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鄭林的車開到了城北的一條荒道上,翟東南還有些愣神:“去哪兒?”
鄭林恢複了做正事的表情:“快到了。”
“別說話,抓緊時間。”
翟東南抿着唇,“到底幹什麽?”
鄭林盯着他,思考了一兩秒。
“你知道城西賭場跟我們的關系嗎?”
翟東南搖了搖頭。
“來搶貨的,別說話了,下車吧。”
翟東南還在消化那句話的時候,動作也沒停,快速的跟着鄭林下了車。
這是一個倉庫,很大。不知道為什麽,看着有些陰森。
翟東南做好了打架的準備,活動了下手腳。鄭林卻直接大搖大擺的拉開門閘,看着在原地活動的翟東南,奇怪問道:“你幹嘛?”
翟東南面無表情的走近,隔了幾秒問道:“不是來搶貨嗎?人呢?”
鄭林回道:“被張叔清理了,快點,動作快點!”
翟東南跟在他身後,兩人拿着手電進了倉庫。
紙箱裝的,也不知道是什麽。
翟東南問道:“哪幾箱?”
Advertisement
鄭林看了看箱子外面,又摸了半天,指了指豎着的箱子:“這邊第五個,右邊第三個,上邊第七個,快!”
等到兩人把箱子都搬到了貨車上,鄭林才松了口氣。
翟東南坐在一旁,表情淡然。
“喂,你不覺得完成任務了,整個人都變得輕松了嗎?”
翟東南回他:“并不,這任務就跟晚上扛着大米跑了幾公裏而已。”
鄭林的嘴角抽動,安全的完成任務反倒讓這人有些遺憾了是嗎?
鄭林開着車上了路,兩人還沒走出去。後視鏡裏閃現了燈光。
“卧槽!”鄭林一聲大罵,轉頭看向翟東南,“你這個烏鴉嘴!人來了啊啊啊啊!”
他邊吼邊開着車往前面沖,後面的人開着車窮追不舍。
鄭林猛踩油門,跟這貨車來了幾把假式漂移,才把人甩掉。
當然,也是對方心虛了不敢追了。
翟東南自始至終就坐在一旁,看着窗外,也不說話。
才經歷完一場冒險的鄭林還有些大喘氣,看着翟東南安安靜靜的不說話,問他:“你剛剛在想什麽?”
“高考能考幾分。”
“......”
一個賭場少年!可歌可泣!在跟着鄭哥我去搶貨的時候!仍然關心着自己的高考成績!中國少年荼毒未清!中國少年中毒太深!
鄭林的內心複雜,翟東南卻興致缺缺,不跟他搭話。
鄭林鼓起勇氣問他:“告訴哥,你到底在愁什麽?”
“不是。”
“辦完這件事我就要回家準備高考了。”
翟東南解釋道,“我又會被逼着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現在混社會都這麽不容易嗎?
鄭林含蓄問道:“還有人敢逼你嗎?你打架不是很厲害?誰敢逼你你揍他啊。”
翟東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不能打的人。”
他心想道。
何修遠,是他小時候好不容易得來的寶貝,打壞了沒人賠。
這次任務完成的算勝利。
翟東南也放了假,回了家準備高考。
那天晚上回的晚,何修遠生他的氣,也不跟他講話,一本五高放在桌上,翟東南自覺理虧,回來洗漱之後就默默的坐在書桌下寫作業。
但是翟東南這三年書本來就是混過來的,他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賭場那邊,讀書實在是沒有太多興趣。
他看着書上的圖形字符就直打瞌睡,何修遠卻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他的身後,兇巴巴的開口嫌棄他:“這是我們高一的題!你都做錯了!”
翟東南拿着筆的手一抖,瞌睡醒了大半。
何修遠的臉在燈光柔和下已經初顯少年模樣,他這時候才十六歲,因為一直以來被翟東南喂了不少奶制品,整個人還跟小時候一樣,白白嫩嫩,但又由于抽條的緣故,身體樣貌都長開了不少,輪廓逐漸明朗。
翟東南倒是沒聽見何修遠說了什麽,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個人已經把解題方法都寫出來了,翟東南跟着往書上謄寫,何修遠又生氣道:“剛才才講了!你為什麽不自己寫!”
翟東南哄他的方式也很簡單,他一句話沒說,在旁邊的草稿紙上畫出一個Q版的何修遠,腦袋上還頂着一團火,旁邊标注着:“對不起!”
何修遠看着想笑,又強迫自己憋着,正經的跟翟東南講道理:“哥,你一定要努力點,考個好大學知道嗎?”
翟東南看他:“很想我去上大學?”
何修遠點了點頭,“我...想跟你一所學校。”
翟東南:“我會盡力。”
接下來的這幾天,翟東南果然沒有出門,乖乖的在家做習題。
直到考完試,何修遠還坐在家裏等着他,惴惴不安。
翟東南認真問他:“我不上大學,你會很失望嗎?”
何修遠看到了翟東南的疲倦,也明白他為這個家作出的犧牲。
他從小就那麽累,不可能樣樣都會完美的。
何修遠本來就沒強迫他一定要去上大學,他只是想翟東南變得學生氣一點。
不要再跟賭場那邊的人混在一起。
何修遠回答道:“不會。”
“因為你永遠都讓我覺得驕傲,哥。”
翟東南抱着他,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有你就夠了,這句話。
他想,他們彼此都明白。
翟東南高考完後,又回了一趟賭場。
鄭林在那邊跟着張叔的手下鬥地主,見他來了,還招呼着他坐下:“來來來!徹底解放了啊!今晚找個地方給你嗨一下?”
翟東南搖頭。
賭場的人已經習慣了他這般做法,未成年的時候想帶他出去泡吧還有些罪惡感,現在翟東南成年了,也沒見他動過那方面的心思,他倒是沉得住氣。
但沒人真的敢當着他面叫他白斬雞,畢竟翟東南的拳頭還是挺吓人的。
但他們其實不知道,翟東南在默默等着一個人長大。
這個人還很小,還很依賴他。
他要耐心點,多等一些年月。
而且就算他長大了,另有所選。
翟東南也不後悔,他是為他而生的。
他從來沒懷疑過這個問題。
翟東南快二十歲的時候,鄭林已經回了賭場一年多。
他平時閑聊時會給翟東南講國外的生活,他還去做過張平峰兒子的保镖,他稱呼他為小少爺,翟東南一笑,并沒有發表看法。
鄭林告訴他,小少爺之所以不回來,是因為他們賭場跟城西賭場鬧的厲害,城西賭場的老板常年神龍不見尾,沒人知道他真實身份。
翟東南當神話故事聽了進去,鄭林氣的想打人。他還在催促翟東南:“你什麽時候加入賭場?”
翟東南不在意:“我不是在這兒好多年了?”
鄭林收起玩笑的臉,“你知道這不一樣的。”
加入賭場,跟在賭場好多年是不一樣的。
賭場的清潔工,也呆了好多年。
但他終究不是賭場的人。
翟東南太年輕,卻讓人看不透,漂浮不定。
鄭林的腦子不知道一下想到哪兒去,詭異的看着翟東南:“你不會...還想着走什麽人間正道,去讀大學吧?”
他陡然想起第一次搶貨時,十八歲的翟東南在他眼前提什麽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樣子。
翟東南開口:“考都沒考上,讀個屁。”
他添了一句:“再等等。”
“等什麽?”
翟東南摸出煙點上,徐徐吐出煙霧。
他要等何修遠,考上大學。
何修遠現在已經是高三,辛苦得很。趁着前段日子空閑,翟東南按張平峰的命令去學了車,張平峰還有意的把自己的車讓給他開,翟東南卻拒絕了,他倒是很喜歡開着鄭林騷包的摩托車。
翟東南來到何修遠學校門口,等着這人下晚自習。高三太辛苦,晚上十點半才下課,他提着的千層酥都有些涼了,何修遠才順着人群走了出來。
何修遠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摩托車上的翟東南,他朝同學揮了揮手,快步走向他的身邊。
翟東南把千層酥塞進他的懷裏,何修遠心滿意足的上了車,還沒反應過來,腦門上就被扣了頂安全帽,他認認真真的幫何修遠系好,才把視線移到了這人臉上,問道:“辛不辛苦?”
何修遠搖了搖頭,他開心說道:“這次模拟我第五名!”
翟東南笑了,“很厲害。”他轉過身去,“坐好,走了。”
何修遠抱着翟東南勁瘦的腰身,兩人在風聲中回了家。
翟東南第二天便來賭場請假。
他從成年後也沒幹過什麽大事,只是在賭場裏幫忙看場子而已。
張平峰沒有催他,也沒有重用他。
機會一直在翟東南面前,只是他不想要罷了。
張平峰聽到他請假的消息也沒什麽反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幾眼,淡淡道:“你想去就去吧。”
“等你回來再談。”
鄭林從賭場裏出來,看見翟東南緩緩往外走,溜過去攀着他肩:“去哪兒?”
“回家。”翟東南腳步沒停,但又突然想到了什麽,轉過頭問他:“車能借我嗎?”
“摩托車?”
“嗯。”
鄭林瞧了他一眼,“拿去!”
“我又不止一輛摩托車。”
翟東南跨上車,“謝了,一個月後再還給你。”
他鑰匙才插進去,被鄭林拉住了身體。
“一個月?你這個月不來賭場?”
翟東南對準他視線,“我有事。”
鄭林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張叔同意了?”
“嗯。”
鄭林有些唏噓感嘆,“你真的很讨張叔喜歡啊……”
“我們誰都沒放過假...”
翟東南安靜了半晌,回道:“不,你錯了。”
“因為我還不是賭場的人,所以他不會管我。”
鄭林沉默不語。
他又突然想到了什麽,跟翟東南說道:“對了。”
“翟天海,又出現了。有人在城西賭場看見了他。”
鄭林後來聽過翟東南家的情況,對翟東南當年趕走翟天海這件事還記得清楚。
他提醒道:“他現在就住在城西,傍了個有錢女人。”
“那有錢女人也是別人小三,總而言之,關系複雜的很。”
翟東南目光淡然,仿佛根本沒把這當一回事,他“哦”了一聲,把鑰匙插了進去,回道:“我知道了。”
鄭林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這人已一溜煙不見底。
這個月,何修遠倒是覺得很開心。
說不出的開心,因為翟東南把陪他放在了首位。林清每天做好飯菜,翟東南就提着飯盒給他送過去,晚上再過來接他。
他吃飯的時候,翟東南就坐在一旁聽他小聲絮叨學校裏的小事兒。
翟東南回應不多,但聽的認真。何修遠什麽時候吃的急了,就幫他抹去嘴角的飯粒。
他太溫柔了,高三很累,何修遠卻希望,能再讀個十年。
只要他哥哥,一直這樣陪着他。
報志願是翟東南陪着去的,他跟翟東南商量好了,報Z大的經濟管理,第二個則是A市的經濟貿易,後面的志願則比較保底,填了幾所C城隸屬的C市中心學校。
高考完後,三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的聚了餐。
林清終于得償所願,把孩子撫養成人。
接下來,只剩時間問題了。她只要離了婚,就自由了。
何修遠抱着林清,他媽媽喝了點酒,還有些委屈,抱着兒子哭的傷心,好似要把這些年受的傷都發洩一通。
何修遠輕聲的安撫着,翟東南退到了一旁。
他在陽臺上靜靜的抽煙,想着以後。
他想,他不會回賭場了。
何修遠去哪座城市,他就去哪裏好了。
日子總會變好的。
但願每個人的心裏都還存留着美好的事物,讓你不至絕望末路,或者就算讓你在與生活無望争鬥中,仍覺得世間美好。
翟東南第二天出了門,來到賭場。
他是想來做一個了結。
他感謝張平峰幾年的栽培,也感激他賜予了自己這一身本領,總不至于受人欺負。
何修遠跟林清昨天喝了些酒,還在家裏睡覺。
翟東南臨走前看了看何修遠熟睡的臉,湊近了都沒敢落下唇去。
只能在看不見的地方,細細描繪這人的輪廓,最後走出門去。
翟東南才剛走不久,貼在牆角的人摸着樓梯上了樓。
林清宿醉後還有些頭疼,門外的按門聲十分急促。
幾年來的舒适生活讓她放松了警惕,她還以為是翟東南又回來了,跌跌撞撞的起床開了門。
入眼是一張十分熟悉,又讓人覺得可怖的臉。
翟天海不容分說的進了屋,關上門。
他轉過頭看着眼前發抖的女人,嘴角勾起笑容。
他的聲音有些興奮,帶着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的激動般,聽在林清的耳朵裏倍感煎熬。
他說:“好久不見啊。”
“林清。”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終于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