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你不敢?你膽子可不小?”林喬微微挑眉。
“世子過譽了。”祈靜恢複了之前清淡的樣子,臉頰上的薄紅漸漸退了下去。
“你該試着去相信別人的,慢慢的,總有人值得信任。”林喬嘆了口氣,輕聲道。
祈靜抿唇,沒有回答。
相信?
“以後就會好起來的。”林喬早料到她的反應,溫聲道。
“對了,南濱郡主那邊你準備怎麽辦?”林喬問道。
“妾身不能怎麽辦,世子爺與她交好,難道我還能拂了世子爺的面子?”
說話時,她的眉目是低斂着的,像天山上最薄涼的那抔雪。
“你先別生氣,以後你就知道我們到底有沒有關系。”林喬知道此時解釋了祈靜未必也聽得下去,“過去你不要管,但是現在既然你嫁到了府裏,就不能有人給你委屈受。”
他補充道,“誰也不能,我護着你,安國公府護着你。”
祈靜攥緊袖子,“那這件事情,世子爺去處理吧,我就不管了。”
林喬點點頭。
“與你弟弟可聊的開心?”
“還好。”說到這事,祈靜心緒緩和下下來。
“這次宴會上的事情,你怎麽看?”林喬閑閑看過去,他身上的藍色本該是再儒雅不過,可到了他這裏,雅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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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誰下的手,聯系不起來。”
“得罪到我安國公府頭上,有膽子有能力做的人也不多。”
昏昏黃黃的燈光下,距離似乎也被拉近了。
祈靜伸手捉茶,不安的心絮寧靜下來,心裏的火氣猛地被澆滅。
那像是一層虛火,虛假的,從頭到尾。
她其實根本沒有動氣,一開始的時候。
林喬是林喬,她是她,無所謂的。
所有的意動與情緒都被深深地埋在冰山下,不露分毫。
她抛開雜緒。
有人對她出手了,這件事情就是一個信號,到底是誰?
禦史大夫庶女是必須要死的,不管有沒有告到她。
從她出口的那一霎,她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似乎是針對着唐家而去的,但這和我有什麽關系?”祈靜不太理解。
“你記得中間被牽扯到那個人嗎?”
“馮遠?前戶部尚書之子。”祈靜心裏一跳,她略過了馮遠,因為那是風雪樓。
“禦史大夫的夫人是填房,是先夫人的庶妹,她無子無女,卻在瞧見庶女沖出去的時候,暈了,你說這是為什麽?”
“這位夫人知道庶女是要做什麽的,但是她也不至于會暈吧,跟她有關系的是嫡小姐,再者她的态度也很是奇怪。”
“她在害怕。”林喬手裏把玩着白玉扇子。
“害怕?庶小姐手裏有她的把柄?不應該,庶小姐去送死,她怕什麽?”
祈靜覺得局勢太不明朗,一點也看不清楚。
“再等等吧,一切都會知道的。”林喬倒是淡定。
“世子什麽時候去國子監?這次我與世子一同去吧。”祈靜道。
“我若是你,我便再怎麽樣也要拖上幾天,學堂最是無趣。”林喬嘆,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祈靜彎唇,“世子這次回來,可還有課業未做?”
林喬對上學堂的課業,總是惱火,“嚴老頭兒還給我單獨布置了份文章。”
“單獨?世子看來很得嚴老先生關照。”
林喬低聲,“可不是。煩死。”
“世子說什麽?”祈靜沒有聽見林喬地小聲嘟囔。
林喬提高點聲音,“沒什麽,你要想随我去,就随我去吧。我一會子派人去知會他一聲。”
“好,謝世子。”祈靜忽然想起另一樁事情來。
恰巧,也是和風雪樓有點關系的。
“世子有次在練武場格外沖動易怒,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林喬有些遲疑,稍一思量才道,“也不是什麽大礙,不過就是一月裏頭總有那麽一天脾性有些沖。但是還好,本世子還能控制住,不影響什麽。”
他是仔細斟酌的,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他也已經習慣了,不是麽?
他怕吓到她。
祈靜有些失望,但看那場面,都知道事情絕對不像林喬說的那麽簡單。
“世子今夜可要寫課業?”
既然他不願意說,她何必自讨沒趣,問了太多反倒招人厭惡。
“不寫的,不過可以給你先說一遍夫子講到哪裏了。”
祈靜莞爾,“那就謝世子了。”
“不客氣,我們是一家人嘛。”林喬掩唇輕咳,藏在發下的耳朵隐隐紅了一個尖。
三皇子近來應該會安分下去,祁疊則會趁機鞏固到手的實力。
這就是帝王的禦下之術,最重要的就是平衡之道。
沒有這個原因,也會有其他原因的,三皇子和唐家總是要被警告的。
只是可憐唐家小姐了,唐家小姐恐怕也會不好過一段時間了。
“對了,今日你說你身子骨弱,我倒是想了一個法子。”
林喬開口道。
雖然當時這樣說只是權宜之計,借口的成分居多,但祈靜身子骨不好,這倒是真真切切地。
“自明日開始,你便同我一起去練武場,我教你些簡單手段,只求強身健體。”
祈靜心裏一暖。随後又想到,林喬那多不勝數的紅顏知己,只怕這等貼心,都成了習慣了吧。
“好。”但她還是答應道。
嫁了林喬那日,她就早有如此覺悟,世子林喬,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頗得父母寵愛,年少名滿京城,打馬橋邊過,紅袖倚樓招。
她是從淤泥裏長出來的,連這顆心都是黑徹的,她清楚,詩書禮儀讀的再多,骨子裏她也是極庸俗的。
小七還在宮裏受着煎熬,她連唯一的親人都護不住,何談其他!
祈靜微微一笑,唇角勾起,釵環珠翠,再耀眼也都是她的陪襯。
林喬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受,但是姑且先護着祈靜,這是一定的。退一萬步講,他安國公府的人不能受任何委屈,祈靜也是。
林喬招搖慣了又沒個正經樣子,鄭氏總愛指着他的額頭罵他混不吝小子。
美人嘛,他見的也不少,北域的胡姬,南濱的瘦馬,有柔情小意,也有潑辣豪爽,祈靜放在這一堆美人中,要說湮滅于衆人,肯定是不是的。
但是,硬要談哪裏比她們好,也談不出來。更會讨人歡心?這倒未必,長得更好看?這是真的,但也不至于讓林喬刮目相看。
林喬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娶親,從來沒有。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更何況,他只喝酒,連調笑美人都沒有過呢。
只能說陰差陽錯,一封聖旨。
他只得娶了,祈靜只得嫁了。不為什麽,就是恰恰好,就是她了。
小肆那一副畫畫的真當是好,林喬心想,回頭他也該磨練磨練畫技,萬一以後,還有機會用上呢?
至于喜歡啊,那倒不一定。
祈靜不敢輕易交付感情出去,難道他就敢嗎?再說,想喜歡上一個恰恰好的人,太難了。林喬只是覺得,更多是對祈靜的虧欠,畢竟,她也是好姑娘,他能給她的,就只有尊榮,若是護不住她,談什麽男人丈夫?
林喬自覺得,那樣子,他不配!
次日果然就起得早。
祈靜本起的就不晚,不過肯定是比不過習武之人的。
春秋提前替她尋好了衣服,很适合的,一套黑色的胡服。
“平日裏我朝衣服多墜飾,不方便比劃,習武大多穿胡服,窄袖淩厲。”林喬解釋道。
祈靜颔首。
“你身子骨弱,剛開始也不要求太多,便先繞着演武場跑上幾圈吧。不行了就停下,千萬別硬撐。”林喬叮囑道。
“好,我知道了。”
祈靜往常總被盤成各種發髻的漂亮青絲散落開來,直接紮成了一個高馬尾,露出瑩潤潔白的側臉,一條簡練的腰帶束起細腰。
她還是太瘦了。林喬想。
暗黑色襯得整個人格外利落幹淨。
林喬收回眼,去挑了柄兵器,自顧自地按照平常的日程練着。
小雙春秋也換了身勁裝,跟在祈靜身後跑。
祈靜剛開始還覺得有些新鮮,因為皇宮裏,她是幾乎沒有這樣跑着的。
“殿下,調節一下呼吸,盡量保持一個節奏,不然容易疲憊。”小雙提醒道。
祈靜沉下心,她這副身子骨太差,以後肯定不能這樣,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這樣拖累。
吐納呼吸,疲累感一刻一刻積累起來,只待你去發覺。
汗慢慢溢出來,腿好像一點一點變沉了。
原本輕盈的呼吸漸漸變得沉重。
祈靜聽着小雙和春秋的腳步聲,依然很是規整。
風撲在面上,有點涼意,有些說不出的舒服舒暢,但是,真的也是很累。
祈靜按捺住自己。
不過剛剛跑了三四圈,便累成了這個樣子,日後如何是好?
再者,盡全力。
她蹙了一下眉,手指甲狠狠戳進手心,留下四個新月形的紅色印子。
清醒了點。
她很少有這種疲累的感覺,跪上一夜也不過是沒了知覺,可跑步又不太一樣,你要告訴自己,一直往前跑着,千萬不能停下。
眼前被水霧漸漸模糊出幻影,四周景色都被略去,飛快地,看不清楚。
她只想着,小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