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醉月大人！”
“醉月大人！”
“醉月大人，我們問清楚那個小鬼的事情了！”
中級妖怪們一起擁到那塊大岩石旁的時候，天空中的月色很美，醉月難得地站在岩石上，沒有喝酒。
自從醉月将那個欺負山丘上妖怪們的犀牛妖怪打倒之後，這些中級妖怪們一口一個“醉月大人”圍在他身邊，怎麽趕都趕不走。
所以醉月幹脆就打發他們去查一查夏目貴志的事情。
那個孩子的情況讓醉月有些在意。
月光灑在岩石上，醉月的倒影身後再次出現了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的蝴蝶翅膀，那對翅膀不再像之前無力地耷拉着，反而迎着風輕輕舒展。
但那些圍在旁邊的中級妖怪們，卻似乎看不見那對蝴蝶翅膀的影子。
“我們跟着小鬼去了鎮上的一棟房子，又問了那棟房子附近出沒的妖怪，那個人類小鬼好像和其他人類不太一樣。”
“因為能夠看見妖怪嗎？”醉月倒不覺得奇怪。
“聽說他好像是個什麽……孤兒，是四個月前才來到這個小鎮的外人，現在住的那棟房子的主人是一對脾氣很不好的夫妻，和人打賭要收留那個小鬼四個月。” 中級妖怪對人類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太清楚。
不過醉月至少知道夏目玲子甚至那孩子的父母可能都已經不在人世，夏目貴志可能連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都沒有，明明是個孩子，卻似乎一直都在流浪的路上。
“難怪他總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和破舊的書包。”醉月暗自低喃。
“醉月大人。”中級妖怪們不懂人類，但他們看得出強大的醉月大人非常在意那個人類小鬼，所以走上前說，“四個月的期限快到了，那個孩子很快就要離開這個小鎮了。”
“醉月大人，幹脆把那個孩子留在山丘上，和我們一起生活怎麽樣？”
“是啊，醉月大人！那棟房子裏住着的人對那個小鬼很不好，有時候連食物都不幫忙準備，還不如和我們一起在山丘上生活！”
“醉月大人……”
“醉月大人……”
“閉嘴！”被中級妖怪們包圍着的醉月還有些醉醺醺的，這會兒又被中級妖怪們吵得頭疼，“都不要說了。”
中級妖怪們瞬間噓聲，有的還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首先，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在這裏停留多長時間，可能是幾年，可能是幾個月，也可能是幾天，在這種情況下怎麽可能照顧一個麻煩的人類幼崽？”醉月又看了看眼前的中級妖怪們，“難道交給你們這些遇到厲害妖怪就吓到走不動路的家夥？”
中級妖怪們無力地耷拉着腦袋。
“而且哪有那麽多人類願意和妖怪接觸？就算那個小鬼願意，難道你們要讓他像我一樣住在岩石上嗎？吃野果，喝溪水，撿人類的衣服穿？”醉月無奈搖頭，“生活在山裏的狼孩也終究有一天要回到人類世界，那個小鬼要做的是融入他的同類，而不是逃避到并不安全的妖怪桃花源。”
“你們也離他遠一些。”醉月提起酒瓶，灌了一大口酒，“為他好，就不要打擾他的生活。”
“但那個小鬼和其他人類不一樣，感覺很有趣。”有個中級妖怪忍不住說，“面對那個厲害妖怪的時候也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還想要用醉月大人吓唬他，挺有意思的！”
“小家夥。”醉月比那個中級妖怪高很多，所以彎下腰肢，伸出手指在那妖怪的額頭處輕點了一下，“作為前輩給你一個忠告，千萬別輕易對人類感興趣。”
“為什麽？”中級妖怪像是孩子一樣歪頭。
醉月笑了笑，輕聲說了四個字——
“不可結緣。”
每次從繭中蘇醒的時候，醉月的身體看起來無恙，靈力和實力也并沒有什麽影響，但其實身體裏一直有種刺骨的疼痛，日日夜夜，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使得醉月就像是翅膀破敗了的蝴蝶，無論怎麽用力飛都無法飛到太遠的地方去。
只有月光和酒，能夠緩和這樣的痛苦。
不過這樣的痛苦，醉月早就已經習慣，知道只要在能夠照到月光的地方多停留一段時間，這種痛苦就會漸漸消失。
到了那會兒就是醉月離開的時候了。
只不過這次，雖然一直折磨醉月的疼痛感已經消失，但他卻依舊在岩石上留了下來。
因為那個叫夏目貴志的小小牽絆，醉月依舊像以前那樣待在岩石上，喝着妖怪們剛送來的酒。山丘上那些中級妖怪們送來的酒數量變多了很多，如果醉月不努力喝的話，說不定會堆滿整個岩石。
可惜酒的品質倒是沒有提升太多。
因為喝得實在太多了，醉月直接趴倒在岩石上，一只手拎着酒壺的繩子從岩石上垂下，看着懸挂的酒壺晃過來晃過去。
醉月也像往常一樣看見了夏目貴志，只是那個孩子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停留在岩石旁邊，反而心情低落地從岩石旁走了過去，一路走到不遠處的溪水旁，愣神地看着陽光下的水面。
午後的陽光灑下，醉月身後已經完全愈合的蝴蝶翅膀影子輕盈舒展，他就這麽拎着手裏的酒壺從岩石上翩然而落，赤着腳輕點着地，跟在了夏目貴志的身後。
小小的身影緩緩在河邊坐下，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醉月也走了過去，整理了一下身上殘破的和服下擺，也在夏目貴志身邊坐了下來。
一大一小的人影倒映在溪水水面，陽光下泛起波光，看起來竟然十分和諧。夏目貴志并沒有轉頭去看醉月，卻也看到了水面倒映中的和服妖怪。
“住在另一個城市的伯伯要收留我一段時間。”夏目貴志抱着膝蓋，蜷成小小一團，“之後可能又會被送到其它城市的親戚那裏住，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也許那個伯伯會是一個好人。”醉月說着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的話。但有可能下一秒就從這個世界離開的醉月，确實給不了夏目貴志任何承諾。
“嗯！”夏目貴志這才轉過頭來，對醉月露出一個笑容。
明明是在笑，但孩子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卻好像是玻璃制作的假眼，空洞得看不出情感。
“醉月大人。”夏目貴志還是固執地這麽稱呼着，“您有沒有什麽特別想要去做的事情？”
考慮到在孫輩面前需要樹立一個正确的榜樣，醉月輕咳了一聲說：“別看我現在這樣，我可是有一定要做到的事情。”
“我一直都在找一個人。”
“人？”
“嗯，一個半吊子的陰陽師。”醉月的目光越過山丘看向不知名的遠方，“我不知道他現在叫什麽，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甚至不知道他現在長什麽樣子，但我想找到那個人。”
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長相，不知道在哪裏的人？
夏目貴志歪了歪小腦袋，有些迷糊了。
“那要怎麽找呢？”夏目貴志一時間似乎忘記了屬于自己的煩惱，“這個世界真的有陰陽師嗎？”
“只要見到那個人，就可以認出來。”醉月笑了笑，看着手中搖晃的酒瓶，“在夏目玲子這個世界的話，他這輩子也可能是一個除妖人，反正就是這麽一個固執的家夥。”
夏目貴志聽不太懂醉月說的話，也不太懂他到底想要找什麽人，但是……
“真好，醉月大人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夏目貴志有些羨慕地說，“我卻連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在哪裏都不知道。”
“醉月大人，我離開這裏以後，還能再看到您嗎？”夏目貴志看着身邊的和服妖怪，似乎是希望能夠得到醉月的一個小小承諾。
醉月卻搖了搖頭，笑着說：“我是這座山的岩石妖怪，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因為力量還不夠強大，所以還沒有辦法離開這裏。”
“也就是說，等醉月大人變得更強大之後，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小小的夏目卻像是發現了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是啊。”醉月不露痕跡地笑着，“不如我們定個約定吧？”
“約定？”
“等我變得足夠強大之後，我就會去找你。之後無論你去哪個城市住，我都會去那個城市定居好不好？”醉月看着睜大眼睛的夏目。
“真的嗎？”孩子的眼睛裏出現了光。
“真的，但我有一個條件。”醉月突然伸出手指，挑起小夏目的下巴，眼帶笑意地說，“到了那個時候，夏目貴志要成為一個出色的人。”
醉月的指尖沿着小夏目的脖子下滑，孩子身上的衣服很不合身，衣領也大的過分，所以醉月的指尖最終停留在小孩子的鎖骨處，并且留下了一枚小小的、十分淺淡的蝴蝶印記。
一個人類甚至中級妖怪都不可能看見的烙印。
醉月陪着夏目貴志在溪水邊坐了很久，一大一小，一人一妖，并沒有再說什麽話，一直坐在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才靜靜地告別。
“醉月大人。”之前說過對夏目貴志感興趣的一個中級妖怪從岩石後面探出頭來，“您為什麽對那個人類小鬼說自己是岩石妖怪呢？”
山丘上的妖怪們都很清楚醉月的來歷，知道他是不久前從白繭裏走出來的神秘大妖怪，根本不可能是土生土長的岩石妖怪。
“妖怪說謊很奇怪嗎？”醉月喝了一大口酒，搖了搖酒壺發現所有的酒都喝光了之後，就風姿萬種地輕瞥了那個小妖怪一眼。
“醉月大人和人類小鬼的約定呢？”
“那個小家夥現在很迷茫。”醉月喝多了酒，輕晃着腰肢向前行走，“所以需要有人給他一個念想，讓他知道未來的路上還有值得期待的事情。反正妖怪說謊不犯法，我也就随口一說，順便在那個孩子的身上添了一道保護鎖。”
“保護鎖？”
醉月笑着不回答，将手中的空酒壺丢給身後的中級妖怪後才說：“我很快會離開這裏，今天開始你們就不用為我送酒了。”
“醉月大人，是我們做得不夠好嗎？”更多的中級妖怪從暗處走了出來。
“醉月大人，您就留在這裏吧！”
“醉月大人，我們願意永遠追随您！”
“醉月大人……”
“你們……”醉月半眯起眼睛，梳理了一下漂亮的墨色長發，身周恐怖的靈力瞬間迸發，“想把我永遠留在這裏？”
周圍的中級妖怪們立馬腿軟地摔倒在地上，和曾經讓他們垂涎的清甜靈力相比，醉月此刻爆發出來的靈力只會讓它們看到恐懼。
倒在地上的妖怪們看着高高在上站在那裏的醉月，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神秘大妖怪的實力根本無法揣測，也根本不可能被他們留在這個偏僻的矮山丘裏。
等醉月收斂起靈力，揮袖轉身離開之後，才有一個中級妖怪顫顫巍巍地問：“醉……醉月大人，之後您……您會去哪裏？”
“去找一個酒更好喝的地方。”醉月揮了揮手，“再找一個冤大頭，去做一身新的衣裳。”
中級妖怪們就這麽看着醉月離開，心中突然覺得這可能是它們最後一次見到這位曾經順手保護過它們，保護過這個山丘的神秘大妖怪。
第二天，小小的夏目貴志被一個陌生的親戚帶上了車。
醉月也似乎從這個偏僻的山丘處消失不見了。
八年後——
熊本縣某個臨近群山的偏僻城鎮，藤原家不大但溫馨的住宅中，一個有着淺茶色頭發和漂亮琥珀色眼睛的男生坐在位于二樓的房間裏，整理着外婆夏目玲子留下的一些遺物。
他大概十五六歲左右，有着十分溫柔的眼神。
在男生旁邊還有一只長相奇怪過于圓潤的小動物，像是吃多了的招財貓。
“小鬼，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問你。”胖貓眯着眼睛看向男生襯衫領口露出的鎖骨處。
“怎麽了，貓咪老師？”長大了的夏目貴志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胖貓。
“你脖子上那個印子是怎麽回事？”
“印子？”夏目貴志一臉茫然。
作者有話要說：
聽我的，收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