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日時間剛過七點,外面便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手機屏幕昨晚亮了又暗,翟東南也沒管。他放緩了動作輕輕翻了個身準備下床,沒想到何修遠轉身過來就望着他。

翟東南看着何修遠蒼白的臉色,一雙眼睛緊緊挂在他身上,還是沒忍住手,在他頭上胡亂的摸了兩把,“快睡。”

門打開的時候,灌進來的首先是風。冬天的寒風和冷空氣,讓翟東南微微挺直了身體,他擡頭看門外的鄭林,“什麽事?”

鄭林也沒打算進來,站門口數落他:“你怎麽不接電話?”

“不想接。”

鄭林被這話一梗,罵道:“你別跟我耍大牌。”

“張叔請你喝茶,你能不去?”

翟東南靠在門上,還沒回答,又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向後邊兒看去,跟着來的不是何修遠又是誰?

這麽冷的天,穿着一件睡衣站在門正對的風口那兒,冷的慘兮兮的,卻又固執的看着他倆。

翟東南的眉毛擰成一團,幾乎是立刻就想罵他一頓,卻又舍不得。他暗自沉了沉氣,盡力壓抑着,語氣不算好的問道:“出來幹什麽?”

“進去。”

那邊的鄭林看了看他,十分尴尬。打招呼的時候眼睛都不往他身上瞟:“何...何老師好啊。”

何修遠呆呆的看他,随後又低下頭去,不退步也不前進,無聲的抗議着,身子看着單薄的很,像是再刮一陣大風,就得被吹跑了似的。

翟東南沒了脾氣。

他嘆了口氣,還是朝何修遠走了過去,把這人帶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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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修遠任其他給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翟東南看着他受傷的臉色,也不哄他,只板着臉道:“這麽大的人,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給何修遠穿衣服的動作十分娴熟,大概是從小就做習慣的動作,直到連扣子都快扣好的時候,何修遠的手指動了動,握住了他正在扣扣子的手,他擡眼的一瞬間,翟東南正好也看着他。

何修遠的動作很輕,他的手指似乎被凍的狠了,覆在翟東南帶着熱度的手腕上,有些冰火兩重天的意味。

他就這樣看着翟東南,像是要看進他的心底,“有你啊。”

何修遠說道,“我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一走我就會過的亂七八糟。”

何修遠這話,更像是威脅。

翟東南沒有回應,他稍稍用力掙脫何修遠的手,又把這人塞到了被窩裏去。

等到他什麽都收拾好了出來,鄭林在外面忍不住出聲:“咳...阿南,我們...要走了。”

翟東南望了望把自己完全裹在被窩裏的何修遠,還是跟着鄭林出了門。

何修遠立刻就起了身,他站在窗邊看着翟東南跟着鄭林上了車,一轉眼就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七點多的冬天霧氣很重,天才蒙蒙亮,外面人影都不大看的清楚。C城地方小,這時連出門的人都沒幾個,等到在目的地下了車,鄭林跟他一前一後進了餐廳,翟東南才有些被明亮的燈光刺到眼。

這裏不同外面,進門的時候冬天的寒風被隔絕在門外,溫暖,明亮。

現在來吃早餐的人不多,張平峰吃了個大半,桌上的茶都換了幾次,顯然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看到翟東南跟在鄭林身後進來,張平峰叫他的名字,移開身邊的椅子,對他說道:“過來坐。”

左手邊的是芳姐,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再看過去旁邊的人竟然是張小寶,看見翟東南來了,一雙眼睛也亮晶晶的,卻也沒敢開口說話。他胡亂的揮了兩下手,芳姐順勢給他拿了塊糕點喂他,手帕接在他的下巴處,倒像真的把張小寶當兒子養了。

翟東南看着夾在張平峰跟張郁之間的位置,怎麽也坐不下去。

他還站着沒動,鄭林卻是着急的推了把他的身體,翟東南慢吞吞走了過去,還是坐在那把椅子上。

張平峰似乎是等得久了,不知道是責怪還是打趣:“怎麽?家裏有人絆住了腳?請你這麽大半天都不來?”

這話要是換在其他人身上,那就是冷汗都要被吓出來。

翟東南只搖頭,“沒有,張叔。”

“那就是,放心不下你弟弟?”

翟東南的手上帶着汗,微微捏緊。聲音突然像被刺紮了一樣,十分沙啞:“沒有。”

張平峰又笑,“你這不愛說話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

說完話鋒一轉,他問翟東南:“阿南。”

“你想去香港嗎?”

“給你一個任務。”他指了指張郁,“送小郁去香港吧。”

前面的問題絲毫沒有意義,既然是任務,就沒有自己選擇的餘地。

張平峰沒過多久就起身走了,走之前似乎還記着翟東南姍姍來遲的這件事,手指敲着桌面提醒他:“阿南。”

“我不喜歡有人遲到,也不喜歡有人不聽話。”

這一句警告意味明顯的話,讓鄭林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待到張叔這一行人離開,人去樓空後,鄭林才虛脫了一般躺在椅子上,還不忘數落他:“都說了香港這趟你要去吧,還不認栽?現在張叔都出來親自點名兒了,你高興了?”

鄭林一邊呼哧呼哧掃着桌上剛呈上來的熱騰騰的早點,一邊埋怨翟東南:“你說你要是昨天直接接我電話,還能好好跟小何老師告個別不是?現在倒好,下午就走,來得及麽?”

“別怪我不提醒你啊……這一去,沒有個三五天回不來啊,你那寶貝何老師的樣兒受得了麽?”

翟東南聽着耳邊鄭林喋喋不休的話語,撿着重點問:“下午幾點?”

“三點。”

“诶—你去哪兒?”

鄭林的話未說完,翟東南推開椅子就起了身,步履匆匆的朝外走去。

“今天不是沒課麽?”謝堯不解的看着何修遠,而後沉默了片刻,話裏的情緒深重:“你好久沒約我出來了。”

何修遠坐在對面,攪拌着手裏的熱咖啡,明顯的興致不高。

今天是沒課,但翟東南忙的什麽日子都不記得了,何修遠原本想着,他受了小傷,翟東南是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哄着他的,兩人原本可以一起在家裏,躺在沙發上看看電視聊聊天,這樣的日子,已經很久沒有延續過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翟東南昨晚說了一堆叫人忐忑不安的話,還沒來得及溝通完,人又被叫走了,屋子裏冷的像沒人住的廢墟,整個世界都是死氣沉沉的,連打開窗,都是一陣刺骨的寒風,鑽進人的身子裏,讓他痛苦不堪。

“去喝酒麽?”何修遠輕聲開口問道,“你不是經常想去?”

謝堯被他吓了一跳,随後無奈笑道:“現在才早上,誰冬天一大早喝酒?”

何修遠不做聲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把謝堯叫出來能幹什麽,他只是想着,自己不能空蕩蕩的呆在那間屋子裏,全是翟東南的味道,卻沒有他的存在,這樣未免太難熬了。

謝堯就這樣陪他坐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他看着何修遠始終微微蹙起的眉,眼尾也耷拉着,黑眼圈十分明顯,一張小臉上全是低沉的情緒,他差一點,就沒有忍住,想伸手撫平他眉間的皺紋。

但也還是沒有忍住,下一刻,何修遠被吓了一跳。他驚訝的看着謝堯直起身來,伸出手擒着他的胳膊,拉着他站了起來。

兩人徑直出了咖啡館。

“喝酒會開心一點吧?別把臉皺着了。”

“我們去哪兒?”

“不告訴你。”

謝堯這邊帶着何修遠坐了快一個小時的車,七拐八拐後,才終于來到一家店的門口—Trace The Time。

何修遠看了看大門四周,整齊的柏油公路,略顯突兀的一棟樓房。但這附近連公交車站都沒有,更像是從城市獨立出去的一方土地,不過順着後面穿過那條小路,卻又回到了城西的郊區附近。

何修遠還發愣着,謝堯已經拉着他進了店裏。

這會兒似乎都沒開業,靜悄悄的什麽人也沒有,謝堯捏着何修遠的手腕,帶着他駕輕就熟的往前面走去,沒過一會兒,他走到了服務臺前,“啪”的一聲,那一方頂上的小燈就被打開了。

何修遠的另一只手還被他握在手裏,他難耐的動了動。謝堯才反應過來,抱歉的沖他笑了笑,松開了手。“你等一會兒,我調一下燈光。”

何修遠看着他手裏拿着設備,指尖在上面劃來劃去,屋子裏的燈光跟着其動作不斷變化,他有些好奇的湊過去,“能調成什麽樣兒的啊?”

謝堯回頭看他,這時屋子裏燈光昏暗,還是酒吧裏慣常的燈紅酒綠模式,何修遠的臉看的并不真切,他的動作微微靠前,謝堯能聞到他肩膀處那股淡淡的洗發水的味道,還有些藥膏味,不濃。

謝堯湊近了聞:“你受傷了?”

剛才兩人的距離已然很近,何修遠又被這突如其來的靠近吓了一跳,瞬間跳開,“就...後背一點小傷。”

謝堯點了點頭,沒繼續剛才那個問題。“想看什麽樣的?”

何修遠站在剛才跳開的距離上,微微發愣。謝堯沒聽到回應,又轉身看他,耐心問道:“想看什麽樣兒的?”

何修遠思考了幾秒,“什麽都能?”

謝堯笑:“只要你想,我都能給你弄出來。”

“黃昏。”

謝堯轉過身去,在平板上一道猛按。沒過一會兒,屋子裏的霓虹燈光退下,取而代之的,是倒映在牆上的殘陽,像放電影一般的呈現模式。燈光逐漸拉長,倒映在中間的位置上,都印上了金色的餘晖。

何修遠吃驚的看着他,舌頭都有些打結:“你...”

謝堯卻絲毫不意外,跟往常一樣拉着這人又走到酒櫃處,甚至語氣都變得親昵了起來:“等會兒再給你解釋。”

“你想喝什麽?”

他話中在詢問,動作卻一點沒猶豫,随手從酒櫃裏撿了兩個瓶子出來,對何修遠笑:“喝點清酒。”

下一句意味不明,他與何修遠擦肩而過,聲音不大不小:“我怕你醉。”

何修遠這個二愣子,絲毫沒有反應。就這樣跟着謝堯來到了座位上。

謝堯熟練的打開了瓶蓋,推過去一瓶給他,“喏,你的。”

何修遠還看着印在牆上的燈光,甚至帶了點眷戀。“跟A市海邊的好像...”

“你去過?”

何修遠搖了搖頭:“沒有,只看過圖片。”

他想起來上一次,跟翟東南去過A市,卻沒有看到海,更沒有看到黃昏。但就算這樣,那時候的兩個人還是很開心的。

何修遠就這樣呆愣着看了大半天,直到回過神來,才發現謝堯一直安靜的看着他,他下意識避開謝堯的眼神,怕他看出自己的情緒,順便問道:“這家店哪兒來的?”

“我的。”

何修遠“嗯”了一聲,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睜大眼睛瞪着他:“你的?”

“嗯。”謝堯好笑的看着他,把酒瓶湊過來輕輕與何修遠的相碰,“有這麽驚訝麽?”

“你哪兒來的錢?”何修遠看着這個只比自己大兩歲的人民教師,犀利發問道。

哪怕作為人民教師是貪贓收禮補課,謝堯搭上一輩子也不可能在城西有這麽大一處房産啊!!!

謝堯一直笑,半天才收斂幾分:“忘了跟你說了,我勉強算個富二代。”

“......”

說完話題一轉,謝堯咬着瓶口道:“我跟我說我的事,你說說你的行呗?”

何修遠一愣,摳着酒瓶輕聲反駁:“我沒什麽事好說的。”

“你不好奇我麽?不好奇我怎麽來這兒的?”

何修遠擡起頭,十分誠實:“一般好奇吧。”

“......”

謝堯忍不住扶額,通常來說,他的任何一個相知到一定程度的好友,都會對他的人生事跡抱有極其熱切的好奇心甚至帶着刨根問底的心思,而何修遠......

他是真的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那我自己說了。”

“我爸趕我出門鍛煉的。”

“什麽?”

“前幾年在北京闖禍了,雖然也不是什麽大事,我爸就想給我個教訓體驗體驗人間疾苦,反正要麽讓我去當農民種莊稼,要麽讓我來當鄉村教師。我求着我哥,才來到這個稍微好一點的地方...”

何修遠忍不住抗議:“我們這地方只稍微好一點?”

“哦,那就算比較好的地方吧……反正比種莊稼強...”

“體驗生活...那這酒吧...?”

“我哄我媽拿的錢。”

何修遠“哦”了一聲,謝堯推了推他的手臂,“該你了。”

“什麽?”

何修遠擡頭看他,謝堯的姿勢還是吊兒郎當的,眼睛裏卻滿滿的認真,黃昏的燈光印在他臉上,又多了幾分旖旎。

何修遠開始相信他是個二世祖了。

謝堯的氣質,就算翹着腿,也跟旁人不太一樣。

謝堯說:“該你了。”

他輕聲笑,“你以為我說這麽多幹嘛?”

“我想了解你。”

很早以前,就想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南哥快走了,謝堯正式上線了……

以前想的20w完結,好像有點不太可能。

争取快點把香港篇翻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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