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六事·桃夭

*《十六事》第十三篇。

*簡兒戀愛故事,又名《溫潤公子是如何變成賴皮鬼哈巴狗的》以及《老爹教你談戀愛》,輕松搞笑向~

荀飛盞在金陵城門接到蕭平旌夫婦的時候,進行了人生中大概第八百次的自我反省,并再一次發誓以後一定要躲着蕭平旌走,免得人比人氣得他自己心梗。

明明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為什麽他就是不見老?還愈發挺拔精神了?看着武藝又精進了不少的樣子?

明明簡兒是他的兒子,為什麽是自己替他辛辛苦苦地教着,他卻潇灑得游遍四海?

明明自己前些年也算走遍了山水,怎麽自己就沒這好運氣,他這家夥随便走一遭就得了他心心念念十幾年的太阿寶劍?

荀飛盞看着蕭平旌腰間挂着劍,手中牽着人,臉上仍是一副十幾年不變的賤兮兮的笑,心中梗得不是滋味。

然而荀大統領即使到了古稀之年,也仍心實得像當年十六歲的愣頭青。

以上心理活動,他自己想想便是了,真正招待起故友來,還是很上心的。

三人共乘一車,荀飛盞再一次見識到了蕭平旌與年俱增的話痨功力。

“荀大哥,簡兒這些年沒給你添麻煩吧?”

“你兒子可比你省心多了。”荀飛盞好不容易找着話頭,定要刺他一刺,“簡兒性子沉穩,又愛念書,已是太學最年輕的博士了。”

蕭平旌驚得挑了挑眉,又轉過頭去問了問林奚,“簡兒今年不是二十二?怎麽就入太學做博士了?”

“所以才說你兒子比你省心!”荀飛盞再接再厲地挖苦道,“他性子沉靜,心裏又有自己的打算,這些年來走得很穩,叫人放心。不像你,飛揚跳脫,沒個準頭,只會添亂。”

“嗯,不愧是我蕭平旌的兒子!”蕭二大爺向來善于過濾不利信息,怎樣都能誇到自己頭上去,“對了,除了這讀書的事兒,簡兒武藝如何了?”

這可就說到荀飛盞得意之處了,“好得很!他根基打得好,性子又沉穩,練到現在,該是青出于藍了。我們蒙氏門下,數他為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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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兒郎,武藝還是不會差的。”

這話聽在荀飛盞耳中可就不怎麽對頭了,畢竟是武學,門派淵源的事還是不能馬虎,“這與你有何幹系?簡兒是我的徒弟,學的是我蒙氏和荀家的功夫!”

“是你的徒弟沒錯,可更是我的兒子!”蕭平旌人生一大樂趣,就是和各種人鬥嘴,而且一定不能輸。

“是你的兒子又如何?長在我荀府,學的是我的功夫!”荀飛盞吹胡子瞪眼,一定要掙個師道尊嚴。

“且不說簡兒是我教到十四歲才交給你的,縱使說他長在你荀府,荀大哥可有這本事叫他改姓荀啊?”

“你……”

荀飛盞人生第八百零一次自我反省,以後絕不和蕭平旌鬥嘴。

林奚見這兩個加起來快二百歲的家夥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一面有些心疼被自家夫君駁得片甲不留的荀大統領,一面默默拉上了簾子,免得街上人看出來車中這個上蹿下跳的老大爺是自家夫君。

三人回到荀府的時候,正巧蕭簡剛下學回來。

蕭平旌牽着林奚坐下,剛呷一口茶,便瞪大了眼睛:

“蕭簡!你還沒給你爹娘倒茶,怎麽先給他倒上了?!”

蕭簡聞言,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師傅倒完了茶,又奉了碟點心,才悠悠地擡起頭,看着自家老爹面前擺得整整齊齊的茶點,道:“您不是已經自己給自己倒了麽,還客氣什麽。”

蕭平旌瞅了瞅自己正要送進嘴裏的那塊綠豆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竟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林奚抿嘴偷偷一笑,也不幫他。

靜了一會兒,蕭簡又道:“對了,爹爹信中不是說要将那太阿寶劍送給師父?”

雖說這劍本就是為荀飛盞準備的,但本打算着賣賣關子吊吊他胃口的蕭平旌還是覺得憋屈極了。他此刻徹底洩了氣,二話不說地卸了劍,黑着臉将其丢給了荀飛盞。

蕭簡見任務完成,輕輕一笑,拱手道:“兒子還有功課要做,就不陪父親母親多聊了。”

連敗兩局,蕭平旌的金陵行開端頗不順心。

得了寶劍的荀飛盞正眉開眼笑,見他郁悶成那樣,便發發善心提點道:“你真當他去溫習了?跟上去看看。你兒子啊,現在可長本事了。”

蕭平旌聞言,立刻提起了興趣,得了林奚的默許便運着輕功飄出了門。

蕭平旌跟着蕭簡,果然見他沒有回房,而是徑直出了門,而且腳步越來越輕快,與平素裏穩重的樣子大相徑庭。單看背影,蕭平旌幾乎要懷疑這是不是他親生兒子了。

行至西市街上,蕭平旌遠遠地見他停了下來,便也駐足觀望着。

沒想到,他兒子發出了一種他從未聽過的聲音,洪亮、輕快、蕩漾,還莫名的嬌嗔。

“蘇桃!”

果然有個姑娘看向這邊,是那傘鋪子邊的小姑娘。

蕭簡快步走上前去,隔着這麽遠蕭平旌都能看見他側臉上笑得拉不下來的顴骨。

遠遠看着,那姑娘長相清秀,妝發也素淨。見蕭簡來,好像并不意外,只微微抿嘴笑了笑,而後繼續在傘鋪子上做着自己的事。

而蕭簡,從站在那姑娘身邊開始,顴骨和虎牙就再沒收回去過。

他一會兒給姑娘遮陽,雖然此刻日頭并不惱人,他這麽做反而擋了姑娘的光;一會兒幫姑娘描圖案,雖然他好像已經毀了三把傘,把姑娘氣得直翻白眼;被丢了白眼之後又幫着姑娘吆喝,可惜并沒什麽做生意的天分,鋪子上無人問津。

蕭平旌就這麽看着,時不時得提醒提醒自己,此刻的這個傻子,的确就是方才在府裏用兩句話就把他噎得無話可說的,琅琊公子榜榜首、太學最年輕的博士、他自己的兒子,蕭簡蕭大公子。

他開始有點懷疑,自己和媳婦兒潇灑雲游的這幾年,是不是錯過了兒子人生中的什麽重大轉折點。

他找了間視線好的鋪子坐下,打算看看兒子能待到什麽時候。

蕭簡用實力證明,他能待到他老爹快睡着的時候。

蕭平旌是被茶鋪店小二叫醒的。

他擦擦眼睛往門外一看,已到了閉市的時辰,蕭簡正幫着那姑娘收攤。

蕭簡還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那姑娘倒是飒飒的,微微朝蕭簡屈了個膝算是告別,将包袱抗在肩上便走了。

蕭簡目送她拐進巷子裏,再見不到影子裏,才轉身往回走。

蕭平旌連忙跟着。

蕭簡的步子雖不如來時那般雀躍,但也是輕快的,蕭平旌甚至還聽見他哼着幾句小曲兒。

“小街檐下,有位做傘的姑娘~

傘娘有傘,傘下有情郎。”

蕭平旌見他哼着哼着幾乎快跳起來了,便打算吓他一吓:

“蕭簡!”

蕭簡果然被這聲如洪鐘的一句問候吓得一激靈,回頭見是自家老爹,臉色更有些慌亂,卻還是在一瞬間就恢複了素日裏冷冷的面色,沉着道:

“爹。”

“那是哪家姑娘啊?”蕭平旌背着手,擺出父親的威嚴問道。

蕭簡似乎還打算蒙混過關,不緊不慢地回道:“什麽姑娘?”

蕭平旌在心裏嘆了口氣,難道他們蕭氏兒郎都是這樣麽,一碰到心儀的姑娘就變成了個傻子?

他咳嗽兩聲,直接點破,“你那傘下有情郎的傘娘。”

蕭簡再怎麽遲鈍,也知此事瞞不過去了,索性坦然道,“她是簡兒心儀的姑娘,名喚蘇桃,是西市蘇家傘店的長女。”

蕭平旌見他三言兩語倒是解釋得挺清楚,便點了點頭,又問道:“既是你心儀的姑娘,為何不同你師父和爹娘說,要偷偷跑來看人家?”

蕭簡似乎沒想到父親會問得如此直接,他低頭沉吟了一會兒,道:“父親…不會介意她是傘匠的女兒麽?”

蕭平旌早猜到他是有此顧慮,反問道:“為什麽要介意?”

蕭簡看了看父親的眼睛,那般坦蕩清明,突然覺得自己的顧慮實在是格局太小,低頭甕聲道:“長林,乃皇族血脈…”

“簡兒,你聽着,我蕭家選媳婦,不看門第,不看血脈,只要你自己喜歡。将來你成家開府,只要你自己覺得這個姑娘當得起你的當家主母,我與你娘親便為你高興。我想,你師父也一樣。”

身為父親,蕭平旌其實有些愧疚。

他沒有陪伴這個孩子太久,也并沒有教過他什麽東西,甚至,連他的弱冠禮,他都沒有出席。

可他卻成長得這樣好。

其實是這個孩子成全了他的潇灑與恣意,讓他這五六十的老頭兒還能雲游天下,一仿當年醉翁之意。

今日還能趕上此事,告訴他如何選擇自己心愛的姑娘,告訴他父親為他的選擇而高興,也算是他身為人父的幸運吧。

父子兩人肩并肩走回荀府,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你這麽沒臉沒皮地日日往人家身邊跑,可知人家對你有沒有意思?”蕭平旌優哉游哉地走着,突然想起自己忘記問這關鍵的問題了。

“有的!”蕭簡肯定道,“我今日還請她賞月來着!”

“……”

蕭平旌沉默了兩秒,才幽幽道,“兒子,今日是初一,無月可賞。”

“……”

蕭簡聽了這話,亦一時語塞。

父子二人都有些尴尬,一路無話,默契地選擇了快步走回荀府。

罷了,蕭平旌心想,既然那姑娘并未趕過總是不請自來的他兒子,那應當就是有意思吧。

反正林奚當年是這樣的。

景和三十三年春,金陵桃花始盛開的時節,蕭簡娶到了他的蘇桃姑娘。

林奚看着笑得像條黃狗似的她兒子,突然發覺這從小沉穩的小兒子長得其實像極了他爹,還有些納悶自己從前怎麽沒察覺。

蕭平旌則延續傳統,大筆一揮,也給兒子寫了副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TBC-

*“傘娘有傘,傘下有情郎”一句出自歌手李雨的《傘娘》。

*太阿劍是中國古代十大寶劍,我這裏就引用一下啦。

*碰上心儀的姑娘就變成了賴皮鬼的簡兒,希望你們喜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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