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日後朝堂上,尹洛與劉禦史分至百官之首,尹洛私下都以安排妥當,在唱禮之後,劉禦史便呈上了梁開付的罪狀與贓款名目,上前谏言道:“梁開付在職期間私相授受、谄谀乘間,強搶民女、掠財無數,在其位卻不謀其職,可謂屍位素餐、以權謀私,臣與都察院衆位中丞查抄此人府邸發現妻妾成群,逾制僭越,其府內贓款財物更是數不勝數,富可敵國。”
這套說辭幾字間就點出了梁開付的所有罪行,震攝人心,明理暗裏都定了謀反之心的死罪,雖沒拿出什麽實質性證據,料是那尹洛留了一手,若此時誰為梁開付說話,絕不留情,定要連根拔起。
照理來說既然能立于朝堂至少此時都應該明白如今不是為梁開付說話的好時機,卻偏偏有那麽幾個缺心眼的,或者說是被逼無奈頂風上的:那光祿寺光祿丞上前一步為梁開付求情。什麽宮帏內治安尚可,無甚差錯,望陛下念及舊情,重輕發落雲雲。
小皇帝沒說話,看了看劉禦史。劉禦史撩開下擺“咚”的一聲跪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陛下,臣與督察院各位同僚查抄時當天皆在現場,尹相當時也在場,衛尉府中黃金萬兩,玉器百件,暫不說私家邸宅,就是這些東西,對于區區一個衛尉,宮禁守衛之官來說,也着實太多了些!”
皇上翻了翻呈上的贓物名目,“燕芝雪?哼!燕芝雪乃禦賜聖品,朕記得不曾下賞過誰,區區一個衛尉竟然品的起禦賜聖品!”說着将奏折摔在桌子上,百官紛紛跪下長曰:“聖上息怒。”
那是尹洛故意寫在贓款開頭的,料到皇帝不會仔細查看,為首的幾項贓款,尹洛也是花了心思。
“不瞞陛下,梁大人在黎民之間也早有怨怼之聲,昨日,臣着京兆尹寫下梁開付的民間罪狀,卻不曾想,這罪狀竟答二十餘米!”
“呈上來!”
只見那京兆尹顫顫巍巍的從角落裏爬了出來,将那罪狀書卷呈了上去。
劉禦史:“臣或許會說假話,可黎民百姓們不會啊!陛下!”劉禦史的當堂陳詞可歌可泣,想必是從尹洛那裏學了不少東西。
那長長的書卷自臺上滾下,百官們鴉雀無聲,鮮紅的指印印滿了書卷,好似雪日裏嬌豔盛開的紅梅,卻又觸目驚心,好似黎民百姓的血與淚。
這一二十餘米的書卷呈了上去,皇帝果真大怒,朝堂之上風雲莫測,再蠢的人也該知道現在只能明哲保身。
尹洛:“陛下息怒,臣以為此事牽連甚廣,還需從長計議。”
“哦?牽連甚廣?尹愛卿不妨說來聽聽。”
“梁開付既然貪贓,就必然有他人受賄行賄一說,古人雲:無事不登三寶殿,受之于人必有求于人,何況梁開付此事已涉嫌謀反,恐怕這後面大有文章,為此,臣以為,梁開付所作所為牽連社稷江山,萬不可得過且過,還請陛下下旨明察。”
龍椅上的皇上點了點頭,江山不是兒戲,此事應盡早立案。當即下旨,嚴刑逼供梁某人及其門生,此案由尹相親自查辦。
尹洛這一局已經坐實了梁開付的謀反之罪,想必此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如今也插翅難逃。
當天下朝,尹洛心情極好,待事情與幾位大臣商量好後便溜着我去下館子。
我倆到了醉仙居,小老板看見尹洛喜不自勝,就像看見了自家媳婦,特意領着我們到了一間臨窗的雅間,尹洛不喜食肉,極愛青菜,他說宮宴酒席他早已煩不勝煩,清淡的菜反而更和他胃口。
“自從梁開付倒臺,百姓臉上的笑容好像都多了呢。”我趴在窗前望着樓下來來往往的人們道。
“狗官,你如今也算是辦了件好事。”
尹洛笑笑:“你也幫了我不少忙,來,灰灰吃肉。”說着夾了塊蹄膀肉到我碗裏。
“我?”我疑了一下,“權謀之術我不懂,我幫上什麽忙?”
“我本沒想以攸攸之口來扳倒梁開付,只是突然想到你在人民群衆之間的號召力,心想,這樣反而更好辦。”
聽尹洛如此一說,我怒嗔道:“尹狗官你連我也算計!太雞賊了!”
被罵者笑而不語,眼裏藏不住的笑意。
看着他如此玩弄于人,我心情極不好受,哭喪着臉道:“你就沒有想過我啊?”
聽到這話尹洛着實愣了一下,擡頭看着我,似不明白我話中用意,我又道:“萬一那梁開付找人打死我怎麽辦?”說着想想自己說書時一口咬定梁狗官罪行累累、一月下馬,若那梁開付真一個動怒把我拖進小黑巷子裏做什麽,我豈不是就為這場戰争壯烈犧牲。
尹洛笑意更深了些:“是啊,你要少說一件事,許就沒命了。”
我心有餘悸,滿眼淚水的望着他:“什麽事?”
“你若當時将梁開付一月下馬的預言忘在腦後,也許這陣,你就躺在亂葬崗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一月下馬?”
尹洛擦了擦我的眼淚:“傻瓜,我要你放出梁開付會在一月之內下馬的預言,就是在暗中警告他,我這段時間在等他露出馬腳,梁開付知道這預言肯定不是空穴來風,近日必會收斂許多,何況你還是我的人,他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會拿你怎樣。”
我抽了抽鼻涕:“那萬一、萬一他傻呢?”将眼淚都抹在他袖子上。
“衛尉府裏有我的人,他們會救你。”尹洛寵我就像寵小孩子,揉揉我的頭發,拍拍我的背,我就算哭撒嬌給他看,他知道,也會哄着我。
有的時候我在想,我與他,不過楚官巷前一次照面,何德何能,他守我這些年。
尹洛府中除了我身邊的兩個丫頭霓裳、羽衣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家仆,就連轎夫也不住在府上,可能就是因為尹洛怕有奸細混在府裏。
要想隐藏一片樹葉,就将其藏在樹林中,尹洛找不到這片樹葉,就幹脆不要整片樹林,嗯!像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回府沒多久,羽衣那丫頭蹬蹬跑過來說有人要見尹洛還遞了把折扇,尹洛接過那折扇看了看,對我說:“是元宵佳節上的那位老先生。”轉頭對羽衣道:“請人進來吧。”
不一會,就見一位布衣老者領着一位俊朗的少年進來。
“草民林之泉攜犬子拜見尹相尹大人。”說着兩人徐徐拜下去。
“老先生客氣,何必行此大禮。”尹洛說着虛扶了一把。轉頭對羽衣道:“羽衣,泡茶,請老先生正廳入座。”
老先生拍了拍那洗得發白的藏藍色衣衫,看得出來是來之前特意準備了一下。
羽衣、霓裳泡了茶,林老先生帶着林公子入了座,我站在尹洛身後聽着他們閑談,元宵節當日一見沒覺得林老先生有什麽不同之處,可今兒一見到,就覺得老先生談吐不凡,頗有讀書人的氣韻。
“草民林之泉得幸尹大人元宵佳日出手相助,感激不已,待犬子林麟殿試之後,特意來拜見大人。”
尹洛笑笑輕抿了口茶水,轉而對林公子林麟道:“聽聞爾等父子二人進京是為殿試,如今殿試已過,可有折桂榜首?”
“草民不才,黃金榜上偶失龍頭,只得榜眼。”被問及的林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尹洛略思小刻笑道:“榜首也好,榜眼也罷,都是陛下的臣子,朝堂上究竟有多大作為,不關乎你是榜首還是榜眼,朝堂上的明槍暗箭,也不在乎你是達官顯貴還是庶民白衣。”
“是,草民心中有數。還望尹大人多多提攜。”林麟點了點頭,看樣子倒真是初入朝堂的嫩苗。
尹洛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如今朝堂變數極不穩定,自從梁開付入獄後,其門生多數倒戈,被調查的門生招了不少,但凡被涉及至此的人,該懲治的,一個都沒落下...”說罷頓了頓,手裏轉動着放在案幾上的茶杯。
林麟聽此,從座位站起來跪了下去:“林麟年紀尚輕,于朝政不明之處甚多,但若能為丞相一派,定為大人肝腦塗地、忠貞不二,即便他日被人所服,也會寧死不屈,舍身相報。”
尹洛沒擡眼,嘴角彎出淺淺的一笑,長長的睫毛上閃着金色的光,狹長的丹鳳眼底隐藏着不可見人的睿智,微微點了點頭道:“朝廷上近些日不太穩,等事情穩妥了,我會給你,安排個适中的位子。”
林老先生一聽,也連忙跪下來:“小兒初入官場,得蒙尹相厚愛,承蒙不棄,願為丞相一派出力。”
敢情這老先生挂羊頭賣狗肉,是來結交政黨的。
“爾等為朝中新秀,多數人還不會将你們放在心上,你如今雖歸為丞相一派,但還是低調為之,切莫讓人看了去。”
林麟眼睛裏滿是大展身手的決心:“是,林麟明白。”說着伏下身去,垂首道:“時間不早了,大人,草民就先帶着家父告辭,改日再來拜訪。”
尹洛點點頭,差了霓裳羽衣二人送林老父子門口。
看着二人離去,我朝尹洛嘿嘿笑了兩聲:“想不到,你大街上竟随手撿了個榜眼回來。”
尹洛白了我一眼:“當日出手幫他本是舉手之勞,看林老先生談吐不凡就知道其子殿試之上定能高中,倘若他當真記得我雪中送炭之情,倒也為我派添了個人材。”
“不是吧狗官?”我一臉鄙夷:“大街的老人你都算計,我、我也是你大街上撿來的,你是不是也在背後算計着我呢?!”我皺了眉頭,拿眼睛謹慎的打量他。
“你?你絕對是我撿回來—最沒用的東西。”尹洛笑笑。
剛想罵娘,可轉念一想也是,文不成武不就,天天就知道在大街上瞎溜,一口氣生生憋了回去,一臉委屈的看着尹洛。
“林麟既不是狀元也沒有家族勢力,你想啓用他,豈不是要費很多心思?”
尹洛淡淡道:“如今朝堂三成都是老臣,陛下急于啓用新興勢力,集中皇權,倘若林家這對父子家底清白,确也正中了陛下的胃口。”
我也鄭重的點了點頭,遂身子一傾,笑眯眯說:“狗官,你最近似乎總在和我談論朝中之事,還帶我去逛窯子,你是不是有什麽企圖。”
“你連字都寫不好,武功也是擺設,我對你能有什麽企圖。”尹洛推開我的臉。
他說的很有道理,我确實對于他來說一無是處,啊呸!怎麽能說自己一無是處!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