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中饋

施宸直接從馬棚牽了馬, 騎着它出府的動靜鬧得太大。

饒是府裏看管馬棚的馬夫們礙于他的臉色沒敢說什麽, 但主院的施夫人,卻早就聽見了下人們的禀報,得知了此事。

“宸兒騎着馬出去想要做什麽,他這是要去哪兒?”施夫人問底下的人。

前來回禀的小厮答道:“似乎是二公子院子出了事, 少爺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出事了?”施夫人微一皺眉, 轉頭看了張管事一眼。

張管事察言觀色, 立即道:“夫人可還記得, 将軍府那邊早上來府裏拜訪過,謹遇少爺生性頑劣,與二公子院裏的人發生了沖突也說不定。”

“我怎麽沒聽說。”她的那位好大嫂今日确實是帶着孫兒來了侯府, 但寒暄一番之後,也就回去了,并未看見他們有在府裏逗留。

張管事壓低聲音, 輕聲道了句:“大夫人說謹遇少爺的長命鎖丢了,便在院裏找了一番,之後在荷花池旁找到,就回去了。”

施夫人手指輕點, 不時敲打着桌面。

“夫,夫人……”小厮像是想到什麽, 哆嗦着開口。

“有話直說。”她冷冽的眉眼看過去。

他忽而跪了下來, 顫聲道:“少爺,是帶着軟鞭出去的。”

施夫人怔了下,低罵了句:“胡鬧!”

上門還帶了武器, 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過去找茬的嗎?

她苦惱地揉了揉眉心,看向一旁的張管事:“你吩咐幾個護衛,讓他們盡快跟上那臭小子。”

随後,施夫人頓了頓,慢慢道:“宸兒這性子也是急躁,等他回來,我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聽這口吻,竟是不打算阻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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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施夫人叫住他,“順便讓霖兒跟過去看看。”

長子處事得當,也是時候讓他們兄弟兩人合作一次了。

張管事面色不改,恭敬地應了句:“是,夫人。”

大夫将小貓接過去的時候,它依舊沒有蘇醒過來,衆人圍在一處,各自用着辦法,替它診治着。

席昕在一邊安靜地看着,沒有出聲打擾。

随後,他看見最開始将圓圓接過去的大夫面露疑惑,并且發出困惑不解的聲音:“奇怪。”

“怎麽了?”席昕問道。

老大夫盯着似乎是進入熟睡當中的小貓,摸了把自己的胡子,道:“這小貓看着并沒有異樣,完全不像是生病了。”

席昕下意識往圓圓那邊看去。

過了不久,其餘人也得出了與老人相同的結論。

圓圓并沒有生病。

“那它為什麽會一直不醒?”席昕又問。

“看它氣息平穩,并不像是有病症的模樣,想必不久之後便會醒來。若是今日還不能蘇醒,您再讓府裏的人去醫館喚我,我再過來瞧瞧。只是再不行的話,便只能換個大夫了。”他将自己帶來的藥箱提起來,對席昕微微行禮。

其餘人見狀,也紛紛跟着拿起自己的紫檀藥箱。

席昕逐一向他們答謝。

小厮很快便帶着他們去結了診金,然後将他們送了回去。

席昕目送着他們出門,緊接着又回到屋裏,擔憂而困惑的目光望着圓圓。

随後,他聽見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叫聲,席昕眼睛一亮。

他跑過去,喚道:“圓圓?”

小貓微微睜開眼,十分精神地從方才的桌子上跳下來。

“喵!”它的聲音聽上去中氣十足,哪還有剛剛虛弱疲憊的模樣。

席昕走了幾步,很快停下腳步,看向它,問:“你這是好了,還是一直沒事?”

“喵?”圓圓歪頭看過來。

它朝席昕走來,似是想要對他說些什麽,大聲地喊道:“喵喵喵!”

人與貓實在是無法進行溝通,即便席昕再如何聰慧,也沒辦法從這短短的叫聲當中分辨出來小貓的意思。

只是他低頭看向圓圓時,它的其餘一只爪子似乎抓有什麽東西,一直彎曲着,從席昕今日看見它開始,仿佛就是這個模樣。

圓圓走過來,那只彎曲的小爪子一松,原本握有的東西便滑溜溜地滾到了地上。

席昕定睛一看,發現是一顆黑色黏稠的藥丸。

“這東西,你是哪裏得來的?”他将它撿起來,拿在手中看了看,一股令人不适的氣味傳來。

想到它今天早上的異樣,席昕問:“這是将軍府那邊的人拿來的?”

圓圓沒有反應。

席昕凝眸想了想,拎着藥丸走到它面前,彎下腰,将東西試探性地遞到圓圓跟前。

果然,它一嗅到氣息,下意識就将爪子伸過去,把藥丸勾走,抓在小爪子裏不放。

“我明白了。”席昕輕聲道。

他們果然是想對小貓下手,只不過動物本就聰明,哪裏會食用不明來歷的東西,更何況這藥丸氣味如此難聞,圓圓更加不會上當了。

席昕動作輕微地将圓圓爪子裏的東西拿回來,對着它笑道:“做得好,下次遇見壞人,也要這麽警惕。”

圓圓睜着那雙蔚藍色的眼睛看他,随後,它尾巴甩了甩,在地上滾動,做了個四腳朝天的姿勢。

席昕不由得被它逗笑。

他看着手裏的東西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等二公子回來後,把這個交給他看看。

只是……

席昕目光轉向小貓。

“你現在是沒事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席昕問它。

圓圓跑到他跟前,直接靠在席昕腿邊,用行動證明了自己這會兒健康得很。

另一邊,施宸騎着馬徑直闖進将軍府,看門的家丁曾經試圖阻攔過,但無一不被他一鞭子打到邊上,動彈不得。

他這麽一鬧,就連對門的二老爺府都被驚動了。

施霖帶着護衛趕來,看見受傷的仆人,對着身後吩咐了一聲,讓他們替人找大夫,然後也無視了守門的家仆,不等通報便走了進去。

施謹遇歪在祖母懷裏撒嬌,大夫人替孫兒梳理着頭發,眉眼間淨是一片慈愛。

她想到白天的時候,眸色忽而冷了幾分。

不過是一只上不了臺面的動物,居然也敢給她的孫兒臉色看,靖恪侯府的人看不起将軍府也就罷了,如今連一只随随便便來的小貓,也能挑釁他們。

若不是它過于警惕,趁機溜了,她早就将這不長眼的東西弄死。

“祖母,為什麽好端端地要給它下藥啊?”施謹遇擡頭,不解地問道。

他雖然看不慣施宸那人,但也不至于連他養的寵物也不放過,還好那只小貓聰明,沒有因為一時好奇就将藥丸吞了進去。即便是他,也不敢不聽祖母的話。

大夫人将梳子放在一邊,對着孫兒笑道:“你這孩子,哪裏懂得這些。”

她不過是想試探一下,侯府裏究竟是什麽情況,那日她便看出來了,施宸這小子與那叫席昕的書童感情看上去不一般,只是不知道林氏得知此事的時候,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她故意想傷害那小貓,也是知道席昕似乎十分在意這東西,侯府的二公子如此在乎他身邊的書童,她作為伯母的自然要幫他一把,讓他的父母看見了。

等到林氏得知真相,想必動怒吧,一向敬愛母親的施宸會如何呢?到時候,靖恪侯府一定會很熱鬧。大夫人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真是可惜了。

怎麽就沒把那只貓給弄死呢。

施謹遇默默低頭,心裏卻不以為然。

外面忽然一陣喧嚣,動靜鬧得很大。

大夫人不滿地起身,對着外邊喝道:“怎麽回事,你們是想反了不成!”

大門卻被鞭子大力地抽開,施宸輕松下了馬,慢慢朝他們走來。

大夫人臉色一變,将施謹遇護在身後,瞪着施宸,冷聲道:“宸兒,你伯父與兄長不在,難不成你就可以在将軍府為非作歹了麽?你可曾把我這個伯母放在眼裏!”

施宸笑了笑,掂量了一番手裏的軟鞭,慢悠悠地說:“我兄長在侯府,你的兒子,算我哪門子的兄弟?”

“你!”

施宸依舊朝她走來:“施瑞想必沒有告訴你,我可不是什麽好惹的人,你以為你心裏的算計,我母親不會知曉?”

他一鞭子抽過來,大夫人護着孫兒,瞬時尖叫出聲:“你們是瞎了不成,難道要看着主子被欺負嗎!”

施宸這一鞭,直接将屋內的一個名貴花瓶弄碎了。

施謹遇想要出來保護祖母,卻被她死死壓在懷裏。

緊跟而來的施霖,聽見将軍府那邊的動靜,腳步微頓,随後派了幾人跟去施宸那邊,自己則是走去了另一邊的院落。

“什麽人?”婢女聲音清脆地問道。

施霖微微一笑,謙和有禮地道明來意:“施霖有事請見長嫂。”

屋內的大門被輕輕推開,一位小丫鬟探着頭出來。

她道:“少夫人說,将軍府的事情,她做不得主,世子還是去找大夫人吧。”

說罷,她便想進屋。

“将軍府,也該換個女主人主持中饋了。”施霖忽然道。

小丫鬟看了他一眼,随後又聽見施霖說道:“即便長嫂不在乎,莫非連謹之的前途,都不想理會了嗎?”

她遲疑片刻,眸色逐漸堅定,“您等等,我再去跟主子通報一聲。”

将軍府那邊的動靜,已經傳到席昕這邊來了。

他抱着小貓走去外面,聽着外邊的聲音,情緒複雜極了,而在看見門外跪着的人的時候,更是吓一跳了。

席昕沒有想到,他們居然就頂着日頭,在太陽底下暴曬,他看了眼不遠處,那裏有着一片竹林,抵擋了不少的日照光線。

席昕道:“竹林那邊,會好一些。”

那些人不敢動彈,忙搖了搖頭,但心裏卻也是記着席昕的一片好意。

誰知席昕又補了一句:“這邊擋着道,二公子回來看見了,肯定會生氣的。”

他對着他們眨眼:“竹林那邊寬敞,也不會擋着人。”

衆人皆是一愣,随後,他們又是一喜,連忙半跪着退到了竹林邊上。

來到這裏,陽光便沒有這麽強烈了。

有人看見席昕一直望着将軍府的方向,便知道他心裏在擔憂着些什麽。

他對席昕說道:“他們不敢對二少爺做什麽的,夫人已經讓大少爺去請将軍府的長媳出馬了。”

席昕愣了下。

施宸先前曾經提及過關于那位堂兄的夫人的事情,她與施夫人一樣,皆是世家貴女,身份高貴,但卻性子喜靜,不愛管府內的事情。他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神色淡漠,并與席昕說道,無非是大夫人顧忌着蔣氏的身份,卻又不肯将手裏的權交出來,死死僵持着罷了;而蔣家教出來的女兒不屑于與旁人争權,懶得理會,若不是當年大老爺向皇上求情,讓他給自己的孩子賜婚,依着蔣家嫡女的身份,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嫁到将軍府的。

所以,蔣氏才會如此淡泊名利,對于将軍府的一切均不看重,她不在乎的,也就不強求。

只是任何人,都有着底線。

施謹之便是她的底線。

她若再不出馬,她的孩子只怕是真的會毀在他的祖母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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