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94
只不過是,放不下,而已。
不做些什麽,便是安定不下來的。
“你收到的情報怎麽說,和我仔細說說。”她挑了些六安瓜片,直接泡了水進去,将就些吧。
林喬看着她,聲音像被石礫磨過了一樣。
“我收到的是,娘她在外出巡營的時候,就不見了。當時她身邊有三個暗衛,如今下落不明,走失地點在營帳附近,按理說,巡邏不應該到那裏去的。并且,沿路沒有打鬥痕跡。”
祈靜心下一沉,或許事情比她預估要難辦些。
林喬從室內的架子上取出卷地圖來,展開,冷白的手指在某個地點指了指。
暗衛下落不明,定不是普通問題。
“北疆諸族有何動靜?”
“沒有,什麽都沒有。爹也不敢聲張。”
祈靜拉過地圖,看着走失點的地勢。
林喬啞聲道,“附近有條河流,爹已經派了人沿河搜索。”
祈靜努力把最近的事情歸結起來。
京城這邊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她給漏過了?
或許只是一件小事情,最近一兩個月內的。
她腦海中忽然劃過什麽。
她忙折身走向妝奁,打開暗扣,取出了些紙信,一番翻找,找到了那條簡短的信息。
“一月半之前,唐皇後的娘家子弟有一批去了北疆歷練。”
勳貴子弟去北疆歷練,雖然不多,但也着實不少,更何況,這一批去的不只是唐家,幾乎京城稍有名姓的勳貴家都派了些子弟過去。
她松了口氣。
“事情還好,你看,這麽一大批子弟去了北疆,時間是一月半之前,我記得兩月之前,父親打了一場小勝仗的消息傳回了京城。”
“你的意思是,事情是他們做的?”
祈靜搖搖頭,人一沖動,容易喪失理智。
“不一定是他們,但他們肯定扮演了些舉足輕重的角色。父親母親的軍隊,人都稱贊極有紀律,又對父親母親忠心耿耿,一般來說,不可能是他們做的。”如果不是,那就不是最糟糕的猜測,也就是說,至少不是北疆戎狄的探子。
“想要吸引母親到營帳外去,有不聲不響能讓母親放下提防,又必須是自己人。最容易出問題的,就是這批勳貴。”
她繼續解釋道。
林喬眸光一閃,“但是這批勳貴肯定不是一起出現的,可能只有一兩個身份貴重的當引子,可是,就算他們全上,也肯定打不過娘身邊的暗衛。”
祈靜提起唇角笑笑,“這就是問題了,我不知道母親身邊暗衛厲害到什麽程度,有兩種可能,一是母親的暗衛不如對方厲害,被勳貴的暗衛帶走,或者說,是這批勳貴背後的人。二是母親的暗衛足夠厲害,但是能讓他們不發現,除非——”
林喬眼底劃過冷光,“這個勳貴本身就有問題。”
如此才能一擊制勝,甚至可能用了某種毒,才能一口氣放倒這麽多人。
祈靜颔首,提起另一遭事情,“這勳貴也不能排除是被北疆那邊的人控制了,但是,半月前,你可還記得北疆軍隊有潰敗之勢。母親的被綁,或許可以要挾父親,改變戰場上的形勢,但是真正影響最大的,還是遠在京城的你或者說,安國公府。”
“他怎麽敢!”林喬心寒,猶如瞬間墜入三九寒冬。
祈靜神色淡淡,“他是帝王,只要能坐穩位置,有什麽不敢。”
他是個瘋子,親手對她母妃動手的瘋子。
祈靜的回憶被勾了回去。
那日小雨。
她本來應該在自己的小宮殿裏玩耍的,是的,母妃在時,祈靜是極受寵的。那時候,母妃剛生了小七不久,于情于理,她都不該鬧騰母妃。
但是她覺得母妃這段時間總是郁郁寡歡,想去和母妃玩樂,逗她開心,于是悄悄趁宮人不注意,躲在母妃的衣櫃裏。
午後,平常這個時間,她都在休息,沒人會去尋她的,也沒人會發現她亂跑了出去。
母妃那次午膳用的格外久,眉間帶着輕薄的憂愁。
她在衣櫃裏等的極累,聽見門開了。
“把七皇子抱下去吧。”是母妃的聲音。
腳步聲響起。
母妃進了去,她透過縫隙瞧見母妃穿了身青色的大袖衫。
她本想出衣櫃去的。
但是又有腳步聲響起來。
有人推開了門。
一角明黃。
阻止她出去的是原本對她還算不錯的父皇的呵斥,她伸到衣櫃門上的手縮了回去。
“你可真是膽子極大!”
母妃似乎有些疲憊。“臣妾說了陛下為何不信!”
“你讓朕如何信!昨日朕已經尋到了些蹤跡,今日人就沒了,這事情,朕只跟你說過!你對他還有情,是不是!”
“于臣妾,陛下才是夫君,臣妾心裏清楚。”
“祁七不配姓祁。”
“你如何這樣想!臣妾豈是這般的人!”她母妃聲音裏帶着絕望。
“呵!”男人冷笑,“朕已經加派了更多人去尋他,他一定要死。”
“陛下好狠的心!”
男人不理她,揮手。
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來,“娘娘,選一個吧,也省的老奴難為七皇子和三公主。”
“你敢!”
之後,在之後,就是一片朦胧的血色。
她瑟瑟發抖從衣櫃裏出來的時候,母妃已經不見了。
她回到了自己寝殿,又去拜見母妃的時候,一群太醫正在門口。
是母妃的侍婢向她解釋,“娘娘午膳後,感覺身子不爽利,不想見人,太醫已經開了方子,公主不要擔心。”
她牙齒都在打顫,聽見這話,心涼了一半。
那日下着雨,雨水污了裙擺。
剛入夜,就傳來消息,母妃殁了,暴病而亡。
一身麻白。
之後就是難熬的宮中生活。
奉命下嫁。
乖順的做顆棋子。
她到現在都不清楚,母妃究竟為何而死。
時間似乎有意要模糊一切,她卻總是提醒自己記着。
只有她了。
她必須得記着。
她落回了現下。
揚起些笑,有些蒼白,“藏秀覺得,會是哪個可能?”
“第二個。”林喬想也未想。
他手下練出的暗衛他很清楚。
“但問題就在于,這個勳貴怎麽有這般能力,一直藏了拙嗎?”
林喬搖搖頭,他手下有風雪樓,消息打探絕對真實。送來的那些人,履歷幹淨,沒有問題。
祈靜也凝眉,“這便是關鍵所在了,最有可能的是唐家的人,但其他人也不能排除。”
查勳貴,有些棘手啊。
林喬一口應下,“勳貴那邊,我去查。”
“嗯。”祈靜颔首,她看向林喬,“藏秀,諾大的安國公府眼下只靠你一個,你要保重身體。”
林喬往外走的步子頓了一下,繼續大步出去了。
祈靜嘆口氣,臉上露出些愁容。鄭氏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淮南閣最近也忙。她不免要兼顧點府裏府外,整個人都輕減了些。
她在淮南閣坐鎮,京中近來兵力調動頻繁,也不知道這位瘋子帝王想幹些什麽。
也就一兩天,鄭氏被劫的消息已經被京中消息靈通的世家知曉。
“殿下,宮裏的信。”
祈靜揉揉額頭,不止她忙,林喬更是忙的不見影子,一天到晚,連府裏都幾乎不回去了,要不是知道林喬不會走,她恐怕還要為他的失蹤操心呢。
“信給我。”
她抽出信紙,深深吸了一口氣。
“小雙,給本宮更衣。”
馬車停在了一家酒樓門口。
包廂。
“裴公子。”
祈靜着面紗行了一禮。
“殿下客氣。”一人側身,并不接。俊秀清冷的男子正是裴清。
“不知裴公子尋本宮何事?”裴清求見小七,告訴小七鄭氏失蹤并且表示希望見到她。
“安國公府鄭氏失蹤了。”裴清看着桌前的女子,只露出一雙眼,看不懂的眼睛。
“本宮知道。”
裴清瞧見女子眉目疲累,眼神一閃,“既然殿下知道,便該曉得安國公府,已經被人盯上了。”
“嗯。”祈靜颔首,“裴公子若是有話,不妨直說。”
裴清跪下,“殿下,您的處境危險,不如及時脫身而去。”
“去哪兒?”祈靜看向她。
“淮南。”裴清的回答擲地有聲。
“哼,”祈靜的聲音很輕,“本宮去了淮南又能怎麽樣?”
“安國公府因為兵權在握,早已是聖上的眼中釘,殿下不宜留在那裏。去淮南,還能留一條性命。”
祈靜面紗下的唇角勾起,聲線涼薄,“本宮走了,七皇子呢?”
裴清默然。“我會為殿下想法子。”
“裴公子憑何讓本宮信你?”她站起身來,立在裴清面前。
“我與高氏有舊。”
嘴硬,“君可知,人情是最信不住的東西。”祈靜看着他。
“殿下,您大可信我一次。”
“哦?算了吧。”祈靜冷冷道。“除了自己,本宮不信任何人。”
“殿下有什麽其他退路?”裴清擡起頭,對上她的眼。
“你我心知肚明,安國公府究竟礙了誰的眼,淮南不安全,天下之大,竟無本宮姐弟容身之處。安國公府,淮南高家,都一樣罷了。倒不如死在京城 ,還算不拖累。”
裴清皺眉,他之前沒想到靜和公主如此難以說服,他不能洩露自己身份,但是不這樣,怎麽說服靜和公主。
“您是貴妃娘娘的孩子,昔年,我與貴妃娘娘有些關系,所以如今想為殿下分憂。”
這個答案是祈靜沒想到的。她愣了會兒,怎麽,也是和母妃有關系?
她晃神這一會兒,裴清以為她不相信,嘆了一口氣,直言。“殿下若是不信,我願意進宮忝為七皇子的先生。這般,殿下總可放心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看在我日更的份上,你們都不收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