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鬼說(十) (2)
數都聽不清,唯一能聽清的是香香的名字還有一句不斷重複的‘我錯了。”
圖柏擰着眉頭,“我錯了?”
孫曉道,“香香是很可憐,但小石頭不是嗎,他失去了孩子,就去傷害別人家的孩子,現在知道錯了,也晚了。”
快到客棧,估摸杜雲那幫嗷嗷待哺的不要臉應該還沒吃飯,圖柏順帶去府衙斜對面買了兩斤包子,付錢時無意間擡頭,發現與府衙大街交錯的一條街上隐隐傳來不少的人聲。
看見圖柏的視線,包子鋪老板一邊給他裝包子,一邊道,“那邊聽說是住了個道士,每天早上免費發放平安符,估計沒啥用,弄虛作假,還不如聽山月禪師講經,靜心向佛,問心無愧。對了,捕爺,我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點燭?我家鋪子開門早,天沒亮就要起來醒面打陷,沒光不大方便。”
圖柏從懷裏摸出七八個銅板,很滿意他對千梵的評價,“快了,正抓鬼呢。”他眼角一彎,傾身過去,壓低聲音,神秘道,“怕鬼嗎,要不要交保護費,圖爺讓杜大人派幾個兄弟夜裏在床邊就近保護,看你是爺們的份上,還免費給你暖床。”
畢竟衙門還沒修好,杜雲那群讨命鬼住在客棧都是要花錢的。
包子鋪離衙門不遠,老板常年受圖柏和杜大人各種窮酸荼毒,早就見怪不怪,聞言,十分鎮靜道,“多謝圖爺好意,不過我媳婦給我暖床更舒服。”
圖柏,“……”
賣你的包子,秀什麽恩愛。
包子鋪老板熟練的翻着包子,說,“我是真不怕鬼,冤有頭債有主,鬼只會找害死自己的人。”
圖柏一愣,猛地擡頭盯着他。
熱乎乎的包子飄出熟面的香味,奶白的熱氣氤氲缭繞将包子鋪老板的臉罩在後面,使他的面容愈來愈模糊,源源不斷的熱氣在他臉上凝出細小的水珠,隐約濕漉漉的,整張臉就好像被水潑了上去,又好像是剛從水中鑽出來般。
圖柏想到了什麽,目光微微一沉,他接過包子,一言不發大步走進了客棧。
在他身後,千梵握着佛珠,看了眼滿臉水漬的包子鋪老板,垂眼靜靜撥動佛珠,鼻尖下仿佛嗅到那股似血的腥味,被黑血覆蓋的屋子在白天全然不見血漬,只有潮濕和腥味能證明夜裏曾真的有什麽從地面慢慢湧出,他念了聲阿彌陀佛,在心中道,“水鬼。”
客棧裏,圖柏嚴肅的分發包子,扭過頭對因吃的太猛正仰頭灌水的杜雲道,“是水鬼”
杜雲噗的一聲,噴出來幾滴水珠,巴巴道,“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我就喝點水你也詛咒我。”
圖柏将最後一只包子拍在他腦門上,“從沒愛過。那只鬼是水鬼,你派人去查查這些年落水溺死的案子,不管是否意外全部都要。”
“大人可有碰到黑血中了屍毒的人、以及中毒情況、如今在何處就醫的詳細名單?”千梵随後進來,和圖柏心領神會望上一眼。
杜雲發揮餓死鬼投胎的潛質,将五個大包子全部吃了下去,舔着油光的唇瓣,吩咐師爺去調近幾年的五縣十城的卷宗,查一下溺死的案子,然後對千梵道,“因為屍毒并不嚴重,服用湯藥能醫治,本官沒有特意讓人收案。不過禪師需要,本官這就派人去統計,并不麻煩,半日就好。”
千梵合十稽首,“多謝。”
說話這空隙,圖柏已經安排好孫曉和四個捕快出去收集名單去了,他不知從哪摸出來根胡蘿蔔,脆生生吃着道,“不必多謝,是我們應該謝你,這些本是衙門的事,有勞禪師願意幫忙。”說完,挑起一端眉頭,刮了還在回味包子的杜雲一眼。
杜雲和他熟悉的一撅屁股就知道對方要放什麽屁,立刻站起來,恭恭敬敬向千梵一拜,“多謝禪師。”
千梵回禮,杜雲道,“既然人都走光了,卷宗和名單還沒出來,不如二位和本官說說,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先行事再問原因,這等信任何其尋常,但這信任沾着一股肉包子味,圖柏很是嫌棄,貼心給千梵讓了個能不被沾上杜雲滿身油膩凡夫俗子氣息的位置,“夜裏點燭之後地上漫上的黑血不是血,是水,因為某種原因,比如幻術使人眼發生了錯覺,這一點從早上濕漉漉的布單和沒有血漬的屋子就能看出來。”
杜雲點頭,“不錯,繼續。”
圖柏,“能形成鬼怪在人間鬧事的鬼有許多複雜的原因,但總歸跳不出最主要的,就是執念,對殺他的人的執念和與愛人親人不願分離的執念……你離千梵這麽近做甚麽?”
杜雲哆哆嗦嗦蹭在千梵身邊,聞着佛門子弟的香燭氣息,感覺心裏這才踏實了,“沒事啊,我就突然很想被佛光普照。”
圖柏無情嘲笑,“做賊心虛。”
杜雲很沒出息,“本官殺了那麽多窮兇極惡的壞蛋,照你這麽說很容易就被惡鬼纏身,抱一下佛祖他老人家的大腿怎麽了。”
他說着就要去抱千梵,圖柏哪能讓他占這種便宜,拎起他的後領夾在胳膊底下坐到桌對面去了。
千梵哭笑不得看着他倆。
圖柏,“所以我讓你去查有記載溺死的卷宗。而這只水鬼顯然不是為情所留,那就是在找害死自己的人。查那些中了屍毒的人,是想找出是誰和這只水鬼的死因有關系.”
他說到這裏,擡頭去看千梵,見那人一雙如墨般的眼中沒有一絲漣漪,平靜而悠長,仿佛已經知道了什麽,他心領神會,給對方一個微笑。
他們心中早已給出了和這只水鬼有關系的人選。
客棧裏莫名安靜的有點歲月靜好的意思,杜雲聽着聽着沒音兒了,擡眼一看,心裏納悶起來,“我說氣氛怎麽有點怪,這兩個大男人眉目傳情什麽呢。”他說,“那現在只要等名單出來了吧。若是查出這只鬼有冤情,本官就為這只鬼伸冤,如果沒有,就請禪師渡了此鬼,莫要讓它出來害人了。”
千梵颔首,陽光映進客棧內,照着他修長的手腕愈發白皙,圖柏撐着臉欣賞美人,曲起手指輕輕敲着桌面,“大人先別急着下定論,還有一個問題。”
“什麽?”
站起身,圖柏勾唇拍了下杜雲的腦袋,“把早上的飯錢給我報銷,我就告訴你是什麽。”
杜雲裹緊衣裳摳門道,“我一點都不好奇,不好奇不好奇…”
圖柏走到千梵身邊,“要不要跟我去牢裏審審那個肇事的馬夫?”
看他們轉眼就往官府地牢中走,還真有不告訴自己的意思,杜雲連忙跟上,嘴裏嘟囔着,“不好奇不好奇,等等我啊。”
離這間客棧不遠的地方,年邁的槐樹下被陽光灑下斑斑日光,微風一吹,輕輕搖晃,日光落到站在樹下的人身上,将他一身黑的發冷的衣袍映上了一絲暖色。
那人手中抱着一只冰裂紋黑釉壇,指骨分明的手在上面摩擦過,黑釉壇好像怎麽都暖不熱,瓷器特有的冰涼順着他的指尖傳遍了全身。
他靜靜站了片刻,轉身離去,與一人擦身而過,肩膀被撞的向後一歪,那人穿着松松垮垮的道士服正賊眉鼠眼探頭探腦,道士捂着肩頭剛想罵罵咧咧,與男子對視上,下意識打了個冷顫——那雙眼冷冽陰郁,毫無表情的盯着他。
道士膽怯,低聲咒罵兩句倒黴,人又跟丢了,腳下飛快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