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閑”大概就像這樣。
何修遠所想的這樣,跟着翟東南在家裏安安靜靜的呆一整天。
就算翟東南話不多,但只要他陪在身邊,就覺得日子也過得比以前快了些。
下午兩人找了部電影,翟東南被何修遠拉着坐沙發上,何修遠喜歡靠在他身上,翟東南總是動不動就要移動下身子。
何修遠見他動的煩了,摟着他的腰。
“哥,你別動,讓我靠會兒。”
翟東南果然便不動了。
何修遠今天精神很好,平時他還會午睡,今天卻跟着翟東南把電影看完了。
看完電影後兩人又打了會兒游戲,不過大多時候是何修遠拿着鼠标,翟東南在一旁認真看着,聽着這人絮絮叨叨抱怨裏面的隊友。
直到晚上,翟東南洗完澡後出來,何修遠才變得安靜了些。
翟東南總是不愛擦頭發,不過寸頭也省事,随便兩下就幹了。
他洗完出來後,看何修遠躺在床上占了大半個位置搗鼓什麽東西,便沒進屋在沙發上坐着收拾了下桌子。
何修遠坐在床邊擺弄了好大半天,沒看見人在屋裏,又叫了幾聲哥讓他快進來。
翟東南走進裏屋坐到了床邊,何修遠遞過來一部手機。
“原來想過幾天再給你的。”
“不過你明天就要去找工作,所以一定要讓我聯系到你。”
Advertisement
何修遠的眼神裏帶着認真,“哥,你不要太勉強了。”
他擔心翟東南曲解他的意思,遲疑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好好休息,再重新開始。”
翟東南看着他,何修遠的心思他一目了然,但他不一樣,他早年間打磨出來的心境跟何修遠不一樣,何修遠雖然少年時受到了暴力與傷害,但他內心還是有希望,向往着美好的。
翟東南他對自己的定義就是,不要拖累何修遠。
他看着眼前局促的何修遠,露了個讓他放心的眼神,緩慢說道:“重新開始不需要時間準備。”
“或早或晚,總歸都要開始的。”
與其不停給自己心理鋪墊暗示,不如抛開顧慮去做事。
何修遠盯着翟東南,小聲說道:“那...重新開始也要有我一起。”
翟東南沒回話,他自從接過何修遠的手機後便一直低頭擺弄,何修遠看着他認真的模樣,扯了扯他的袖子。“聽到沒有?”
“嗯?”
“必須有我。”
“嗯。”
何修遠得到這一聲肯定的回答後才放下心來。明天翟東南去找工作,他可是忐忑不安了一個晚上。
何修遠又把銀行卡身份證這些裝進了新錢包裏遞給他。
他還給翟東南準備了一個公文包,想讓他明天帶上。
翟東南卻搖了搖頭,“不用這些。”
他把卡和身份證從錢包裏抽了出來,“這樣就行了。”
何修遠看他像看傻子一樣:“哥?你不帶現金嗎?”
翟東南想了想,又抽了張50出來,還拿了些零錢硬幣。
何修遠卻強硬着給他塞了回去,“你幹嘛啊。”
“明天要需要用錢怎麽辦?”
翟東南搖頭堅持,“沒有太多要用錢的地方。”
何修遠被他的軸脾性氣的不行,“我不管,你要帶着錢包去。”
翟東南看着何修遠把錢包收回去整理好了又遞過來的手,沒動。
“拿着啊!”
等過了幾秒後,翟東南才慢吞吞的接了過來。
何修遠看着他這幅模樣心裏又有些心酸,“哥,明天記得早點回來。”
“嗯。”
第二天何修遠要被迫起早床,這兩天的假期得來不易。落下的課他這一周都得慢慢補回去。
翟東南倒是沒什麽感覺,在監獄裏,早起和晚起也沒什麽區別。
何修遠卻是拖延了一個又一個五分鐘,翟東南看着他這樣也沒催他,熬了小米粥順帶下樓買了幾個小籠包才回來再叫何修遠起床。
起早床的人賴床的話,時間不拖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會有積極性的。
就像何修遠一樣,挨到了将近七點,他才猛然起了身快速進了衛生間洗漱。
翟東南把粥放在桌上,何修遠喝了兩口就想跑,七點半的早自習有些來不及了。
翟東南卻拉着他衣服往回拽,“早飯吃完再走。”
何修遠回了餐桌,盯着牆上的鐘狼吞虎咽道:“我真的快來不及了……”
翟東南瞄了他一眼,才走進廚房拿出剛才打包好的袋子。
“帶去學校,餓了再吃。”
何修遠一愣,袋子裏的盒子裏上層裝的水果和下層裝的三明治,裏面還有兩個雞蛋,一杯豆漿。
“哥...我中午都吃不了這麽多....”
翟東南默不作聲,把碗端了進去。
何修遠卻是急急忙忙的穿了鞋子就要往外跑,臨走前卻沒忘提醒他:“哥!你今天一定要早點回來啊!”
“知道了。”
翟東南在廚房裏把碗筷收拾好了,才慢悠悠的拿着錢包出了門。
何修遠的出租屋雖然離學校不遠,但他今天要把車給同事還回去。
現在開車去學校反而麻煩,C城路道狹窄,這時候又是上班高峰期有些堵車,時間上更加來不及了。何修遠發了條微信讓隔壁班老師幫忙照看一下早自習。
最後早自習快要下課了,他才趕到了學校。
沒趕上今天的打卡,何修遠卻挺開心的。
他提着翟東南為他準備的食物上了樓,把鑰匙還給了辦公室裏的同事。
那同事叫謝堯,平時兩人還挺聊得來。他出來工作不到一年,謝堯比他大兩歲,是北方人,卻來了南方工作。
兩人一開始便很快結成了好友,認識也快一年了。
謝堯看着何修遠進來後帶着笑的臉色,“喲”了一聲,“今天這麽開心?你接到人了?”
何修遠“嗯”了一聲,這時候早自習已經下了課,隔壁班的趙老師也回來了,何修遠叫了她一聲,誠心誠意的說了句:“謝謝您啊,趙老師。”
趙老師擺了擺手,何修遠在辦公室裏總是一乖乖青年,每次年級裏比較年長的女老師看着他都母愛泛濫。
何修遠整理了下辦公桌,把手頭上要上課的東西準備了下,謝堯卻走了過來,看着他放在桌上的袋子湊過去瞧了瞧,“這是什麽?”
何修遠打了一下他要伸進去的手,“別碰!”
“我的早餐!”
謝堯撲哧笑了一聲,“早餐?我都聞到你嘴裏的包子味兒了?”
“不是我說你啊……你以前吃挺少,現在要喂豬了?”
何修遠漲紅了臉,“包子???味道很大嗎?”
謝堯哼哼道:“醬肉味兒的,你家樓下那個千裏香小籠包店鋪裏的。”
何修遠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你屬狗嗎?”
“我家樓下的包子你也吃過?”
謝堯一臉“你傻了吧”的表情蔑視他,“你是我同事嗎?我住在您對面旁邊的那棟樓!”
“一條街道的人啊!!!”
何修遠看了看時間,拿着手裏的資料準備往教室走:“不跟你鬼扯了,我要去上課了!”
“不準吃我的早餐!”
走了兩步何修遠又退了回來,對着謝堯道:“那個...給我顆薄荷糖,我去個味...”
這邊的翟東南倒不似何修遠在辦公室的情景一樣,他認識的人,要麽出了獄,要麽還在監獄裏服刑。
而以前認識的朋友,也早就沒有了聯系。
翟東南有一瞬間,是很迷茫的。
他不像昨天對着何修遠那樣振振有詞,說什麽“重新開始不需要時間準備”。
因為世界上有一種人,重新開始是要看命的,他打小命就不好,攤上一個愛打人的爹。
後來來了一個何修遠,他表面上不喜歡,背地裏卻還是幫着他,替他受苦受難,最後可算是不用受難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何修遠,也受不了這樣重複的生活,一刀下去就解決了那個人。
重新開始說起來是很輕松的事情,但就算是一個成年人,你重新開始的希望和勇氣,都是看老天爺的心情,他心情好,準了,你算東山再起、再創輝煌,他一個心情不好,你就是臭水溝裏的老鼠,再怎麽蹦噠也沒人瞧得上你。
翟東南走出了那個出租屋,離開了有何修遠的地方,就不知道何處為家了。
夏天太陽很大,他曬得有些熱。走了好一會兒,翟東南才走到了公交站,他眯着眼睛在上面尋找到城北的公交車,又等了好一會兒,公交車才慢慢悠悠的來了。
翟東南坐着公交繞了大半個城來到了城北汽車站,這地方還沒翻新過。門口倒是換了招牌,他進去坐了會兒。
今天太熱,翟東南也沒帶何修遠準備的公文包出來,他手裏都是汗,這汽車站裏也沒個空調,倒是椅子上躺了不少流浪漢和乞丐。
偶爾來一些乘客,都躲的遠遠的。
現在幾乎沒人來城北汽車站了,這個站是老站,比不上城西的新站。
環境也差,城北的治安還不□□定。
翟東南摸出來一塊皺巴巴的紙條,這是他剛才在路邊攤買的一份報紙,他把招聘版面那裏撕了下來。
這時候汽車站就一個工作人員坐在前面,翟東南上前問了問,那女的也沒擡頭,“等着。”
于是翟東南退了回去。
等了一個多小時,他又去問了問前面那位工作人員。
只見那女人擡頭,兇巴巴道:“不是讓你等着嗎?”
翟東南掃了她一眼:“我可以等着。”
“但你要說個具體的時間。”
那女人被他看的一怕,嘴裏卻是不服硬:“出來讨工作口氣倒不小。”
說完後她撥了號碼,又過了半晌,才等到回信。
那女人沖翟東南後面指了指,“上樓去,右邊第二個辦公室。”
翟東南邁上樓梯,來到了辦公室前。
他敲了敲門然後走了進去,裏面是一位中年男人,立着的牌子上寫的肖擎天,進屋時空調的冷氣撲面而來,翟東南覺得心裏也沒那麽燥熱了。
這屋裏倒不像下面車站看上去那樣破敗不堪,牆上一幅精美的十字繡,旁邊的沙發上放着抱枕,茶幾上有一幅棋盤和一罐茶葉。
城北也是真缺司機了,城西的新站挖走了不少人,這邊工資待遇都不如那邊好,又苦又累,現在倒沒什麽人願意留在這裏跑長途了。
翟東南也是看中了這個機會,才來到這裏。
他入獄前,便是跟人一起跑過長途。
肖擎天上下打量了他,言簡意赅:“駕駛證呢?”
翟東南摸了摸口袋,掏了出來。
幸好昨晚把駕駛證找出來了。
“你這個,快過期了。”
啧,難怪。都六年前的了。
“現在能開嗎?”
翟東南點了點頭。
肖擎天笑了笑,“可以,先留着。”
“不過駕駛證要補辦。”
“每個月4000,第一個月工資減半。”
翟東南點了點頭,“什麽時候拿錢?”
肖擎天看了他一眼,“幹完一個月。”
“31天,不多不少。”
“少一天,一分錢都沒有。”
“要是行的話,明天早上過來。”
翟東南點了點頭,把駕駛證塞進口袋出了門。
他倒沒有馬上回去,城西變得很快,但城北一點都沒變。
以前他跟何修遠住在這裏,現在那些老房子,看起來還是格外熟悉。
他并不是懷念城北,城北這塊地方,讓他厭惡。
但這裏卻是他生長起來的根,因為自我遺棄,所以連帶着這塊地方也不讨喜了。
翟東南待到了下午,最熱的時候,才趕回了城西。
跑了大半個小城卻還沒來得及吃午飯,翟東南回了城西的出租屋,何修遠給他配了把鑰匙帶在身上。他開了門進了屋,心裏才踏實了下來。
翟東南躺在沙發上,翻了翻何修遠平時看的報紙雜志。
鍋裏的飯還在熱着,何修遠沒在,他也不講究,吃的簡單。
把昨天的冷飯就着何修遠做的老鴨湯泡在一起吃了。
何修遠下午有課,五點左右才會到家。
翟東南無聊的又坐了一會兒,才走進裏屋。
他睡在了何修遠平時晚上睡的位置,枕頭上似乎還留着何修遠的味道。
何修遠的臉,還有他晚上時不時纏上來的手腳,突然浮現在了翟東南的腦海裏。
他其實起了反應,但他沒理。
他只是以何修遠平時同樣入睡的姿勢,枕着頭,在這一方小小房間裏,放空着。
翟東南是一個,極其克制自我情感的人。
同樣,他極其吝啬付出情感。
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遇見何修遠,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