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穆蘭星留下的訊息是, 如果後來者想要找到安依，就要去另一顆星球——塔納托斯星。

雖然那封訊息沒有指明“後來者”是誰，但顧瑾知道，那是留給他的。

塔納托斯星, 一個在場所有人都不陌生的名字, 那是一片極少有人敢涉足的死亡之地，沒有生命, 只有成片的火山岩漿，死亡的硝煙永遠籠罩在星球上方，将它與其他星球隔絕而開。

多年前聯盟也曾試圖探索這顆星球, 卻在損失數十人後不了了之，在這顆死亡星球上，縱然駕駛機甲也無法長久停留，而一旦脫離機甲, 以星際人的身體素質也只能在上面待最多一個小時。

顧瑾無法想象安依會被綁去那裏, 這封訊息已經放了很久, 留下它的人明顯篤定顧瑾早晚有一天會去穆蘭星尋找安依, 但到底是什麽時候留下的, 他一無所知。

淩霆見他神色有異, 道：“放心，既然那人要拿你母親為籌碼, 就不可能傷她性命。”

“我知道, ”顧瑾道, “但如果帶走她的人是舅舅, 那自從上次的通訊之後，舅舅應該猜到我會去穆蘭星找她了。”

就算當初安依對他做出那些事，他也同意将安依流放到穆蘭星，但他從未想過要安依死……顧閱應該也不想聽到自己母親的死訊。

他已經失去父親，不想再失去這個血緣上可以被稱為“母親”的人了。

顧瑾下定決心，道：“我要去塔納托斯星。”

淩霆道：“我和你一起去。”

“您與上将兩人去那裏未免太過冒險，”副官道，“不如帶上軍隊。”

“恐怕等那裏的人看到軍隊靠近，就會立刻殺了安夫人。”淩霆道，“軍隊只能藏在附近，等待命令。”

“讓我一個人去吧，”顧瑾看着淩霆道，“你還沒恢複記憶，和軍隊待在一起最穩妥，況且……”

淩霆：“你嫌棄我。”

顧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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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霆：“還是你又想抛棄我，和別的男人跑？”

顧瑾：“？？”

“不管，”淩霆拉住顧瑾的手，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我要和你一起去。”

顧瑾：“……”

淩霆這些天一直在接受恢複記憶的治療，只是效果并不顯著，畢竟要真正恢複記憶并不是那麽快能做到的。

盡管如此，他的精神力還在，多年前戰争沉澱下來的肌肉記憶尚未消失，駕駛谛聽依然游刃有餘。所以最後，還是顧瑾和他一起去了塔納托斯星。

不過登上這顆星球的并不只是他們兩人，還有一只變異獸，諾亞。

黑貓跳上顧瑾肩頭，顧瑾撓撓它的下巴，諾亞輕輕“喵”了一聲，挨着他的臉蹭了蹭。

淩霆道：“帶上它沒關系嗎？”

“沒關系，它可是S級變異獸。”顧瑾說着，眼中神色微微一沉，“況且在那顆星球上等着我的可能是舅舅……他也許早就知道諾亞的存在，只是從來不說。”

諾亞體內有他戰死沙場的小舅舅安亞的血，安格如果是枭的人，應該很清楚枭将自己弟弟的血肉與變異獸融合——甚至于，他可能是這一切的推動者。

如果枭沒有倒臺，安格或許永遠不會露出自己的真面目，而顧瑾也将永遠被他這個舅舅蒙在鼓中。但到現在，他們要真正地面對對方了。

三天後，塔納托斯星。

這顆星球不愧為死亡之星，天空被滾滾黑煙遮擋，不透陽光，地表是支離破碎的赤紅岩石，稍有不注意就會一腳踩空，陷入岩漿火山，又或者墜下萬丈深淵。

這裏沒有植被，沒有生物，甚至空氣都帶着毒素，顧瑾尚在機甲中就已感到不适，皺起了眉。

白澤道：“放心，小主人，那些空氣不會入侵到駕駛艙裏的。”

顧瑾道：“諾亞呢，諾亞沒事吧？”

已經變成黑豹的諾亞踩在岩石上，沖他“嗷”了一聲，甩甩尾巴。

它是經過改造的變異獸，身體素質比人類要強上幾倍，只要不待太久，這裏的毒氣尚不會對它産生什麽影響。

淩霆道：“那裏有人。”

——在不遠處的山崖之上，無聲無息地冒出了一堆人影。

那是數十個披着黑袍的人，他們中有個女子，因為穿着一襲白裙而格外醒目，正是顧瑾的要找的安依。

安依雙手被綁在身前，臉上戴了一張防護面具，隔着炙熱的岩漿熱氣與顧瑾遙遙對視。

多日不見，她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在看見自己的孩子時依然是冷靜而淡漠的，仿佛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顧瑾并不意外，安依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沒想到，他們會以這個形式再見面。

“你果然如約來了。”

溫煦的男聲響起，有人出現在顧瑾面前。普通人原本很難忍受這裏的毒氣，安依尚且被戴上了防護面具，那人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就這麽安然地站在那裏。

在看到他的臉後，顧瑾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墨色眼眸已經不含一絲情緒。

——果不其然，那人是他的舅舅，安格。

安格臉上挂着溫和笑意，似乎他們現在并不是在岩漿火山上針鋒相對，而是在自己家中喝茶閑聊：“淩上将也在，小瑾，你就這麽放心你在首都星的弟弟，不派人去保護一下他嗎？”

“不需要你多費心，”顧瑾道，“他已經被保護着了。”

在他們到達這顆星球的一分鐘前，淩霆留在首都星的人便已動手，将顧閱安全帶離了顧家。

安格微微偏首，他耳上佩戴着一個聯絡器，應該是與手下的人聯系過了，才“哦”了一聲：“原來如此，你們早有準備。不過小閱本來也不在我的計劃之中，實際上如果不是小瑾你這麽偏執，我也不會想要對你下手的。”

“——畢竟，你們都是顧恒的孩子。”

顧瑾眉角微跳，不知為什麽，從安格剛才那句話裏聽到自己父親名字時他總有一種膈應感，就像聽到黑袍人提起他父親一樣。

“閉嘴。”

安格似乎察覺到了顧瑾的情緒，又道：“知道嗎，你的父親是個很優秀的人，他的兩個孩子中，只有你有幾分他的樣子。”

他眼中流露出懷念的神色，看着顧瑾，像是透過他，看見了另一個人。

“如果意見相合，我們也許會有很好的未來……可惜，他同樣是個執拗的人。”

顧瑾冷冷道：“他不是執拗，只是不屑同流合污。”

安格微微一笑，搖搖頭道：“小瑾，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孩子，所以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這也是為了你，為了你父親。”

他向顧瑾伸手，道：“到我身邊來，我對你的所作所為既往不咎，枭會重生，你也會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未來。”

直到這個時候，安格依然像是顧瑾記憶中的那個舅舅，溫柔親切，永遠會對他報以微笑，無論他是S級精神力的天才，亦或者C級精神力的廢人。

顧瑾緊緊盯着安格，并沒有回答剛才的問題，而是道：“你還記得小舅舅嗎？”

“安亞啊，我最喜歡的弟弟。”安格目光落在諾亞身上，輕聲道，“我當然記得他，他一直在我心裏啊。”

顧瑾一下子攥緊了拳。

“我曾經很疼愛他，也想讓他加入過枭，一直留在我身邊。只是他那個時候還太年輕，根本無法理解枭存在的意義，也接受不了新人類的時代——沒有辦法，我只能殺了他。”安格緩緩道，“看着他的身體在我懷中逐漸冰涼實在是一件很難過是事，為了不讓他離開，我選擇以另一種方式留下了他……只可惜，我最後還是失敗了，這只變異獸根本不是他。”

淩霆淡漠道：“真像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安格道：“何必這麽說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怎麽樣，你們想好了嗎？”

“我不需要你給我的未來，”顧瑾看着安格，現在的他看見的只是一個陌生人，“我會在這裏親手殺了你，為我小舅舅，也為我的父親。”

安格“唔”了一聲，道：“只為他們兩人，不為你的母親嗎？”

顧瑾早料到他會提起安依，面色不改，攥緊的拳頭卻加了幾分力。

安格随意地看了眼不遠處的安依，道：“我的姐姐，我一直羨慕的人，今天我把她帶來這裏，就是為了讓她見自己的孩子最後一面。”

顧瑾道：“你想幹什麽？”

“很簡單，”安格笑了起來，“你和淩霆離開機甲，從這裏跳進火山。讓整顆星球作為你們的合葬的墓地，應該很浪漫吧。”

顧瑾：“不可能！”

安格道：“不願意嗎？想想也是，火山熔漿總沒有灑滿鮮花的草茵墳墓美好吧。”

他說完一擡手，山崖之上，幾個黑袍人摁住安依肩膀，将她猛的往前一推。

石塊簌簌從腳下滾落，直直墜入萬丈深淵之中。安依幾乎踩空，狂風裹挾着毒煙掠過，她低下頭，無聲地撫摸了一下自己指間的一枚戒指。

那是尚未被安格奪走的，她與顧恒的婚戒。

與此同時，安格笑吟吟地說出了剩下半句。

“既然如此，就讓我們為你的母親舉行一場盛大的葬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