“哥！”
顧閱緊張道，“媽被關進軍部了，舅舅說……讓你來決定怎麽處罰她。”
顧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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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瑾一下子沉默下來，顧閱想說什麽，卻聽見淩霆冷淡道：“要麽流放，要麽無期徒刑，這已經是對她最輕的懲罰了。”
顧閱一聽就急了，道：“怎麽可以！那是我媽啊！”
“他說的沒錯，如果真的按照聯盟法律，囚禁并傷害3A級精神力者，你母親可以直接被判死刑。”
病房外走進來一個人，是安格。
顧閱：“可……舅舅你是首相啊，一定可以護住我媽媽的吧！”
安格搖搖頭，沉聲道：“小瑾不僅是3A級精神力者，還是omega中少見的攻擊型精神力，可以駕駛機甲上戰場，所以他對聯盟來說也是非常珍貴的力量……如果我護着姐姐，不要說聯盟高層那邊過不去，外面的民衆也不會同意的。”
“……”
顧閱臉上一片空白，顯然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他看看安格，再看看顧瑾，過了好久才喃喃道：“可是……哥哥被成功救出來了啊，媽還沒有對他下手，哥哥現在也很安全……”
“如果我們來晚一步，什麽都發生了。”
淩霆冷冷道，“你母親根本沒想收手。”
顧閱一噎，安格沉默幾秒，道：“你應該還不知道，為什麽你哥哥過去那麽多年都是C級精神力。”
顧瑾：“舅舅！”
安格擡手止住他，道：“你總要讓他知道真相——小閱，四年前你的母親在你哥哥體內植入了芯片，這才讓他的精神力跌落至C級。如果沒有取出那枚芯片，你哥哥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按照其他人的話來說，就是永遠做一個廢人。”
安格話音剛落，顧閱就震驚地僵在了原地。
安格繼續道：“為什麽後來你哥哥和你母親決裂，就是因為他發現了芯片的真相。如果那件事追究起來，你母親當時就可以被定罪，所以他其實已經原諒過你母親一次了。”
“小閱，你哥哥也是她的孩子，雖然我也不想承認，但她現在……已經算是喪心病狂了。”
這番話對顧閱來說簡直如同晴天霹靂，他原本以為母親只是看哥哥不順眼，只要他從中周轉，遲早有天母親會對哥哥改觀……現在才知道，原來母親一開始就想毀了哥哥，甚至下過不止一次手了。
怎麽會這樣……他們一家，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顧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樣子簡直要崩潰。病房裏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安格看向顧瑾道：“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把你母親送走，我會讓人送她到一顆星球上，那裏離首都星很遠，我的人也會一直看着她……就當是她在那裏養老吧。”
這就等于是變相的流放，安依終其一生，也無法再回到這裏了。
顧瑾沉默很久，最終點了點頭，閉上眼睛，滿身皆是疲憊。
他和安依永不相見，也是對彼此最好的結果了。
顧閱終于忍不住，頭也不回地跑出病房。顧瑾下意識就要追出去，卻被淩霆穩穩按住了手，道：“讓他自己好好想想，他能想通的。”
事情到此就算告一段落，這件事最終被安格動用力量壓了下來，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情。而沒過多久，安依就以“養老”的名義被送往數百光年外的一顆星球，其後一生不會再回來。
安依走的那天，顧瑾找到顧閱。幾天不見，他的弟弟憔悴了很多，兄弟兩人無聲相對，過了一會，顧瑾沖顧閱張開雙臂，道：“跟我回家吧。”
“……”
顧閱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撲到顧瑾懷中，抱着自己哥哥放聲大哭。
這一段時間的痛苦與悲傷都伴随着這哭聲成了過往雲煙，從此以後，他也要學會成長了。
……
一月後，軍隊訓練賽如期而至。
和機甲模拟賽不同，軍隊訓練賽規則并不公開，比賽前只對參賽者提出一點要求——明天早上八點準時到場，上交機甲，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要求了。
比賽前一天，淩霆找到顧瑾，當時他正在收拾行李，火種幹糧衣服藥物甚至還有一把匕首，淩霆左看看右看看，沉默一會，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麽可以補充的。
顧瑾道：“我父親曾和我說過軍隊訓練賽大概是什麽流程，我現在還記得。”
曾經顧恒也想要自己的孩子去參加機甲模拟大賽，以此進入軍隊，可惜，他沒能看到這一天。
淩霆看着顧瑾，嗓音略微柔和：“那麽，比賽加油。”
第二天清晨，顧瑾來到訓練賽的地點，他原本想和諾頓碰頭，結果剛到就被傳送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前面是一望無際的森林，他身邊孤零零的，沒有一個人。
顧瑾：“？”
“訓練賽開始。”一道機械音在顧瑾頭上響起，“請在七天內找到你的機甲和護航員，然後安全到達終點，第一個到達的即為獲勝者。”
顧瑾道：“終點在哪裏？”
“這個需要參賽者自己尋找，請加油。”
這句話之後，那個機械音就不再響起。顧瑾原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看了看眼前的森林，抽出匕首向前走去。
他父親曾告訴過他，軍隊訓練賽同樣考驗基礎能力，在這裏除了機甲以外的科技武器都不被允許，他能帶進來的只有最原始的冷兵器。
軍部，大屏幕上分為六個區域，所有參賽者都已經進入場地。格倫看着淩霆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塊區域，笑道：“這裏對omega可不是很友好。”
淩霆沒有說話，而在屏幕裏，顧瑾已經進入森林，還沒走多遠，就聽見了“沙沙”聲。
那聲音就像蟲子擦過地面，顧瑾迅速回頭，只見地上一只蟲子飛快向他爬來，足有小孩半個身體那麽大。
——那是蟲族，多年前蟲族曾經泛濫成災，但被聯盟殲滅，如今這種所剩無幾的生物已經對聯盟起不了太大威脅，甚至被聯盟捕捉，用于軍隊的訓練之中。
顧瑾知道蟲族的弱點多在身體中間一塊微凸的軟囊，躲過這只蟲子一撲，匕首刺下，綠色汁液濺出，蟲子在地上抽搐幾下，一動不動了。
匕首上濺到血液，顧瑾随手摘了片樹葉擦拭，又盯着蟲子肥碩的身軀看了幾秒。
蟲族好像……是可以吃的。
顧瑾陷入短暫沉思。
還沒死透的蟲子忽然又抽搐一下，吐出一口腥黃液體。
顧瑾：“……”
還是算了。
他給這只蟲族補了最後一刀，扭頭走了。
第一天遇到的敵人并不強，都是這種蟲族，顧瑾一路解決一路向前走，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晚，他準備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也就在這時，他意外地與陸渡碰面了。
陸渡正在撲一只星際獸，這種星際獸很像古地球的兔子，但肉質更加肥美，一只足有成年人小臂長。
陸渡剛把兔子拎在手裏，擡頭就看見一個omega從森林另一側走來。
兩人對視一眼，陸渡臉龐忽然一紅。
顧瑾：“？”
“咳，是你啊。”陸渡看着顧瑾，知道這就是他曾經告白過的林，道，“你找到機甲了嗎？”
顧瑾：“沒有。”
他的目光短暫在陸渡手裏的星際獸，隔了幾秒道：“你帶了火種嗎？”
陸渡搖頭。
“帶了調料嗎？”
陸渡搖頭。
“我帶了，”顧瑾道，“分我一半，我們等價交換。”
“……”
最後陸渡還是同意了。
森林裏升起篝火，陸渡将星際獸扒皮洗好，用木架串在了篝火上。
“你居然帶了那麽多東西，”陸渡道，“我爸根本沒提醒我，還說大不了讓我餓死在森林裏。”
顧瑾把自己的行李攤開，取出調料給他。陸渡眼尖地發現裏面還有幾份幹糧，道：“你明明有吃的。”
顧瑾：“那是營養劑。”想想也知道肯定沒什麽味道，既然有星際獸，為什麽他還要吃那種東西。
陸渡将調料灑在星際獸上，肉香伴随着調料味很快散開，沒過多久，森林裏沙沙作響，就在他們以為是蟲族時，一個人冒了出來。
她是個女性alpha，也是那天顧瑾見到的第三個駕駛員，黛蘭。
黛蘭明顯也沒帶食物，她頭發間夾着一片葉子，盯着星際獸看了幾秒，目光又移到了顧瑾身上。
“喂，我們打一架吧。”黛蘭道，“打贏了這只星際獸就是誰的。”
“……”
顧瑾還沒說什麽，陸渡便開口了：“你一個alpha和他搶東西，好意思嗎！”
黛蘭不以為意地摘掉頭發上的葉子，道：“要不然我和你打也行。”
陸渡：“我為什麽要和你打，這只星際獸是我抓的，你要想吃，自己去抓。”
“太過分了，現在都是大晚上了。”黛蘭随意道，“要不然我用其他的和你換吧？比如你看我的身體怎麽樣，一定可以滿足你哦。”
陸渡：“？？？”
陸渡明顯受到了驚吓：“我又不是同性戀，你離我遠點！”
顧瑾：“……”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個alpha，似乎還真是同性。
星際獸的香氣在幾人間萦繞，氣氛陷入僵持，顧瑾忽然道：“你是尋着香氣過來的？”
黛蘭點頭：“是啊，大老遠就聞到了，所以來都來了真的不分我一點嗎？一點點也行。”
顧瑾沉默一秒，道：“這裏好像不止有我們，還有蟲族。”
“……”
短暫的沉默後，陸渡忽然抄起一根火把，往四周一照。
黑暗的叢林裏閃過無數雙幽綠色的眼睛，在被火光照到後又飛快地隐匿，一時間，他們四周都是蟲子擦過草葉的“沙沙”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黛蘭：“靠！我密集恐懼症犯了！”
蟲族一旦被發現，就不再僞裝，而是蜂擁向三人爬來。陸渡一腳踹開篝火，火星飛濺，暫時讓蟲潮停頓了幾秒。
“跳河！”陸渡道，“它們怕水，那邊就是河！”
他們幾百米外就是一條河流，也是剛才處理星際獸的地方。此刻三人也顧不得什麽星際獸，在蟲潮的驅逐下飛快奔至河邊，跳入了黑暗的河水之中。
撲通！
河水冰冷刺骨，但也真的阻止了蟲潮的步伐，無數雙幽綠的眼睛在河岸邊起起伏伏，最終不甘退去。
“大意了，”黛蘭爬上對岸，哆哆嗦嗦道，“早知道就不來找你們了，一碰到你們就倒黴。”
她話音剛落，天空就劈下一道雷電，大雨随之傾盆落下。
三人：“……”
陸渡：“太過分了！”
顧瑾：“別廢話了，前面有山洞！”
就着剛才那道閃電，他看見前方有一處山洞。三人冒雨趕到那裏，好在顧瑾的火種可以防水，很快又重新升起一堆篝火。
蟲族生性怕水，下雨時不用擔心他們出現。但河水冰涼，陸渡和黛蘭渾身濕透，只有顧瑾帶了可以換洗的衣服——可惜，alpha身形比omega更加高大，他的衣服這兩人也穿不上。
“你快換吧，小心別着涼了。”陸渡打了個噴嚏，“我不會看你的。”
黛蘭摩挲了一下下巴，目光在顧瑾被淋濕後格外白皙的臉龐上游離：“真好看，我還沒碰過omega呢。”
顧瑾：“……”
陸渡把黛蘭拽到一邊，強行捂住了她的眼睛。
顧瑾換上幹燥的衣服，三人在山洞裏暫時安頓下來，沒過多久，他們就發現這個山洞裏還有一個直直往下的通道。
通道深不見底，黛蘭站在邊緣往下瞥了一眼，道：“我知道了，這肯定是什麽特殊考驗，是軍部特意給我們安排的。”
“既然如此，”顧瑾道，“你先跳。”
黛蘭：“……我沒有繩子。”
顧瑾一指山洞外，那裏的樹纏滿一種特殊樹藤：“古樹藤，柔韌性好，就算十個成年alpha也拉不斷”
黛蘭：“……我還怕黑！”
“嘁，”陸渡不屑一顧，“讓我來，我先下去看看。”
他說做就做，真的從外面弄來一條長長的古樹藤，一端綁在山洞凸起的石塊一角，另一端綁在了自己腰上。
“如果下面有什麽東西，我就搖晃樹藤，你們立刻把我拉上去。”
顧瑾：“可以。”
通道剛好能容一人過去，多帶個火把都不行。陸渡抓緊樹藤，獨自踩着石壁慢慢爬下通道。
樹藤簌簌往下，不知過了多久才見了底。顧瑾與黛蘭在上面等待，幾分鐘後，樹藤忽然劇烈搖晃，他們立刻抓着樹藤往上拉。
然而原本應該綁着陸渡的樹藤此刻卻輕飄飄的，一下子就被他們拉了上來，尾端則空無一人——陸渡不見了。
“……”
通道深邃幽長，顧瑾喊了幾遍陸渡的名字，但下面一點回應都沒有。
轟隆！
一道雷電再度劈下，山洞火光劇烈搖晃，外面的夜色好像一只魔爪要伸進這裏，一時間，氣氛有些詭異。
黛蘭：“像不像恐怖片？流落森林的三人，忽然出現的山洞，失蹤的同伴，還有黑不見底的通道——”
顧瑾面無表情：“待會你下去，忽然啪嗒一下，頭上掉下來一只爛手。”
黛蘭：“？？？”
“然後你再低頭，發現下面還有一只屍骨，正死死拽着你的腳，往你身上爬——”
“啊啊啊啊啊！”
黛蘭尖叫道，“我錯了，你別再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