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祖祠
施宸與席昕在屋子的時候, 圓圓突然跑了過來。
早上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自從用過早膳之後,它就一直不見蹤影,神秘兮兮的。
席昕見它從外面跑進來,嘴裏還叼了一樣東西。
他定睛一看, 發現是一朵小絨花。
席昕彎下身将它抱起來, 問道:“你這是從哪兒過來的?怎麽弄得渾身髒兮兮。”
他看着小貓, 笑了笑。
圓圓叫了一聲, 随後嘴裏叼着的東西便掉到了席昕懷裏,它連忙伸爪子去抓,然後, 将東西稍微舉高了一些,像是要遞到席昕面前一般。
席昕頓時怔住了。
他圓圓的眼眸裏,先是承載着一絲絲的迷惑, 緊接着這點迷惑便化為濃濃的愉悅,他眼睛微彎,開心地問道:“這是給我的嗎?”
席昕将東西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然後湊過去,便在小貓臉上親了一口。
圓圓舒适地發出“咕嚕”聲, 并眯起了眼睛。
他轉頭看向施宸, 揚了揚手上的東西,道:“這朵絨花,好漂亮啊。”
施宸順着他的意思點頭, 審視的目光稍微放在了小貓身上,心道,這東西它究竟是從哪裏來的?還懂得借花獻佛,這小家夥恐怕都成精了吧。
兩人正在與小毛球打鬧着,外邊又再次傳來了動靜。
席昕與施宸幾乎是同時往外面看去。
看見施夫人身邊的張管事走來的時候,施宸像是想明白什麽,了然地收回目光,對着席昕說道:“我要去母親那邊一趟,很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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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宸臨走前還特意叮囑一番,讓席昕盡量不要出去,畢竟在周安昊還沒滾回周府之前,一切都有可能發生纰漏,盡管那厮因為他的告誡,很大可能是不敢再動什麽歪腦筋,但施宸仍舊不放心,關于席昕的安危問題,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敢輕易放松。
席昕抱着圓圓在一旁聽着,見施宸一臉不放心地叮囑自己,自然也是知道他心裏在顧忌着什麽,便也很聽話地點頭。
張管事以為自己請二公子過去還得費一番口舌,但沒想到二少爺還沒等他把來意說完,就已經點頭準備離開了。
“母親心情如何?”施宸忽然問了句不相幹的話。
張管事愣了下,随後笑道:“夫人看上去與往常一樣。”
施宸慢慢琢磨着這句話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施夫人居住的主屋。
周林氏已經回了客房,主廳裏便只剩下施夫人以及施侯爺。
張管事将施宸帶到,看見施夫人的眼神,很快就退了下去。
施宸先是給父親母親行了禮,然後才問:“爹,回來了啊?”
靖恪侯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看向夫人。
施夫人卻突然偏頭看過來,笑問:“侯爺可是身子不适?怎麽又咳嗽上了?”
靖恪侯連忙道:“沒,就是剛剛嗓子有些癢,不礙事的。”
施宸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刻意污蔑周安昊的事情,想必是瞞不過母親的,最多也不過是被責罰,他從小到大,被懲罰的次數,早就數不清了。
“跪下。”施夫人淡淡道。
靖恪侯驚訝地看向她,道:“夫人,宸兒也是……”
施宸聽見施夫人的話,不慌不忙地跪了下去。
看他毫無反抗之意,侯爺卻也是一臉訝異。
施夫人看了眼靖恪侯,道:“你閉嘴,在旁邊看着,不許插話。”話語中的警告之意很是明顯。
施侯爺連忙收斂了神色,正色道:“夫人教訓得是。”
“知道錯了嗎?”她問道。
施宸認得很幹脆,“孩兒知錯。”
施夫人神色淡淡,“哦?既是如此,你倒是說說看,錯在哪兒了?”
施宸遲疑了一下,索性直接道:“母親責罰便是。”
“怎麽,有膽量認錯,卻沒有膽子承認錯在哪兒嗎?還是你認為,你根本就沒錯。”
施宸低了頭,沒有應話。
“最近長本事了不少,還學會冤枉人了。”施夫人慢悠悠道,“知道我為什麽罰你嗎?”
“你若是真有本事,就應該把痕跡給我抹得幹幹淨淨,不讓我與你爹發生任何一絲端倪。但是你做不到,反而還露出把柄來,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卻辦不好。你學的本事,都被吃進肚子裏了嗎?”
施宸猛地擡頭,喚道:“娘!”
施夫人揉了揉眉心,“別叫我,看見你這孩子就讓我覺得生氣。”
“周林氏與她的孩子不日就會啓程回去,”施夫人繼續說,“我已經替你收拾好殘局,同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施宸起身,正想說些什麽,施夫人卻涼涼看了他一眼,“怎麽,我讓你起來了嗎?”
施宸再度跪下。
“我沒說你冤枉他人這件事就是對的,但請你下次要做壞事之前,先把痕跡給我抹幹淨了,再讓我看見這麽差勁的污蔑手段,你就去邊塞那裏待着,再也別回來了!”
施宸懶懶地點頭。
施夫人随意地說道:“去祖祠那邊面壁思過幾天吧。”
施宸不可置信地求饒:“娘,祖祠那邊一點人氣都沒有,我……”
施夫人卻笑:“別怕,先祖他們陪着你。”
還不等施宸再次回話,她卻拉下臉色,“你以為你是去享福的不成?!”
她看向靖恪侯,“侯爺,你可以說話了。”
靖恪侯自然是站在妻子這邊的,忙義正言辭地幫腔:“你娘罰你也是為了你好,省得你下次再犯。”
施宸心裏嘀咕,他母親氣的其實還是自己沒本事收拾殘局,最後還得讓她老人家出馬吧。
“那我先回去跟席昕說一聲,免得他擔心。”施宸試圖掙紮。
施夫人擺手,“席昕那邊我會派人告訴他的,放心,沒你在這裏拖後腿,你的書童學問想必會日益見長。”
最後一步都被堵死,施宸只得認命。
施宸走前留下最後一句話,“母親,小心他們與将軍府那邊……”這裏的他們,指的自然是周夫人一夥。
施夫人這次目光都是意外了不少,“原本以為你是個二愣子,沒想到竟也通徹。”
“快些下去吧。”她不耐煩道。
施宸離開後,施夫人眸中漸漸浮現起一絲憂色,原本的端莊與冷靜也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她看向自己的丈夫,苦笑道:“我與她姐妹一場,沒想到連宸兒都能看得透徹的事情,她卻依然執迷不悟。”
想到以往在洛水時,那個喜歡跟在自己身後“舒姐姐,舒姐姐”叫喚的小姑娘,如今卻是再也找不到了。
仆人們将施宸送進去之後,便将大門合上了。
若不是祠堂內還點有一盞昏暗的油燈,按照這裏不見天日的程度,只怕此時已是兩眼一黑,什麽也看不見了。
施宸看着祖祠裏的牌位,感慨了一句,“施家的列祖列宗們,施宸來看望你們了。”
說着,他便就地坐下了。
進來那會兒,家仆怕他會餓着,還遞了一籃子吃的過來。
施宸掀開蓋在上面的那層布,将一顆蘋果拿起來,在袖子上擦了擦,便一口咬了下去。
他咬着咬着,像是想到什麽,将裏邊的其餘水果跟糕點分了一半,放在供桌上。
而此時外面傳來的聲音,卻令施宸正了身形,敏銳地往大門那邊看去。
即便門被合上,根本看不見外面的情形,他的目光依舊專注。
“席昕,你怎麽過來了?”看守祖祠的其中一個護衛,恰好是先前在席昕村莊暗中保護施宸,并收了他新年禮物的人,看見席昕來了,他便上前去問候了一句。
席昕對他有印象,看見熟人,心裏的拘謹也少了幾分,他輕聲道:“少爺是在這裏嗎?”
那人點頭:“是。夫人只命我等在這裏看着,不讓任何人出入,不過你要是想跟二公子說說話,倒是可以的。”
席昕聽後,頓時松了一口氣,“謝謝。”
那人對着其他人使了個眼色,衆人頓時退到了一邊,離得遠一些的位置,方便他們隔着大門說話。
席昕走到門前,還沒開口,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的施宸卻出聲了,“席昕!”
席昕微微一笑,低聲應道:“在。”
門那邊的施宸索性将整個人靠在了門後邊,對席昕說道:“你怎麽來了?”
他有些不放心地問:“外面這麽冷,有沒有多穿幾件衣衫?你的鬥篷跟披風帶了嗎?”
聽着他碎碎念叨,席昕又笑了,輕輕地點頭,“有,我現在裹得可嚴實啦。”
他不僅戴了鬥篷,脖子還圍一條圍巾。
想到施宸上一個問題,席昕又道:“是張爺爺叫我過來的。”
張管事?施宸聽到是母親那邊的人,又是一愣。
随後卻想明白了,這可能是他娘的意思,若沒有母親的示意與默許,只怕那位忠心的張管事,也不會擅自行動。
母親還是跟以往一樣,面冷心熱。
只是施宸還是不放心,“外面太冷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我在裏邊可好了,有吃有喝的。”
說到這裏,他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氣氛一瞬間凝滞了。
施宸讪讪一笑,像是緩解尴尬那般,“剛剛那是意外,意外。”
席昕從懷裏掏出來一顆糖,看了看門底下的縫隙,伸手将東西遞了進去。
施宸看見一只瘦弱白皙的手伸了進來,同時手裏還捏着一塊糖,他先是一愣,随後臉上卻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笑意。
“小心些,別讓木刺紮到手了。”施宸說着,也伸手過去接住了東西。
兩人的指尖相碰,施宸耳根很快便紅了,連忙将手縮了回來。
祖祠這邊的門,底下的縫隙開得很大,據說是先祖在世的時候,經常被長輩罰去祖祠,他為了與外面的人能有個交流,便私下将門底下的縫隙開得再大了一些,之後被家人知道了,雖然因為此事又再次被罰,但卻沒有人将它補上,像是默認了一般。
所以在以後修繕祠堂的時候,他們也會刻意忽略這個地方。
施宸問:“你冷不冷啊?”
席昕輕笑,軟聲提醒道:“這個問題你剛剛問過啦。”
施宸不滿意這個回答,“剛剛是問外面冷不冷,現在是問你覺得冷不冷,不一樣的。”
“不冷。”席昕補充道。
施宸卻不放心:“剛剛碰到的時候,你的手好像有些涼。”
他還在擔心着,卻見席昕的手再度從底下伸了進來。
施宸整個人呆在原地,耳邊不斷回響起席昕方才的那句話,“不信你摸摸看,還是暖的。”
他立即将手伸過去,握住了席昕。
一人在門外,一人在門後。
兩個人的手,卻緊緊相連在了一起。
席昕彎起眼睛,溫笑道:“你看,不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