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管安定國等人怎麽希望,到了半夜的時候,雨還是淅瀝淅瀝的開始落下來,雨勢雖不強,卻沒有中斷過,落在帳篷項的雨聲也在寂靜的山林格外響亮。

下午稍微睡過一場午覺的花自芳被雨聲給吵醒,她坐起身,越過安定國的身體,稍微拉開帳篷一角看着外面濕漉漉的雨幕,直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她身下傳來,一只大手直接拉上帳篷,将她摟回她原本躺的位置。

他半睡不醒的看着她,一手輕拍她的背,像在哄孩子一樣。

“有一點,外面的雨好像有點大才想起來看看……”她記得他們有些東西還放在外面。

明白她在擔心什麽,他将她往自己懷裏摟了摟,輕聲安慰着,“沒事,昨天晚上就把東西都收好了,不能收的也蓋上。”睡前他們基本上已整理好大部分行裝,甚至連放在外面的鞋子也都用防水布蓋上了。

接近秋末冬初,山上比平地更能感受到溫度的變化,尤其這場雨一下,讓她不禁想尋找更溫暖的地方。她動了動身體,更加靠近他的身軀,耳邊響起他沈穩的心跳聲,頓時很有安全感。

即使離她重生到現在已過了好幾個月,偶爾她還是會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怕自己如今這份的平淡小幸福不過是她作的一場夢,現實中的她還在和那個惡心的前世丈夫糾纏。

過去像這樣的雨夜裏,她常一個人坐在房間裏喝酒,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其實她的丈夫這時正在別的女人身邊。

從那時開始,她就讨厭下雨天,因為雨夜幾乎就等于她的失眠夜。

但是,現在臉貼着這男人的胸膛,他呼吸的氣息清楚從頭頂傳來,不知怎地,她似乎慢慢被這樣的溫暖給催眠了,整個人又逐漸昏昏欲睡。

“安定國……”

“嗯?”他的手仍有一下沒一下輕拍她的背,像知道她的不安,又将她抱得更緊一些,“沒事,很快就過去了……”

他下意識的低哺着,卻讓她徹底放松了警戒的防線,她微嘟着唇,靠在他胸前緩緩墜入夢鄉。

帳篷外,雨聲依舊,可在這看不見絲毫光線的黑暗中,她已不覺得孤單寒冷。

因為他的懷抱,就是她最深的救贖。

第二天早上,當花自芳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人了,只有睡袋裏的一點餘溫提醒她昨夜兩人相擁的畫面不是作夢。

Advertisement

就在她還發愣時,帳篷被人掀開,安定國穿着簡便雨衣,雙手濕漉漉的拿着另外一件雨衣和她的洗漱用品伸進來。

“你先在帳篷裏刷牙洗臉,把水吐出來外面,再穿上雨衣出來吃東西。”他說。

花自芳沒有太多疑問,按照他的指示行動。穿上雨衣後,她慢慢走出帳篷,發現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已忙得差不多了,昨天圍在他們四周的帳篷幾乎全都拆組完收好,放在一旁的遮雨布下面。

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朝用餐地方走過去,其他人見了倒也都沒說什麽,只是讓她拿了她的那份早餐。

早餐很簡便,是幾片消化餅幹還有一杯麥片,在這個下雨山上的早晨,這樣的早餐其實已沒什麽可挑剔,但很清楚安定國食量的她還是有點擔心。

“你們……吃這樣會飽嗎?”其實她很想直接問他這個問題,但最後還是偷偷觑了他一眼後小聲的問其他人。

幾個大男人沒感受到她婉轉的心思,反而大刺刺的反問:“妹妹,你吃不飽嗎?我們這裏還有餅幹,要不要多來幾塊?”

“沒關系,吃不飽要說,我們還有剩的。”

花自芳被說得滿臉通紅,連忙解釋,“不是,我吃這樣就夠了,我是怕……是怕……”

關豪雲出面打破這群笨蛋曲解人家意思還渾然不知的場面,“她是擔心你們老大吃不飽,誰像你們這麽會吃啊!”

“喔……”衆曠男們又被閃光閃到了,哀怨地看她一眼後說:“不用擔心老大啦,他吃這樣就夠了,本來也不打算這餐能吃到飽,補充基本熱量而已。”

花自芳被糗得一臉尴尬,坐在那拿着餅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安定國收好他們住的那頂帳篷,一過來就瞪了這些曠男們一眼,然後坐在她旁邊,“說什麽廢話?吃你們的!”說完,他心情好似的拍了拍她的頭,“你趕緊吃早餐,吃完我們休息一下馬上就要走了。”

花自芳點了頭,吃起手中的早餐,對他開始像哄孩子般對待她的舉動沒有半絲反感。

她現在的心情有些混亂又好似很平靜,對他的感覺也慢慢有點不同,令她害怕又愉悅,已不知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內心複雜的情緒。

算了,不管怎樣,還是先下山再說吧。她又偷看了他一眼後,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因為下了一整晚的雨,下山的路很難行走,速度比他們想象中更慢,而原本預定的某些路線也因路況不佳做了點改動,幸好這座山他們算是很熟了,才沒有在雨幕中還上演迷路的戲碼。

只不過就算再小心,偶爾還是會有麻煩的狀況發生,例如他們已盡力避開一些土質變得松軟的路線,但上山時途經的一條小溪此時早被上黃色的急流給掩蓋,小溪上的便橋更是半埋在急流中時隐時現,想要從上面走過到達下山之路,大概是不可能了。

“繞路?還是從水淺的地方想辦法涉水過?”陳浩然臉色嚴肅的看着安定國,讓他來做決定。

可目前不管是哪一個決定,都不是個好選擇。繞路代表花的時間得更多,而雨似乎已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對于他們來說體力的消耗也很大。

至于從水淺的地方涉水過,則有一定的危險性,幸好現在急流雖然漫過橋面,但這條溪水本來就不深,扶着橋身加上繩索的幫助,應該還是可以勉強過去。

安定國看了看因在雨中不斷行走而顯得有點畏冷、臉色也發白的花自芳,面容一沈的做決定——

“我們趁現在水還沒有真正漲起來,涉水過去。”

天知道繞路還要花多少時間,他們一個個早上幾乎沒有休息,而且走的路程還比上山時遠得多,他不可能再讓大家繼續繞,她的狀況也不容許了。

靠着便橋,他們固定了一條繩索,慢慢地一個接一個涉水而過,最後只剩下安定國還有花自芳兩個人。

老實說,花自芳并不怕水,只是讨厭水深超過膝蓋的感覺,那會讓她沒有安全感。而現在這條小溪水深幾乎到她的大腿,黃濁的水流還看不見底,着實令她有點畏懼。

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夠在這時候退縮,只好牙一咬,在安定國的墊後護衛不小心翼翼的走進水裏,拉着繩索準備涉水而過。

一開始她慢慢踏入水中,一切都很平穩,雖然只有她知道自己的腳在水面下幾乎不受控制的顫抖,她還是堅強地緊緊拉住繩子,一步步往前移動。

就在離岸邊剩下五步距離的時候,一陣黏膩的感覺突然從她手上傳來,某種嘿心的水中生物不知何時攀附在她手上,令她忍不住尖叫出聲,手也瞬問放了開來。

所有變化都只在一剎那,在她松開手的那一刻,腳也剛好打滑,她不到一秒就滑入水中,身體即将被有點湍急的水流往下帶走。

正在此時,一只大掌連忙緊緊抓住她的手,用力地将她整個人往上托。

當安定國在後面清楚看見那個惡心的水蛭黏在她手上時,他就知道不好了,卻沒想到她會怕成那樣,不但松了手還那麽剛好滑倒,讓他吓得心髒快停掉,趕忙一手抓着繩索一手硬拉她上來。

“花自芳!給我撐住!”

該死!他要是讓她真的滑下去就不是個男人!依現在水流的湍急程度,她若真的滑下去的話,會有什麽慘重的後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花自芳被他拽着手,在水中拼命努力讓自己抓住繩子重新站穩,而在這短短的過程裏,她的手一直被他緊緊抓着。

岸邊的其他人方才根本來不及反應,回過神後低咒聲此起彼落,直到安定國靠着自己一人的力量拽着花自芳,她也拼命的想要站起來,陳浩然才連忙反應過來重新跳下水,過去幫着她站穩,然後快速将兩個人都拉上岸。

上了岸,花自芳全身無力的跪坐在地上,一邊咳出剛剛不小心喝到的溪水,衆人則一半看着她,另一半圍在安定國身邊。

“挖操!老大……你的手好像脫臼了?”

“真的?”

“廢話!我騙老大出問題對我是有好處是不是?”

安定國沉着臉看向自己因為脫臼而顯得無力的左手,故作無事般的重新站起來。

好了,大家都沒事就好,我們繼續走,希望能夠在兩個小時內下山。”花自芳臉色蒼白的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看着他剛剛緊握她的那只手,眼眶有點泛紅,“對不起……都是我拖累你……”

他用沒事的右手牽着她一起往前走,臉上露出堅定的笑容,像是在安慰她:“嘿!不為女人受過傷哪叫男人?”什麽拖累下拖累的,再說小心我下山後直接拖你開房間!”

看他這種時候還要搞笑,她心一暖,連他說話粗俗的缺點都忘了,只是乖乖跟在他身後,視線盯着兩人始終緊緊相牽的手。

環繞在他們四周的雨聲好像消失了,她的心跳得很快,手牢牢地回握着他的。

那雙曾因粗繭摸痛她皮膚、曾經輕柔撫過她發絲的手,她突然不想放開了。

她不想放開他了,即使上輩子受過傷,即使不願再次把心敞開,但他一次又一次的付出,讓她感動得無法不重視他對她的愛情,令她的防守一再撤退。

現在,她已經退無可退了,因為她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開始,已将他的懷抱當成她的依靠。

所以她不會放手了。

安定國,你明白嗎?這次,我希望能夠牽着你的手,走到最後………

安定國最近過得很幸福,幸福指數比當初花自芳答應他球婚時還要高,以至于他近來常常都挂着一臉傻笑四處走,差點閃瞎那些還是光棍的男人們。

而他這反常的舉止也被安奶奶知道了,因此已下令他無論如何要帶他的“準老婆”、她的“孫媳婦”回去看看她這個老人家。

花自芳得知後沒說什麽,只是和他确定了時間,然後看了看那天自己沒有什麽事,就點頭答應了。

其實她也覺得有點心虛,畢竟除了他曾到她家拜訪過以外,她還真沒去見過他的長輩家人。雖然說會如此是因為之前她列這場婚姻抱着可有可無的态度,可現在既然她打算敞開心房接納他,那麽和未來婆家維持良好關系還是必要的。

出發前,她向安定國詢問了不安奶奶的現況,知道安奶奶因為得了心髒方面的疾病身體不是很好,萬一發病就會很危險,所以住進了一家設施完善的療養院去靜養,由專人照顧。

說是療養院,其實看起來倒比較像類似安靜的醫院,裏面環境幹淨整潔,每位老人家各有自己的住處。不過除了醫療人員來來去去以外,很少看見家屬之外的客人。

平常有一個看護陪着安奶奶一起住在這裏,房問雖然不是很大,感覺起來卻還算舒适。

花自芳來到這裏,禮貌的站在安奶奶面前打招呼,然後便跟着安定國在安奶奶對面坐下,目光澄澈的打量起眼前的老婦人。

安奶奶看起來是個活力充足的老人,銀白色發絲整齊的梳在腦後,身上穿着家居服,一雙眯眯眼帶着笑意。

“呵呵,這就是阿玲的孫女吧?我看看……真的跟以前的阿玲有七、八分像,而且年紀輕看來卻很沈穩,氣質也好。”安奶奶瞥一眼自己的孫子,“不過配我們定國是浪費了點。”

安定國聽見這一句,不禁有點喪氣,“奶奶……”現在是怎樣?自己人拆他的臺啊?

安奶奶不以為意的繼續說着,“唉,要不是我跟阿玲在你們小時候就打定主意讓你們試試看,你以為憑你這缺點一堆的野孩子,能追到這麽有氣質又漂亮的女孩當老婆?”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但有必要說得那麽直嗎?安定國有點哀怨的看了看在場的兩個女人,卻發現沒人願意在這時候出來說兩句公道話。

不耐的揮了揮手,安奶奶斜睨他一眼,“好啦,你先去幫我排隊領今天的飯,還有順便買你們自己的午餐上來,我要和我未來孫媳婦好好說說話。”

安定國先看了花自芳一眼,見她點頭表示自己一人跟奶奶在這裏沒問題後,他才放心的開門下樓。

他一離開,安奶奶就收起方才那種老頑童的表情,溫柔淺笑地看着花自芳,“看到你們感情真的不錯,我就放心了。”

“安奶奶……”花自芳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安奶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說道:“在我所有的孫子裏,最令人擔心的就是定國這孩子,人只有一條筋,粗魯又野性,從以前就沒幾個人管得住他,打架更是家常便飯,那時候,我都以為我們家可能要出一個混黑道的孩子了……幸好後來他沒走上歪路,跟朋友開了家保全公司,還能靠那雙拳頭拼出自己的事業。”

安奶奶嘆了口氣後繼續說:“不過事業有了,我又開始煩惱他找不到老婆。你也知道,他在女人面前,尤其是喜歡的女人,那真是連話都說不好,所以後來我只好那樣逼他,還說出他若不趕緊把你定下來,我就會死不瞑目的這種話……你不會怪奶奶吧?”

她想這女孩年紀輕輕就要被套上婚姻的枷鎖,心中肯定多少有不滿,說這些話也是為了替孫子解釋。

花自芳搖搖頭,臉上沒有半點介意的神情。“我沒有怪誰,畢竟答應訂婚甚至結婚,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說完,她臉上帶了點羞澀的紅暈,“而且他對我真的很好……”好到她都不知該怎麽回報他才好了。

安奶奶仔細觀察她,确定她所展露出來的态度沒有半點虛假後,一直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

“那就好、那就好,你這麽想我也放心了不少。”

接下來,安奶奶沒有持續這個話題,而是和她開始閑扯瞎聊,“呵呵,我說啊,為了讓我可以抱上曾孫,你們是不是要趕緊挑個日子結婚?”

安定國一一開房門就聽到自家奶奶問的問題,頓時渾身緊繃,幾個踏步向前沖到兩人之間。

“奶奶,我不是說過了要讓她好好念書嗎?現在結婚,要是不小心有了,她怎麽繼續上學?”

他還牢牢記着當初自己曾經給她的承諾,只要她想繼續念書,那他絕不會阻擋,甚至兩人就這樣一直維持着訂婚關系到她不想再念為止也無所謂。

安奶奶瞅了孫子一眼,絲毫不理他,眼神發亮的看着花自芳,等着她回應。

花自芳見他一臉緊張的模樣,又看了看花奶奶期待的表情,垂下了臉,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

看到她這種表現,安定國心中難免還是有點小失望,不過随後又堅強的想着這是理所當然。

她才剛二十歲,現在就逼着她踏入婚姻,對她來說太不公平。他在心中自我安慰地想着。

花自芳沉默的原因,安定國沒有猜對,其實她是為了他那堅決維護當初承諾的模樣而感動。結不結婚對她來說事實上并沒差別,只是或許說服她父母會是個最大的難題。

好在最近除了父親看到他還是沒太多好臉色以外,母親還有小弟如今對他都親熱得很,而且還不時提醒她少欺負他們未來的女婿及姐夫。

所以……或許兩人現在要結婚并不是太困難的事?

一想到這裏,她慢慢擡起頭,迎上安奶奶期望的眼神,謹慎的說:“其實……

假如我父母不介意我這麽早婚的話,我也不介意。我想,能夠和他一起牽手走進婚姻……會是我的幸福。”

安奶奶安心的笑了,“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你說的問題都是小問題,只要我跟你奶奶好好溝通一下,相信你父母那裏很快就不是問題了。”她對着已經呆住的孫子擠眉弄眼,“喂!傻小子,人家都說願意了,你還在傻啊?”

安定國愣愣的看着花自芳,見她臉上羞澀的表情,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

他剛剛是聽到她說“願意一沒錯吧?這不是他的幻聽?

“你不用勉強……我奶奶說的話也不用介意,我真的可以等。”他急忙表達自己的立場。

天知道要他克制住喜悅說出這種話來有多痛苦,但他更不緣她有一絲絲的委屈。

花自芳像是明白他的想法,眼神堅定地回望着他,笑容有着毫不遲疑的明媚,“我沒有勉強,剛剛說的話也都是真的。還是你覺得我們結婚後你就會忘記答應過我的事,不讓我繼續念書了?”

“當然不是!”他想也不想的說。

安奶奶笑嘻嘻的看着他們對話,忍不住插話進來,“既然不是那不就好了?奶奶準備喝你們的喜酒了。記得到時要留個位子給奶奶啊,我會包個大大的紅包給你們。”

花自芳甜甜的對安奶奶說聲謝謝,安定國則是被這天上掉下來的好事給砸得人有點暈,傻乎乎的捧着三個人的便當,呆站在原地。

他就快要夢想成真了?就這麽簡單?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