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姑姑與小榕

我是在那天化形之後見到的森。

其實他不叫森，森是我給他起的名字，至于他叫什麽名字，我并沒有問，因為我知道他的名字電話，我有預感，那就是他離開的時候到了。

萬年的時間難熬，一片黑暗裏只有我一個人，太過安靜，太過寂寞，我甚至，連可以回憶的記憶都沒有。

那天我慢慢從樹幹裏脫離出來的時候，一身的陽光照的我整顆心都暖了，而在那樣的強光裏，我見到了森，他一手扶着樹幹，半是訝異半是溫柔的看着我。他那天是一身明黃色的衣裳，柔和的眉目下是極致幹淨的笑意，滿滿的都是歡愉。

我直覺，我是喜歡這樣的笑容的，軟綿綿的，像盛夏裏蒲公英的絨毛刮過我的臉。

在我被森驚呆了的時候，我是被老榕樹的驚喊聲給吓醒的。當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我奔過來的時候，我果斷的選擇躲在美男的身後。

老榕樹卻不以為意，依舊聲嘶力竭的朝我喊，“姑姑哎！你終于化成人形了呦！小榕都等了你上萬年了啊。”他的老臉上開出一朵極具層次感大菊花。

我掰過森的臉，看着他紫褐色的眼瞳裏映出的自己，确實是二八年華的姑娘沒錯。

姑姑？

小榕？

啊呸！

美男在前，我怎麽會承認自己的年齡是如此的驚悚呢，這個老家夥太不會看人眼色了。

我那天的陽光太好，花朵太多太燦爛，以至于我明明知道森不是普通人也依舊威脅他要他留在我身邊。

“你今天走運了，姑娘我大發慈悲恩準你侍奉姑娘我，要是你不同意，我就把你宰了，然後抛屍荒野。”我昂着異常的脖子，逆光看着他，他的眼裏倒映出春天特有的绮麗之色，眼裏有着無限驚喜。

“好。”他說，聲音裏是壁咚的泉水，一直潤到我的心裏。

“真的。”我詫異的說，“你不反悔？”

他微微笑着走近我，眼裏碎了銀河的星光，就算是這上萬年裏我見過的最美的夜空也不過如此，“我永不後悔，只是希望，你以後也不後悔。”

在他那樣的眼神裏，我說不出一句話！

後來他便一直留在了我這裏，他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我便給他起了個名字，叫森，他的眼裏總是囊括着太多的東西。像極了森林，包含了各色生命。

我告訴她我叫紅楓，他的目光飄遠，望向身後那顆紅楓樹，意味不明。

我想到過他總有一天會離開我，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他是神主的兒子，是站在神界最頂端的人。

以至于此刻，面對着白落驚訝而又戲谑的問話，我什麽都答不出來。白落自顧自的說着，倒是也不覺得尴尬。

“我不會回去的，除非和楓兒一起回去。”他轉頭，望向我，無限溫柔。

我默默的抹了一把心酸淚，好小子，姐姐沒白疼你。

白落卻是瞬間陰沉下臉，我在瞬間覺得他身上有着······殺氣！

“哦？”他臉上卻是漫不經心的笑，“卿時年，你以為神界是什麽地方，你認為去那裏是為她好？”

我豎起耳朵聽，原來，他叫卿時年。

卿時年将最後一刻白子放進羅盤中，轉而問我，“楓兒，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嗎？”他的睫毛在眼底深處投出一片陰影，又像撲扇高飛的蝶。我看得出，他想回去，那裏有他的牽挂，只是他到底還是選擇了我。

我看着窗外，見到榕樹下白發蒼蒼的小榕看着我微微搖頭，眼神裏止不住的擔憂。

“我去。”

我聽見自己說。

“好，那你去準備一下，明天就走。”他終于微微笑起來，眼裏是滿滿的歡喜。

我無視白落不贊同的眼神，擡腳向小榕走去。他站在正午的烈日之中，額上卻沒有一滴汗，“姑姑，你不能去神界啊。”他焦急的開口沖我說。

那一聲稱呼又讓我滴了一滴冷汗，他都叫了百年我卻仍舊沒有習慣。我抹掉額上的那滴汗，緩緩的開口，“小榕，我想和他走。”我想和他一起走，一個人的日子太過寂寞，孤單和悲傷如影随形，當我能看見太陽，花朵，湖泊的時候，他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我實在太過喜歡他眼裏的溫暖，簡直驅散了所有冬天疊加在我身上的寒冷。

“你喜歡他？”小榕看着我的眼睛，終究是無奈的嘆口氣。

“對。”是，我喜歡他，喜歡到願意背井離鄉，“這些年，多謝你的照顧。”我對他終究是很感激的，我不知道他為何要守着我，只是多虧了他，我才沒有成為山裏精怪的養料。

小榕沒有回應我，只是搖搖頭說，“姑姑，小榕相信你會回來的。”說完，他就隐進那棵榕樹裏，憑我怎麽呼喊，都沒有再出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只能默默的去收拾行李。

是夜，山谷裏一片寂靜，我躺在木床上，靜靜的吸收月光裏的精華，如果去了神界，我就能貼着月亮修行了吧？我如實安慰自己。我翻個身，看見白落和卿時年房裏的燈還亮着，又撇撇嘴，兩個人從剛剛一直在下棋，也不膩味。

我一向不喜歡下棋，不論是象棋五子棋還是圍棋，那種步步為營，一着不慎便滿盤皆輸的感覺是我不喜歡甚至是厭惡的。

不過我不知道的是，那兩個我自認為還在下棋的人，一個呆站在山澗之頂，看着星空發呆，眼神綿長悠遠，似在欣喜，又似在思念。

而另一個人正站在我剛剛呆過的地方。

巨大的榕樹将一整片月光切割的支離破碎，留下的斑駁影子裏，白落一身戾氣的站着。

榕樹的樹心裏慢慢剝離出一個人影，“少主。”那人恭敬的叫他。

“小榕，你失職了，卿時年怎麽會纏上楓兒。”他眼裏似沉澱了水硯明墨，讓人望而生寒。

“小榕不知，只是那天我被三殿下用神力鎖在本體之中，等我趕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見到姑姑了。”他回答的很惶恐，頭死死的低着，“少主這三百年都沒有出現在這裏，是因為他嗎？”

白落皺眉，揉揉眉心，“不是這個原因。妖族有意與我神族挑事，神主讓我帶兵鎮壓，在虛無之界與他們周旋了一會，沒想到出來就已經過了三百年了，還讓卿時年鑽了空子。”他眼底到底是不甘的。

“那少主，依你看，三殿下是為什麽呆在姑姑身邊呢？”

白落冷笑一聲，眼底寒光淩冽，似要呼嘯而出，“看他那個樣子，卻像是喜歡楓兒的，不過，他又是絕對不可能喜歡楓兒的。”他薄而性感的唇抿起，美好似水天初接的弧度，“不過不管是什麽，只要我在，我就不怕他對楓兒做出什麽事。”

要上神界又如何？只要他在一天，就能保他的姑娘平安喜樂。

“只是，少主，姑姑是真的完全不記得當年神魔之戰的事情了，現在她一心撲在三殿下身上，就怕······。”

“小榕！”白落微笑着打斷他，眼裏滿目柔光，眉間是睥睨天下的自信，“楓兒失憶也好，不失憶也罷，我都能讓她喜歡上我，再次。”

他唇邊像是綴了上好的寶石，折射出讓人心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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