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9

“所以,有人借了南濱的手?”

“也不能全這樣說,南濱的五石散,來路不明。”

祈靜垂下眼,“五石散是禁藥,宮廷禁藥。”

同周郎顧一樣,雖然并非天下奇毒。

“本世子覺得那狀元說不定有些問題。”林喬往她碗裏夾了塊瘦牛肉。“你多吃些,好好保重身體。”

祈靜停滞了片刻,掩去異樣。“狀元那邊,應該查不出什麽來了。”

林喬沒說話,他也知道。

祈靜轉開話題,“對了,世子身上這傷,如何了?”

“還好。”林喬并不在意,他自愈能力本來就比常人要好些。

更何況,與那時候比起來,這些傷,無關痛癢。

“曾見世子在演武場出了事情,”祈靜指的是林喬殺紅了眼,“不知道這個可也曾找醫師看了?”

她像是順着這個話題自然而然想到,随口一提。

林喬放下筷子,摩挲玉扳指,“你不必擔心,本世子能控制住。”

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祈靜想起來在風雪樓換來的消息,心裏嘆了口氣,面上不顯,“世子也要保重,我與世子現如今不說同生死,至少也是同進退。”

林喬彎唇笑笑,“我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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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喬眼下有淡淡的陰翳,他沒有睡好,不去上騎射課在室內補覺既是對傷口的掩飾,也是真的疲累。

祈靜心思剔透,她幾乎從來不主動發問林喬在忙些什麽,只是不鹹不淡的提醒了幾句,“世子注重些休息,不然母親那邊來信了,我也不好交代。”

用罷膳,林喬送她出去。

風雪茫茫。

“世子,我走了。”

“等一下。”林喬替她拂落兜帽上的雪,“今日回去,讓人把東西都拿出來,晚上要燒地龍,有什麽麻煩事情使春秋告訴我,我去解決。”

有些話含于唇齒,始終不說。

祈靜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上車。

“出行小心些。”

最後一句囑咐。

祈靜沒回頭,簾子落下,車夫駕起馬兒朝着安國公府去。

林喬站在國子監門口,雪紛紛揚揚,少年俊秀的面容裏,鋒芒藏起,只餘溫存。

祈靜沒去想着林喬的舉動什麽意思。

有些東西,一旦開始觸碰改變,所有的一切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是清清淡淡的模樣,也是清清淡淡地過活。

華貴的衣衫,黃金的酒樽,人群熙熙攘攘,她格格不入。

她是從來沒試圖走進別人的生活裏,同樣,也沒允許別人走進她的世界裏。

安國公府的花園裏冬日還是蒼翠的,種了萬年長青的柏樹,雪壓青松,好看極了。

她從花園中間的小路過,路邊栽了幾株梅。

寒冬已至,梅蕊吐紅,白雪紅梅。

她停下步子,猶豫片刻,信手折了支納入袖子裏。

“殿下,七殿下來信了。”小雙解下披風。

祈靜聞言精神一振,她從袖子把那支梅花拿出來,“放瓶子裏去插着吧。”

小雙把信放在桌上,接過梅花推了下去。

“阿姐,小七近日尚可,不知阿姐安康否?阿姐勿念。”

筆跡有些重疊在一起,筆力也懸浮起來,大不如前。

祈靜知道,是藥物發生了作用。

她是個狠心的,她沒能護住小七。

祈靜只覺得自己的心髒被巨大的悲傷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接着往下看,信裏提到了一個她想不到的人物,裴清。

祈七在信中說這人試圖接觸他,也暗中托了人照料他,從前段時間就開始了。

紅唇抿起,她把信折疊好,收在了一個小盒子裏。

不管裴清要做什麽,都不能攔了她和祈七的路。

沒有如果和萬一。

朝上今年冬天變動不少。

前禦史大夫雖是恨極了狀元,但自己的“女兒”逼着他把她嫁給他,否則就絕食自盡。

庶小姐一死,嫡小姐就成了禦史大夫唯一的女兒,自然是無論禦史大夫願意不願意,都順着來了。

狀元外放也結束了,憑着禦史大夫的舉薦,狀元謀了個不錯的差事,在戶部,對,就是之前據說和嫡小姐有些斬不斷理還亂的前戶部尚書之子的那個戶部。

左相府,因着今年年關一過,不少皇子就該挑正妃了,徐楓玲也不知道怎麽說動她雙親的,居然記名到了一個尼姑名下,做了俗家弟子,俨然不思風月之事,只求獨自快活。

冬至。

府裏煮了餃子,三鮮餡的。

林喬也被放回來一同吃餃子。

兩人一直都是這種不溫不火的狀态,誰也不點破,就這樣順其自然過下去。

“今日冬至,送你個禮物罷。”林喬很是泰然自若。

顯然是一點也沒覺得冬至送禮有什麽怪異的。

他這個理由找的蹩腳,但總比沒找好。

祈靜坐在那裏,桌上的瓶裏插了朵梅花,那梅花有些要頹敗的傾向,畢竟好多天了,能這樣便已然是奇跡,府裏頭花匠可沒少為祈靜随手折下來的這支花使手段費心思。

一只盒子被呈上來。

“打開瞧瞧,可喜歡?”

十指纖纖,祈靜的手恢複的差不多了。

一枚玉镯子靜靜躺在盒底,梅花欺雪,一抹紅極精巧的被雕成梅花樣子,瑩潤的白,是血玉的镯子。

“世子爺費心了。”

祈靜首飾并不少,尤其在淮南的舅舅們紛紛給她添妝之後。

可血玉的镯子,可遇不可求,她也就只有兩枚,但論起精巧,眼前這一枚,更是極品中的極品。

“你喜歡便收下吧,也沒什麽費心不費心的。”林喬比起秋日剛見的時候,眉眼張開了些許,沒那麽精致了,但是風姿卻更卓絕了。

祈靜把盒子蓋上,“世子爺拿回去吧。這般貴重的東西,怕是能買下京中一所宅院,妾身受不住。”

林喬定定瞧着她,臉上沒什麽表情,祈靜避開眼。

“好吧,你拒了本世子一次面子,也別讓本世子太難看了,這東西,你收下吧。”

跟着他的話,春秋又拿出一個盒子。

祈靜無奈。

“你瞧瞧,這東西不貴重,可別再駁了本世子的面子。”

祈靜是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

她只得打開盒子,這次就簡單很多,是一枚青竹簪,也是貴重物件,但有血玉镯子在前,便顯得沒什麽了。

若是直接拿出來,祈靜是肯定不會收下的,但是眼下,她淡淡道,“謝過世子爺了。”

夜裏回房,小雙則捧出來五六個大盒子。

打開,是一套及笄的冠還有禮服,連絲縧,禁步這樣的小物件也分毫未落下。

還有一個小盒子,是一枚小小的玉印。

她凝神許久。

小雙在一邊說道,“那幾個是淮南的家主派人送來的,是淮南那邊極有名的繡娘大師聯合做的,玉印則是宮裏送出來的。”

祈靜默然,良久後,才輕聲道,“替我換上吧。”

屏風後走出一個姿容出衆的美人,祈靜平日穿的素淡,性子清淡,只要她想,幾乎就沒人能注意到她。

可今日,紅衣金絲線,櫻桃唇,绾發結冠。

燈燭搖晃,晃花一張芙蓉面。

鴉青的發絲留了一縷在臉頰側面晃晃悠悠,出挑的眉眼,寶石璎珞,素白腕上一枚絞絲镯子,冠服上繁麗莊重的花紋,絲毫不負當年高貴妃一顧傾城的美名。

祈靜挑開盒子,拿出那枚青竹簪。

對着黃銅鏡,沉吟片刻,輕輕插在了腦後。

“殿下萬福。”

小雙深深對她行了一禮。

直到今日,祈靜才算真正及笄,這是她十五歲生辰。

風雪無聲無息又刮了起來,祈靜立在窗邊,瞧着那支梅。

她伸手,揉碎了花瓣,紅色的汁水濺了一手。

風雪不動,心動。

風雪無聲,心有聲。

不管是故意還是什麽其它的。

林喬,你贏了。

她用帕子将被揉碎的花瓣包起來,直到那深深淺淺的紅色被素白的帕子擋住,她将帕子也收入了妝盒。

她擡起眼,朝着這世上最尊貴的地方看過去。

皇宮建築巍峨,卻在夜色裏模糊的只剩個影子。

她輕聲一笑,似是嘲弄挑釁。

紅色的身影如火。

日子就平平常常的過,祈靜依然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

很快就要到除夕,照着道理,是該各處都要進宮觐見的。

意外的客人來訪。

“三妹這日子,過的當真舒坦。”大公主說話總讓人覺得舒服。

“皇姐怎麽來了?”

祈靜也笑,“皇姐與驸馬琴瑟和鳴,佳偶天成,才更叫人羨慕呢。”

大公主也不兜圈子,“是本宮母妃想見見你。”

“德妃娘娘?”聽到這話,祈靜有些驚訝。

大公主點點頭。

“皇姐可知尋我是何事?”

“這我不太清楚,反正母妃托人傳了口信給我。妹妹若是可以,還請去見上一見。”大公主也有些疑惑。

“娘娘何時有時間?”祈靜握着茶盞的手緊了緊。

“母妃說,若是可以,便除夕吧。”

“皇姐放心,我知道了。”祈靜應下。

德妃不尋她,她也是要去尋德妃的。

之前她一直覺着先讓小七從這吃人的宮裏出來,找個地方隐姓埋名,一輩子也就順順當當過了。可這波折的刺殺和背後始終不露端倪的主使讓她知道,若是這樣,無異于癡人說夢。她隐隐知道這些人似乎都和宮廷與十年前有些關系,也是時候去找找德妃娘娘,解開謎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呀寫,我是一只勤勞的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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