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3
一雙美目看向他。
“我字,”祈靜聲音很輕,“澄。”
“哪個cheng?”林喬微微一驚。
祈靜笑笑,“我已經說了我的字,一個問題一個答案,林藏秀還是少問些。”
她轉身,心情顯然不錯,步子輕快地走了。
林喬心裏那個荒謬的猜想又浮上來。
“不對,字跡對不上。”
樣子聲音,每一個對的上的,不應該是她。
他笑笑,怪自己這段時間太忙,竟然疑神疑鬼起來。
林喬這裏,和祈靜恰恰相反。
除了算術的先生對他加以誇贊,其他先生看他莫不是頭疼。
“林喬。”
馮老先生火冒三丈。“考這麽些分數,你看看自己寫了些什麽?怎麽給弄成了這麽個樣子?”
他有多喜歡林靖這孩子,就有多怒林喬不争。
林喬還是老樣子。“我盡力了的。”
“你,不及時止損,早晚有一日,你是要栽在這上頭的!”
馮老先生惋惜,林喬聰穎,就是這文,怎麽學都學得不好。
祈靜下了課用晚膳前就拿到了林喬的卷子。
大概掃了一眼,她疑惑的問,“世-藏秀,”她硬生生改了口,“我怎麽記得你比這要好上很多啊。”
林喬彎唇,“那位天天盯着我呢。”
不然生意,也不會大多在花樓談了。
祈靜屏聲,林喬比她要艱難得多,在這一點上。
“怎麽着?同情我?”林喬眼風掃過來。
好好的國子監服到他身上都能變得花裏胡哨。
“這就不用了,”他不等祈靜解釋,“畢竟,你的算術真是慘不忍睹。”
祈靜漲紅臉,本就白面書生,薄薄的臉皮像抹了胭脂一樣。
“不用就不用,我算術只是相對差些,世子爺要是不想教,何必說出這種話寒摻人!”
那雙着了火的如畫如霞,格外好看。
林喬忙道歉,“莫生氣,是我的錯。我給你端茶倒水,賠罪成麽?”
祈靜沒說話,但是整整一頓晚膳過去,都沒再和他說任何話。
林喬有點忐忑。
祈靜慢條斯理的洗淨手,“世子,若說慘不忍睹,我的算術比不上你的文章,要說同情,我的那些比不上您的被迫藏拙——”
“是我錯了。”林喬沒讓她再繼續說,一臉慘兮兮的望着她。“是我錯了,靜和。”
祈靜瞧了他一眼,收拾課業準備回府。
還和他生氣就好,林喬松下點心。
祈靜臨走前,可算是又跟他說了一句,“今日再加練一篇字吧。”
“半篇吧?一篇太多了。”
“嗯?”
“一篇寫下去,今晚課業就不寫了吧。”
“半篇就半篇。”
祈靜轉頭就走,上了馬車。
林喬倚在國子監門口,長身玉立,懶散又有說不出的韻味。
祈靜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簾子,暗罵自己不清醒,竟然和林喬叫起板了,糊塗賬。
“君子之兵,澄字藏秀,鋒芒內斂,遠觀則清淡,近看則玉石冷然,是為百兵天下之首。”
是祈靜的字跡。
是林喬寫的。
“世子”話在祈靜的唇齒轉了一圈又回去,“藏秀可真是聰穎。”
她心裏驚訝極了。
林喬眼裏含着笑,“模仿,還是會的。”
一個少年筆下卻是娟娟字跡,清秀有餘,霸氣不足。
祈靜這樣的外貌還相和點,林喬這樣的,真是不搭。
“字各有字。藏秀善摹不善臨,也是一奇。”祈靜道。
林喬不以為意,“字寫來讓人看得,懂了就好。”
祈靜回頭看向他,“是寫來看的,但是要好看,藏秀可以多練練隸書行楷。”
練我的字,就沒必要了吧。
不過,天下人都以為,你有你的體,我有我的體,各寫各的,自成大家。但總歸有人寫的不好,與其如此,不如模仿,這也是一條路子。
各自有道,何必幹擾。
其他人的冷嘲熱諷,又何須挂齒?
稱呼是能夠拉近距離的。
“橙橙,你怎麽淨在這個時候栽跟頭,看這裏算應該是這樣子。”林喬私心裏,覺得祈靜那個可能是赤橙黃綠青藍紫的橙。
祈靜沒明确的否認,音近就已經夠了,這個身份之前是見過林喬的,難保他不記得。
但是,橙橙,這是什麽?
她看向林喬,想說些什麽。
“看我幹什麽?本世子長得好看你也要等做完這些課業再看!”
誰看你啊!“藏秀,現在還是白日。”不到晚上做夢的時候。
呵!
祈靜專心看題,不想理會這個莫名其妙蹬鼻子上臉格外得意的家夥。
反正,風流輪流轉嘛,誰怕誰?
寫策論。
林喬捉着筆,整個人都要睡着了去。
紙上浸出了一個大大的黑色墨點。
祈靜瞧了一眼,沒理他,先把自己的策論寫完了,收好紙,然後沾上墨水,提筆在林喬的紙上畫了個烏龜。
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竟然還有點小興奮。
她從小仆那裏取了對鈴铛,極好看,也聲音清脆的那種。
她放輕動作,蹑手蹑腳站在林喬身後,猛地一晃鈴铛。
響聲驚醒了林喬,他往紙上倒了下去,又用手撐起來,感覺臉上有些濕意,順手一抹。
一手黑。
好了,現在臉也是黑的。
祈靜笑吟吟的站在他身後,“喲,好大的墨漬。快洗洗,等會藏秀記得把課業做了。”
林喬挑眉,“好啊 。”
他拿出毛筆,轉身就朝祈靜撲過去,“好大的墨漬,騙誰呢?”
真當他看不出來那是個什麽圖形,當他傻啊!
好啊,要髒一起髒!
祈靜早已不聲不響挪到了門邊。
反手一關,極快地閃了出去。
“世子要記得寫策論。”
門外傳來她的聲音。
她是篤定林喬不會出來,露出那張黑色的臉。
林喬暴躁的抹臉,“別讓我再抓住你!”他喊小厮進來洗臉。
眼睛裏卻是含着笑的。
他算不算,也稍稍叩開了她的心呢?
冷酷無情的事情是,可能還差得很遠。
不過,誰也想不透以後,再者,林喬不輕易動心,一旦動心,他也是勢在必得,好麽?
這一場愛情啊,就像博弈,兩邊互相試探,這場愛情不純粹,不幹淨,裏面摻雜着利益。但是和你過日子的是她,是他,那你有什麽好計較的呢?你所認為的純粹真誠,說不定也靠不住呢?
真正戀愛腦的,林喬祈靜,是絕對不會喜歡上的,原因無他,麻煩,幹淨又麻煩,髒污裏頭滾出來的人固然熱愛光明,但是,不一定會讓自己一直在烈日下呀,人各有志,無可批判,或許,那迷蒙的灰色也是一片極好的歸宿,喜歡一個聰明的人,彼此可以過的更好。
然而,這些都是之後了,畢竟你在遇見那個人之前,可能從未想過自己會動心,也可能并不覺得,這樣的一個人值得你動心。以上諸種,都是找給自己的借口。
喜歡就是喜歡,林喬不問原因。
祈靜也不會,真正心思剔透的,永遠知道自己應該在那個度上。
林喬這一陣子,為着糧草左右奔走,一是籌錢,而是買糧,還不能讓帝王察覺。他撇嘴,一邊覺得自己戰士能以一敵五,以少勝多,一邊又牢牢把握錢政,不肯給夠糧草,想贏?做夢呢。
林喬不在這種事情上耽誤,戰場上的人,何其無辜!為這帝王的多疑而折了命,不值得。
夏日,收到戰報的時候,祈靜是吓了一大跳的。
“我不想去國子監了,你若是還想去,照常去吧。”林喬沒過多久就匆匆來找她。
林喬的臉上,是祈靜許久未見的急躁。
“那藏秀要去哪兒?”她不提自己去不去國子監的事情,一反常态,問起了林喬。
林喬神色冷肅,硬生生砸出了兩個字,“北疆。”
祈靜手上一頓,“再等等。”
現在不是時候。
“我等不了。娘不見了。”他聲音沙啞。
祈靜閉上眼,“你現在去了,恐怕之後安國公府就要保不住了。”
“本世子不在乎。”林喬眼裏血色湧上來。
“父親不能被冠上那樣的污名。”林喬一走,只怕過不了多久,帝王也該來了,然後就是叛國罪名。
安國公是一方大将,林喬也是人質,人質跑了,安國公帝王就不敢再用。而安國公聲名在外,最好解決方法就是叛國罪,羅織罪名,聖意下達,自此,再無安國公府。
“先坐下來。”祈靜覺得自己格外冷,格外不近人情。
但她聲音不自覺地就放輕了。
“大軍壓境,”她倒了杯茶給林喬,給他一點一點掰清楚,“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找人的事情,交給父親,這件事情一出,京城這邊有該鬧了,你要替父親守好,不要讓他被兩面夾擊,母親那邊,派人去尋,能尋到的,一定能尋到,說不定,京裏也有人摻了一腳。”
她說的這些,林喬何嘗不清楚?
心慌則亂,關心則亂。
林喬眼底的血色漸漸褪下去。
祈靜松了一口氣,她夏初才尋到薛老神醫的蹤影,寫信問了林喬這是怎麽回事。
林喬幼時,是被當過藥人的。
藥人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撿了條命,但北疆那邊根本就不在乎這麽點人命,林喬和其他人被扔在籠子裏,和野獸對毆,這樣的生活,近乎一年。
稍有不慎,命就沒了。
盡管活了下來,也給他留下了無法抹去的痕跡,眉間紅——月月複發,發作時不得安寧。易怒易狂,發作時神智不清,嗜血。
薛老神醫只是嘆了句陰邪法子,損德。
祈靜又讓他去制藥,周郎顧不損命,眉間紅卻是極耗的,她查了書,發作欲頻繁,則勞損心神,大限易至。
林喬想必也是得過良醫診治的,發作少些,從外表看,一點也瞧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馬甲一個一個掉,誰都別想獨善其身。
捂好小馬甲,掉馬岌岌可危。