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對于我的可用度,我一直保持郁悶。夜深之後我回了房間,霓裳、羽衣伺候一旁,更衣沐浴時我一直都在想:“尹洛那狗賊才不會做賠錢的買賣呢,我來府裏也快四年了,你們說他究竟把我帶進府做什麽呢?”
羽衣幫我除去衣衫:“可能閑府裏太安靜了吧。”
我撇撇嘴,因為閑府裏安靜所以養我充人氣,但說到底,偌大的丞相府确實不如我想像的華麗,當年搬進府裏,想偷兩樣值錢的東西出去賣,連像樣的花瓶都沒有,要說值錢的估計也就是院子裏的那兩只雪兔了和我床底下的私房錢了,想到我的私房錢,我一愣,“尹洛不會看上我的私房錢了吧。”
霓裳白了我一眼,手一推,将我推進木桶裏,因不适應水的溫度,燙的我嘴都歪:“燙、燙!霓裳、燙!”我趕緊坐住木桶邊緣,“別、別推我,我自己下去。”
看着霓裳一臉不耐煩,我泥鳅一樣瑟縮進木桶。羽衣将衣服挂好,拿了抹巾替我拭背,“你那兩個半的私房錢還不夠我和霓裳的工錢。”
我唰的回過頭去:“羽衣你知道我有多少錢?!”
霓裳一臉寒氣:“三十二兩五錢,虧你還存了三年。”
尹洛對我是如數家珍,連我幾件秋衣幾件夏衣胎記長在哪裏什麽形狀他都心裏有數,更何況我有心瞞他攢私房錢,他肯定更是要羽衣霓裳查個清楚。
“那你說,他不會是看上我了吧?”我厚臉皮的輕撫自己的眉眼,如今已到及笄之年,雖不及楚盈那般解風月之情,但好得還算正常成長,銅鏡中的那眉眼也越發有了妩媚的樣子。
羽衣将抹巾拍在水面上,舀了新水澆在我身上:“相爺說,在給你洗澡之前,還不知道你是女兒身。”
這麽想想好像也是,若對那時的我動心,絕對是有些難為人。不過,也許尹洛瞎了他那雙狗眼也說不定呢。
我心裏暗自開心,不住的左右亂顫,直到霓裳迎頭澆下一舀水:“別動!”我才乖乖讓她給我拭背。
更了衣,我一個箭步鑽進被窩,霓裳點了香,羽衣掖了被子,剪了燭光便都退了出去。
暗夜裏,我悉數尹洛留下我這些年的種種可能,最後覺得唯一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自己的人脈比較廣,因為尹洛說過,攸攸之口可以扳倒梁開付,也就是說百姓間的流言蜚語是把利器,當他正欲培養民間勢力時,歪打正着,我這時正好被那瞎了眼的醉仙居老板送進了尹府,所以他便順水推舟将我留在了府裏,從而利用我在街頭市井的影響力來控制民間流言,待到流言四起之時,也就是瓜熟蒂落之際,他再差一個沒腦子的炮灰去谏言那同樣沒腦子的小皇帝,然後鏟除異己,提攜同眷,啧啧啧,我心裏暗自嘆服,這一招太狠,養我這麽多年,用我一時,着實是慢工出細活,需要一定的耐心,也只有尹洛才能幹的出來。
睡意朦胧間,屋頂的瓦片嘩啦啦作響,本以為是誰家的貓又上了房,可再一細聽,那重力的磕碰聲音,料是野貓也要有百十來斤的重量才會有如此聲響,這分明就是有人!
如此一想,我頓時睡意全消,一骨碌的從床上爬起來,貼在門上,聽見那稀疏的聲音,我扒在門縫往外瞧:約莫有三四個黑衣人貓着腰潛伏在門口,我心裏一慌,完了!肯定是那梁開付的餘黨來報複我!
背上冷汗涔涔,我貼着房門不敢動,其中一個黑衣人指了指門上的窗戶,另外一個人點點頭,從袖口中掏出火石和一株香,以我混江湖這麽多年的經驗,一是迷香,二是毒香,反正不管是什麽我如今的處境都很危險。
門外兩人分與房門兩旁,另一人掏出匕首,那就是迷香無疑了。
想趁此夜黑風高殺我于無形。
我蹑手蹑腳的取來香案上的香爐,裏面剛剛燃盡的香灰還有些燙手,我悄悄打開蓋子,眼看門外三人以三角的陣型站好,那偏後的一人手裏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所以,一會沖出去時,不能往前跑,要往旁邊躲。
想好策略後,我輕手輕腳的卸了門栓,眼看窗外兩人将迷香捅破了窗紙,我猛一大力推開房門,門框正中兩人面門,“咣”的一聲巨響我聽着都肉疼,面前手握匕首的人着實愣了一下,我手捧香爐唰的一下撒了一把安神香,不想手一滑連香爐都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為首刺客的眉心,镂銀的香爐落地,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極為刺耳、我撞飛左邊刺客撒腿就逃,然後伴随着我凄厲的慘叫,廂房裏迅速竄出兩道白影與刺客交纏在一起。
“快跑!”分辨出那急切的聲音是霓裳後,也來不及糾結她倆的武功究竟是師從何門何派,我哭喪着叫喊:“我、我往哪跑啊?”這偌大的丞相府只有這兩個丫頭,“快去找大人!”羽衣攔不住兩名刺客的圍攻,一名已放下羽衣奔我而來,顯然是那被我灑了香灰的頭頭。
我尖叫着跑過三個別院,我曾經研究過,在遇到緊急時刻,不需要喊什麽實質性的“救命啊!”、“別過來!”什麽的,無內容的高聲叫喊分貝比有內容的叫喊分貝更高一籌、更容易引人注意。
然而,這件事過後我也意識到丞相府的占地問題,從後院一路狂奔至尹洛的院子着實累的不輕,何況還連跑帶喊的跑過了三個別院,由此看來我确實是喊的早了些,眼看拐過長廊,繞過假山、穿過涼亭就到了書房,可我卻是跑也跑不動、喊也喊不出。
夜風吹在滿是汗珠的額頭卻依然瑟瑟發抖,回首一顧,眼看手握匕首的刺客就要追上來了,一個人影突然從假山上飛身而下,一個空手奪白刃反手就将匕首奪取,旋身略過我身邊,那紫色長袍就落在了我的肩上,褪去長袍一身精裝的尹洛反手擒拿便扣住了刺客,順手扯去其面巾轉眼間就綁住了刺客的雙手,“連我丞相府都敢闖,看來給你撐腰的人來頭一定不小吧?!”,尹洛冷然的聲音卻讓我安心了不少,我第一次聽見他這樣的語氣說話,“尹賊,你居心叵測,殘害同僚,會遭報應的!”
尹洛那雙丹鳳眼隐忍着怒火,“殘害同僚?哼!連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還得了閑工夫來管同僚!說!誰派你來的?”尹洛厲聲質問。
那半坐在地上的刺客冷笑一聲:“堂堂一品丞相就如此審訊犯人,你當真我會說真話?”
尹洛:“你可以保持沉沒,刑部有的是讓你開口說話的刑具,也有的是讓你永遠也無法開口的辦法,你若是個聰明人,自己招了,倒也免受皮肉之苦,我也許還會留你條狗命,不招,也不過是顆廢棋,我又何必和你多浪費口舌。”
刺客白了尹洛一眼:“倘若早點知曉丞相府的正房竟不是你尹洛住,今夜,你早已是我刀下亡魂。”
我暗暗抹了把冷汗,敢情是沖尹洛來的。當初我搬進丞相府,尹洛連正房都還沒來得及見過就被我搶先霸占了,後來他便一直住在前院,極少來後園。
“你我不過都是效命的狗,何必如此忠心耿耿,如今你我計較的,是生與死,你供出背後之人,我還你一條命,于你而言,是你的命重要,還是忠心重要。”
刺客還未來得及說話,後園的霓裳、羽衣便趕來了,那刺客死死的看着尹洛不說話,霓裳看了一眼地上的刺客,示意尹洛:“相爺?”
“拖去刑部,嚴刑拷打。”
那刺客臨被拖走之時,嘴裏還不停的在咒厲着,我聽着極為害怕,那是我此生聽過的最狠毒的咒罵。我一點點靠近站在假山邊上的尹洛,靠着他多少心裏都有一些安慰。
發現我一點點蹭過來,靠在他的背上,尹洛回過神将我抱起來,大踏步的往前院走去。
将我放在床榻上,尹洛撥開我淩亂的頭發,捧着我灰撲撲的小臉,額頭上的汗水,臉上的淚水交錯,驚恐未定的眼神,看着他的手指在我臉頰上輕畫,末了,卻聽他道了一句:“這臉,都可以和泥了。”
“。。。。。”
我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也算是破涕而笑。
他捏了一下我的臉,看了看手上的香灰,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羽衣端了盆水進來,尹洛沾濕了抹巾一點一點幫我梳理幹淨,摸了摸我的頭,“吓到了?”
我點點頭。
他又把抹巾扔回盆裏。羽衣單膝跪下:“大人,後園的刺客已斃命,如今朝廷衆人對丞相府已是虎視眈眈,您看,是不是需要動用外部力量?”
尹洛一手親撫着我的背,一手搭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叩着桌面,那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動作。
“着一隊暗衛保護丞相府,再去查查今夜行刺的是何人,他口口聲聲稱梁開付為同僚,想必是其他部門的小官,若如再審不出其他的,也不要耗費精神。”
“是,屬下明白。”羽衣轉身出去。
“既然害怕,今夜就宿在這裏,我在這,你不用害怕。”
我點點頭,縮在尹洛的被窩裏,裏面隐隐感覺到尹洛的體溫和好聞的味道,那一年,楚官巷前,他信步而過,第一次抱起我,我還不及他半人高,那股好聞的暖香就無時無刻不推着我不由自主的靠近他。
我往床裏面躺了躺,給他騰出地方,示意他也躺下,我仔細瞧着他的表情,翕然的薄唇似要說些什麽卻始終沒有說出口,合着衣躺在我身邊,兩人之間不遠不近的距離,我又朝他那邊擠了擠,尹洛明顯一怔,卻也沒動,手只是輕撫着我的頭發。
屋內的燭光爆了燈花,卻也是燃盡,黑暗中尹洛溫熱的胸膛讓人備感安心,我輕輕抵上,悄聲說道:“我已到了女子許嫁的及笄之年。”
耳邊的手停了一下,良久的沉默,緩緩像內滑去,許是夜涼,尹洛的手帶着些微的涼意,輕附在我的背上,肌膚之間只隔了一層薄薄的衣料,我雖然覺得尹洛撿我回來是為了控制民間力量,可我依然固執的希望他對我有那麽一絲的憐愛。
我又往他的懷裏鑽了一點,衣料摩擦出暧昧的情愫,帷幔中漸漸升起的溫度,好像都預示着即将而來的一場芙蓉帳暖。可尹洛始終沒有下一步動作,他的手始終隔着衣料貼着我,許久,頭頂溫柔的聲音帶着熱氣附在耳邊輕聲道:“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