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餐桌上我坐在一旁,聽着尹洛和林麟閑聊,這林麟剛上任沒幾天,似乎已經幫尹洛做了好些事情。
“大人除了那寫舊文可還需要些別的?”
“別的暫時不用,你安心呆在刑部,待得時間久了,根基穩固後我會找更有利于你的位子,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家底清白又是榜眼,陛下那邊歡喜的緊,假以時日不用我動手他也會提拔你,但你要切記,朝堂之上,不可偏幫任何一派,就連我說的話,倘若有漏洞,也要指明,只有如此,陛下才會更加器重。”
“是,林麟明白。”
我收拾了碗筷要走,就看尹洛喚來霓裳:“霓裳,取兩盒西山白露,給林大人。”
“丞相大人這。。。”
“你剛剛為官,府上來來往往的客人想必不少,茶葉雖然不如金銀玉器給你府邸添彩,但西山白露不易讓多疑的人疑心,接人待物也算不失待客之道。”
“大人體恤,林麟感激不盡。”
聽尹洛這麽說,我心生納悶,這丞相府裏我幾乎翻了個底朝天,可尹洛每次打賞時都能拿出像樣的東西寶物,難不成這狗賊也有小金庫?
我扔下飯碗繞過前廳偷偷摸摸跟着霓裳,想看看尹洛究竟把寶物都藏在了哪裏,誰知霓裳徑直出了府,拐出了楚官巷!
我一路跟蹤,越發覺得奇怪,結果竟發現霓裳進了雪!月!坊!
雪月坊乃風花之地,霓裳她。。。不會誤入歧途了吧。
這雪月坊的楚盈和尹洛是舊識,我自是不便進去,不一會兒,就見霓裳抱着兩個紅木精雕匣出來,我躲在暗裏,料是她沒看見我,便又跟着回了去。
果不其然,那紅木匣交到林麟手上後,林麟告謝便回了府。
尹洛将霓裳叫進了書房,我又躲在門口聽牆角:
尹洛:“一路可還正常?”
“正常,只有汐禾跟了我一路。”
我去你大爺!!現在連砸了丞相府也不能緩解小爺我抓狂的心情。
霓裳是個說話直來直去的人,尤其是對尹洛,有的時候,我真覺得她不是個女人,怎就沒有羽衣那麽委婉的性格。
我也覺得霓裳那麽高的武功不可能發現不了我,雖不明白她為什麽沒發現,竟是不屑于發現,直接通報給了尹洛。
“嗯,下去吧,順便把門口的灰灰拎進來。”
霓裳點點頭,走到門口,發現我正在用手遮着臉,一下一下的用頭在撞牆,透過指縫我看見霓裳用下巴指了指屋內:“嗯?”
我撇撇嘴,無奈地灰溜溜進去,然後看着那冰塊臉從身後帶上了門。
尹洛正站在書桌旁,眉心微蹙好像有什麽心事,桌子上那黃紙固封的匣子上俨然寫着刑部乙亥年審訊口供的字樣。
看着我進來,尹洛擡起頭,幽深的雙眸下藏不住的心事,轉而唇角輕揚,蕩漾的笑意遮去原本的愁容,他顧我則笑,我顧他心安,想必說的就是我們。
“去了雪月坊?”他招手讓我過去些。
我一臉無辜,不住的用腳在地上畫圈圈:“我出去溜食而已。”
“卻一不小心尾随了霓裳一道?”尹洛擡眉瞧我,掩飾不住的笑意。“你知道你瞞不過霓裳的。”
我嘴巴癟了下去,“我想看看你的私房錢麽。。。”
“你若想看盡管大方去看,何須偷偷摸摸?”尹洛低頭笑着說,那張俊臉離我極近,好像都能聽見他淺淺的呼吸。
“你都藏起來了,我怎麽大大方方看吶?!”我白了他一眼指尖上卷着頭發把玩。
“你今夜所見,便是我的身家財富。”尹洛直起身,等着我開竅。
他這一點明,我茅塞頓開,瞪圓了眼睛看他,莫非?
趕緊将他按在椅子上,趴在他耳邊生怕被人聽了去,悄聲說:“你是說。。。。楚盈?!”
“雪月坊。”
我和尹洛幾乎同時張口,我以為我猜中結果了,可是和他說的,卻是完全不一樣。
尹洛驚訝:“楚盈?!”
我更驚訝:“雪!月!坊?!”
宛如晴天霹靂,感情原來不是楚盈在雪月坊內賣藝接濟他?
尹洛的驚色漸漸舒散,摸摸我的頭:“是我不好,高估了你。”
“你竟然是雪月坊的東家?!”
“你也知道,我以何種方式扳倒梁開付,倘若他人以其道來算計我,我只怕脫身極難。”
尹洛高深莫測我是知道的,只是這般堂而皇之的高深莫測卻詭谲的很,少有人能想到會把自己的受禮置于熱鬧繁華的街道,都想着藏着掖着,卻不知一旦被發現就容易抓住把柄。
我說尹洛當官這些年府裏怎能清幽成這個樣子,感情他早已将自己財富擺于世人眼前,而世人卻混淆商市所掙來的金錢與官場所謀來的財富,每個人都覺得那熱鬧的街道上理所當然的開着一家妓院,卻不曾探究過這背後崛起的秘密。
“原來你才是雪月坊的老鸨!”
尹洛一怔,點點頭說道:“也可以這樣理解。”順勢将我帶入懷中,坐在他腿上。
“雪月坊開張至今也要十年有餘,這樣算來你十歲就做了雪月坊的老鸨?”
尹洛環住我:“雪月坊原來是妓院不錯,只是前些年攻打東吳國庫空虛,經營不若當年那麽好,眼看撐不下了,我才出手低價收購進來。”
“尹洛。”
“嗯?”
“你竟然發國難財,虧你還是朝中棟梁。”
尹洛低眉輕笑:“雪月坊原先只是個妓院,我接手後才開起了堵坊,雖然發的是國難財,可也沒少納稅,何況楚盈在明我在暗,就是查也查不到我頭上。”
我心裏想想,他說的固然有道理,可總覺得差些什麽。
“而且雪月坊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朝中權貴或多或少都有些幹系,也是個耳目靈通的消息彙集地點,那裏的姑娘是擅用毒針的死士,靠女紅與樂理來障眼手指上常年使用毒針所生出來的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你果真和楚盈有一腿?!”原來如此,尹洛不肯跟我同房是因為他和楚盈早已暗結連理。
尹洛撫額:“灰灰,你有沒有認真聽我在說什麽?”
激昂的心緒癟了回去,低頭順眉撅着嘴:“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那雪月坊聽命于你又不聽命于我,權謀是你們的事,我記住又能怎樣?我就是在乎。。。你可否和那雪月坊的姑娘有沒有什麽。。。一夜春宵或者三顧留情什麽的。”說着自己也有些臉紅,不自覺的轉過頭去。
尹洛知道我在介懷前些天的事,不作聲,看着他默認,我氣急的站起身來:“尹洛!你果真心裏有其他女子,你我無親無故,我汐禾沒錢沒權,甚至連名字都沒有!你何苦收養我?待我這樣好?!”
尹洛仍是不作聲,眼底的情緒被長長的睫毛遮掩,唇角的笑意卻是一成不變。
我将手邊的茶水潑了他一臉,掉頭便跑了出去,尹洛詭計多變,這些年他厚待我,肯定另有目的,我不會成為他朝堂上的工具,我不甘心!
夜深露重,我跑了許久也不見人尋我回去,累極了便漫步在街頭巷弄,沒了尹洛我連栖身之地都沒有。
不知閑逛到了何處,深邃的巷子一府大門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和門內的人寒暄着什麽,看見深夜裏的我,不禁脫口叫道:“汐禾姑娘?”
我看了他好久,才依稀看出,原來是林麟。“林大人。”
那府內的人似聽見了異樣,也現出身來,一位胡子白花花的老者。
林麟走近我,輕聲問道:“夜深人靜,汐禾姑娘怎會在此?”
“我。。。我與家兄生了嫌隙,剛剛絆了嘴,跑出來。。。”我越說聲越小,林麟料是我不願多說也不便細問,只是轉頭對那老者說道:“鐘大人,夜已身,還望留步,林某先行告退。”
那老者仔細瞧了瞧我,對着林麟也作揖道:“如此林大人就請回吧,恕鐘某人不便遠送。”
林麟回了禮,那老者進了府便把門關上,林麟将披風解下給我系好:“夜深不歸,尹大人一定在擔心你,我送你回去。”
我推開他,“我不要回去。”
林麟犯了難,不知該拿我如何是好,“生氣不過幾天就好,無論什麽原因,你是尹相的親妹妹,尹大人肯定不會怪你,若汐禾姑娘不嫌棄,到府邸小住一晚,明日下了早朝,我便讓尹大人接你回去,你看可好?”
為此也只能這樣,若不是遇見林麟,恐怕我今晚就要露宿街頭了。
我和林麟同行,問起剛才的人,林麟說是鐘堯謙鐘太傅,鐘大人為官半生,是出了名的好官,也是出了名的保皇派,雖無實權,可他一句話頂得住別人十句勸,所以,雖然無甚權威,卻也是朝中各派争相拉攏的對象。
“話說,汐禾姑娘在和尹大人至什麽氣?”林麟笑着問我。
“他。。。氣我今天吓跑了媒人。”我胡亂诹了一個理由給他。
林麟笑着說:“原來如此,尹大人已當娶妻年齡,你這般破壞他好事,确實不妥。”
“我不過是想找個中意的人給他,也不知他會不會喜歡那錢小姐,便打發走人家。”末了,我轉頭問道:“你可知道,我哥哥他歡喜哪家的女子?”
林麟思考了一陣:“未曾聽到尹相說喜歡誰家的千金,這段時間,他多是在關心朝中的事。”
我低頭不語,到了榜眼府,一個家仆匆匆跑過來,“大人,您可回來了,司天臺的秋官正等了您一晚上了。”
“人在哪?”
“在大廳候着呢。”
林麟随着那家仆去了大廳,榜眼府我不熟,本不好随意走動便跟着林麟一起去見那秋官正。
秋官正早已到花甲之年,和林麟同鄉,辭官之際特向林麟辭行。
“林麟。”看見林麟大步進來,秋官正站起身,本是同鄉人,私下裏便不用官稱。
“老伯。”林麟馬上伸手去扶秋官正坐下。
“我已向上遞了辭呈,司丞準我回鄉,你一個人在京城可要多加小心。”
“林麟知道,路途遙遠,今日夜已深,還望老伯明日再動身。”
秋官正清咳了幾聲,點點頭,目光落在林麟身後的我身上。“林麟,這是?”
林麟回首看見我還站在原地,尴尬的笑了笑:“是尹相尹大人的胞妹,和兄長絆了嘴,賭氣跑了出來。”
秋官正拉着我,仔細的左右瞧了好久,年歲雖長,可那雙眼睛卻清澈透亮。“好,真好。”那秋官正盯着我瞧了好一會兒,由衷的暗嘆道。
我心裏嘀咕,這林麟來自崇尚神明之鄉,鄉裏還有人做過神官職,如今和這秋官正一見,他莫不是瞧出來我與林麟有夫妻之緣吧?
“老伯,您在說什麽?”林麟不曾習得看相,也是不懂那秋官正在說些什麽。
“此女,乃是逢兇化吉,逢吉更吉之相。”說着攤開我的手掌,瞧了一會兒,“雖然命途多舛,卻大有紫薇遇七殺化為權的命格,命裏有貴人相助。”
“貴人?”莫非是尹洛,不,一定是尹洛。
“恐愚人不能參透也。”那秋官正頑皮的笑了笑,敢情是逗我玩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