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79
祈靜這兩天也不清閑,但卻讓她覺得生活得以喘息。
在深宮十四年,朝朝仔細,為自己和小七的生計就已經殚精竭慮,闊然新天地,生活裏頭湧入了許多新東西,比如管賬,再比如說上學。
她知道,她約莫,心裏是歡喜的。
她借着一個又一個由頭,耐心地把教養嬷嬷移出府去,留一天,就多一天被暴露的危險。
她不是聖人,教養嬷嬷既然來了,也就沒了再留着的道理。
處理人的是小雙,吩咐下去的是她。
她頭次,這般站位。
她是立在高處了,能握一小部分人生殺大權的高處。
但可笑的是,她竟然沒有一點動搖。
殺的無比決斷。
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願天下人負我。
不,也不全是。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她知道,手上沾了血,就再也洗不幹淨了。
最嘲諷的是,她現在,就在皇位的低處,小七與她,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她殺人也好,她機關算盡也好,甚至她利用林喬也好,都不過是為了活着。
Advertisement
聖賢書裏是沒教過她這樣的道理的。
她是自己學的。
當那天在大雨裏跪了一夜,當她苦求不來一個大夫,當她眼睜睜瞧着小七五感漸失,當她被當作物品,随意給打發了出宮。
她穩了穩心,自嘲笑笑。
她做的,和當初男人做的,有什麽不一樣呢?
恣意生殺。
她盯着手腕處淡青的血管,突然有些恨自己的血脈。她身體流着一半的血啊,肮髒的她自己都會覺得惡心。
她面無表情把袖子放下。
但是,她想活着,至少活到小七能保護自己。
看不見的火焰猛的被點燃,蹿得越來越高。
佛經裏佛祖舍肉喂鷹,可誰知道,他把自己門下的弟子也獻了出去喂那鷹也不願意殺了鷹。那鷹是他的舅舅。
遍覽上上下下,古代聖賢哪一個是幹幹淨淨?
祈靜知道自己過激了。
她微微嘆了口氣,打發了小雙出去。
生而無知,孰能無錯?
人無完人。
若有來生,她不想做人了。
一點也不想。
做一尾山野的魚吧,曳于塗也好。
桌上還有一封信尚未拆開。
是裴清寄來的。
“展信佳,
見字如晤。澄弟不知與令尊令堂商量出個章程否?實在是此事須搶占個先機,拖不得。
兄今在墨菅游歷,此處風土與京城大不相同。澄弟自淮南來,不知淮南...”
這是一封長信。
除了信的開始,之後就幾乎沒有關于海運的事情了。
長篇大論,都是在與她探讨各地風光。
但是祈靜總覺得有些古怪。
好像是...
好像是裴清想借機打探什麽,卻并不直說,把疑問分散在整封信裏,半真半假。
祈靜蹙眉,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着桌子,“莫不是懷疑我的身份了?”
京城局勢複雜,裴清在中秋宮宴之後,收了她的邀請,便去各地游歷了。既然懷疑,何必接受她的邀請?
祈靜猜不出他想知道點什麽。
但有一個人,應該可以。
于是她碾了墨,提筆在另一紙信上寫了點什麽。
次日。
因着冬天冷,入了冬,國子監就管得嚴了。
“騎射課取消,改學雅藝。大家任意擇其一。”嚴老太師宣布道。
雅藝者,茶琴棋也。
下面騷動了一會兒,便又歸于安靜。
嚴老太師滿意一笑,往外走了。
一張紙條飛了過來。
“你學什麽?”龍飛鳳舞四個大字。
是林喬。
祈靜眨眨眼,寫了兩筆頃刻給傳了回去。
她可不會讓紙條飛這種高難度操作。
林喬展開紙條,收到了讓他滿意的回複。“随你。”
這番動靜怎麽可能影響不到跟祈靜前後桌的嚴琦呢,他回頭瞧了眼林喬的笑臉,只覺得指不定又是林喬怎麽威脅林靖了。
他繼續寫課業,只将這件事記在心裏。
其實不怪他這樣想。
林靖剛到國子監的時候,林喬這厮不止有一次當着大家的面,讓林靖替他将課業收拾好交上去。做這事情自然有小厮,讓林靖做,這不是過分了些!
若這個只是同學情誼。
他聽馮承說了許多次,林靖剛來的時候,林喬總是課上問東問西,影響林靖聽課。
誤人前程,到底是何居心?
也就林靖有這脾氣了,從不曾見他惱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