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家,她又來了。”一位帶着眼鏡的年長女士站在宅院長廊的拐角處,恭敬地向削瘦青年行禮。

說着,那位女士又壓低聲音說:“為了的場一門,當家務必要成功與那位簽訂契約。”

青年略一點頭,又繼續向池邊的人影走去。

側坐在池邊的似乎是一位“女性”,穿着對于如今這個時代來說過于隆重甚至誇張的十二單和服。

一層層相疊的下擺在鋪陳開來,厚重,卻又華貴非常。

和服是偏白的淡色,透着略略的櫻粉,下擺處堆滿了精致繡成的芍藥花樣,還有翩飛的蝴蝶時而在芍藥上停留,構成了華美的繪羽,貴氣卻不豔俗。

背對着青年坐在那裏的“女性”一頭墨色長發曳地,不做任何裝飾,只在側邊夾了一枚精致的水晶發卡,同樣是蝴蝶的款式。

“這次的穿着,又是新的風格嗎?”青年走到了那位“女性”的身邊,“好久不見了,醉月大人,看來這座宅院剛布置的結界依舊入不了您的眼。”

“的場靜司?”在這個世界已經停留了八年的醉月回過頭來,姿容依舊,但原本豔紅的唇色為了配合今日的穿着而變成了素雅的淺櫻色,唇角勾起的瞬間依舊是風姿無限。

“恭喜你坐穩的場一門的當家,聽說你的野心不止于此,甚至想要成為這個世界所有除妖人的魁首?”醉月看着這兩年來為他承包吃喝玩樂費用的冤大頭先生,臉上的笑意未達眼底,“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如果醉月大人願意加入的場一門,達成這樣的目标也是輕而易舉。”從第一次見到醉月開始,的場靜司就很清楚對方是多麽強大而神秘的大妖怪。

的場靜司同樣很清楚與眼前這樣的大妖怪簽訂契約,讓醉月成為的場一家的合作者……甚至将這個神秘的大妖怪收服會讓的場一門收獲怎樣的利益!

一直以來為了的場一家的利益,的場靜司和的場一門不斷在各個地方尋找有利用價值的大妖怪。

但在這個除妖人越來越少的時代,現世的大妖怪也越來越稀少,就算偶爾找到一些被封印着的所謂大妖怪,見到廬山真面目之後也發現都是一些虛有其表……或是連外表都有礙觀瞻的廢物妖怪,毫無利用價值。

其實不只是如今除妖人中地位突出的的場一門各個家族,幾乎每個除妖人家族甚至各個除妖人都在尋找強大的妖怪,想要将其收服!

但現在還沒有其他除妖人知道,的場一門已經先他們一步,找到了最強最棒的獵物!

那就是一位名叫醉月的“女性”妖怪。

準确的說應該是這位妖怪自己找上門來,視若無睹地走進的場一門強大的結界,偷走了前任當家留下的陳年好酒,喝醉後還在當家下榻的桐之間睡下,半夢半醒間被的場一門最強大的除妖人和式神們聯手攻擊,最終卻險些讓的場一門無法收場!

自此以後,的場一門就成了大妖怪醉月的酒庫、裁縫鋪和錢莊。

只要是醉月提出的要求,的場一門絕對會竭力做到。這倒并不只是因為他們對神秘妖怪的恐懼,還因為這些狡猾的除妖人想要用這種方式提升醉月對的場一門的好感,最終達到将這個強大的妖怪收服的目的!

他們有的時候甚至希望醉月能多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最好能欠下他們的場一門越來越多的人情。

可惜醉月的要求最多的,也只是吃吃喝喝罷了。

對于現任當家的場靜司來說,名為醉月的妖怪不僅有着強大到難以揣測的靈力,還有着在妖怪和人類當中都堪稱絕色的容貌。相信未來的某一天,被的場一門收服的醉月在除妖人的聚會上登場時,難以想象的靈力和豔絕四方的容貌必将在瞬間為的場一門戴上強大的桂冠。

除此之外,的場靜司還知道醉月十分擅長結界和符篆之術,雖然不知道究竟有多厲害,但“她”偶爾會贈予的場一門幾張從未見聞的符咒作為酒食衣物的報酬,每一張符咒都強大到的場一門的除妖人廢寝忘食地去學習和研究。

但這樣一個妖怪,會很容易被收服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甚至很難很難很難。

但的場靜司會放棄嗎?

答案同樣是否定的,因為在遇到這位名叫醉月的妖怪之後,的場靜司發現任何妖怪與之相比都會淪為次等!

的場一門,要的是最好的。

“還沒有放棄想要收服我嗎?”醉月當然清楚眼前這個除妖人的目的,不過倒也莫名期待對方會為了與他簽訂契約使出怎樣的手段,平日裏想想都覺得能為無聊的生活增添些色彩。

也許是為了配合一身淺櫻色的十二單和服,醉月說話的語氣都放柔了一些。再加上特意變淺的唇色,一個回眸看起來竟然楚楚可憐。

的場靜司并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個表面看來溫柔至極的笑容,偏偏涉世未深的小朋友倒也足夠。

“的場靜司,你是為了什麽而想要和我簽訂契約?”

“當然是為了保護人類。”的場靜司張口就說,沒有被符咒遮住的左眼中似乎帶着真誠,“有了大妖怪的幫助,變得更為強大的除妖人才能更好地保護人類。”

“真是優秀的答案。”對于的場靜司的回答,醉月一個筆畫都不會相信。

“多謝誇獎,所以這次醉月大人前來,是已經決定要加入的場一門了嗎?”的場靜司依舊笑着問道,“七濑女士一直都在為簽訂契約的那一天準備宴會,還準備了的場家最好的酒。”

“其它的事情還好說,但如果是簽訂契約的話,光有好酒這個籌碼可不夠。”醉月緩緩從池邊起身,輕輕擡起藏在層層疊疊衣袖中的右手,伸向的場靜司的臉頰。

醉月感覺到的場靜司下意識地閃躲,卻并沒有讓他得逞,成功輕撫過青年的側臉,笑着說:“至少還得有一個能讓人心動的好男人才行。”

下一秒,醉月就松開了手。

“看來是我在醉月大人面前的表現還不夠好,還得繼續努力才行。”的場靜司依舊是嘴角帶笑,“不知道這次能夠為醉月大人做些什麽?”

“這個世界的酒總是缺了些什麽,倒是的場一門的酒庫還留着些許令人懷念的味道。”醉月倒是沒有半分客氣,畢竟他和的場靜司表面上談笑風生,背地裏卻只是各有圖謀……或者說各取所需。

“的場家的釀酒之法雖然與除妖人的身份不符,但同樣歷史悠久。”

“的場一族确實有不錯的美酒,如果再能幫我找到想要找的人類,也許我真會考慮一下與的場一族的當家簽訂契約。”醉月這才進入正題。

的場靜司表情微動,但很快就恢複平靜:“醉月大人想要找的人,的場一門自然會全力以赴地去找。”

醉月笑了笑,透過清澈的池水看向那些游走的錦鯉。他在這個世界尋找了八年,也沒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類,的場一門也沒有線索也在意料之中。

“醉月大人還沒回答一開始的問題。”的場靜司看着醉月的眼神裏帶着真實的欣賞,“今天的穿着,是新的風格嗎?”

“是記憶中一位友人的穿着。”醉月輕揮層層疊疊的寬袖,“雖然如今的世界也有不錯的裁縫,但想要使得這套和服重現于世,還是費了不少功夫。”

制衣技術倒是比曾經便利了許多,可所需的價格卻超出大部分人類的承受能力。

說着,醉月又笑盈盈地湊近的場靜司:“就算是妖怪,穿着這麽一身十二單也免不了行動不便。所以我就想着既然難得穿一次,不如穿來給的場先生看一看,您可喜歡?”

此刻的醉月在和服與淺唇的映襯下顯得溫婉可憐,再加上那聽起來十分親昵的話語……雖然的場靜司依舊保持着臉上的笑容,但身形卻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很漂亮。”的場靜司很快就恢複自然,笑道,“能夠見到醉月大人穿這件和服的風姿是我的榮幸。”

“聽到的場先生這麽說,醉月也就放心了。”醉月嫣然一笑,“制作和服的老板應該很快會把賬單送到這裏來,希望不會為的場一門添麻煩。”

“……是的場一門的榮幸。”

“對了,之前七濑女士又準備了一件很适合您的禮物讓我轉交,還請醉月大人賞光。”的場靜司在醉月面前不僅表現出了絕對的紳士風度,而且還将一個妖怪尊為座上賓客。

但醉月卻知道,無論的場靜司現在的表現是什麽樣子,如果他這個妖怪真的被收服,下一秒就會淪為的場一門的工具。無論的場靜司與他交談的時候笑得多麽溫和,他依舊是那個厭惡着妖怪的除妖一族當家。

“當然。”醉月笑了。與這樣的人接觸,不也是樂趣所在?

的場靜司從黑色和服的袖中取出一個長長的珠寶盒子,遞到了醉月的手中。

每次醉月來訪之時,的場靜司都會送給他一份精致的小禮物,也都是醉月喜歡的風格,品味也的确不錯。

打開長盒子之後,醉月看到的是一根精致的發簪,鉑金的發簪上綴着一枚鑲滿碎鑽的蝴蝶,看起來像是昂貴的藝術品。醉月拿起那枚發簪,蝴蝶身上的碎鑽在午後陽光的映照下格外閃耀奪目。

“希望醉月大人能夠喜歡。”的場靜司看着那根發簪,沒有被符咒遮住的左眼變得深邃。

“很漂亮。”醉月看着這根蝴蝶發簪,臉上的笑容卻越發令人迷醉,“我記得很久以前也有人送了一根蝴蝶發簪給我,但不是一枚枚亮晶晶的石頭鑲嵌成的,而是一整塊特殊的晶石雕刻而成,只可惜不知道什麽時候遺失了。”

“能否有幸為醉月大人插上發簪?”的場靜司的笑容看起來沒有異常。

一人一妖面對面笑着,場面看起來無比和諧,若是有人能将這樣的畫面拍攝下來,說不定會被當成是情人之間深情款款的對視。

醉月同樣帶着笑容将蝴蝶發簪遞向的場靜司,似乎允許了他的請求。但在的場靜司準備伸手接過的時候,醉月卻突然将發簪收了起來。

“不用了。”醉月突如其來的拒絕讓的場靜司伸在半空中的手一頓,之後就看見醉月笑容依舊地說,“今日未曾束發,恐怕有些不方便。”

“那真是遺憾。”的場靜司眼底似有什麽閃過,笑容卻愈發溫柔,“下次見面的時候,希望能有幸見到醉月大人帶着這枚發簪的樣子。”

醉月笑而不應。

“當家。”就在的場靜司還想要說什麽的時候,之前那位年長的女士出現在旁邊的長廊處,小心恭敬地彙報,“有一些事情需要您做決斷。”

“我這就來。”的場靜司給予回應後,再次看向醉月。

“的場先生不用特地招待我這個妖怪,的場家收藏美酒的地方并不難找。”穿着十二單和服站在池邊的醉月輕點頭,看着的場靜司和那位姓七濑的女士沿着長廊走遠,最終消失在拐角處。

等除妖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醉月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剛才還是淺櫻色的雙唇又恢複了豔紅的顏色。

“的場靜司,真是個讨厭的除妖人啊。”

醉月表情淡漠地看向那根躺在他手掌心處的蝴蝶發簪,眉宇微皺,直接收緊五指将那枚發簪捏碎!

“咔嚓”一聲之後,醉月重新張開的掌心處留下發簪的殘渣和碎鑽,還有……一小張寫着黑色符咒的符紙!

在那枚符紙接觸空氣的一瞬間,符紙瞬間燃起了藍色的火焰,在醉月的掌心瘋狂得燃燒着,掌心處原本白皙細嫩的皮膚瞬間被嚴重灼傷,充斥着靈力的屬于大妖怪的血從掌心不斷流下。

“強制收服的契約嗎?威力倒是和那些下三流的符咒完全不一樣,險些沒有發現。”明明手上的傷勢看起來十分嚴重,醉月的表情看起來卻沒有半點痛苦,反而露出一抹冷笑,“的場靜司,還真是下了血本。”

每次來訪時,的場靜司都贈予禮物的目的……就是為了今天這根發簪嗎?

可惜,的場一門還是小看了他這個來歷不明的妖怪。

作者有話要說:

醉月:我是絕對不會玩什麽收服play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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