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八輩血黴
額頭上的傷口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遲鹿靠着鞋櫃,扯下早就沒什麽用的紗布,喪氣丢到了一邊。
已近黃昏,沒開燈,這個時候一束耀眼的霞光照射進屋子,在地板上劈開尖銳的一刀,明暗對峙,互不侵犯。但短短幾分鐘後,日頭漸隐,室內徹底陷入昏暗。
遲鹿呆呆看着,不知道想什麽。印着超市字樣的塑料袋突然撲簌動了兩下,遲鹿整個被吓到了,往後挪騰,差點叫出來。
池舒這家夥陰魂不散?!
遲鹿咽了下口水,慢慢鎮定,不是買的菜嗎……
果然,一條還在吐着泡泡,卻早就被人開膛剖腹的魚。
和魚相對一眼,遲鹿勉強笑,這倒說不上誰最慘了……
手機響個不停的時候,遲鹿正在廚房收拾這條與他莫名惺惺相惜的魚,騰不出手,幹脆按了免提放在冰箱頂上。
“遲鹿——!群裏從早上圈到你晚上,你在幹嘛!”
遲鹿想,幸好沒有貼耳接。
“老班?”
打電話來的是楊蕊薇。大學也和遲鹿一個學校,不過遲鹿學的是法語,楊蕊薇學的是中文。大學畢業後就在一家報社做編輯,楊蕊薇一路班長做上來,任何時候都不輸人氣勢,目前在行內也算小有名氣了。
“你去不去啊!”電話那頭一陣不耐煩的紙張翻動聲音,威懾力就算隔着電話也能讓遲鹿瞬間拉回迷迷糊糊的心思。
遲鹿想起來了。李端磊剛從德國回來,他的攝影作品要去西安參展一周,正好有時間來平城一趟。秦若宜也要回國做一次什麽“高端”整容,在群裏說得神神秘秘的,手術前這些老同學正好可以聚聚。
遲鹿無所謂,一邊給魚肚子裏塞生姜,一邊口氣輕松道:“去啊!最後看一眼原裝秦美女也值啊!”
楊蕊薇像是料到他會這麽說,嗤笑:“你們男生腦子裏想得真一致,李端磊剛在群裏也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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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說好啦!明天晚上!老地方,吃火鍋!AA制!待會我群裏集體收錢,多退少補。”
遲鹿好笑,往張着的魚嘴裏戳了一叢青嫩小蔥,爽快應道:“知道啦!班長!”
在家歇了近半個月,嘉寧12層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驚驚慌慌,到後來的,大家也看出了遲鹿讓威廉回來的決心。不過這件事由于總部一直置之不理,不特別處分,也不特殊關照,看來還有拖下去的趨勢。
遲鹿也不着急,兩方幹脆這麽耗着。
就是不知道要耗到什麽時候。
遲鹿這幾天其實已經在想跳槽的事了,只是實在舍不得一幫相處特別好的同事。所以考慮起來也拖拖拉拉。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第二天遲鹿提前了半小時到了約定的地方。
老同學只來了三個,楊蕊薇看樣子是最早到的,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敲着筆記本,一派閑适。高俨和魏成喻關系一直很好,已經在讨論最近的股票勢頭了,聲音壓得很低,坐在一旁的楊蕊薇偶爾插一句,三個人像間諜似的,在偌大一個包間裏嗡嗡說話。
遲鹿敲門晃進去,他今天穿了一身運動外套,沒了平時的商務精英範,散漫得很。
“遲鹿!”楊蕊薇一下站起來,一臉驚喜,“你怎麽這麽早!”高俨和魏成喻也起身走了過來,一邊一個,搭着遲鹿的肩,異口同聲:“好久不見啊!”遲鹿聳肩推開,“好久不見。遲到雙秀,居然早到?”
楊蕊薇噴笑,解釋道:“他倆是被我騙來的,不然和上次一樣,能遲一個半小時!”說着湊上前看了眼遲鹿額頭,“你毀容了?這裏怎麽回事?”
“哎!工傷,別提了”,遲鹿心不在焉地摸摸額頭,“李端磊和秦若宜呢?他們說什麽時候到了嗎?”
“你沒看群?還得等一會吧……秦若宜說要給我們一個核彈驚喜。”高俨打開手機念道:“剛剛發的,說什麽大變活人……”高俨這幾年胖了不少,不過他的公司也像他的身材一樣,油水頗豐。魏成喻是他們這幾個玩得好的同學裏面最早結婚的,現在都已經生了二胎,來之前就和楊蕊薇說了,得早點回去,老婆忙不過來。楊蕊薇看着魏成喻的發際線,深深表示理解。
“大變活人?變什麽活人?”遲鹿沒有開車過來,擠了一路公交,這個時候癱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在群裏招呼秦若宜。
“美女啥時候來呀?”附加一個特騷包的火柴人表情包。
秦若宜沒回,倒是李端磊秒回:“我還有十幾分鐘,誰能再給我一個位置?出了地鐵站我都暈了。”
遲鹿遇上死對頭,自然少不了冷嘲熱諷,甩了一個地址過去就“微笑”道:“難怪以前球賽走個位都能忘了球框。”
李端磊沒有理他,估計在查看位置,過了會,“微笑”回複:“我是忘了球框。可我不像某人,打到一半就被人扶着出去吐了。”附加一個更嘲諷的手勢。
遲鹿憋氣。
包間裏其他三個人哈哈大笑。
魏成喻指着遲鹿都快笑出了眼淚,“我記得是池舒吧!池舒扶他出去的,吐了半個花壇!”
“就是池舒!”高俨想起來了,“肯定是池舒,也只有池舒受得了他!”
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就是心頭一針。
遲鹿勾唇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
楊蕊薇是他們中間唯一一個知道遲鹿和池舒之間“恩怨情仇”的人,這個時候拿起菜單招呼另外兩個人,“都快來了,你們先點吧,不然待會上太慢了!”
剛說完,衆人的手機又是齊齊一震。
秦若宜發來一句:“五分鐘!你們等着掉眼珠子吧!”
衆人紛紛納罕。楊蕊薇憑着女人的直覺,猜測,難不成秦若宜結婚了?
高俨搖搖頭,“嗨!半年前剛離的婚,當時哭成那樣,我估計這次整容也是因為這個!”
魏成喻家庭和諧,表示理解不了,“她前夫我看挺和善一個人啊……去年過年聚的時候,還給我們挨個送禮物呢。”
“送禮物?什麽禮物?”遲鹿玩着微信裏的跳一跳,不着調地張口問。
“你這就關心了。上次去歐洲,我讓你給我帶的絲巾呢?!”楊蕊薇想起來,聲音恨恨,“說什麽大男人一個,孤身買絲巾不合适……”
遲鹿知趣閉嘴,他還真是随便找了個借口,那個時候就因為與池舒重逢,心裏一直定不下來,最後直接把楊蕊薇托他的事忘了一幹二淨。索性胡說八道。
不過現在定下來了。遲鹿看着接連幾次的開局不利,嘆了口氣,他是定得不能再定了。
“當當當!”
包廂的門一下被推開,秦若宜花式入場。虧得室內有暖氣,遲鹿快被她那一身露肩印花緞面長裙給凍僵了。
下一刻,秦若宜讓開,門外又走進衣冠筆挺一人。
所有人驚呼,楊蕊薇條件反射看向遲鹿,遲鹿裝模作樣縮着手,擡頭剛想笑說幾句秦若宜的裝扮,頓時愣住了。
這下真的凍僵了。
說好的定得不能再定的心,被一個滔天巨浪打得頭暈目眩。
是池舒。
昨天晚上,也是這個點,他剛剛“勾引”過的池舒。
遲鹿覺得,這就是傳說中的“八輩子血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