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喚了自己的名字，夏目貴志下意識地轉動小腦袋去看，然後就看到一直以來都坐在岩石上的那個妖怪就站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正對自己招手。
就算只是最後的幻覺，似乎也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的狀況了！
夏目貴志幾乎沒有猶豫就從兩個攔路的妖怪中間鑽了出去，向那個他唯一熟悉的和服妖怪飛撲了過去，像是在河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了醉月的袖角。
因為害怕身後會有別的妖怪攻擊，夏目貴志不敢躲到醉月的身後去，只能緊貼着站在醉月的身邊。那種性命攸關時刻所爆發出來的依賴，讓醉月産生了一種莫名的愉悅感。
這如果是玲子的孫子，那也算是他的孫子吧？
剛才那幾個站在夏目貴志身後的中級妖怪想要阻攔人類小鬼的逃跑，可還沒等它們反應過來，雙腳就已經被地下竄出的黑紅色荊棘纏住，根本無法移動。
“我聽說過你。”犀牛妖怪完全不顧那幾個妖怪的死活，反而饒有興趣地看向站在那裏的醉月，視線由上而下，不停徘徊，“住在岩石那裏的妖怪，有幾個廢物妖怪說你很厲害，但你除了天天躺在那裏喝酒之外似乎什麽都沒做過？征服那些廢物的恐怕不是什麽實力，而是你那漂亮的面孔吧？”
醉月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令人驚豔的笑容。
在他的眼裏，眼前的犀牛已經死了。
不過在看到緊緊抓着自己袖口的夏目貴志所流露出的依賴感後，醉月決定讓那只犀牛再多活幾分鐘。
“小鬼，你真以為這個妖怪能保護你嗎？”犀牛妖怪又發出了難聽的笑聲，“就算長得好看又怎麽樣？最多也就是個岩石妖怪而已，不如你們兩個從今天開始跟着我，我犀一郎來保護你們怎麽樣？哈哈哈哈哈！”
醉月依舊笑着，像是在聽一個敷衍的笑話。
“看來你是不願意了。”犀牛妖怪擡起腳猛地踩踏丘地，整個低矮的山丘如同出現地震一般的震動，“既然有廢物說你是厲害的妖怪，不如來看看到底誰才是這座山真正的主人！來啊！”
看着那不斷挑釁求死的犀牛妖怪，醉月像是聞到了什麽異味一樣掩住鼻子，眼神輕嘲地說：“抱歉，我對這座小土丘沒有任何興趣，只是這個孩子到了該回家的時候而已。”
醉月的和服袖口輕振，那熟悉的清甜靈力味道向四處散開，就連站在那邊的犀牛妖怪也為之一振。
“貴志。”醉月沒有在妖怪們面前喊出夏目貴志的全名，只是被拽住袖口的那只手轉而握住了人類小鬼纖細的手腕。突如其來的接觸和大妖怪所擁有的溫度讓夏目貴志輕顫了一下，睜大眼睛擡頭看着喊自己名字的醉月。
“你想知道，我認識的夏目玲子在遇到這種醜陋讨厭的妖怪後會怎麽做嗎？”醉月低頭問被他牽着的孩子。
夏目貴志輕愣了一下，又立刻點頭：“嗯！”
于是，醉月就這麽牽着夏目貴志的手，和他一起腳步輕緩地走到那個犀牛妖怪面前。雖然醉月身形高挑，但和巨大怪物一樣的犀牛相比，依舊纖弱得像是一捏就會碎的蝴蝶翅膀。
醉月墨色的長發曳地，但每當末端的發絲即将觸碰地面的時候，就似乎有一陣微風輕拂，使得漂亮的黑發不染塵埃。
跟在醉月身邊的夏目貴志本以為再次靠近犀牛妖怪會讓自己感到害怕，可感覺着手腕上傳來的溫度，他好像沒有那麽害怕了。
“大家夥。”醉月擡頭對犀牛妖怪勾了勾手指，眼神裏漾着笑意，聲音中帶着微醺，“你低下頭來，我有話對你說。”
那犀牛妖怪本沒有必要理睬醉月那明顯有詐的請求，但那盈滿水光的眼眸輕輕一瞥，犀牛妖怪就好像失了魂一樣。
醉月再次勾動手指的時候，犀牛妖怪竟然不禁随着那纖細手指的勾動，動作遲鈍地彎下腰，将它那顆醜陋猙獰的犀牛腦袋低下，并探到了醉月的面前。
醉月臉上的笑容看起來越發豔光四射，放下的手卻在袖中悄悄握拳，沒等那蠢笨的犀牛妖怪反應過來，就擡起看起來纖細柔弱的手，對着眼前醜陋的妖怪臉毫不猶豫就是一拳！
“轟！”
被醉月牽着的夏目貴志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在小孩子的眼裏，巨大又恐怖的犀牛妖怪肯定要比總坐在岩石上喝酒的醉月厲害多了，就好像是故事裏的大魔王。
而醉月看起來卻怎麽都不像是能夠打敗大魔王的勇者。
可在醉月的那一拳正中犀牛妖怪的腦袋之後，有這麽龐大身軀的犀牛妖怪竟然就這麽被平地揍飛了出去，整個身體在丘地的樹叢間翻滾了好幾下，使得山丘震動，樹木被撞斷，還有許多岩石泥土飛濺而起。
“嘭！”
那些石頭泥沙也向夏目貴志和醉月的方向濺了過來，不過都被醉月方才揮拳的袖子輕輕一掃，掃去了別處。
等一切動靜消失的時候，就連原本躲在遠處那些旁觀的妖怪們都小心地探出頭來，在看到一片狼藉的現場，和牽着人類小孩的手毫發無損站在那裏的醉月時，妖怪們的眼裏出現了欣喜和激動。
是繭裏的那位大人贏了！
那位大人把欺負它們的犀牛妖怪打敗了！
妖怪們鼓起勇氣從樹後面走了出來，和醉月他們一起向犀牛妖怪飛出去的方向尋找。
“怪不得玲子和妖怪打架的時候總喜歡用拳頭。”醉月一邊牽着夏目貴志，一邊笑着回味着剛才的感覺，“确實比單純使用靈力來戰鬥爽快多了！”
還有那幾個把夏目貴志抓來的喽啰妖怪，也被醉月揮手招來的荊棘困住全身，絲毫無法動彈。
因為犀牛妖怪的破壞，周圍的樹叢倒了一小片，原本遮蔽天空的烏雲也漸漸散去，露出了皎潔的月色。
外婆……不，岩石妖怪認識的朋友也能夠用拳頭把妖怪打倒嗎？岩石妖怪的那個朋友，應該也是人類吧？
夏目貴志似乎忘記了自己正處于一群妖怪的包圍中，只是一直擡頭看着醉月，像是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全新世界。
等妖怪們找到那個被揍的犀牛妖怪時，那龐大的身體就倒在地上，最讓人詫異的是犀牛妖怪的腦袋被結結實實地揍進了地裏，像是一只倒地的胖鴕鳥。
“唔——”
雖然被醉月一拳揍飛，不過因為醉月并沒有用什麽靈力，犀牛又本是皮糙肉厚的妖怪，所以這會兒竟然還蘇醒着，努力掙紮想把腦袋從丘地裏拔/出來。
“你還是待在那裏吧。”醉月擡手打了個響指，黑紅色如同晶石一般的帶刺荊棘瞬間從地下竄出，将犀牛妖怪的脖子和腦袋完全禁锢住。
這一次的荊棘中帶着白繭碎落時醉月所使用的毒素，荊棘中的毒素越強，越會顯現出晶石一般的色澤，就像人類常說的——
越美麗的東西，越有毒。
“唔唔唔！”能夠殺死妖怪的毒素進入身體，腦袋被困在土裏的犀牛妖怪發出痛苦的哀嚎，卻又因為荊棘的束縛而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吧。”醉月瞄了一眼周圍那群小心圍觀着的中級妖怪，握緊了夏目貴志的手，“我得帶這個孩子下山去。”
“請大人放心！”
醉月一開口，周圍的妖怪們竟然瞬間跪倒了一大片，恭恭敬敬地俯首說道：“感謝大人。”
醉月卻并沒有在意這些，只是帶着夏目貴志轉身，配合着小孩子的步速，沿來時的路下山去。
此刻已經完全入夜，無法照入月光的樹叢難以辨認路途，但醉月卻走得格外輕松。
“請問……”跟在一旁的夏目貴志忍不住開口，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身邊的和服妖怪。
“醉月，我的名字。”
“醉月……大人？”夏目貴志想起了其它妖怪對醉月的稱呼。
“你不用稱呼我為大人。”醉月努力尋找着不會讓孩子磕磕絆絆的下山路，無暇低頭去看夏目貴志的表情。
“我們，算是朋友嗎？”夏目貴志聲音很輕，小心翼翼。
夏目貴志是個孤兒，總是在一個又一個的親戚家裏寄居。
再加上從小就能夠看見普通人所看不見的妖怪，而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看到妖怪的人又少之又少，所以在旁人眼裏夏目貴志總是對着空氣自言自語，還經常被突然出現的妖怪吓一跳。
這些古怪的舉動使得周圍的孩子，甚至是夏目貴志現在寄居地的叔叔阿姨都覺得他是一個“怪物”。
夏目貴志知道，自己之所以被排擠都是因為自己“能夠看見妖怪”這件事情，所以他不願意和妖怪交流，甚至讨厭出現在他面前的妖怪。
但是……醉月有些不一樣。
醉月從一開始就不搭理夏目貴志，似乎完全都不想和他扯上關系，就算曾經說過一次話，之後醉月也再沒有理會過他。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冷漠的妖怪，卻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出現了，像是勇者一樣打敗了恐怖的怪物，甚至有可能是外婆的故人。
夏目貴志知道外婆的名字，卻從來都沒有見過外婆，也完全不知道和外婆有關的事情。可是在遇到醉月之後，夏目忍不住去想……
如果醉月認識的夏目玲子真的是外婆，難道外婆也和他一樣能夠看見鬼嗎？
還曾經把厲害的妖怪揍趴下？
他想要從醉月那裏知道更多更多的事情，甚至真的想要……和醉月成為朋友。
因為……
夏目貴志看着自己被醉月牽着的手，能夠感覺到那和其它妖怪完全不一樣的溫度。
他從一個妖怪的身上，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
“我們是朋友嗎？”小夏目又忐忑地問了一句。
醉月卻并沒有回答，就這麽沉默地帶着夏目貴志走到了山丘下，然後帶他走上亮着路燈的大道，沿着夏目貴志平日裏離開的方向又走了一段路。
這沉默的一路在等待着答案的夏目貴志看來，很長，又很短。
走到差不多的地方之後，醉月才停下腳步，嘆了一聲氣，說道：“恐怕我們不是朋友關系。”
比起朋友，用祖孫這樣的詞似乎更更準确吧？醉月低頭去看夏目貴志，然後發現孩子在路燈下露出了十分失落的表情。
“不過，下次你來找我的時候，我會和你打招呼。”欺負孫輩于心不忍地醉月還是補充了一句。
“嗯！”夏目貴志的眼神又亮了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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